纪录乡愁: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的现代化表达
2019-03-21宋文康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
宋文康 山东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媒学院
进入新世纪以来,城市化的速度逐渐加快,传统的民俗文化内涵正在与现代人的生活宗旨产生隔离,新的城市生活方式不断迸显出各种问题和挑战。城市正在失去传统文化的土壤,对传统的陌生以及对城市的不适成为新城市人群的病症。而这种自出生就深深的烙印在了中国人的骨子里的传统文化,在现代文化符号泛滥的环境下往往会引起现代人的共鸣。
一、纪录乡愁
有关乡愁的纪录片,并未形成一个明确的纪录片门类,因为它所表现的往往是有关于中国民间传统,所以又与“乡土纪录片”有着密切的关系。“乡土中国”概念是由社会学家费孝通在1947年完成的著作《乡土中国》中首次提出的,是对传统中国社会状况和文化特质进行的概括性描述。这里讲的乡土中国,并不是具体的中国社会的素描,而是包含在具体的中国基层传统社会里的一种特具的体系,支配着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1]“乡土纪录片”关注的是由文化、血缘等关系起来的社会结构框架,力求解答社会个体与群体组织组织之间的演变本质,主要表现在文化人类学家对人的人格、生存状态、生活质量与生态关系的整体研究和理解。而关于乡愁表达的纪录片是在乡土的基础上开始回溯人与失落的乡土之间的情感关系,它是当下的主体对于正在或已经消逝传统伦理道德的呼唤与复归,弥补的是当下的情感的空缺。中国传统的道德文化是一个极其宏大的命题。本文仅从“家”文化与“和”文化两个视角出发,以微观和宏观两个层面去论述中华传统道德文化在现代社会当中的体现,试着窥探中华文化能够传承数千年的原因。
二、“家”文化在纪录片中的表达
中国人讲究家族观念,这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的一种家族等级制度。[2]这种家族等级制度逐渐发展成为一个以宗法制度的为代表的权力等级体系,以族长为核心将整个家族紧密的围绕在一起,家族文化成为这个家族的凝聚力。族谱是一个家族绵延世代的证据,记载了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即使身在千里之外仍系于血脉之中。纪录片《我从汉朝来》中荷兰女作家余望安通过曾外祖父曾如柏的线索找到了远在中国的宗族亲人。自曾外祖父曾如柏起又可以往上追溯到山东嘉祥的思想家曾子。通过族谱中关于家族详细的宗系记载,还原了一个家族的起承转合与漫长的历史变迁。族谱将散落在各处的族人们维系在一起,强化了族人对于家族的认知和认同感。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总能看到中国人总是以家为单位自居,[3]这样一个家族的才能延续,有着强大的凝聚力,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和荣誉感。
家族文化是大家族能够绵延传承的不竭动力。中国社会经历了漫长的农耕文明,土地使得游牧和迁徙安定下来,不同地理区域逐渐形成了多样的民风民俗、乡音俚语和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这种地域文化是每一个现代的“异乡人”仍然能够保持本色的根本,是精神的坐标,所以在中国人的文化中更加强调“安土重迁”“落叶归根”,其根源于传统地域文化的烙印。2015年1月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推出百集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以“关注古老村落状态,讲述中国乡土故事,重温世代相传祖训,寻找传统文化基因”为宗旨,展现了中国传统乡村优美的自然环境,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和别具特色的风土人情。800 多年前,培田村人在祖先吴文贵带领下自北方迁自福建从此开枝散叶。培田人先祖立下一套做人做事的规矩,不仅仅是口传,并将其写入培田村的族谱当中。厚厚的祖谱中记载了培田村人先祖们的教诲,对天地、祖先、圣贤始终保持敬畏之心,培田村才能始终繁荣兴旺,人才辈出。屏山村的孝道传家,明月湾村的讲和修睦,诸葛村的宁静致远······通过传承千百年的村规民约、家风祖训,找寻、探索民族文化的精髓,深入挖掘和阐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时代价值。
纪录乡愁才可以记住乡情,让铭刻在血脉中的文化在每一片土地中生根发芽。它不仅满足当下城市人群的观看心理,也给那些长期背离传统文化土壤的新文化人群的情感的寄托。中国人有强烈的思乡愁绪,这种思乡愁绪也是乡愁类作品的创作的灵感和驱动力,也是此类作品始终能够保持生命力的源泉。无论是偏安一隅还是奔流迁徙中,总能保持中国文化的本色,历经磨难和变迁永葆生命力。正是这种家族观念成为凝聚家族成员的文化力量,对内有利于家族的稳定和谐,对外有利于社会的稳定,加强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和增强民族文化的自信力。
三、以“和”文化为代表的中国人的道德伦理观念
“和”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和”的内涵随时代的变革发生变化。中国地缘辽阔,民族众多,“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文化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如何在这样一个文化多样性的国家进行文化的展示,“和”文化显得尤为珍贵,讲信修睦、求同存异、和谐统一成为现代中国人的家国理念。
人与人之间的“和”是“和”文化的重要内容。纪录片《德兴坊》讲的是上海一条建于1929年的老式的石库门弄堂,小小弄堂里饱含人们的喜怒哀乐。面对搬迁到更好的居住环境,王阿婆显然不愿意,这条老街熟悉的人情网络早已扎根在王阿婆的生活中。邻里之间虽有碰撞,但搬离后的街坊们仍会时常回到德兴坊探望,“和”是邻里间情感的润滑剂。
家国之和是“和”文化的重要体现。中国的“和”文化是社会历史中的主体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对于现实生活的认同和对未来的生活的向往,所包含的对礼、孝、廉等这种真善美品格的追求内涵是一致的。虽然形式各有不同,但是这当中所蕴涵的情感是渗透到中国人的血液中的,骨子里的情感基因却是共通的。纪录片《美丽乡愁》以余光中、席慕容、沈君山、林怀民、庄奴五个人做例子,来讲贯穿在海峡对岸人骨子里的对于大陆的情与思,它是超脱形式而存在的情感基因,纵然两岸曾隔绝数十年,但这种情感依然永葆生命力,“和”是对一个国家的基本价值的肯定,也是维系一个国家民族团结的精神 纽带。[4]
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是“和”文化的最高理想。在当下的现代化进程中,现代符号充满人的生活空间,人逐渐背离传统文化浸润的土壤,在现代与传统的碰撞当中,人失去了可以诗意栖居的自然家园。[5]纪录片《最后的山神》记录了鄂伦春族最后一位萨满孟金富的生活。面对着五光十色的物质文明、都市文明,这片大山上繁育而出的部落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族人选择下山开始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孟金福和妻子依然在山林中过着狩猎生活,他们祭山神、跳萨满、造筏子。但是在现代与传统、新与旧的矛盾与冲突中,孟金福心里横亘着堆积如山的不安、焦虑和惶恐。现代文明的侵入使得这个以大山和森林为母体的民族的最后一位萨满在融入森林时又呈现无可奈何的挣扎,鄂伦春族人最终在现代文明和自然之间的不可调和中,失去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孟金福的这种生活方式必将会消逝,但是作为这个民族的古老的生存方式,它所承载的是这个民族在漫长历史中的生长印记。无论是农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我们都在逐渐失去人与自然之“和”。
中国人讲究和谐,和而不同,兼收并蓄,这种文化结构方式深刻的影响着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审美习惯。跨越了文化形式的障碍,直达文化传达的核心,总能够保持包容开放的态度。这种“和”的文化力量是对人与人的,人与自然的一种和谐统一,它所包含的价值期待超越了民族界限并深刻影响着中华民族的价值选择、文化心理、行为方式。
四、当下“纪录乡愁”的创作
随着大型纪录片《记住乡愁》播出,“乡愁”再度成为热议的话题,关于乡愁的纪录片创作受到更多的关注。一方面,这些纪录片将那些不为人熟知的、正在或已经消逝的民俗文化以影像的方式记录下来;另一方面,通过影像的传播,唤起观众对于传统文化的情感,提升文化的认同感和自信力。这些纪录片的创作在叙事结构、语言风格上呈现出两种不同的趋向。
一种是概念先行,纪录片的创作者为了表现“乡愁”或者某个主题,会直接选取一个相关的典型对象,通过对其行为、活动、关系等的展示来进行意义阐释。在纪录片《记住乡愁》中,《屏山村——孝道传家》、《白鹭村——积善成德》等每集都以一个不同的村庄作为对象来阐述一个道理。纪录片《美丽乡愁》则是以余光中、席慕容、庄奴等所熟知台湾人的经历来表现海峡两岸之间的情思。这类的纪录片有着明确的主题,每一集之间相互呼应,通过对丰富多彩的人文景观、深厚的文化积淀来进行意义的阐释,延续传统文化在当代的基因,重塑民族文化的信心。
另一种纪录片创作逐渐摆脱了说教的窠臼,开始重视镜头语言的力量,利用观众的猎奇心理使观众在不自觉中感受到传统乡土文化的魅力。以《传承》为例,通过一个个精致的镜头使观众大饱眼福,讲述着一个个的故事,故事的背后是实现的文化认同。这类的纪录片中不再拘泥于意义的解释和道德的说教,而是让观众在美的欣赏中实现情感的共鸣。
优秀的作品扎根在文化的土壤,寻找中国失落的传统的文化气质,挖掘民族文化的精粹,触摸传统文化的灵魂,实现情感诉求。作品的制作更加精良,镜头的运动,画面构图,以及音乐的使用等都更加精致。在这样的作品中,观众接受的不仅仅是情感的共鸣和文化的认同,还可以通过镜头语言欣赏到传统文化在现代表现形式上的独特魅力。
乡愁纪录片顺承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将中国人的家族文化与“和”的理念以影像化的方式表现出来,紧紧把住传统文化中的家国的脉搏,增强了文化的认同感和自信力。这对于在城乡尖锐的矛盾冲突中调节社会关系、化解社会矛盾,能够起到重要的作用。它是中国人增强文化的自信力,增强自身归属感,和对外展现中华传统文化魅力的一个重要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