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诞生与初步发展——从巴黎公社到一战爆发

Raymond ROCHER 陈湘蓉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西方语言文化学院， 广州 510420)

一、引言

马克思诞生于1818年5月5日，2018年是马克思诞辰200周年。正如习近平(2018)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所说，“今天,马克思主义极大推进了人类文明进程，至今依然是具有重大国际影响的思想体系和话语体系，马克思至今依然被公认为‘千年第一思想家’”。因此，我们有必要重温历史，回到19世纪去了解其起源、发展及其在各国的传播情况。18世纪，工业革命首先在英国开始并影响了整个欧洲大陆，同时也带动了法国的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在法国引发社会经济巨变，意识形态领域出现两种思潮：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一词最早于1822年出现在英国(罗伯特·欧文①)。在法国，1831年11月23日，亚历山大·微内②在《播种者》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第一次引入法语的“社会主义”一词。当时他以中立的态度看待社会主义，后来他宣扬社会、社会性，但是反对社会主义，尤其体现在他于1846年发表的《社会主义原则解析》中。

社会主义思想家反对由自由主义引起的社会灾难，工业的机器化无法实现全民幸福，相反会造成贫富分化。但是社会主义思潮并不满足于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引起的不和谐，而是试图规划和构建一个更好的世界。18世纪末、19世纪的许多法国思想家对社会现实进行分析，并以此为基础，试图建立理想社会的模式。

但是卡尔·马克思(1818-1883)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1820-1895)并非如此，他们的思想建立在反对现实社会的基础上，是一种历史的必然。马克思认为哲学必须成为无产阶级的精神武器，同时也要超越哲学，以新的视角分析世界，改变社会。从19世纪起，法国的社会主义者开始对马克思的哲学进行思考。那么这些马克思主义的原则是应该对其全盘采用，还是使其适应新形势，甚至对其进行修正呢？

二、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出现

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起源和传播是史学家们一直以来争论的一个问题，他们能够达成共识的是：马克思主义在法国开始传播的时间早于巴黎公社(1871年)，但是马克思在世的时候(1883年逝于伦敦)并不广为法国人所熟知。

(一)第一国际成立前(1864年前)

马克思曾在法国短暂停留(1844-1845年、1848-1849年)，但由于他的著作很少被翻译成法语，所以直到1864年9月第一国际(国际工人联合会)③成立时，马克思的名字还和法国工人运动一样不为法国知识分子所知。

1844年至1845年，马克思在流亡巴黎期间和普鲁东④进行了会面。1846年，无政府主义者普鲁东出版了《不幸的哲学》，马克思则在1847年出版了《哲学的不幸》作为对此书的回应。马克思在这本批评著作中逐一辩驳普鲁东的主张，证明了普鲁东对经济学的无知及其理论的小资产阶级特性。马克思对普鲁东的严厉批判十分著名。对于某些人来说，无政府主义者普鲁东的名句“财产是盗窃”(出自1840年出版的《什么是财产？》)是理解马克思主义的障碍。相反，另一些人却认为它植根法国社会主义传统，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学说。

(二)第一国际成立后(1864年后)

三位法国人对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传播做出了极大贡献，他们是：朱尔斯·盖德、保罗·拉法格和加布里埃·德维尔。

随着第一国际的诞生，马克思作为该组织的领导之一被人们所认识。一些法国国际主义战士在1864年至1865年间有机会在伦敦和他见面，还有一些和马克思一起成为第一国际代表大会的成员。当时，法国人只知道马克思的名字，对他的理论不了解甚至是有误解。当巴黎公社成立时，巴黎公社的战士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共产主义者。真正开始认识马克思的理论的人是他的女婿保罗·拉法格⑤和他未来的女婿查理·龙格，两人都是第一国际的成员。

1871年春，马克思在第一国际的要求下写作了名为《法兰西内战》的小册子。这时，对巴黎公社极为关注的法国人通过发行量2万份的法国报纸《图文报》认识了马克思。1875年《资本论》法文版出版，给了法国革命者强大的思想武器。

当时，法国的社会主义思潮有不同的派别，在资本主义发展的过程中，这些政治派别逐渐统一起来，但是非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占据主导地位。而支持马克思、恩格斯和巴黎公社的唯一左派是朱尔斯·盖德⑥和他的盖德主义。

朱尔斯·盖德是法国社会主义政治家，由于撰写文章支持巴黎公社起义而被判刑，后流亡米兰。流亡期间，他接触到第一国际的成员。他起先对马克思充满敌意，后来逐渐接近，之后极力支持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观点。

1876年朱尔斯·盖德回到法国，其目的有二：一是重组巴黎公社被镇压后一蹶不振的法国工人运动；二是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去说服法国工人阶级的精英。为了实现这两个目的，他和拉法格共同创办了《平等报》(1877-1883年)，在法国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但是，恩格斯在1882年11月2日写给爱德华·伯恩斯坦⑦的信中写到，“所谓法国的马克思主义是一个特别的东西，以至于马克思对拉法格说，‘可以确定的是，我本人并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事实上，法国式的马克思主义是一种特别的形式。马克思在1882年11月11日给恩格斯的信中写到，“拉法格实际上是巴枯宁⑧最后一个弟子，对他充满信心……他花了很长时间想去理解巴枯宁，但还没有完全明白。龙格是最后一个普鲁东主义者，而拉法格是最后一个巴枯宁主义者！”

但还是要正面看待拉法格的贡献，他反对新康德主义和哲学上的修正主义，捍卫和宣传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拉法格指出，是经济的必然性而不是正义观念引导人类前进，共产主义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必然结果。在反对法国当时流行的无政府主义的斗争中，拉法格捍卫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和阶级斗争学说，坚持科学的国家观，强调社会主义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必然性。拉法格深入研究了大量的哲学问题，特别是观念的起源问题。他用事实说明：人们有关物体、数和形的观念等都是经验和实践的产物；关于上帝、鬼神、天堂、地狱等宗教观念并不是先天的，它们是人和人之间关系扭曲而产生的幻想。

拉法格在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历史、宗教和语言学等方面都有一定造诣，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拉法格在理论上也还有一些缺陷，如没有充分理解和重视唯物辩证法，有时陷入形而上学机械论；在理论上把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称为“经济决定论”，忽视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没有把辩证法应用于认识论，在某些场合把社会实践与科学实验混为一谈；在农民问题上缺乏阶级分析，往往把农民看作是一个整体。

三、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发展(盖德主义：1879年至一战前)

盖德主义的主要原则是：对组织的要求，反对割裂直接的政治运动和工人组织。盖德主义提出了成立工人阶级政党并制定其纲领的必要性。

盖德主义者或集体主义者认为自己是正统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唯一代表，但是他们并没有对自己的学说进行完整系统的整理归纳，他们的精力并没有放在对于理论的建构上，而更多地放在宣传上。

盖德主义教条地阅读马克思主义，并将其简化，认为革命不可避免地要推翻资本主义制度，而阶级斗争正是资本主义灭亡的导火索，需要煽动起来。

盖德主义与无政府工团主义和革命工团主义(以乔治·索雷尔为代表)尖锐对立。盖德领导的集体主义团体在1879年马赛工人代表大会上取得多数席位，盖德于1880年和拉法格共同成立了工人党——法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政党。

1881年11月19日，布鲁斯在《无产者》报上撰文，主张将理想目标分成若干阶段，集中力量争取眼前可能实现的某些要求，把自己的政策称为“可能的政策”，故称“可能派”，又称布鲁斯派。该派主张不经过革命，而通过可能的、逐步的改良来变革社会，要求修改法国工人党党纲，取消其中关于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内容，认为工人党不要局限于一种学说的狭隘眼界，而应为各种学说的拥护者敞开大门。1882年 9月，它与盖德派因党纲问题发生分裂，另立“革命社会主义工人党”。先后通过新党纲及具体的政治、经济与施政纲领，反对统一的中央权力，强调党的地方自治原则，主张运用普选权，争取议席，实行市政社会主义，提倡由资产阶级国家干预，使垄断资本转变为社会所有的公用事业。同样是在1882年，保罗·布鲁斯写作了抨击文章《国际上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德国社会民主党和它的法国附属。他认为，盖德主义试图笨拙地抄袭马克思主义，而盖德主义过去被认为是社会主义者中的马克思主义分支。

可能派长期与工人党争夺工人运动领导权。1890年可能派分裂，1902年加入以尚·饶勒斯为首的法国社会党，1905年并入统一社会党，即工人国际法国支部(SFIO，1905-1969)。

1893年，为避免国家主义派的恶意中伤，盖德领导的工人党更名为法国工人党。盖德于1893年至1898年和1906年至1922年他去世，曾两度进入众议院，他自称是“集体主义者、国际主义者和革命者”。

通过加布里埃·德维尔⑩的介绍，法国工人阶级第一次接触到马克思主义。他也是法国工人党的成员，和盖德一起确立了法国工人党的一些纲领，如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暴力在历史上扮演的角色，使用辩证唯物主义作为唯一的分析方法。

巴黎公社运动后，德维尔是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宣传者之一，自称是“意向马克思主义者”。盖德也宣传马克思主义，但是他反对系统阅读和翻译马克思的著作，因为他认为自己可以总结出近似的结论。对他的信徒而言，1880年5月他和马克思进行了两天的见面就足以使他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他在1880年成为了马克思主义者，更自认为是马克思的继承人，随意引用马克思的学说，甚至把自己的言论加之于马克思而用以引用。然而，法国第一批马克思主义者却对马克思所尊崇的哲学传统一无所知。

四、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传播

(一)马克思著作在法国的出版和传播

在法国，对于马克思著作的了解极为有限，大多数马克思主义者阅读两本小册子：《空想社会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巴黎，1880年出版)，是保罗·拉法格节选自恩格斯的《反杜林论》；还有卡布埃·德维尔的《卡尔·马克思〈资本论〉概述和科学社会主义简介》(巴黎，1883年出版)，恩格斯为此书进行写作并进行修订。

对于马克思著作的不了解，是因为可以直接阅读德文的读者甚少，而且法文出版物也很有限。即便是马克思用法语写作的著作在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如1847年(巴黎，出版社：Franck)、1896年(巴黎，出版社：Giard et Brière)出版的《哲学的不幸》。其他一些著作即便被翻译成法文，却没有出版，如：《共产党宣言》在1882年被劳拉·拉法格(马克思的女儿)翻译成法文，刊登在法国工人党的机关报《社会主义者报》上，但是发行量极为有限。后来《共产党宣言》的法译版出现在梅尔麦的著作《社会主义法国》(巴黎，1886年出版)的附录中，1895年被印制成小册子。同样，1887年，卡布埃·德维尔翻译的《法兰西内战》发表在《社会主义者报》上，直到1901年才正式出版(巴黎，出版社：Jacques)。保罗·拉法格是马克思学说捍卫者之一，他谴责未经劳拉·拉法格允许翻译马克思著作的行为。例如两部马克思的著作被翻译成法文并出版，但是发行量非常有限，它们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巴黎，1899年)和《1848年-1859年法兰西阶级斗争》(巴黎，1900年)。

为了证明自己马克思继承者的合法身份，最初的法国马克思主义者将马克思主义原理占为己有，而为了证明这些思想和原理是他们自己的学说，他们开始研究政治经济学，甚至开始研究哲学。他们参考马克思的著作，这些名著的光芒也将他们照亮，因而他们在社会主义者中赢得了赞誉，树立起权威。

(二)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法国的理解和传播

在法国的政治和思想领域，马克思主义者被批评为是教条的理想主义者和空想主义者。盖德派的马克思主义者一直在为自己辩护，1911年盖德主义者编撰《社会主义百科全书》，以自己的方式论述了科学社会主义，希望以此作为统一全法社会主义者的工具。

盖德主义者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是“社会主义的哲学”，把马克思主义者的组织称为“阶级政党”，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自己罩上马克思主义的光环。在关于理论学说的论战中，盖德主义者孤立“自由社会主义者”，使他们丧失威信，并且尽量避免和知名的权威人士进行公开论战。他们反对知识分子、大学学者和知名作家，为自己树立起“政党知识分子”这一概念，而只有这些“政党知识分子”才拥有本党的学说：科学社会主义。

大多数盖德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没有直接的了解，他们保留了一些马克思的理论模式，如“阶级斗争”“必要的社会革命”等。只有拉法格考虑到问题的复杂性，他区分了劳动和劳动力，并将劳动力价格定义为工资。他反驳斐迪南·拉萨尔的“工资铁律”，这是由盖德引入法国的概念。根据“工资铁律”，工人的工资被剥削阶级压缩到仅够维持生存的水平，而人口增加，劳动力增多势必会引起工资降低。虽然拉法格是少有的几个研究历史唯物主义的人之一，但却并没有掌握它。在1884年关于马克思主义的讨论中，拉法格第一次试图把马克思主义引入法国，并介绍了历史唯物主义。虽然恩格斯审阅了他的讲稿，但是拉法格的讲话亦然相当空泛。

由于盖德、拉法格和德维尔对于马克思学说最初的介绍不足，马克思主义进入法国后传播迟滞，发展缓慢。他们当时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介绍是不可靠的，仅仅是一些模糊的理论概念。19世纪80年代，这些马克思主义者传播的是一个模糊的、零散的和非常态的马克思主义。

19世纪末，一些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如索雷尔认为这些先驱们的努力一无是处，甚至是有害的。他们认为马克思主义真正来到法国应该是在1893年，19世纪90年代起开始系统地出版马克思的著作。在法国，1883年至1893年间并没有关于马克思主义的争论，是1893年的选举使得社会主义崭露头角，并激发了“向着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运动”。

正是由于一群由哲学家索雷尔领导的作家们，马克思主义得以在法国不断发展。乔治·欧仁·索雷尔(Georges Eugène Sorel，1847—1922)，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工团主义革命派理论家。索雷尔的哲学结合了柏格森和尼采的思想，认为理性受制于感性。这成了他创立的革命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础。他认为，通过动员非理性力量进行暴力革命，是实现社会主义唯一的方式。1893年，索雷尔第一次在一本重要的学术期刊《哲学期刊》上表明了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自此，社会主义者把他看作是资产阶级阵营的造反者。

马克思主义是一门科学，因此应该用对待其他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它。它需要解决的是特殊的哲学问题。索雷尔的著作引起社会主义者的注意，他因此获得刚成立的杂志——《新时代》的邀请。他接受了杂志的邀请，带着极大的独创精神致力于用法语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

当《新时代》杂志消失后，索雷尔、德维尔和拉法格创立了另一本杂志《社会的未来》(1895—1898年)，该杂志成为他们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工具，创刊号出版于1895年4月，在随后的三年里，索雷尔领导了该杂志，并担任主要撰稿人。

1895年，索雷尔认为，即便拉法格对马克思主义有一些错误的理解，但是他和盖德还是把一定形式的马克思主义引入了法国，尤其和马克思的女婿合作有利于更加正确地介绍马克思的理论，但是条件是要严格控制拉法格对杂志的影响。但是在和拉法格合作的过程中，索雷尔发现他的合作者对马克思的理解和阐释根本就是错误的。1897年底，索雷尔、拉法格和德维尔在理论方面的争论已经完全不能调和，于是索雷尔离开了《社会的未来》杂志。

五、社会主义者内部的论战

19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欧洲的动荡和思想领域的深刻变革改变了唯物主义的地位和意义。19世纪80年代，法国的哲学领域里并没有马克思的一席之地，马克思主义最初的宣传者没有能力为马克思争得他应有的地位，他们主张的哲学思想被大学学者认为是过时的，而且把他们排除在大学门外。为了赢得思想家的地位，拉法格发明了“政党知识分子”这个概念，用以和“知识分子”进行对立。

在论战的过程中，盖德主义者明确了两个概念：“社会主义是科学的；科学可以而且必须归结为社会主义”。

社会主义者内部的论战结果是把“独立社会主义者”排除在思想领域之外。例如，马克思主义者猛烈抨击贝努瓦·马隆，认为他是“独立的”和“自我培养”的社会主义者，尽管他勇敢正直，曾是巴黎公社成员，他的过去是辉煌的。由于有了著名的饶勒斯的支持，马隆才能够在这些思想碰撞和对抗中坚持着。

盖德主义的目的是要将和大学学者进行联合的“自我培养”社会主义者排除在本阵营之外，但是他们也为此策略付出了代价，那就是不能参与大学学者组织的政治论战。

最初的马克思主义者的地位十分模糊，因而他们可以对话的人群相当有限。盖德主义者自己并没有仔细阅读马克思的著作，却向对马克思一无所知、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马克思主义者存在的工人们宣讲马克思主义，以此来对抗那些阅读过盖德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大学学者。在这种情况下，宣讲这个活动的本身要比对宣讲的理解和接受重要很多。

他们甚至创立了“自己的”马克思主义学说，这个理想的学说掩盖了他们对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有缺陷的、分散的认识。因此，尽管他们的出版物(报纸、宣传手册、书籍、讲话等)有错误和缺陷，尽管这个学说的内容并不完全确定，却不妨碍它垄断了科学社会主义学说，然而这个学说并不为工人阶级所理解。

“工人运动”理论家和“工人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由情感力量(对人民的爱、对正义的渴望、道德义愤等)所维系，而是马克思主义者承认拥有的客观现实所维系。

马克思主义者试图摆脱民粹正义者和手工主义者对他们的批评：他们认为，马克思主义者以为如果无视革命者与人民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就会奇迹般地消失在革命者的热情和人民灵魂的升华中。作为对此批评的回应，盖德主义者把民粹主义者定义为资产阶级。手工主义者认为只有政党中的手工劳动者才有资格代表政党参加选举，所以他们被盖德主义者看作是蛊惑人心和无知的人。盖德主义者还为自己树立起“理论家”/政党领导人的形象，并把自己的学说确定为政党的纲领。

如果理论家真的成了政党领导人，那么他们成为“无产阶级领导”的前提条件是有无产阶级这个阶级的存在。卡布埃·德维尔在《社会主义概述》中写道，要把“贫穷的、没有独立意愿、没有自我解放意识的人团结起来，把他们变成一个阶级”。盖德和拉法格在工人党的章程中写道，“直到现在，血腥残酷的暴动和起义毫无益处，仅仅对资产阶级内不同的阶层有利，工人们的法兰西成了一个‘革命党’”。他们两人是工人党的真正创始人，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因为他们组织工人阶级，或称无产阶级参与选举，并指定他们的代表。他们反复强调：“政党或者无产阶级必须是有意识的和有组织的”。盖德主义者就是这样处理学说和政党之间的关系的，也可以说是学说建立了政党。

六、结语

虽然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的传播初期有理解上的偏差甚至错误，但是首先这符合法国人质疑一切、崇尚自由的天性和文化传统；其次，各国、各政党也都有自己的实际情况，照搬照抄某一理论、某一模式都是行不通的。因此也要正确评价盖德、拉法格和德维尔三人的功过，他们是马克思主义在法国积极的宣传者，是法国第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法国工人党的创始人，他们和马克思共同起草了《法国工人党纲领导言》，阐释的主题与《共产党宣言》一致，即共产主义思想，其基本思想和原则也和《共产党宣言》一脉相承。在他们的领导下，法国工人党积极支持工会运动，领导罢工斗争；传播马克思主义，主张夺取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实行生产资料社会公有制；反对民族沙文主义和殖民扩张；反对独立社会主义者米勒兰进入资产阶级内阁。他们三人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法国的诞生和发展功不可没。

正如习近平(2018)所说，“今天，我们纪念马克思，是为了向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致敬，也是为了宣示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科学真理的坚定信念。”谨以此文在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之际梳理历史、缅怀伟人；以史为鉴、砥砺前行。

注释：

①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1771-1858)，19世纪有影响的空想社会主义者，他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建立做了铺垫。

②亚历山大·微内(Alexandre Vinet，1797-1847)，洛桑学院(Lausanne Academy，现已改称洛桑大学)神学教授、思想家，他秉承较早的瑞士宗教改革家，是当代法语世界法国新教主义阵容中的佼佼者。

③第一国际，即国际工人联合会(l’Association Internationale des Travailleurs)，1864年英法德意四国工人代表在伦敦开会成立，马克思代表德国工人参加该组织的工作，并逐渐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作为组织指导思想。1871年，第一国际法国支部参加并领导了巴黎公社运动。但是随着巴黎公社的失败，第一国际也日渐衰弱，1876年正式宣布解散。

④皮埃尔-约瑟夫·普鲁东(Pierre-Joseph Proudhon, 1809-1865)，法国互惠共生论经济哲学家，也是第一位自称无政府主义者的人。

⑤保罗·拉法格(Paul Lafargue，1842-1911)，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和国际工人运动的著名活动家，杰出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和宣传家，法国工人党和第二国际的主要创建人之一。主要著作有《马克思的经济唯物主义》(1885)、《宗教和资本》(1887)、《唯心史观和唯物史观》(1895)、《财产及其起源》(1895)、《思想起源论》(1909)、《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和康德的唯心主义》等。

⑥朱尔斯·盖德(Jules Guesde，1845-1922)，法国工人党创始人之一。1870年起在《人权报》工作，后因反对普法战争被判刑。1871年6月流亡瑞士，受巴枯宁影响。1890年第二国际大会，盖德坚持无产阶级专政观点。1901年同保罗·拉法格创立法兰西社会党。1914年，在第三共和国政府中任国务部长。1922年6月28日病逝。

⑦爱德华·伯恩斯坦(Eduard Bernstein，1850-1932)，德国社会民主主义理论家及政治家，德国社会民主党成员，也是进化社会主义(改良主义)的建立者之一。

⑧米哈伊尔·亚利山德罗维奇·巴枯宁(1814-1876)，无政府主义者，出生于俄国贵族家庭，1840年出国，先后侨居德国、瑞士和法国，1849年因领导德国德累斯顿起义而被判死刑。1851年引渡回国，受长期拘禁和流放。1861年逃亡英国，1864年参加第一国际，后受普鲁东主义影响鼓吹无政府主义，并进行派别活动，于1872年被开除出第一国际。

⑨保罗·布鲁斯(Paul Brousse, 1844-1912)，医生，政治家，曾是无政府主义者，后成为社会主义运动领导人。19世纪末法国工人运动中从法国工人党分裂出来的右翼派别——可能派的代表。

⑩加布里埃·德维尔(Gabriel Deville，1854-1940)，19世纪法国社会主义政治家，法国工人党成员，在工人阶级中级宣传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