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软件业的区位、产品结构与战略的匹配 ——基于典型企业的多案例研究

王克岭, 张 泉, 张 灿

(1.云南大学 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2.东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北京 100085)

一、引言

近年来，随着移动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等应用的普及，软件和信息技术对我国经济转型的促进作用初显。我国政府在税收、人才培养、专利申请、软件企业认定等方面给予了软件企业极大的支持，旨在促进软件业快速发展。在此语境下，我国软件业蓬勃发展。根据工信部相关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我国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总收入48 511亿元，同比增长14.9%，其中，软件产品收入15 400亿元，信息技术服务收入25 114亿元，嵌入式系统软件收入7 997亿元，软件出口创汇519亿美元，我国已经步入软件大国的行列。

然而，在快速发展的历程中，亦暴露出一些不足。一方面，尽管软件业规模日益扩大，但不同地区软件企业的发展不论在盈利性还是成长性上都存在着较大差距，长三角和珠三角等东部地区发展迅速，而中西部地区则相对缓慢；另一方面，大量同质化中小软件企业的涌现预示着未来我国软件业的竞争将更趋激烈。2016年，我国软件企业保有数为42 764家，相较于2015年增长10.3%。产业内企业数量越多，企业之间竞争和合作亦会越多[1]。随着软件生产企业和其产品的增多，消费者购买能力和需求的增高，以及两化融合的深入，全球软件业面临着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这不仅对软件企业的产品内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推动着企业战略和商业模式的创新。

二、理论基础

从梳理现有文献可以看出，目前对我国软件业或高新技术产业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层面：一是从产业组织角度研究我国软件产业组织内和组织间的互动，以探索产业发展的新模式，如高长元等研究了软件产业集群的创新及扩散模型[2]，左莉等研究了知识环境的变化对高新技术产业的影响；二是从行业视角审视了软件产业与企业的发展战略[3]，如詹映等基于对国外软件业发展的比较，从行业知识产权角度探索了我国软件业如何获取竞争优势的思路[4]；三是从微观视角研究单个软件企业如何提高经营绩效，如彭苏勉从价值网视角研究了软件企业的商业模式与价值增值[5]。

在梳理我国软件业近十年发展态势的研究文献时，相关研究触发了笔者的一些思考：(1)我国软件业发展呈现出显著的区域差异，这种差异是否直接影响了企业的规模和效益？(2)优秀软件企业的收入构成亦大相径庭，即，外部的自然地理环境和企业产品集中度是否成为影响企业战略选择成功与否的一个因素呢？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它们又是通过何种机理影响企业的战略选择呢？现有的研究无论是个体观还是产业观，或多或少地忽视了软件企业自身产品的差异和所在区域的影响，未能系统、有效地阐释上述疑问。因此，审视软件企业所处区位及其产品属性，考虑与之相匹配的企业战略，对于我国软件业未来的有序发展显得尤为必要。

(一)区域经济发展理论

区域经济发展理论大多是关注基于资源与要素的流动引起相关区域经济增长的变化，从而对产业的空间结构产生影响[6]。这些理论最早被用于国与国之间的经济与贸易问题的研究上，后被引入区域经济问题的研究之中，并在不同程度上得以发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经济学家赫希曼在《经济发展战略》中所提出的极化-涓滴效应和弗里德曼在《区域发展政策》中所提出的中心-边缘理论。

我国软件业正在践行一个从极化效应到涓滴效应的过程。自20世纪90年代软件业兴起以来，东部沿海地区的软件业基于资本、人才等资源禀赋优势得以快速发展，极化效应明显；经过30年的发展，中、西部地区软件业开始崛起。近五年来，中部地区的增长率已经远超平均水平，表现出超高的成长性，出现了涓滴效应，以此类推，西部地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涓滴。中心-边缘理论则解释了经济增长与空间结构之间的关系[7]。在我国软件业的发展中，东部沿海地区的一些主要城市成为软件业发展的“中心”，而广大中西部地区则成为发展的“边缘”。

“极化-涓滴效应”和“中心-边缘理论”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我国软件业区域发展不平衡的态势，但对区位的划分却鲜见提及。江瑶等对长三角地区高技术产业五大细分行业集聚影响因素研究后指出，企业规模、人力资本、市场需求、开放程度以及城市运输与高技术产业集聚之间呈现显著的正线性相关关系[8]。本文认为，基于我国软件业发展的现状，在对我国软件业进行区位划分时，主要考虑人才、基础设施和市场条件三个因素。

(二)产品集中度

“产品集中度”的概念源于市场集中度，原是一个对整个行业市场竞争和垄断程度测度的指标，由于软件企业的产品或服务种类较多，本文将产品集中度定义为软件企业提供产品或服务种类的集中程度，产品或服务种类单一则集中度高。

三、我国软件企业的区位与产品特征

(一)我国软件企业的区位特征

目前，我国软件业的发展存在着较为明显的极化效应。截止2016年12月，我国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企业总数达42 112家，因区域专业人才的密度、信息网络基础设施和市场条件的差异，其分布极不均衡，本文基于上述三个对软件业区位影响的因素，依高、中、低将30个省区划分为三类区域(见表1)：

(1)以东部及沿海地区为主的软件产业发达地区，包括上海市、浙江省、山东省、北京市、广东省、江苏省6个省市。

(2)以中部地区为主的软件产业新兴地区，包括黑龙江省、河北省、安徽省、河南省、湖南省、吉林省、重庆市、天津市、湖北省、陕西省、辽宁省、福建省、四川省13个省市。

(3)以西部地区为主的软件产业滞后地区，包括青海省、宁夏自治区、山西省、内蒙古自治区、甘肃省、新疆自治区、云南省、海南省、江西省、广西自治区、贵州省11个省市。

表1 2016年我国各省区市软件企业数量与收入情况一览表

数据来源：根据工信部《2016年全国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主要指标快报表》整理得到。

如表1所示，30个省区市软件企业数量和收入的对比显示：三类区域不论在企业数量还是软件收入上都呈现出显著差异。此外，三类区域软件企业的发展还存在如下特点：

(1)软件业发达地区。软件业发达的六省区，其专业人才的密度居全国前列，市场和创新环境成熟，形成了较好的软件业发展的外部环境。六省区在企业数量和总收入上保有全国软件业的大半壁江山，其中，企业数量占全国的56.97%，收入占全国软件业收入的70.94%。但基于企业数量众多，发达地区的软件业面临着激烈的同业竞争。

(2)软件业新兴地区。软件业新兴的中、北部十三省市是我国软件业发展的中坚力量，其企业数量占比为39.75%，收入占比为28.41%。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这些地区开始加大研发投入，组建研发创新团队，引导业务模式创新，纷纷制定和发布了面向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的发展战略。2014年以来，上述十三省市软件业的业务收入增长率均显著超过全国平均水平，表现出了超高的成长性。

(3)软件业滞后地区。软件业滞后地区主要分布在我国西部，受专业人才、创新环境的影响，这些地区不论在企业数量还是在行业收入上与发达地区均存在较大的差距。尽管企业的数量和规模使得区域内竞争较小，但也面临着较大的扩区竞争威胁，现有企业往往通过地方保护政策来防御扩区竞争者。

(二)我国软件企业的产品集中度

根据工信部的统计口径，可将软件业的产品和服务划分为三类：软件产品类、信息技术服务类(包括信息系统集成服务、信息技术咨询服务、数据处理和存储服务)和专业定制类(包括嵌入式系统软件和集成电路设计)。三类产品和服务的主要特点如下：

(1)软件产品类业务的特点。产品出厂后直接使用，几乎不用修改。

(2)技术服务类业务的特点。需要根据特定客户的具体要求提供服务，主要是指导与培训及维护。

(3)专业定制类业务的特点。根据特定客户的需求进行二次开发，对企业研发要求较高。

图1描述了近十年以来我国软件业三类业务的增长趋势。显然，受需求变化的影响，技术服务类收入较其他两类收入增幅高。

图1 2007—2016年我国软件业三类业务收入示意图

尽管软件业的成长显而易见，但对于特定企业而言，由于软件产品或服务种类众多，其业务范围既可能以传统的产品经营为主，也可能以技术服务或产品定制为主。在实际经营管理中，软件企业是应该将其业务范围尽可能涵盖更多的产品与服务类型，进行综合化、分散化的经营，还是应该将较为稀缺的资源集中于一类产品或服务，进行更为专业化、集中化的经营呢？这是我国软件企业在经营中面临的一个重要的战略决策问题。

为了更好地衡量软件企业的经营特征，本文作如下界定：当企业的业务收入集中来自于软件产品形态时，称其为“产品专业化”；当企业的业务收入集中来自于技术服务时，称其为“服务专业化”；当企业的业务收入集中来自于产品定制时，称其为“定制专业化”；当企业的业务收入集中来自于两类以上的收入时，称其为“产品分散化”。

(三)我国优秀软件企业的分类——基于区位与产品

基于上文对区位的划分及产品集中度的界定，将国家统计局2007—2016年发布的中国软件业务收入前百强企业名单进行了统计整理。结果显示：十年中，共有308家公司入选过“中国软件业务收入前百家企业名单”。为避免偶然性的影响，笔者从中选取了上榜超过三次的194家企业(其中发达地区151家，新兴地区36家，滞后地区7家)，对194家企业的产品集中度进行了测算。根据区域定位和HHI指数的计算，得到了我国优秀软件企业的散点分布，如图2所示。

图2 我国优秀软件企业的区位与产品集中度示意图

图2显示，不同区域的优秀软件企业存在着不同的产品集中度，具体特征如下：

(1)软件业发达地区的产品特征。在软件业发达地区的151家优秀企业中，HHI值在0.7左右且分布均匀，表明发达地区进行集中化经营的企业与分散化经营的企业各居一半，其中，集中于软件产品和定制业务的企业较多，集中于服务业务的企业相对较少。这一现象表明，发达地区由于人才、基础设施和市场需求的特点，它们选择专注于某一领域或选择分散化经营。图2还显示，那些专注于定制服务的优秀企业几乎全部集中于发达地区，这亦表明发达地区的研发、创新水平的确有助于定制业务的孵化。

(2)软件业新兴地区的产品特征。在软件业新兴地区的36家优秀企业中，17家企业以软件产品集中化经营为主，2家企业以定制为主，9家企业以服务为主，其余8家企业在三类业务中都有涉及。从上述数据来看，新兴地区以产品集中为主。基于涓滴效应的影响，新兴地区的软件企业在集中于产品服务的领域表现出较大的优势。

(3)软件业滞后地区的产品特征。在软件业滞后地区的7家优秀企业中，2家企业以软件产品集中化经营为主，其余5家企业以数据技术服务为主，没有企业以定制或者分散经营而跻身为行业的佼佼者。这说明，由于专业人才的不足、基础设施欠完善及市场需求的限制，滞后地区的软件企业大多专注于软件业中技术难度不高的某类产品，但竞争压力较小和政策的倾斜也使得行业中的佼佼者容易获得较好的经营绩效。

综上，优秀软件企业的发展虽然在较大程度上依赖于所处的区域，但是如果企业战略选择得当，即便是软件业发展水平相对滞后的地区，也能够孕育出优秀的软件企业。

四、软件业区位、产品与战略匹配的路径与案例佐证

尽管不同区域有着不同的人才禀赋、基础设施和市场条件，但优秀的软件企业通过适当的产品类型和战略扩张路径的抉择从行业中脱颖而出。本文基于对194家不同区域优秀软件企业产品集中度的分析，得出以下几点认知：

(1)滞后地区在软件人才和技术跟踪上有所欠缺，对软件定制业务的拓展形成了较大障碍，而相对稀缺的资源使企业只能更多地选择集中化而非分散化经营。基于软件产品类业务直接使用、不用修改的特点，滞后地区的软件企业如果在业务选择中聚焦于产品类业务往往难敌跨区竞争者，最终聚焦于服务业务成为滞后地区软件企业的理想选择。图2中，滞后地区的7家优秀企业有5家均将业务聚焦在技术服务类。因此，对于滞后地区的软件企业而言，应积极发挥本地化的服务优势，不断提升客户满意度，有效抵御来自其他区域企业的竞争风险，此时企业的最佳选择是提供着眼于效率(体现为“速度”)、品质(体现为“一贯性”)和客户响应(体现为“敏锐性”)的专业化服务。

(2)新兴地区的软件企业起步相对较晚，但成长迅速。尽管它们在多年的软件外包实践中孵化或培育了较多优秀的产品与软件工程师，但与软件业发达地区相比，其软件产品研发的高端技术人员还是相对缺乏。因此，在业务选择中，它们更倾向于选择那些具有一定技术含量但对高端软件研发人员依赖相对较弱的行业解决方案，即一般的软件产品与技术服务。而相对于滞后地区的软件企业而言，无论是产品还是服务，它们的发展时间更长，规模也更大，是在产品或服务聚焦基础上的规模化。

(3)发达地区的软件业聚集了全国高端的软件开发人才和尖端技术，为软件业的发展夯实了基础。发达地区的软件企业起步较早，它们大多以提供软件产品或数据服务为起点，在长期的规模扩张与经验积累中，拥有了稳定的技术资源。为寻求新的增长，它们或将软件业务分散，去获得更加广阔的市场，即专业化下的规模化；或在定制领域开辟新的业务增长点，即规模化下的专业化，最终形成了许多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品牌。

综上，不同区域软件业的发展有其产品选择与发展的一般规律，本文探索了区位、产品与战略匹配的一般路径，如图3所示。

图3 软件业区位、产品与战略的匹配路径示意图

图3显示了不同区域软件企业获得竞争优势的不同途径：

(1)滞后地区主要通过专业化的服务获得优势。

(2)新兴地区主要通过在原有集中化经营的基础上扩大规模获得优势。

(3)发达地区则是充分利用创新(体现为“创造力”)，实现规模化下的专业化或专业化下的规模化以获得优势。由于高新技术产业区域之间存在着显著的空间联动性[11]，三类区域的模式构成了我国软件业效率形成的三个阶段，随着滞后地区、新兴地区的人才禀赋、基础设施和市场条件的成熟，其区域软件业系统的结构和功能也会发生变化，逐步向更高阶段迈进[12]。

五、结语

我国软件业的区域发展虽然极不平衡，但即便是在发展滞后的地区，亦涌现出了一些优秀的企业。因此，选择一个与区域、产品相匹配的战略至关重要，不同地区的软件企业应构建不同的战略重心：

(1)发达地区的软件企业，应持续增加研发投入，提高产品的核心竞争力，做好知识资产的产权保护，持续优化创新或自主创新，加大国际化发展，打造自有品牌。

(2)新兴地区的软件企业，应持续提升行业软件的核心竞争力，不断打造分布式营销和交付体系，扩大销售网络体系。

(3)滞后地区的软件企业，应充分发挥本地化服务优势，通过提升客户满意度来抵御来自其他区域企业的扩区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