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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费逵与中华书局

2019-03-11陈远

同舟共进 2019年2期
关键词:书业商务印书馆蔡元培

陈远

陆费逵1886年生于浙江桐乡,早年在武汉参加革命组织日知会,经营新学界书店,销售《革命军》等革命书籍。后任《楚报》主笔,1905年以言论忤当局,遭通缉逃亡上海,先后在上海昌明公司、文明书局、商务印书馆任职。1912年元旦,中华书局在上海宣布成立,陆费逵任局长(后改总经理),自此主持中华书局达30年之久,主持出版了《中华大字典》《辞海》《四部备要》《古今图书集成》等著名辞书和古籍。中华书局的成功,使陆费逵成为全国书业出版界的巨擘。

陆费逵曾与蔡元培密切配合,参与制订辛亥革命后的中国教育政策。他还是中国第一套中小学教材的出版者、中国最早提倡性教育的人。

自己挣扎

1934年,陆费逵曾写过一篇《我的青年时代》,在文章中叙述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些经历。那篇文章的缘起是因为当时《申报月刊》二卷一期上俞庆棠女士发表的文章中,将陆费逵跟爱迪生、高尔基等人并举,认为是“自己挣扎的模范”。陆费逵看到之后,说自己不敢与诸贤相比,但从小时起就“自己挣扎”倒实有其事。

陆费逵在文章中说自己一生只付过12元学费,17岁时又用捐集得来的23元开办了一个小学校。想来他是颇为自得的。

陆费逵幼年除了读过一年私塾之外,主要的教育来源于祖母,之后便全凭自学成才,到19岁那年已经开始自己撰写著作。至于开办学校,一开始是几个朋友一时兴奋,后来其他人渐不过问,陆费逵一人支持了8个月。当时有27个学生,有8个是免费的。到结束的时候,不但没有亏空,还剩下4元几角。这一段经历,孕育了陆费逵后来的教育思想。

编印教材起家

陆费逵在《我为什么献身书业》一文中说:“我十九岁有感于买书难,拿当时的状况做比例推算,中国书业每年应有三万万元之营业。年少气盛,野心勃勃就决计献身书业了。”

陆费逵在商务印书馆任职的时候,东家感觉他是个人才,对他的待遇非常优厚。武昌起义之后,他预料革命必能成功,清朝的旧教材必不能适应新形势,于是开始酝酿编撰新教材。在新教材中旗帜鲜明地提出:孙中山是当今中国的第一伟人。”

当时,商务印书馆的主事者认为如果革命不能成功的话,出版这样的教材存在风险甚至存在危险,采取了保守的态度。陆费逵感到自己的理想不能在商务印书馆实现,便和戴克敦、陈寅、沈颐等人暗中集资,编写新教科书,并筹划创办中华书局。

1911年,辛亥革命胜利。翌年,陆费逵便和众人一起创办了中华书局。那时商务印书馆的教科书还来不及改编,而清政府颁行的教科书又为新政府禁用。中华书局的新教材不但内容新颖,又能适应形势,一时间风行全国,几乎独占市场。所以后来有人说,中华书局是以编印教材起家的。

实利主义教育

陆费逵一生常自称好言教育,认为“教育得道,则民智开,民德进,民体强,而国势盛矣”。由于志趣相投,陆费逵跟当时的大教育家蔡元培是要好的朋友,来往密切。蔡元培担任教育总长时,陆费逵常和他探讨教育问题,曾多次著文献议,也多次得到蔡元培与教育部的采纳而得以施行。

蔡元培曾经打算刊行白话日报。陆费逵直率表示,白话日报不是教育方面的紧急工作,前清的教科书编法陈旧,害人非浅,不如定一个暂行办法,先电告各省教育司,为开学做准备。随后,陆费逵在《教育杂志》发表《敬告国民教育总长》一文,建议迅速宣布教育方针,颁布普通学校暂行简章、组织高等教育会议、规定行政权限等。他的建议得到了蔡元培的同意,蔡元培让陆费逵代拟电文通令全国。随后,由教育部发布了《普通教育暂行办法》,规定缩短年限、减少课时、小学男女同校、废读经科等。暂行办法是陆费逵研究三年的成果,也是中国教育史上一个重大改革。同时,暂行办法的实施也推动了中华书局在创立之初的发展。

接着,陆费逵发表《国民教育方针当采用实利主义》一文,这篇文章主要是针对好友蔡元培的《对于新教育之意见》而作。蔡元培主张应重视“公民道德教育”和“美育”,而陆费逵则主张实利主义教育,即通过教育获得生活的知识和技能,从而取得谋生的资格。受陆费逵影响,蔡元培随后修正了自己的观点,认为:“近时教育界或提倡军国民主义,或提倡实利主义,此两者实不可偏废。”这场“笔墨官司”,成了中国教育史上一段佳话。

与商务印书馆的较量

在当时的中国出版界,商务印书馆较中华书局早成立十余年,根深蒂固,早已先声夺人。中华书局要想后来居上,实非易事。其时首屈一指的综合性杂志是商务印书馆编印的《东方杂志》。陆费逵为了与商务印书馆竞争,就请梁启超主编了《大中华》杂志,一时声名鹊起。后来又创办了《新中华》杂志,创刊号达数万份,行销全国,一举确定了它在出版界的地位。

商務印书馆的《辞源》出版以后,畅销全国。中华书局也于1915年开始筹编《辞海》,它同样以词语为主,兼收百科,追根溯源,有自己鲜明的特色,不久就奠定了市场地位。

商务印书馆为了抢占市场,出版《四部业刊》时,在广告中说是照古本影印,不像一般排印的“鲁鱼亥豕”,错误百出,以此招徕顾客。而陆费逵则在即将出版的《四部备要》广告中针锋相对地说:《四部备要》是根据善本排印,并经过多次校对,还订正了古文上原来的错误,不像影印古文,有的以讹传讹,把“大”字印成了“犬”字等等,贻误读者。此外,陆费逵还别出心裁地在广告中悬赏征求读者来信,如能指出《四部备要》的排印错误,每一字酬谢银洋10元。四部备要》出版之后,仅读者来信指出错误一项,中华书局就支付酬金千元之多。不过再版之时,既纠正了错误,又提高了质量。

出版人的“衣食父母”

民国时期,出版物发行量除了教科书能印几十万册外,其他一般书刊能超出万册的很少,有的一次只印一两千册,而专业性很强的学术著作由于读者面狭窄,甚至只印几百册。但是后者恰恰是高精尖的精神产品,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原动力。陆费逵采取了以书养书、以盈补亏的策略,也就是用发行教科书的盈利来弥补印刷学术著作的亏损。因此,当时的中华书局对于作者的稿费、版税并不单以销数多少为依据。有些高端的学术著作,即使亏本,稿费和版税也都定得比较高。

当时的出版程序简单,这本书你这里不出,还可以拿到别家,别家不出甚至还可以自己注册出版。这种大环境也孕育了陆费逵的经营思路。他常对同事们说:“作者、读者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要求所有经营部门的同事对待读者一定要热情。一天,陆费逵看到一个顾客在书画柜买一本玻璃板字帖。在营业员正在包装的时候,陆费逵走过去对顾客讲,还有多种新出的书画可以一并看看,然后逐一给那人介绍。顾客很高兴,最后买了40余元的书画、碑帖,欣然而去。第二天,书局董事汪幼安来见陆费逵,对他说:江宁镇守使王延桢君昨天来购物,遇一戴眼镜能说北方话的营业员,招待殷勤,他很佩服,要我转告你不要埋没这个人才。”陆费逵大笑:“是即鄙人也。”汪幼安听后亦哈哈大笑而去。

中华书局的成功,得力于陆费逵的敏锐和经营有道,更与当时学者文人的大力支持密不可分。1949年以前,中华书局出书就已达5800余种,作者数以千计,其中不少在学科领域内颇有建树,卓然成家。荦荦大者有梁启超、马君武、谢无量、徐志摩、郁达夫、郭沫若、郑振铎、巴金、徐悲鸿、刘海粟等等。

中华书局与学者文人的关系是良好的,也是互利的。中华书局对作者的版税从不拖欠,对作者的约稿恪守信用,约后即使不能出版,也要说明理由并支付相对低一点的稿酬,而作者借支稿酬更是常有之事。现代稿酬制度的确立,为作者提供了一个经常的收入来源,对他们的生活不无补益。出版社跟文人学者的互动,形成了良好的文化生态。

陆费逵是委身书业的知识分子,把出版当作教育机关。中华书局的出版大业,贯穿了陆费逵的智民之梦。

(作者系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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