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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吃”酒

2019-03-08余斌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9年11期
关键词:调味汁沙司烧菜

余斌

酒是用来干什么的7似乎不消说得,——当然是喝,或者用文雅点的说法,叫“饮”,有道是“古来贤者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饮酒的人并非都是抱定宗旨,只图一醉,仿佛弄酒来喝就叫“买醉”,很多人向往的不是“微醺”吗?当然将“醉”字放大一点,把程度不同的酒意都归入其下,说酒的效用根底里还是在“醉”上,也没什么不对。

然而单道一“醉”,未免小觑了酒无所不在的影响,又将广大的人群排除在门墙之外了。事实上酒不仅用来“喝”,更是用来“吃”的。有些地方把喝酒叫做“吃酒”,方言,我说的不是这个。中国人做菜,但凡动了荤腥,甭管鸡鸭鱼肉,都要用料酒,以其去腥、提鲜,几年前四川人弄出了啤酒鱼、啤酒鸭,现而今啤酒烤鸭遍地开花,啤酒竟是构成菜肴的重要元素,这就都属于吃的范畴。在这上面,中国人还是小巫,洋人的花样更多。

洋人在饮酒方面的领先,只要看看各国酒的人均消费量便知,虽然没有席上七碗八盘的烘云托月,劝酒时大呼小叫、揎拳捋袖的一番热闹,但他们不拘直了脖子灌或烛光高脚杯地细品,不声不响之间,委实喝得不少。但最令我觉着新奇的,还是在“吃”上面,酒的无所不在。他们似乎并没有专门供烧菜的料酒一说,仿佛什么酒都可入馔,还就仗酒的不同来提纲挈领。我在上诺曼底海滨小城布洛涅吃淡莱,大约是最家常的吃法,即是白煮,却不是只加清水,也加葡萄酒的(还有奶),而且量要比我们放料酒多得多,端上来酒香扑鼻。

洋人所谓菜,常是味道与食物分而治之,并不直接在烧的过程中让味道进去。比如牛排,这边煎好、烤好,那边另外治好了调味汁,到时合二为一,往上一浇就行。所以可以说他们的吃法主要是蘸着吃,中国人常不满其“不入味”,也是无怪其然。这就更见出调味汁的重要。过去我为翻译所误,以为所谓sauce就是酱油,其实洋人那里根本找不到酱油的对应物,或者说,只有各种各样的“醬油”,——还是叫调味汁来得准确,番茄制的,叫番茄沙司,准此而论,我们的酱油就该叫做豆制沙司(或豆制调味汁)。而除了“番茄沙司”这种大路货,讲究一些的,都是现烹现调,调味汁的关键则是酒。好多调味汁,标出的干脆就是酒名,比如白兰地调味汁、朗姆酒调味汁。不同的莱肴,重要的一端是不同的调味汁,不同的调味汁,常常又有赖于不同的酒。其浓郁,其复杂微妙,都与用何种酒有绝大关系。因想到我们的料酒很便宜(喝的酒是舍不得拿来烧莱的),也单一,玩花样不在酒的不同上,他们“吃”的与“喝”的酒一样花样百出,是不是最好的也不肯拿出来烧菜,就非我所知了。

不单是餐饮,洋人的糖果糕点也常有酒的帮衬参与。好多年前,过节拿出来待客或馈赠亲友的,曾时行一种酒心巧克力,其为舶来,当无疑问。但酒之为用,更多时候是润物于无形的,已然掺和到材料中去,蛋糕,小甜饼,各种各样的什么“趣”,但凡讲究点的,没准便有酒在其中,令其味道更形浓郁、醇厚,加上微妙。所以即使你滴酒不沾,间或地,你也在间接地“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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