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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与绝望
——《梦十夜》中夏目漱石的爱情观

2019-03-05

焦作大学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夏目漱石爱情观太郎

熊 威

(渤海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 锦州121013)

小说《梦十夜》全篇营造着一种阴翳恐怖的气氛,饱含了漱石对爱情、人生、历史、命运以及社会发展等重大问题的思考。《梦十夜》的研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学者们并未予以足够重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战争结束。在二战结束后,试图探究其梦境深刻含义的研究者开始渐渐出现。其中,佐佐木充指出:“伊藤整在《现代日本小说大系》第十六卷中提出原罪论的说法具有冲击性的意义。”[1]的确,伊藤整的这番见解对之后的《梦十夜》的研究视角产生了重要影响。另一位与伊藤整一同对之后研究带来重大影响的人便是荒正人。荒正人对伊藤整的论点进行了补充,在《漱石的阴暗部分》一文中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为理论提出了“弑父”的这一观点[2]。荒正人的这种观点为之后的北垣隆一等人的研究提供了一种方法上的借鉴。北垣隆一依据大部分梦境里或隐或现的女性提出了《梦十夜》里女性研究的重要性[3]。继荒正人后,江藤淳也提出了极其注目的观点,他认为:“《梦十夜》全篇表现的动机在于被背叛的期待。这背叛通常却是人力所不及的命运的力量。并且女性就常常是作为影响这种关系的重要因子而登场的。”[4]86-87因此,笔者认为,对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分析是对漱石爱情观探究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而在国内,从女性的角度入手对《梦十夜》系统地展开研究的还并不多,有秦臻臻的《从<梦十夜>看夏目漱石的女性观》(湖南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和马兴芹的《从〈梦十夜〉看夏目漱石的爱情观——以〈第一夜〉〈第五夜〉〈第九夜〉为中心》(现代语文2014年第4期)等。

其中,马兴芹的论作选取了小说的第一、五、九夜,通过分析三个梦境并结合了漱石的个人经历来分析在《梦十夜》中体现出的爱情观并得出结论,认为:“夏目漱石内心期待一种永恒的爱,他设想的爱情梦境饱含悲剧色彩是为了彰显爱情的那种跨越阴阳相隔、横亘时空的持久与忠贞。”[5]由此可见,在先行研究中对于《梦十夜》中夏目漱石的爱情观较为系统的研究还是较少的。而马兴芹虽从夏目漱石的爱情观的角度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解读,但也只是仅仅分析了作品中的三位女性的形象,得出的结论也略显片面。故此,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着重从漱石对爱情感到绝望的角度入手,并结合漱石的个人体验,希望能更加全面地解读漱石在《梦十夜》中的爱情观,将此研究向前再推进一步。

1.对爱向往

夏目漱石对于爱情的向往,在小说第一、五、九夜中的人物形象和相关意象中,可以体现出来。

(1)第一夜:女子与百合

第一夜描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女子说完‘请在我的墓旁等上一百年因为我一定会来见你的'后,便死了。“我”在墓旁等了一百年后,女子果真化作了纯洁的百合回到了“我”身边。

该女子是第一夜中登场的惟一一位女性角色,对故事的展开及推动起到了重要作用,无疑是男子恋人的形象。为了探究漱石的爱情观,不可避免地需要分析故事中的人物及其他形象,而第一夜中对女性的形象刻画则是所有梦境中最为详尽的,因此,笔者对漱石爱情观的考察则多集中于第一夜中。接下来便选取第一夜中的形象进行考察。对于该女子外貌,作者在第一夜中展开了如下细致的描写:

女人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轮廓柔和的瓜子型脸横卧其间。雪白的两颊深处,恰到好处的泛出暖和的血色,唇色自然是红的。……女人答道,并睁开了大大的眼睛,大而潮润的眸子,埋在环围的长睫毛里,乌漆漆的。漆黑的眸子深处,清晰地浮映着我的身影。[6]94-95

其中“瓜子型脸”是日本女性中美人脸型之一。明治二十四年,漱石就读东京帝大期间,曾记述过前往医院求治沙眼时,在休息室与一女子相遇的情景。据镜子口述、松冈让笔录的《回忆漱石》:“细高挑的身材,长脸,姣美一女子——这便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那种可人心意的女子。”[7]9《从此以后》的三千代,也即同属此一脸型者①。由此可见,瓜子型脸是夏目漱石所喜好的女性脸型。

而在这些外貌刻画中最为繁复的便是对女子眼睛的描写,而且大多是“漆黑的眸子”。在第一夜的短短的篇幅中,类似的表述反复出现了多次。那么这双漆黑的眸子对于“我”乃至对于漱石有怎样的意义呢?笔者认为,这里反复出现的“潮润漆黑的眸子”是漱石心目中能完全包容自己所爱的女性所具备的特征。同样,在夏目漱石的其他作品中,“潮润漆黑的眸子”这个词语也经常能被看见。如在《从此以后》中对于女子三千代②,还有在《春分之后》中对千代子的眼部刻画中③,都能看到类似的描写。

在上述这些作品中,“潮润漆黑的眸子”的描写也正是被通用在了完全包容自己所爱的女性身上了。因此在第一夜中,从“漆黑的眸子深处,清晰地浮映着我的身影”可以推断出“我”是被女子完全包容的,完全接收的,是完全为她所爱的。

第一夜中出现的女子是漱石理想的女性形象,并且他笔下的美丽女子大都具有这样的外貌特征,在《永日小品·心》中,漱石更加明朗地表达了对此类型女子的永恒的追随④。所以也不难看出,第一夜中的女子就是漱石愿百年追随的美丽、纯洁、充满包容的理想女性形象,是漱石对完美女性的爱的永恒的憧憬及向往。

第一夜文末,等待百年之后,女子化身为百合与“我”相见的场景刻画得极其细腻美好,是对漱石爱情观探究不可缺少的重要场景。在这里,“百合”是复活的象征,同时也象征着纯洁。在日本自古就有“立如芍药、坐若牡丹、行犹百合”的句子来形容美丽女子。漱石本身也是十分喜爱百合这一植物,从漱石其他作品中也能略见一二,如写于《梦十夜》之后的记实散文《浮想录》里,就有百合出现⑤。

(2)第五夜:女子与白马

第五夜与第一夜中有许多意象有着相似之处,从中也能感受到漱石对爱情的渴望和向往。第五夜以古典悲剧主义的手法讲述了发生在神代的凄美爱情故事。梦境里的“我”吃了败仗,因拒绝投降而将被杀。在死之前我想看一眼自己所思念的女子。敌将要求恋人在鸡鸣之前到达,为了让“我”见上最后一面,女子乘着白马一刻不停地飞驰而来。途中,天探女学作鸡鸣,恋人便同白马坠下了万丈深渊。

漱石在第五夜中也刻画出了一个美丽、纯洁、愿意为爱牺牲一切的完美女性的形象,是给予心灵救济的重要存在。白马也成为了“我”与恋人爱情的象征。这匹既没有鞍也没有蹬的裸马象征着我们之间的爱情是不含任何杂质的最纯粹的爱情。爱情化作了女子的动力,为了让“我”见上最后一面,一刻不停地迎着微弱的希望飞驰而来。在“我”拒绝投降后,说出了“即便是这样的时刻,心里还是存有着眷爱的”[6]109这样的话。想必也是漱石先生借“我”之口,在“梦”里抒发的真情实感吧。

(3)第九夜:母亲的等待

第九夜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母亲每晚都要背着三岁的孩子去八幡宫拜神祈愿上一百回,祈求丈夫的平安。然而无数个夜晚,让母亲苦心焦虑、彻夜不眠担忧着的父亲,早在前些年,就已让浪人杀死了。这段悲惨的故事,是在梦里,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第九夜中基本没有“母亲”的外貌描写,而是着重于对“母亲”对丈夫的担心和每天背着孩子去神社进行百回祈愿的情景进行描写。“专心致志地祈求”“许下最为恳切的心愿”“横竖就是不起身”“来来回回,拜神祈愿上百回”“重新做上一百次的拜庙许愿”。从这些词句中,无不感受到“母亲”在祈祷时表现出来的无比虔诚,这种无比的虔诚正是“母亲”对丈夫深沉的爱的外在流露。两者是成正比关系的,即爱得越深,心则越诚。同时,在描述这则梦境的过程中,漱石多次使用了反复性的字词,如“一直”“每天”“又”“总是”“常是”“重新”“无数”等,这样的字样在文中反复出现,同样也突显出了“母亲”的执着和对丈夫深深的爱。漱石用悲情的结局突显出了“母亲”对丈夫虔诚而永恒的爱,这是一种即使生死相隔也充满虔诚守候的永恒的爱情。这应当也是漱石所渴望的爱情吧。

2.对爱绝望

通过对第一夜、第五夜、第九夜的“女子”及“母亲”和一些相关意象的解读,可以看出漱石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大致轮廓,即纯洁、美丽,充满包容之心,并且对爱情虔诚而坚定。虽然这三个梦境所塑造出的基调各有所不同,说是不幸也好,说是悲剧也罢,爱情无论再怎么美好,再怎么感人,最终所等来的结果都是恋人的死亡而已。这样的结局其实不难看出漱石对爱情的一种失望,或者说是一种绝望。

(1)悲情的结局

第一夜中“我”守下承诺在墓旁相守百年,终于迎来了“百合”得以重逢。乍看上去确是个浪漫美好的结局,实则却充满了无尽的悲情。百年的等待虽等来了女子化身的百合,但也带给“我”深深的眷恋与等待的无力感。“我”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一天天数着日子,可百年却迟迟没有到来。一直向往爱情的“我”,在此刻甚至对恋人也起了疑心,认为该不会是女人骗我吧。最终虽然女子履行了约定,化身成了百合来与“我”相见,可却不是活生生的本人了。

同样,在第一夜里,女子在死之前就一直明确且很有耐心地告诉“我”,自己一定会死去。这也揭示出了夏目漱石对女性之爱的感受之一,即一定会逝去。对于这种逝去的感受,可以从文中“我”的行为来分析。在女子表明自己一定会死去后,“我”便抱着胳膊,落坐在枕边,认为此番是必死无疑了。几番询问也是同样结果,“我”便默然无语地将脸从枕边挪开,继续抱着胳膊思忖着,难道就没有一丝生的希望了么?

除此处以外,在“我”为女子等待百年的时间里也有“我”抄着胳膊的动作描写。无论是与女子对话,还是等着女子的时候,“我”的动作总是“抱着胳膊”。在心理学上,这样的姿势往往暗示的是自我保护与抵触的心理意识。另外,对于女子的死亡,“我”只不过是一再地询问罢了,态度显得出人意料的平静,甚至让人感到有些消极被动。这样一系列的描写揭示出了漱石对与女性之爱的态度——带有深深的留恋,却只是存疑地观望;持有微弱的期待,却不愿积极地挽回。这只能说明,此时的漱石对于爱情已开始渐渐感到绝望。试问,一个人若是对于爱情充满了希望的话,又岂会对即将逝去的恋人和爱情选择观望的态度而无动于衷呢?

第五夜、第九夜同第一夜相比,看似气氛有所不同,实则也是大同小异,且悲剧成分愈增愈烈。至少,在第一夜里,“我”等上了百年最后得以与化身百合的女子重逢。可在第五夜中,“我”在被处死之前也仍没能再见上恋人一面,只留下了山岩上马蹄的印记和“我”对学作鸡鸣的天探女的无尽憎恨。而在第九夜里,丈夫早已被人杀死,可年轻的“母亲”却不知实情,每天都在黑夜到八幡神宫虔诚地祈祷丈夫的平安归来。苦苦的等待,留给“母亲”的却是彻夜不眠的担忧和徒劳无功的祈祷罢了。这样的结局无论在谁看来都是悲剧一桩。

对漱石而言,在梦中本可以实现所有的爱情幻想,完成所有的美好愿望,从桎梏的感情生活中得到慰藉。可漱石认为,相爱的结局就是消极的,爱情注定是会逝去的。在漱石笔下的这三个梦境的爱情感人至深,结局也不尽相同,但却都无法圆满。这样的结局便是漱石内心对于爱情已渐渐感到绝望的真实表露。

(2)恶女的形象

接下来,笔者希望通过漱石对第五夜的“天探女”和第十夜的女子这两个“恶女”形象解读,来对漱石对于爱情已渐渐感到绝望的观点加以佐证。

第五夜中“天探女”两度学作鸡鸣,使“我”所爱女子坠下深渊,阻挠我们相见,成为了“我”所憎恨的恶女般的存在。“天探女”在文中虽只有极少的描写,但却是推动故事结局走向的重要角色,是不亚于恋人的重要形象。天探女为《日本书纪》的写法,《古事记》中记成天佐具卖,她是日本神话中的女神,也是天邪鬼的原形。在天若日子的神话故事中,她早已窥知雉名鸣女乃天神派下凡的使者,却劝天若日子以弓箭射杀,导致招惹杀身之祸⑥。不难看出“天探女”自古以来就是喜欢恶作剧、妨碍他人、令人憎恶的恶女形象。笔者认为,漱石在第五夜中对“天探女”形象的选用正是对女性持有的憎恶情感在梦境中的真实表露。

秦臻臻在《从<梦十夜>看夏目漱石的女性观》一文中立足于富田氏的研究成果上,围绕第五夜中男性的背叛和女性的嫉妒,考察了“天探女”是男子厌恶的存在和心灵救济的双重特性。由此推断出天探女的形象来源就是漱石的妻子镜子[8]20。“天探女”的形象来源到底是镜子或是另有她人,本文不做深究,但可以明了的是,“天探女”形象的来源是曾对漱石的生活造成过影响的现实中的女性。“天探女”的所作所为正是漱石在现实中对女性持有的嫌恶之情在梦境中扩大化表现的产物。

《梦十夜》里与第五夜“天探女”相似的另一个“恶女”形象出现在第十夜。第十夜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镇内第一的美男子庄太郎被美丽的女子拐走,乘电车来到了断崖上,并被提议跳下去。庄太郎拼死拒绝,最终被最讨厌的猪群袭击倒在断崖上任猪啃舔,回到家后死在了床上。可见,第十夜的女子是将庄太郎捉弄致死,为其带来悲惨结局,并对故事展开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重要角色。

文中对于女子的描写大致分为两个场景。首先是在女子登场时,因其端庄的穿着和动人的容颜便让庄太郎吃惊不少。女子有着庄太郎拒绝不了的魅力,所以庄太郎才答应帮女子将水果提至府上,于是才有了这一夜里最为重要的“断崖”一幕:

一下电车,人就已经踏在了一片原野上,原野异常辽阔,不管朝哪望去都只能看到茂盛的绿草。他和那女子在草原上一路走去,突然来到了一处断崖上。这时,女子对庄太郎说,你从这里跳下去!……庄太郎脱下巴拿马草帽,再三谢绝那女子的提议。于是女子又说,若是横不下心来跳崖的话,那就让猪来舔你,怎么样?[6]125

女子的提议看上去荒诞、无理,让人难以接受,但也正因如此,才给“断崖”增添上了其他的含义。“断崖”处在一片异常辽阔的原野上,可以想象,这样一望无际的草原是一个远离人烟、远离道德伦理的神秘之境,往往容易暴露出人类身上原始的动物本能,因此,女子提议让庄太郎从断崖上跳下去。“断崖”在此处恐怕就是伦理道德的一道屏障,跳下了“断崖”便是一种伦理道德的沦丧。作品对于庄太郎的品格开篇就有介绍:

庄太郎人极为善良正直,只是嗜好端详美好的女子和漂亮的水果,却从不曾掏钱买过水果,也就从来不曾吃过,光是称赞着色泽而已。[6]124

可见,对于美,庄太郎只是站在欣赏的角度上,从不考虑“越过雷池”将其据为己有,确实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因此,“庄太郎脱下巴拿马草帽,再三谢绝那女子的提议”。漱石在此处使用的“谢绝”和“提议”二词,又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下,难免不让人认为,女子提出的就是跨越伦理道德的提议。在庄太郎拒绝提议后,就出现了庄太郎最讨厌的猪群没完没了地向他袭来。这里的“猪群”就是女子报复、玩弄庄太郎的化身。庄太郎对着“猪群”表现得满心惶恐却又无计可施。这样,一个凭借美貌引诱他人,将其玩弄致死的恶毒的女子形象便浮现在了人们眼前。

同时,值得一提的还有庄太郎头上所戴的巴拿马草帽。第十夜中多处提到了巴拿马草帽,让人感受到庄太郎对草帽的无比喜爱,进而让人感到漱石对巴拿马草帽的喜爱。而实际上,漱石先生也的确有着一顶巴拿马草帽,并且十分喜爱,还经常在学生面前展示他的帽子。因此,笔者认为,故事中的庄太郎其实就是漱石自身的形象。或许是漱石先生羞于对女性畏惧的表露,故而借用了庄太郎的身份。

对于女性的感受,在文末通过健同庄太郎的对话也有表现:

待庄太郎讲到这儿,健才插嘴道:所以说么,老瞅女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庄太郎也觉得这话说的在理。[6]127

在此,想必也是漱石借助着庄太郎的身份表达了自己对于女性的感受,并通过该梦境表现出了对女性畏惧和嫌恶的一面。

漱石在作品中反映出对女性的憎恶,甚至是畏惧的情感,应当就是在现实生活中对于女性的真实感受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借助梦的外衣加以夸大的反映。这样的女性感受使漱石觉得美好的爱情是要远离自己的,是注定要逝去的。所以,每个故事的结局才都带上了悲情的色彩。

3.个人体验与爱情观的形成

夏目漱石的爱情观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对爱情充满了渴望和向往,而另一方面他对爱情却渐渐感到绝望。这一矛盾的爱情观的产生主要归结于夏目漱石的个人体验。

夏目漱石出生于1867年,由于家道中落,出生后便一度被寄养在别人家中,两岁便被过继给他人做养子。此后,因养父母的感情不和及养父的工作影响经常乔迁。年幼的漱石从小就目睹了养父母由于感情不和导致的离婚悲剧。也正因为如此,漱石终于在十岁时回到了亲生父母的身边。母亲给了漱石片刻的温暖,可父兄却一向与他不和,并对他浓厚的文学志向不以为然。终于在五年后,连慈祥的母亲也因病去世了。十九岁时,漱石便开始了他的外宿生涯。

漱石的幼年和少年时期长期处在不安定的境遇下,孤单无助的经历,使得漱石对爱情的渴望比常人更加强烈,也许只有完美无暇的爱情才能弥补他受伤的心灵。

但是,成年后的漱石在感情上也仍是一路坎坷。漱石在年轻时曾对自己的嫂子登世怀有深深的爱意,可惜在其二十四岁时,登世就去世了。漱石还写下了:“花亦随君去,香消玉殒浮世寂”的悼词。几年后,漱石喜欢上了大冢正南的女儿大冢楠绪子,可是天意弄人,楠绪子最终却嫁给了漱石的好友小屋保治。或许漱石认为自己受到了楠绪子的“背叛”,但不久楠绪子去世,漱石还是大为震惊并写下了:“所有的菊花,尽悉抛入棺木中,难慰哀悼情”的俳句为她送行。可见,漱石对于楠绪子还是极有感情的。终于在二十九岁时,漱石与抱有好感的中根镜子结了婚,可婚后两人的生活并不幸福。终于夫妻两人都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镜子在婚后第三年试图轻生,给漱石伤痕累累的人生再一次带来了打击。

爱从漱石身旁不断地逝去,使得漱石更加渴望美好纯洁的女性的爱情来安抚自己伤痕累累的心。所以,如同百合那样美好的女子便在漱石的潜意识里生了根,在“梦”里发了芽。这样的女子与其说是谁的具体形象,不如说这就是漱石对于完美的爱本身的理解。然而,漱石不断逝去爱情的经历也还是化作了噩梦,不由自主地出现在了“梦”里的每个角落,使得十个梦境都充满了阴翳、悲哀的气氛。

4.结语

《梦十夜》中反映了漱石极其矛盾的爱情观,漱石这样矛盾的思维方式,或许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也不是难以理解之事。从漱石的个人体验来看,一方面,慈祥的母亲与自己的嫂子登世还有楠绪子在漱石的人生中成为了他心灵救济的存在,成为了漱石幻想化、理想化的完美女性的形象来源。可楠绪子却嫁给了自己的好友,或许是楠绪子的“背叛”使得漱石开始对女性产生不信与畏惧的情感。又由于漱石的神经衰弱加上被害妄想,使得漱石对妻子产生了蔑视与憎恶的情感。这样的漱石一生总是没能好好地感受爱的温暖。因此,对于美好的爱情,漱石显示出了超于常人的渴望,渴望一种超越生死永恒的爱情。但另一方面,在感受到爱的温暖的那一瞬间,爱便又立刻从身边逝去,这样的体验不断折磨着漱石,爱带给了他希望,却让他更加绝望。这样的经历加上漱石消极的女性观念,使得漱石对爱渐渐失望,甚至认为爱是注定要逝去的。由于这两方面的原因,漱石的爱情观变得极其复杂矛盾,总是充满了悲剧色彩。夏目漱石通过“梦”的形式,给人们留下了十个晦涩难懂、光怪陆离的小故事,也给人们留下了一个真实的自己。

注释:

①可参见陈德文 译《夏目漱石小说选(上)》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第280页。

②可参见陈德文 译《夏目漱石小说选(上)》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第281页。

③可参见张正立 译《夏目漱石小说选(下)》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第190页。

④可参见李振声 译《梦十夜》(永日小品·心)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第79页。

⑤可参见李振声 译《梦十夜》(浮想录·三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第222-223页。

⑥可参见周作人 译《古事记》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第40-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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