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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火塘一起渐渐消失的云南炕茶

2019-03-08姚美美

云南画报 2019年9期
关键词:山民火塘陶罐

姚美美

云南人喜欢说“吃茶”,朴素、直白,这个“吃”不等同于“喝”,也包括把茶叶吃下肚。

从先民生嚼茶叶开始,茶一路走来,入菜、入药、入饮,布朗族的竹筒煮茶和酸腌茶、纳西族“龙虎斗”、彝族烤盐茶、白族三道茶、基诺族舂茶等等,云南少数民族吃出了自己的花样。

随着普洱茶风靡,近两年煮茶成了新宠。其实,古老的云南炕茶就是一种煮茶。只不过从前的云南山民们,用不起紫砂、紫陶、银壶、铁壶这些高级货,他们煮茶大多用土陶罐或土陶壶。在1939年的《茶声半月刊》上,刊登过一篇题为《云南人怎样吃茶》的文章,文中详细记录了炕茶的过程,直到上个世纪末,这种吃茶方法依然在云南农村延续。

云南人吃炕茶总与火塘有关。小时候去乡下,常见老人从黑乎乎的火塘边摸出一个土陶罐,手掌般大小,质地粗粝,有的半上釉,有的不上,乡村集市一般都有卖,用一根小指粗细的棕绳拴着,一串一串堆在地上。它的最大特点是实用,在罐口“鸟嘴”前端加一根横隔,挡住茶叶顺水而下,与茶壶的滤孔相比,算是粗中带细的一点趣味。

吃这种炕茶,夜晚、火塘、男性长者,是三要素。主客围火塘而坐,长者先在火上支一个铁三脚架,接着将空罐子置于架上慢慢烧热,再抓一把毛茶进去,然后拎着陶罐不断颠簸翻炒其中的茶叶,待罐中冒烟,再注入烧开的水,随着“滋”地一声,茶香浓烈地爆发出来。

至此,一罐炕茶的制作完成了三分之二,进入吊胃口的阶段。闻着茶香,听着罐中的茶汤“噗噗”,煨茶开始了。汤色由微黄起,一点点转深,直到汤色深浊。

在茶饮一道里,吃炕荼是一个极端,茶叶要煨得烂熟,汤汁要浑厚,发苦,似乎不如此不足以品出茶中三味,不足以榨取茶叶中的精华。

进入高扬茶文化的时代取景框后,吃炕茶的方法被嫌粗放不人流了。这里有一个悖论:喝茶的最高境界为“无味之味”,可是炕茶却无视这一点,味道要越浓越好,煨到汤汁发黑发苦,方才见出上乘的功夫。这种饮茶之道,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在极苦之中寻求极甜,经由回味来谋求从苦到甜的转化。

在云南的许多地方,喜欢吃炕茶的人不少,茶叶好不好,無须说出来,舌头知道。

后来,炕茶,城里人不懂,火塘消失后长大的山民也不懂。现代人已经失去耐心,茶饮缓慢的过程,沦为表演。我们不知道,沏茶,是应该连时间和心情一起沏到汤里面去的。喝茶的目的,除了解渴,就是要让我们忘记喝茶这件事情。

喝茶,从做内心的减法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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