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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后录》中的交通路线及其书写

2019-03-05达,夏

关键词:文天祥

阳 达,夏 菁

(华东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宋端宗景炎三年(1278)十二月,文天祥在海丰带领部下抵御元军进攻,但在五坡岭突遭袭击而被俘。次年四月,文天祥等人从广州出发,途经广东、江西、安徽、江苏、山东、河北六省,历时半年达到元都。《指南后录》就是文天祥北上过程中所写的一部诗集,集中收录77首诗。这些诗歌不仅记录了文天祥悲痛的心路历程,还清晰地描绘了北上的交通线路,再现了沿途城市的概貌,从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宋末元初的水陆交通条件。

唐代南北交通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条是从长安出发,经过蓝田(陕西蓝田县)、商州、邓州(河南邓州市)、荆州(湖北荆州市)、襄阳、岳州(湖南岳阳市)、衡州等地,再进入广东、广西界内。另一条是从洛阳出发,沿着汴河走运河水陆路线,经过宋州(河南)、宿州(安徽宿州市)、泗州(江苏盱眙县)、扬州、润州(江苏镇江市)、杭州,然后到达洪州(江西南昌市),溯赣江过赣州,翻越大庾岭便可进入广东、海南。随着隋唐运河的开通,特别是张九龄疏通大庾岭道路,加之宋代都城移向东南,第二条线路逐渐成为宋代沟通南北商贸和人文交流的主要交通干线。绍圣元年(1094),苏轼被贬出京,也是从开封经商丘、宿州、南昌、韶关、广州等地抵达惠州。于是,很多人南下广州或北上就选择走“运河——长江——赣江——北江”的水路线路。根据《指南后录》中的记述,文天祥北上就是反向走了这条路线。

祥兴二年(1279)三月,元军从潮州押解文天祥至广州。文天祥一行人从广州到大都主要途经40个城市,其中广州到淮安段主要是走水路,即以北江、赣江、长江等河道作为路线,自淮安以后则主要走陆路。四月二十二日,邓光荐等人随同文天祥乘船离开广州,并写下了《出广州第一宿》一诗。从广州沿北江溯行到英德,五月十八日到达韶关,宿南华寺。次日,开始沿北江支流浈水前往大庾岭。大庾岭是唐宋时期士人南下或北上的重要关口,尤其是隋唐大运河的开通,赣江——长江——运河逐渐成为人们北上或南下的首选路线,而大庾岭也留下了宋之问、苏轼等许多文人的诗篇。只是这部诗集并未记有文天祥在此创作的诗文,翻越大庾岭到江西南安军。南安军设立于宋太宗淳化三年(990),管辖南康、大余、上犹三县,“这三个县位于赣江西支章水沿线,控扼着赣江航道与大庾岭上梅关驿道的驳接交通”[1](P9),可以看出,大余是广东进入江西境内北上的重要站点。修晓波认为文天祥的旧部大部分都在江西,“石嵩、囊家歹就决定改走赣江水路。他们把文天祥锁禁在船舱中,封闭船篷”[2](P240)。 这确实也是他们选择走赣江的理由,走水路应该更加便捷、安全。从大余顺着章水,由南康到达赣州,然后进入赣江航道,依次经过万安、泰和、吉安、樟树、南昌,并有《万安县》《泰和》《临江军》《隆兴府》等诗作。根据文天祥诗中的记载,五月二十五日抵达南安军,大约十天时间就到达南昌。此后,从南昌渡过鄱阳湖,由九江湖口驶入长江,开始进入安徽地界。沿长江流域经过安庆、池州、芜湖、马鞍山等沿线城市,于六月十二日抵达南京。文天祥等人被囚南京两个多月,著名的《金陵驿》也就写于此时。八月二十四日,文天祥从南京继续沿江北上,三天后进入扬州界,有《真州驿》《发高邮》《宝应道中》等诗。九月一日,渡淮河抵达淮安军。次日,从淮安出发,改为陆行,即经过陆路驿站北行。尽管元代建朝时间不长,但交通路线较为发达,以大都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南下驿道从北京到涿州后分为两路,一路经过新城到河间、献州、德州,然后在德州又分为三条路,“经过平原、高唐、荏平、东阿、石横、东平、济宁、潭口、鱼台、胡陵、沛县、杨家场、秦沟到徐州”[3](P281-282)。 这基本上概述了文天祥北上的沿线城市,而且诗中也记录了他们在崔镇驿、东平馆、高唐馆等馆驿住宿的情况,较好地反映了文天祥等人的这段行程。文天祥路经宿迁、邳州、徐州等地,写了《燕子楼》《歌风台》等诗,从中可以看出,元军对他们的看管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严格,所以可以游览这几个地方的名胜古迹。九月十三日,进入山东菏泽,经过泰安、东平、东阿、高唐、平原、德州等地,写下了《自汶阳至郓》《发东阿》《平原》等诗。九月十九日,从山东将陵县出发,抵达河北沧州界内。次日,渡滹沱河,之后经过保定,最后于十月一日抵达大都。

广东到大都的距离较为遥远,“自府治至江南江宁府四千三百九十里,至京师七千八百三十五里”[4](P4593)。文天祥等人四月二十二日从广州出发,六月十二日到达南京,大约五十天的时间走了四千多公里,平均每天走八十八里水路。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大概三个月就可以到达京城。但是,由于他们在南京滞留了约七十二天,所以花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到达京城,实际路程只用了约一百天的时间。按照广州到北京的时间和里程数以及水陆兼程的情况,平均每天走七十八里路。可以看出,除去走大庾岭等地区的路程,从广州到南京基本上都是走水路,相对来说速度较快,每天大概可以比平均里程多走十里。从徐州、聊城、德州、沧州等沿线城市来看,文天祥也是顺着大运河的走向,其中应该也有走水路。但由于天气条件、道路状况等原因,后段水陆兼行的速度要稍慢。当然,文天祥等人在路途中还凭吊了历史人物和古迹,应该也耽搁了一些时日。所以,如果按正常北上的速度,从广州到大都的时间应该会少于三个月。

文天祥在北上过程中行动受限,只能按照元军的安排停留。因而,文天祥只好把很多心思放在眼前所看到的景物,经过每个地方基本上都会以城市或者当地的历史景观作诗,而这些诗歌大致也以地域、文化遗迹、行途方向命名,从中也可以略微看出当时的交通状况、交通工具以及呈现出的交通景观和文化。

以所过城市作为诗题是《指南后录》中最常见的方式。文天祥沿赣江水路经过的城市都有诗篇,如前文提及的《万安县》《泰和》《临江军》《隆兴府》《湖口》。 进入长江航道,又有《安庆府》《池州》《建康》《淮安军》 等诗,《桃园县》《彭城行》《平原》《河间》等则是陆行之后所作。有些诗歌是在行进途中所作,如《出广州第一宿》《英德道中》《发吉州》《发建康》《江行有感》《望扬州》《发高邮》《宝应道中》《发淮安》《桃源道中》《发崔镇》《发宿迁县》《徐州道中》《发彭城》《固陵道中》《发鱼台》《汶阳道中》《自汶阳至郓》《发郓州喜晴》《发东阿》《发陵州》《献州道中》《保州道中》《过雪桥琉璃桥》。通过这两类诗歌的记录,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文天祥等人行走的交通路线、停靠地点、途径城市。“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 出岭谁同出,归乡如不归”[5](P352)(《南安军》),诗中点出了大庾岭南为广东南雄县、北为江西大余的地理位置,也能看出他们选定了赣江—长江的水路路线。赣江水路通顺,原本文天祥与随从孙礼约好六月二日在吉州相见,“水盛风驶,前一日达庐陵”[5](P354),结果从赣州出发后,提前一天达到,随后又抵达丰城,可见行船条件较好。当然,行途中肯定会遇上大风大浪的天气。文天祥从高邮高沙馆坐船前往淮安,登船之时应该是风平浪静,“初出高沙门,轻舫绕城楼”。但是进入了高邮湖之后开始起风,“……行行行湖曲,万顷涵清秋。大风吹樯倒,如荡彭蠡舟。欲寄故乡泪,使入长江流。篙人为我言,此水通淮头。前与黄河合,同作沧海沤”[5](P360)(《发高邮》),诗中描画了宋代高邮湖已然成为连接淮河和长江的重要水路路线。从中也能看出,湖面开始没有起风,但湖中则会掀起风浪,舟行的环境更为复杂。

如果遇上不好的天气,走陆路也较为艰难。“九月初二日,车马发淮安”,十天后到达鱼台(今属徐州),“晨炊发鱼台,碎雨飞击面。团团四野周,冥冥万象变。疑是江南山,烟雾昏不见……天寒日欲短,游子泪如霰”[5](P363)(《发鱼台》)。可以看出当时是阴雨天气,文天祥等人一早就出发,当日不仅雾气很大,天气也愈加阴冷,思乡之情更为浓烈。次日又从潭口(今属菏泽)出发,但天气变得更为恶劣,“吹面北风来,拂鬓坚冰至。轩冕委道途,衮绣易毡毳”[5](P365)(《发潭口》),可见,寒冷的天气对他们的行程也造成了较大的影响。十四日到达汶阳馆(今属泰安),仍然是雨雪天气,“积雨不肯霁,行陆如涉川。青毡纩我后,白毡覆我前。我欲正衣冠,两手如纠缠。飞沫流被面,代我泣涕涟。鸿雁纷南翔,游子北入燕。平楚渺四极,雪风迷远天”[5](P365)(《汶阳道中》), 连日的雨水使得道路更加泥泞,天气更加寒冷,行走速度也更为缓慢。“憔悴江南客,萧条古郓州。雨声连五日,月色彻中流”[5](P366)(《来平馆》),可见,这种天气对于行旅之人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特别是生长在南方的文天祥难以适应北方冰冷的气候,更觉得憔悴不堪。“渺渺中原道,劳生叹百非。风雨吹打人,泥泞飞上衣”[5](P366)(《自汶阳至郓》), 东平的天气仍然没有好转,还是风雨交加、道路难行。次日,终于雨停天晴,“烈风西北来,万窍号高秋。宿云蔽层空,浮潦迷中州。行人苦沮洳,道阻路且修。流澌被鞍□,飞沫缀衣裘”[5](P366)(《发郓州喜晴》),但是道路依然难走,似乎许多地方需要修整才能通行。经过江上的大风大浪以及多日的雨雪天气,文天祥一行人才得以抵达大都。从这些描述中也能看出,恶劣的天气对道路及行人的影响较大,也更能体会出文天祥在羁押途中的悲凉心境。

元代从京城南下建有许多驿道,而文天祥从淮安沿驿路北上,在长达三个月的行程中,驿馆或驿站往往成为留宿之地。《指南后录》中也有许多叙写驿站的诗歌,如《真州驿》《维扬驿》等诗,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当时的驿站文化。德佑二年(1276)正月,谢太后、宋度宗等人出降,随后宋恭帝赵显等后宫三千被元军押解北上,昭仪王清惠也在其列,据传她在停留金陵的驿站上写了一首 《满江红》,抒发了自己的亡国之痛。文天祥在金陵驿馆的墙壁看到了这首词,感慨颇深,于是在南京期间也写了《金陵驿》两首诗,诗中并没有描写金陵驿的情况,而是借此强烈地表达了国破家亡的孤苦之情。赵显、文天祥等人都在金陵停留,可以看出,金陵驿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驿站。王安石路过金陵驿也有题诗,“重冈古道春风里,草色花光似故人。却喜此身今漫浪,回家随处得相亲”[6](P6781)(《题金陵驿》),相对文天祥来说,此时王安石的心情应该是轻松欢快。“万里中原役,北风天正凉。黄沙漫道路,苍耳满衣裳。野阔人声小,日斜驹影长。解鞍身似梦,游子意茫茫”[5](P361)(《崔镇驿》), 这应该是文天祥在驿站休整时所写的一首诗,也很好地展现了入秋以后苏北平原的天气状况以及空旷多沙的地理特征。“彭城古官道,日中十马驰。咫尺不见人,扑面黄尘飞”[5](P362)(《徐州道中》), 从中可以看出徐州一带的交通景象和道路条件。

所以,通过对文天祥诗歌的解析,我们不仅能够很好地了解北上的交通路线,也能体会他们行途中遭遇的天气情况以及行走进度。此外,通过对沿线城市及驿站的描述,我们也能感受到当时的社会状况。

文天祥受命于危难之际,最后也无法扭转宋末的颓势。所以,他在《指南后录》中不只是交代了北上的行进轨迹,更多地还是表达了亡国之后的悲凉心境。即便诗中描绘的是城市或景观,但是其中都会融入浓厚的悲愤之感。所以,通这些过行途中所写的诗歌,更能看出文天祥心态的变化。

德祐二年(1276),文天祥接到朝廷赴行在的诏书,开始为南宋王朝的振兴四处奔波。这次北上许多地方也是文天祥重踏故地,自然感慨颇多。文天祥是江西吉安人,不仅曾任职于此,还在赣州、吉安等地进行过抗元斗争,而在这些熟悉的地方所写的诗篇也就带有很强的家国情感。“闭蓬绝粒始南州,我过青山欲首丘。巡远应无儿女态,夷齐肯作稻粱谋”[5](P353)(《黄金市》),巡远分别指唐代的张巡和许远,安史之乱爆发之后,两人死守雍丘、睢阳等城,以几千人的残弱之兵对抗强大的叛军,极大地牵制了对方的军力,使江淮地区之民免遭战乱之苦。最后城陷被俘,“(尹子奇)以其大刀剔巡口,视其齿,存者不过三四”[7](P4901),仍然无法降服张巡等人。夷齐则是指伯夷和叔齐,“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於首阳山,采薇而食之”[8](P2123),最后饿死于首阳山。文天祥非常钦佩这些人的气节,在其他诗歌也多次引用这些典故,借此抒发了抗争到底以及誓死不屈的决心。所以,文天祥到达临安军就开始绝食,试图以这种方式保全自己的名节。“予始至南安,即绝粒为告祖祢文、别诸友诗,遣孙礼取黄金市,登岸驰归……予以心事白诸幽明,即瞑目长往,含笑入地矣”。“首丘”即丘首,“狐死正丘首。仁也”(《礼记·檀弓上》),也就表明文天祥效仿伯夷、叔齐行仁义之事,强烈地表达了自己不愿屈服的心迹。所以,文天祥估算着路程,大概七八日便可达到吉安,“私念死庐陵,不失为首丘”[5](P354),而庐陵正好是文天祥的家乡。但文天祥后来觉得或许还有机会逃脱,可以继续进行抗元活动,于是又恢复饮食、伺机而行。当然,文天祥到赣州就有殉国的想法,也和个人的经历有关。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文天祥就被任为赣州知州。次年正月,文天祥就接到朝廷的圣旨,于是从赣州起兵勤王,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战绩,“六月,大捷于雩都,进攻兴国县,县返正。于是驻屯。遣大兵攻赣州,又以偏师出吉州,赣诸县皆复,虏号令惟行于城中。吉水、永丰、万安、永新、龙泉以次皆复,临、洪、袁、瑞,莫不响应,诣军门请约束者相继。兴国、黄州新复,皆来请命。 ……幸而一捷,国事垂成之候也”[5](P413-414)(《赣州序》),但不久即遭到元军的反扑而退出江西。两年后再经过此地,已然物是人非,“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南安军》),也点出了作者的悲痛之情。

此外,真州也是文天祥较为熟悉之地。德佑二年(1276),谢太后拜文天祥为右丞相,随后出使元营被扣押。次年三月,在随从杜浒等人的帮助达到真州,文天祥《真州杂赋》七首组诗就流露出了当时紧张又欣喜的心情。本以为回到宋代的城池就可以重整旗鼓,但又被李庭芝等人猜忌而出城。“一别迎銮十八秋,重来意气落旄头。平山老子不收拾,南望端门泪雨流”[5](P329)(《出真州》),文天祥好不容易逃出元营,再次来到此地却遭遇这种结局,心中充满了许多苦楚。所以,时隔两年以楚囚的身份路过真州,又增添了许多感慨,“山川如识我,故旧更无人。俯仰干戈迹,往来车马尘。英雄遗算晚,天地暗愁新。北首燕山路,凄凉夜向晨。”[5](P360)(《真州驿》)不仅写出了重来此地的复杂心境,对前面的路程也充满了担忧。淮河是宋高宗于绍兴十一年(1141)与金达成和议的边界,渡过淮河也就意味着离开了南宋的疆土,诗人的内心更加彷徨和悲伤,“北征垂半年,依依只南土。今晨渡淮河,始觉非故宇。江乡已无家,三年一羁旅”[5](P361)(《过淮河宿阚石有感》),此时失去家国的切肤之感更为强烈。

因此,以此为界,文天祥诗歌的风格和内容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从广州到扬州等地,都在南宋的疆域之内,所以,文天祥在这段路途中创作的诗歌充满了恢复河山却又壮志难酬的悲愤。“煌煌斗牛剑光湿,戈鋋彗云雷电击。三百馀年火为德,须臾风雨天地黑。皇纲解纽地维折,妾妇偷生自为贼。英雄扼腕怒须赤,贯日血忠死穷北。首阳风流落南国,正气未亡人未息。青原万丈光赫赫,大江东去日夜白”[5](P353)(《发吉州》), 诗中对于宋代的灭亡深表痛心,但作者并未灰心,也表达了试图东山再起的决心。诗歌风格气势磅礴,富有很强的感染力和号召力。因为文天祥是吉安人,而且曾经在这些地方进行战斗,加之他认为还有可能在路上逃脱,因而信心与底气很足。但是,出了江西地界,文天祥就感觉失去了文化根基,诗歌风格由豪迈奔放开始变为幽怨惆怅。“风雨宜城路,重来白发新。长江还有险,中国自无人。枭獍蕃遗育,鳣鲸蛰怒鳞。泊船休上岸,不忍见遗民”[5](P354)(《安庆府》),安庆处在长江中游,水路交通位置非常重要,但是范文虎却拱手相让于元军,愤怒痛斥之余又多了许多自责和悲戚之感。可以看出,文天祥重振赵氏王朝的信心在慢慢减弱。所以,越是沿运河而上,文天祥更加感觉到难以实现自己的宏愿,如到达芜湖鲁港就多有感慨,“鞭投能几日,瓦解不崇朝。千古燕山恨,西风捲怒潮”[5](P354)(《鲁港》)。当年贾似道迫于太学生的舆论督府临安,“抽诸路精兵以行,金帛辎重之舟,舳胪相衔百余里”,兵力强盛足以“投鞭断流”。但是,贾似道却主动向丞相伯颜求和,遣还元军俘虏,“请输岁币称臣如开庆约”[9](P13785),贾似道与夏贵驻军鲁港,结果却是全军溃败,以至元军直逼临安城。所以,文天祥路过此地,回首当年之战,对不战而退的贾似道、孙虎臣进行了抨击,也抒发了愤怒与悲痛之情。

从南京出发再北上,所到之处更加陌生,逃脱的机会也更少,特别是一路相随的邓剡在南京病倒,文天祥的心思更难跟旁人诉说,“昭君愁出塞,王粲怕登楼。千载英雄泪,如今况楚囚”[5](P360)(《维扬驿》),此时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个人的处境,诗中流露出无比的哀伤与凄楚。特别是渡过淮河以后,文天祥感觉离元都越来越近,诗歌中的家国之感淡化,更增添了个人孤寂落寞之情。“北人适吴楚,所忧地少寒。 江南有游子,风雪上燕山”[5](P361)(《发淮安》),通过南北人不同的地域体验,更深入地写出了自己的无奈与苦楚。“野阔人声小,日斜驹影长。解鞍身似梦,游子意茫茫”(《崔镇驿》),也是以游子的身份道出了内心的徘徊与挣扎,诗中的悲亢之气也慢慢消淡。这段时期“血”、“泪”等字眼在诗歌中的频率也逐渐增多,“道傍为挥泪,徘徊秋风客。 天下卧龙人,多少空抱膝”[5](P368)(《保涿州·楼桑》),从诗人低落的情绪中可以看出作者壮志难酬的悲愤。特别是越临近大都,也就意味着文天祥的复国计划甚至命运的终结,“小桥度雪度琉璃,更有清霜滑马蹄。游子衣裳如铁冷,残星荒店野鸡啼。 ”[5](P369)(《过雪桥琉璃桥》)作者用雪、霜、冷、残、荒、野等词,极力地渲染了当时悲凉的心境,诗风更显萧瑟凄冷。

可以看出,从江苏到河北、大都的过程中,文天祥的思想和诗歌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开始的雄迈之气慢慢消退,诗中的英雄形象也逐渐变成失去家国的游子。也就是说,文天祥也慢慢放弃了匡复宋室的念头,而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角色回顾过去、审视自我,从中我们可以估测文天祥一路复杂的思想斗争以及无可奈何的悲怆。

综上所述,在将近半年的长途跋涉中,文天祥在每个熟悉的城市都留下了自己的诗篇。我们从诗中所提及的交通路线以及行程中的诸多细节,也能很清晰地看到文天祥内心和思想的改变,从而更好地了解后期诗歌的创作风格以及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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