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翁与鸬鹚(散文)
2019-03-10王诚林
王诚林
人与人,人与动、植物有各自的情感表达方式。
平等、博爱———世间最伟大的情怀。
爱他人,爱他事、他物,人与自然沟通,与他物沟通,生命本体的需求。假使世事万物之间缺少沟通,人不爱他物,只爱自己;或者其它动、植物,心中只有自己,那么,会是怎样的世界。互爱,互敬,互通,互融,互相关照依存,亦是这世界的基本原则及需求。古人所说的天人合一,当属此理。
狗是认生的,猫也认生,鸟更认生,更怕人了,但都是通人性的,只要让它感觉你对它没有伤害之意,让它感觉你真正对它友好,它便会由害怕,疏远,转而缓慢地走近你,接受你,甚至爱你。
在大河背村,我访问了两位年近九旬的老人,他们几乎大半生与鸬鹚为伴,他们对鸬鹚的爱,鸬鹚深有领悟。
鸬鹚有自己的家,竹排是鸬鹚的小家,竹排下的漓江是鸬鹚的广阔天地。鸬鹚很聪明,也很听话,但需调教,它们和狗,牛羊一样,需要调教才会有作为。它们孵化出生后的成长,要像养育照料婴儿一样精心。幼小的鸬鹚不太怕冷,但是特别怕热,炎热会要它们的性命。它们的主食是鱼儿,所以,每天都要捕捞鱼儿喂养它们,它们长到一岁左右,羽毛齐全了便开始教习。
它们中有乖,有傻,有勤快,有懒惰,有听话和不听话的。有的鸬鹚,一到江边,不用你喊叫它,自己就下河捕魚去了。有的鸬鹚生性较懒,就算你骂它,它也懒洋洋的。一般鸬鹚,它们也会看风景,到江边后东张西望的,但是,只要你往河里扔块石头,就立即钻下河去,捕获到鱼后立即浮出水面,你得给些小鱼它们吃,不然就对不起它们。你要是对不起它们,它们也就懒得下河了。捕鱼时,它们总是盯着鱼的眼睛,因此,鱼吓破了胆,这样,鸬鹚很容易捕获到它们。如果遇上二三十斤一条的大鱼,几只鸬鹚一齐上,叮的叮眼睛,叮的叮身体,或者把大鱼追赶到岸边,让主人捕捞。
鸬鹚都自己的名字,有的叫大猫,有的就小狗,有的叫白头翁,这些名字都是人给起的,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鸬鹚们白天劳动,晚上住在竹排上,屋里也为它们筑有窝,它们就像猫狗一样,知道那是它们的家,回家后立即钻进窝去。窝里边备有它们想吃的。
鸬鹚知道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一份爱心,一份感动,一份领悟,一份情缘,一份回报。世上几乎所有动物都具备这样的感知,需要人去体味。
白胡子老人说,从前,大河背村每家每户还有些薄田可以耕种,一九五八年之后,田地不知上哪去了。村里的人开始以打鱼谋生,日夜与鸬鹚相依为命。鸬鹚知道我们需要它们,爱它们。我们知道什么时候鸬鹚饿了,什么部位有病痛,什么情况下它们累了;鸬鹚也知道道如何回报,有需要时,它们便努力捕鱼。
人与人相依为命,人与鸬鹚相依为命,抱团取暖。这个世界,不是人给自然多了,不是人给它物多了,也不是自身给他人多了,而是从它们身上索取大多,比如说渔家人从鸬鹚身上所获其实很多。
再说,世间任何物都有依附性,包括人也有依附性,小时候依附父母,依附哥哥姐姐,大了依附学校,依附单位,当然,依附最大的是自然,所谓自然是人类,动植物的生身父母。
这是一座鸟语花香的岛屿,岛上人家处在田园诗画中。老人的院落掩影在一排排伫立江边的凤尾竹里。门前有一架竹排,鸬鹚于黑夜里站在风中,它们就如农家饲养的牛羊,下雨的时候,它们大多数在野外觅食吃草,需要它们劳动时,它们便会让主人给套上犁铧,随着主人的声声吆喝,耕田耕地,默默地为人付出汗水,乃至生命。
老人的家,让人感觉温馨,他的孙儿不过五六岁年纪,却异常伶俐,善言,他的机巧,他的上下蹿动,让屋子里充满生气。他多次打断我和他小爷,以及爷爷的说话,他说,他知道他爷爷许多故事,可真问他,他又显得语序不通,而且大多说的是他自己……我们知道,每个说故事的人,都不会完全依照故事的本来面目去说,它们总有自己的情感表达倾向,总有取舍,喜欢的,要么添油加醋,把事情说的很动人;不喜欢的,就一笔带过,或者将其说的很糟糕。小孩圆脸,闪烁的眼神像羽毛一样在空中飞扬,仿佛想上天空去捉鸟。
对一个家庭的和睦判断源于细节,我自进屋后,白胡子老头的妻子一直不说话,见我们说到动情时,她也只是微微地点头,不对味的地方,有时也笑笑。白胡子媳妇下楼来了,对我的出现,表现出一份矜持的问候:“你来了”,仿佛我们是熟人,是亲戚,让人感到甜心。这是对所不熟识的人最为友好的尊称,我知道那一刻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白胡子的祖先从大圩镇毛林来到这安家落户,最久远的祖先在浙江,后从浙江迁移到广东,到广东安家几代人之后来到广西大圩毛林,此后又从毛林来到兴坪安家已经好几代人了。
听老人说,他的老祖宗在浙江时一共娶了三个妻子,前两个妻子,各生十个儿子,后面那个没有生育。老人说,我们的太公义字辈,公老学字辈,父亲广字辈,本人元字辈,儿子高字辈,孙女照字辈,重孙亮字辈,此后是新字辈……
老人牙有缺失,吐字已不是很清晰,其弟八十七岁,个儿不高,瘦削,还有个大哥在阳朔。
从前,我们打渔人的家都住在船上,打到鱼上草坪方向去卖,下阳朔去卖。一般打到哪里卖到哪里,有时还到大圩上面去卖,这些都是一些胆子大的人才敢去,胆子小的怕鬼,不敢去的。
那时候,船是一家人唯一的房屋,娶妻生子全都在船上。烧香纸敬奉家仙也在船上。因为长年居住在船上,遭遇寒湿多,以至易犯疯湿病。老人指了指有些不太方便的腿脚说,我这腿脚犯的就是疯湿病痛。多年前,桂林市摄影家摄会组织上漓江拍摄渔火,江中小木船上,一位年轻人和一位老人,那老人显然不到眼前白胡子老人这般年纪。夜幕渐渐滑落,渔火渐渐透晰出黑黝山峰的轮廓与剪影,江上游船依旧往来穿梭,渔火在江上荡漾。渔火架上伫立着鸬鹚,模样儿仿佛高傲的斗士,一派气宇轩昂,望着天空,望着幽幽漓江。显然,它们知道那是它的战场,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它们便立即扑入江里,那是它们的使命,它们会不顾一切。
我看到船上的老人笑了,虽然仅动了一下唇,他的鸬鹚便下江里去了。那鸬鹚水性真好,几分钟也未见浮出水面,然而,却给摄影人带来一阵惊喜,惊喜于鸬鹚收获那条两斤多的鱼,那会,能打到两斤多一条的鱼,已是很难的事了。
天空辽阔墨蓝色,雄峰高耸,让人感觉心惊。夜对于鸬鹚来说,似乎更适合它的潜质本领的发挥。无论酷暑,无论风霜雨雪,一切听从主人的召唤。这既是一种本能与品质的体现,亦是人与动物情感交融的体现。
鸬鹚又名鱼鹰,属水鸟类,羽毛黑色,有绿、蓝、紫色光泽,嘴尖,扁而长,呈暗黑色,上嘴端有如钩子一般锐利,善游泳和捕鱼,有的地方叫它墨鸦。
从前,白胡子老人说,我们上灌阳去买鸬鹚,现在,养鸬鹚的人已经很少了,连平乐,恭城一带原来最爱养鸬鹚的人也没有了。现在想买鸬鹚要上山东,安徽,湖北,湖南去买。
鸬鹚,渔民真诚的朋友,与渔民相依为命!体现出的是人的精神力量!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