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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之梦》戏中戏的存在意义

2019-03-05

焦作大学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修斯介体戏中戏

乔 滢

(郑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郑州450052)

在莎士比亚生活的伊丽莎白时代,年复一年的节庆活动在人们的生活中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些民间风俗激发了莎士比亚的想象力,为作者提供了不竭的文学创作素材。《仲夏夜之梦》的剧名与欧洲古老的传统节日仲夏节联系密切。据说仲夏节最早是人们为纪念基督施洗者约翰的生日而举行的宗教庆祝活动。在古代,人们在仲夏夜前夕摘取金盏花等草药,外出时点起火炬或篝火,以驱逐野外的孤魂或精灵。因为人们相信在这个节日里采摘的草药具有神奇的治愈效果,点燃的篝火具有奇异的魔力[1]。剧中作为节日的仲夏节成为混乱甚至是精神出轨的同义词。仲夏夜在传统意义上是过失和思维游离的夜晚,恋人们在森林中一夜间经历的错乱爱情故事,以及在每个人心理上都受到同样影响的事实,证明那不会是幻想。莎士比亚戏剧中非真实的东西不少,赋予正在演变的一切以特殊意义,暗示尚不明其真相的生活隐秘。这些东西,不仅加强了莎剧的诗意,而且也成了剧作家感受世界的一个方面。

1.织工波顿的真面目

在第一幕一开场预告了婚庆主题和爱情闹剧之后,紧接着第二场我们就看到一组手艺人,为了准备在国王结婚之日演出助兴,正在排练一本戏。有趣的是,中心人物织工波顿,想要扮演所有的角色。他原本要扮演皮拉摩斯,不仅自信有逼真的演技,而且还想扮演他的恋人提斯柏,甚至狮子。他对演戏的喜爱与众不同,他喜欢扮演角色,而且无论什么角色,都自信演得会让观众信以为真。当昆斯想要让他放弃扮演提斯柏的想法时说:“你要嚷得那么可怕,吓坏了公爵夫人和各位太太小姐们,吓得她们尖声叫起来,那准可以把咱们一起给吊死了。”于是其他手艺人都认真地表达了担心,波顿表面上似乎也接受了意见。众人的言语之中反映了演戏的魅力,成为自己之外的他者和疑忌,扮演过于真实的可怕后果。当然可能是让波顿放弃扮演多个角色的念头而制造的说辞,但是这种不安一旦被道破,迅速在伙伴间蔓延开来。

在其后的第三幕第一场中,这组手艺人还持续着这种不安和疑忌。波顿提出在扮演皮拉摩斯拔剑结束自己生命时,为了避免太太小姐们担惊受怕,要求写一段开场诗,声明扮演皮拉摩斯的实际上是织工波顿,而且得到了大家的赞成。在关于狮子的扮演时,也有着类似的提议。“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他是细木工匠斯纳格”[2]。口口声声强调太太小姐们会害怕,实际上感到不安和疑忌的是他们自己。他们不仅害怕剑、血、狮子之类恐怖的不吉利的东西,而且害怕会中魔,自己变成了角色。在假扮月亮和墙壁时,他们借口太太小姐们不明白是月亮。不是仅仅拿着灯笼或是身上带着些泥灰粘土之类,而是最后商量决定,登场时要表白自己代表月亮。

他们力图在自己的手艺人身份基本特征和所扮演的角色之间牵一条线,他们向往登台演出,渴望成为自己以外的他者,同时又拒绝变身成角色,惧怕中魔的可怕后果。如果别人真想他是一头狮子,便会难以忍受,担心完全丧失个人的基本特性。最后手艺人们为了保持自我的意志,采取了慎重的演出方式。妖精迫克对波顿这组手艺人的愚蠢想法非常惊讶,便略施魔法,给波顿安上了驴头。似乎点破了驴子才是波顿的真面目,当然,驴子的天性就是愚蠢、顽固。

2.不可思议的摹仿欲望

两对恋人的爱情故事是本剧的中心情节线索,在第三幕第二场达到了高潮。当一对昔日闺蜜反目成仇时,赫米娅不知所措地大喊:难道我不是赫米娅了吗?难道你不是拉山德了吗?情不自禁地质疑个人基本特性的变化和丧失。关于仲夏夜发生的错乱爱情,如果借用勒内-基拉尔的摹仿性欲望的理论[3],可以做如下解释:狄米特律斯基于摹仿拉山德的对抗欲望,爱上了赫米娅,但不是赫米娅本人,赫米娅之所以吸引狄米特律斯,是因为她儿时好友海伦娜爱上了狄米特律斯的缘故。

拉山德得到了赫米娅的芳心之后,便激起了狄米特律斯与其竞争的欲望。失恋后的情敌大抵如此,竞争的欲望被胜利的一方强烈激起,只要拉山德优势愈益显著,他对赫米娅的追求就永远强烈。但是拉山德移情海伦娜后,狄米特律斯也随之变了心。总之出现在三角结构内的任何女性,都会令狄米特律斯与其争夺。与其说他通过介体拉山德产生欲望,毋宁说他通过对抗介体拉山德产生欲望。他惟一欲求的东西是从介体拉山德手里夺过来的东西。狄米特律斯一直在摹仿拉山德,所以不可能先于拉山德爱上其他女性。客体只是摹仿达到客体的一种手段,欲望主体希望变成介体,客体的价值和优点对于主体来说毫无意义。如果拉山德爱慕赫米娅,那么狄米特律斯也会爱上赫米娅。如果拉山德爱海伦娜,那么他也会爱上海伦娜。剧中他们的变心是因为被精灵迫克涂了魔法的爱汁,但是那只是莎士比亚创作戏剧时所用的道具而已。莎士比亚用心描写了年轻人之间激起的奇妙的欲望波澜,生动地再现了人类不可思议的摹仿欲望。

随着夜色深浓,年轻人之间摹仿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男性恋慕的对象都从赫米娅变成了海伦娜,女性也进入了剑拔弩张的态势。两组对手在互相责骂期间,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特别是男士,彼此只是竞争对手,谈不上谁更爱谁。被摹仿性欲望支配的主体最终对欲望的客体不感兴趣,而专注于如何尽快战胜放肆的介体。本来忠实的将要变了心肠,而不忠实的仍旧和以前一样。欲望主体一旦有了欲望介体,便抛弃了个人的基本特性。他不再选择自己的欲望客体,而由介体替他选择。

3.滑稽可笑的戏中戏

天亮之后,听闻恋人们在森林中的奇特经历,忒修斯用疯子、诗人的想象力相类比,将原因归于恋人们过剩的想象力。在听了戏乐官关于《年轻的皮拉摩斯及其爱人提斯柏的冗长的短戏》的解释之后,又强调了想象力。他认为年轻人在夜晚的经历是情人们富于纷乱的思想和成形的幻觉。婚礼之后,在欣赏手艺人的表演之前,再次提议用想象力补充一下。然而希波吕忒对于忒修斯的说法却半信半疑。而且当听说那些手艺人不会演戏时,态度与忒修斯相反,明确表示不喜欢观看。忒修斯主张用想象力来补充夜晚森林中发生的错爱故事,希波吕忒则更想客观的看待事情。忒修斯对于想象力之说的坚持过于强烈,对手艺人的演出也过于热心,充分表现出他自身也和希波吕忒一样,对于年轻人的奇特经历感到不安和恐惧。同时由此也可推测出他听说工匠们演技越是拙劣,就越想欣赏的原因了,拙劣的演出证明了中魔的不可能性。

如前文所述,这一组表演戏中戏的手艺人向往登台表演,渴望成为自己以外的他者,同时又拒绝变身成角色,惧怕中魔后失去个人的基本特征。最后的帷幕中,经历了夜间可怕中魔(长着驴头的怪物,被精灵迫克明示愚蠢本性)的波顿也恢复了原形,享受着表演。在同一个夜晚,经历了错乱爱情的年轻恋人们也和忒修斯一起欣赏滑稽的戏中戏,期间不停的揶揄讥讽。手艺人们故意先表白,表面上是为了掩饰演技和小道具的不足,其实背后隐藏的却是抵抗中魔的方法。他们认为无论演什么,如果先表白的话,个人的基本特性就不会发生变化。而忒修斯等人对这部戏中戏一边喝倒彩一边畅怀欣赏的情形,实际上也在掩饰潜意识中存在的对于仲夏夜中魔的恐惧。经历了在仲夏夜森林中丧失个体基本特性的恐怖经历之后,他们更喜欢演员的身份明确不变及不专业的粗劣表演。换言之,滑稽可笑的戏中戏发挥着安抚四位年轻人恐怖情绪的作用。

4.戏剧化的浪漫诗歌

《仲夏夜之梦》是幻想同现实奇妙的结合。莎士比亚构思出一座神奇的仲夏夜森林,让被摹仿性欲望支配的人进入其中,看到人性的真实[4]。但是莎士比亚并未将深度暴露人性的仲夏夜森林的魔法给观众遗留下恐怖的影响,而是通过忒修斯有关诗人、疯子、情人的陈腐而又有力的雄辩,将仲夏夜离奇曲折的爱情故事归咎于想象力。而且借助戏中戏的粗劣演出,彻底否定仲夏夜改变个人基本特性的可能性。波顿等人的戏中戏,无论是对于台上观戏的贵族们,还是台下欣赏《仲夏夜之梦》的观众,舒缓了大家对于古老的节庆习俗中魔法信仰的恐惧。显然,莎士比亚借用波顿等人的演出方式,就像是解除爱懒汁魔力的草汁一样,消弭戏剧内外的观众对中魔的恐惧,同时也暗示了在仲夏夜的森林里这样的人生舞台上发生的事情。欲望主体一旦有了欲望介体,便抛弃了个人的基本特性,是多么的真实。莎士比亚似乎告诉我们说:你们看见的一切当然是幻想,是开玩笑,但在这幻想中,在开玩笑中,也有真实的成分。《仲夏夜之梦》情调浪漫,又没有和现实世界相脱离,在戏剧结尾现实因素明显地被弱化处理了,因而,它从头到尾都像是一首戏剧化的浪漫诗歌,不断以它奇特的画面,美妙的音符,让观众陶醉其中,忘掉自然和真实的一切理性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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