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皖籍学员之探究1

尤进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11）

黄埔军校被誉为近代中国“军事人才的摇篮”，在历史上地位不言而喻。数年来，对于黄埔军校的研究较多，有整理的关于黄埔军校的军事教育、教学管理等方面的史料，有注重对国共合作和黄埔军校关系的研究，也有对于黄埔军校杰出将领的介绍。当然，对黄埔军校学员的具体人数统计、探究的著作也不在少数。然而，关于黄埔军校青年群体地域性研究的成果却寥寥无几。该文意在研究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的皖籍学员这一群体，对其籍贯和人数进行统计，探讨在大革命的背景下他们南下广州的原因及表现，以及这些皖籍学员在毕业后对历史产生的影响，以此反映安徽青年积极追求民主进步和全国革命的浪潮。

一、黄埔军校一至五期皖籍学员概况

1924 年为了培养军事人才、政治干部，进行轰轰烈烈的革命事业，孙中山先生和中国共产党一起创建了黄埔军校，初名为“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其后，校名虽几经变更，但学校实体未变。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总共招收了五期学员，人数共达七千余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除湖南、广东、四川等省人数众多以外，安徽也是人数较多的省份之一。参加黄埔军校的皖籍青年不仅人数较多，在大革命及后来的革命战争中，其取得的战绩也引人注目，在中国近代历史中，占有一定的历史地位。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皖籍学员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黄埔军校一至五期皖籍学员统计表

从表中可以看到，在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的学员中，无论哪一期都有安徽人的身影，不断有安徽人南下报考黄埔军校。人数虽没有湖南、广东、四川、江浙等省参加者多①，但在全国也不算少数。在第一期学员中产生了许多著名人物，他们大多数在入伍之前就已拥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在校期间表现活跃。黄埔军校第一期学员共600 多人，其中安徽籍进入黄埔军校并顺利毕业的共有25人，他们主要是科举制度废除以后成长起来的新青年，基本是安徽青年学生领袖，有留日学生，有辛亥革命参与者，有五四青年，他们的人生历程，正是安徽革命运动的真实写照。第二期安徽籍学员共有15 人，第三期有78 人，第四期有48 人，第五期有40人。他们的年龄大多集中于十八到二十八岁，来自安徽的各个市县，分布十分广泛，其中英山、六安、寿县的学员较多，说明当时的安徽青年受到了国民革命的较大影响，革命热情十分高涨。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安徽青年相继南下报考黄埔军校？

二、皖籍青年南下黄埔的原因

孙中山在黄埔军校建校开学典礼的演说中这样说道：“今天在这地开这个军官学校，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2］”黄埔军校以挽救中国危亡为目标，这激起了无数青年的爱国之情。当时人民正盼望着出现一股新的强大的力量带领中国人民走出军阀势力统治下水深火热的痛苦境地，而国共合作以后出现的新气象燃起了广大青年的爱国之情，黄埔军校成为了他们施展抱负的平台，于是“到黄埔去”成为了那个时代的热潮。安徽的青年也相应得受到了全国革命浪潮的影响，纷纷南下进入广州参加黄埔军校。黄埔军校能够吸引安徽人大批前往与它的大力宣传和灵活的招生形式是密不可分的。黄埔军校成立之初，因为各地军阀并不支持甚至反对这样一个新生的军事学校，所以第一期学生的招考多采取秘密招生的形式。孙中山担心不能够吸引各地人才前来报考便委托出席国民党“一大”的各省代表回原籍后代为秘密物色选拔考生来校应考，并给各省分配了招考学生的名额［1］27。各地国民党党部和共产党地方组织也利用各种手段灵活招生，李大钊、董必武、于右任等人分别在各地组织招生活动，孙中山、廖仲恺等都曾引荐优秀青年报考黄埔军校，毛泽东则亲自在上海组织复试，为选拔人才把关［3］6。中共也号召全各地的进步青年团员报考黄浦军校，如1926年10月中国共产党发出通告：“黄埔军校现在正招收大批入伍生，除湖南四川两地因已去千人，不必再派，亦因道路太远派送不及外，其余各地应鼓动K.M.T 左派青年及无党派青年之有革命倾向者前往投考”②。这样一来，经过国共两党共同努力，大批知识青年通过考试或被推荐进入黄埔军校，安徽也不例外。黄埔军校第一期的安徽学员有的是派送的，有的是自己去报考的，最终有26 人经过选拔进入黄埔军校。据记载：“安庆团组织于1924 年五月，选送许继慎、杨溥泉、彭干臣、姚光鼐、高永春、濮德志到上海，报考黄浦军校，报考地点在上海勤业女校”；“1926 年初，芜湖团组织三名团员两名进步青年进黄埔军校”［4］。由此可见党团组织在宣传和组织动员安徽青年报考黄埔军校中功不可没。

除了以上的外部因素，安徽本身的特点也促使安徽青年南下报考黄埔。安徽人深受近代民主革命的影响，有着深厚悠久的革命传统。五四运动时期，当消息传入安徽之后，省会安庆各中等以上学校纷纷声援，集合安庆学生举行游行示威并创立安徽省学生联合会，学生团体致电各团体以求联合起来支援北京［5］。芜湖、舒城等地迅速发表联合宣言书，举行“三罢”活动以示支持。经过新文化运动的洗礼，五四运动的实践，使民主共和反对帝国主义和军阀的观念进一步深入人心。这样的革命传统也激励着无数的青年投入到革命的事业，黄埔军校的皖籍学员，有许多都有参与革命或是学生运动的经历。安徽辛亥革命先驱柏文蔚，是一名著名的军事领袖，同时也是北方国民革命运动的领导者，他创建和统领的淮上军鞭策和鼓舞了许多安徽革命志士和进步人士投身国民革命的浪潮。黄埔一期的皖籍学员有不少都是经过柏文蔚的保荐进入黄埔军校的，如孙德清［6］1086、段重智［6］349、徐石麟［6］1237。

此外，安徽青年南下参加黄埔军校的原因还有它的人文地理要素。安徽处于南北交通要道，具有重要的的战略地位，因而在近代也成为了军阀混战必争之地，人民长期受到压迫。皖系军阀就曾长期盘踞安徽，因此安徽人民对军阀的黑暗统治尤为痛恨。在黄埔军校建校初期，北方革命处于低潮。安徽就爆发了反对曹锟贿选总统的活动，但是很快就遭到了镇压。北洋政府下令通缉三十六名学生领袖，许继慎、彭干臣等不得不逃往上海，并最终报考黄埔。当北伐军进入安徽到达宿松时，宿松民众数千人聚集举行欢迎大会，并赠送纪念品十余种［7］。由此可见安徽人民对于革命的热情和北伐的支持。安徽在近代是一个贫穷落后的省份，再加上军阀的统治迫使安徽人民不得不寻找出路，战乱和落后促使大批青年南下进入广东。

总之，在广州革命思潮的大背景之下，再加上安徽特有的地理和人文要素，使得安徽青年追随浪潮，从而在黄埔军校史上留下了他们的名字。

三、黄埔皖籍青年的革命表现

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师生最大的功绩应该莫过于参加北伐战争，而黄埔皖籍青年在此期间也涌现出了大批优秀人才。北伐战争中，黄埔师生为统一全国而投入战争，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皖籍青年也为革命做出了巨大贡献。为了纪念北伐战争中牺牲的烈士，黄埔军校于1929 年修建了北伐纪念碑。碑座的三面刻有353 名在北伐战争中牺牲的黄埔军校师生姓名，其碑记中写道：“平岗之石齿齿兮，黄埔之水淙淙；屹丰碑以万世兮，将以垂纪于无穷［3］178”。在300 多名烈士中，有五位皖籍人士，分别是曹渊、朱仲英、李振才、吴光国、龚居仁，他们的名字也许并不起眼，但是却值得人们永远纪念。特别是曹渊，黄埔军校的一期生。他出生于安徽寿县，在进入黄埔之前就参加了五四运动等爱国运动。1924 年，他报考了黄埔军校，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毕业后任教导团党代表，参加了两次东征，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中山舰事件发生后，曹渊被指派担任叶挺独立团第一营营长，在北伐战争开始后率领部众参与了著名的汀泗桥、贺胜桥等战役，出色的完成了各项任务，多次受到了团长叶挺等人表扬。在1926年的武昌战役中，曹渊作为奋勇队队长率领独立团进行攻城战。为鼓舞战士士气，他在攀登城墙的过程中身先士卒，壮烈牺牲。叶挺曾称他是“模范的革命军人，且是我最好的同志”。同样表现突出的还有安徽合肥的蔡炳炎，亦为黄埔军校一期的学员。蔡炳炎家境贫寒，自幼就勤奋好学，青年时期的他亲眼目睹了军阀混战给人民造成的痛苦，产生了追求民主的志向。在黄埔军校建立之初，即南下广州报考，在毕业后继续担任军校教导团排长。1926年春，蔡炳炎改任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三师八团八连连长。在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后，蔡炳炎领导的部队编入东征军，参加北伐。在他的老家安徽战场上，蔡炳炎更是一往直前，最终取得胜利，进而率部众参加消灭了苏北和山东等地的军阀的战争。正是这样一股不怕牺牲的精神，使得安徽人在北伐战争中能够闪耀着星光。

黄埔军校皖籍的青年有许多在校期间即大有作为，并为共产党的壮大和发展做了重要贡献。黄埔军校成立之初，中国共产党的人数也不多，但出于对大革命的支持，大部分的精英、骨干都聚集在黄埔军校。在周恩来的领导下，在第一期的学员中就成立了中共黄埔支部，第一任特别支部干事会有蒋先云、王逸常、杨其纲、许继慎、陈赓，书记蒋先云［1］119。其中宣传干事是安徽六安的王逸常，许继慎是候补干事。许继慎是安徽六安人，是安徽省最早的共青团员之一。在校期间，许继慎认真学习，勤于实践。不管是学校开设的军事理论课《步兵操典》《战术学》等，还是政治理论课《三民主义》《国民革命概论》都能取得优异的学习成绩。在毕业后他继续担任黄埔军校教导团团长，参加了两次东征，率领学生团奋力作战，立下战功。他还参加了以共产党骨干为中心的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并成为这个组织重要的领导人之一，在军校中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也常常向自己家乡的朋友、同学介绍黄埔军校的学习生活，并和同乡的彭干臣等一起动员他们报考黄埔军校。在军校中表现优异的还有安徽合肥的唐同德，他在入校前已有七年的军队生活经历，所以当其进入黄埔军校后即兼任了第一队的分队长，协助教官管理学生。1924 年他出色得完成了对农民运动讲习所学员进行军事训练的任务并于同年加入了共产党。在黄埔第一期六十多名学生党员中，有九名安徽学员，他们在校表现优异，积极参加学生、工人运动，宣扬鼓动人民参加革命，也介绍安徽青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为中共的发展壮大做出重要的贡献。

除了1926 年孙中山正式在广州誓师北伐后安徽青年们积极参加北伐战争外，他们也参加了革命政府下令进行的每一次战争或平叛。黄埔军校建立之初，第一期学员就参加了平定商团叛乱的斗争。1925 年初，为了彻底打败进攻广州的陈炯明部，革命政府组织了东征。黄埔军校的教导团和第二期学生也协同粤军右翼作战，建立奇功。后又回师联合黄埔军校的第三期学员攻灭了企图推翻广州政府的滇桂系的杨希闵、刘震寰部。在这几次战斗中，黄埔军校的学生做出了较大的牺牲。1925 年为支持五卅运动，广州、香港工人举行省港大罢工，6 月23 日，广州各界召开集会，进行游行示威。黄埔军校的学生也参加了这次游行的护卫工作。当游行队伍行走到沙基时遭到了帝国主义机抢的扫射，对群众进行屠杀，制造了沙基惨案。许多黄埔军校学生为保护群众而牺牲。据黄埔军校三期生宋瑞珂回忆：“我连有一刘著禄的同学，安徽六安人，本来担任当天的采买，为了参加游行，他与病号同志陈志强调换，后不幸在沙基惨案中牺牲了［9］310”。另外还有安徽籍的兵士章致棠为保护群众和为被射杀的同胞复仇壮烈牺牲，他们是众多安徽战士的突出代表。

四、历史影响及发展

在黄埔军校除了学生之外还有一批耀眼的群星，他们是黄埔军校的教导团，大多也是从黄埔军校毕业的。他们对于学生的教导实行军事与政治并重，并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带领学生实战训练。在校表现优异的皖籍黄埔学员也有一些在毕业之后进入黄埔军校成为教官，继续为黄埔军校的发展贡献力量。据统计，黄埔军校的教官来自全国各地，四川、广东、湖南籍的教官人数较多，而安徽籍的黄埔军校教官也不在少数，有1142 名，占总人数的5.99%［8］。进入黄埔军校任职的主要皖系著名人物有爱国将领冯玉祥、“八大将领”之一的张治中，在抗日战争中担任将领的戴安澜，还有一直在黄埔军校任职的徐庭瑶、黄克德等。为适应革命形势的需要，黄埔军校也陆续开班了潮州、武汉、洛阳等分校，在这些分校中也有不少安徽人的身影。曾任第二期特别官佐的吴展，是安徽舒城人，后担任武汉分校步兵第四队队长；安徽桐城的章伯钧担任过武汉分校的政治教官；安徽六安的王逸常，曾任第二期政治部指导部主任，1924 年后任潮州分校政治部秘书；安徽寿县的高语罕曾是黄埔军校第四期教官，后任武汉分校、长沙分校政治教官。据黄埔军校的同学回忆“：高语罕教官当年在学生们的心中是受到敬重的，这是由于早在二十年代，很多青年学生都读到过他所提倡的白话文著作，只要提到他的大名，不论识与未识都是敬重的［9］335”。他们为黄埔军校培养后继人才做出了重要贡献。这一群体在黄埔军校中都小有名气，成为了安徽在黄埔军校的名片。

从黄埔军校走出来的皖籍学员不仅仅在大革命时期有突出的战绩，也成为了后来抗日的精英将领，对中国历史产生了重要影响。戴安澜是安徽无为人，毕业以后，戴安澜参加国民革命军，在东征和平定刘杨叛乱中都有贡献，并参加了蒋介石举行的第二期北伐，在抗日战争爆发后投入抗战战场，率众为台儿庄的战役做出了重大的贡献。最终在赴缅作战为国捐躯。据说蒋介石一天中曾三次召见戴安澜，和他商量赴缅作战事宜［10］547。1943年，国民党为戴安澜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周恩来的挽词为：“黄埔之英民族之雄”［10］548，这八个字很好地概括了戴安澜的一生。黄铁民是安徽寿县人，从黄埔军校第三期军官训练团将校班毕业。1926年中山舰事件发生后受到牵连被关押，获释后又任黄埔军校政治部宣传科上尉科员兼《黄埔日刊》编辑，撰写了大量文章宣传革命，鼓舞全国人民打倒军阀。国民革命失败后，他继续参加民主革命活动，在安徽等地从事兵运工作。还有安徽盱眙的吴继光，是国民党的将领，黄埔军校第二期毕业生，曾参加过第一次东征、北伐战争等。1927年8月淞沪会战爆发后，为了抵抗日本帝国主义，吴继光率领一个旅跟随五十八师前往上海参加战争。在罗店战役中，他指挥部队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后又转移到其他地带狙击日军，在督师杀敌时不幸牺牲［11］。此外，黄埔军校毕业的许多皖籍青年在抗日战争中都担任一定职务，如安徽望江的徐石麟，曾任豫鄂皖边游击挺进第三纵队副司令，安徽萧县方先觉曾任预备第十师团长、师长，安徽黟县王铁鳞曾任第七十一军第九十一师师长等等。

安徽巢县张治中在毕业以后也为国家做出了重要贡献。青年时期的张治中在辛亥革命时期参加过上海学生军，后来又参加了护法运动，四处征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正是因为他的这些经历，获得了蒋介石的赏识，曾经同时兼任东征军总指挥部上校参谋、军事委员会航空局局长等八、九个职务。张治中之所以具有如此威名，一是因为他具有卓越的军事能力，一入校就成为了为数不多的上校［9］91，而更为国共两党人共同钦佩是他为缓和国共关系做出的努力。1926 年发生了中山舰事件，造成国共关系出现了裂痕。张治中不断地在蒋介石和周恩来之间来回劝说，在北伐战争时还提出让周恩来担任北伐军司令部政治部主任。他一直致力于实现国家统一大业，积极促成国共第二次合作，在抗日战争中也领导了淞沪会战等，全身心投入到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中。抗日战争胜利后又尽力阻止国内战争的爆发，是《双十协定》的签字人之一，为实现国内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像张治中这样心系祖国统一事业的安徽青年还有很多。安徽凤台的廖运泽、廖运升和廖运周三个堂兄都是大革命时期参加黄埔军校的学员，他们在蒋介石“清党”行动时拒绝参与，以实际行动表现出了对分裂行动的不满，他们都是真正心怀国家为革命事业奋斗的人［12］。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虽然在大革命时期，安徽是一个经济和社会发展比较落后的省份，但这并不影响安徽人民的革命热情。从报考黄埔军校的安徽青年的人数和典型代表的表现来看，皖籍青年始终非常活跃，是黄埔军校的重要分子，他们为大革命的发展以及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注释：

①据《黄埔军校史料》记载，黄埔军校前五期毕业生中，湖南学员最多，为2189 人，然后依次为广东1036 人、四川636 人、浙江584人、湖北504人、江西476、江苏265人、陕西246人、广西218人、安徽207人，河南25人，其余省份的学员都在200人以下。

②出自李承先：《中国共产党通告（钟字二十二号）》，1926年10月发表，现收藏于黄埔军校旧址陈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