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产业演进脉络简析
2019-03-04常君
常 君
(焦作大学艺术学院,河南 焦作454003)
1.起步:计划与市场的博弈
建国以来的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与文化相关的事务,基本都属于文化事业范畴,没有所谓的文化产业概念。 包括音乐在内的文化产品,主要承载为群众进行社会主义政治、经济、思想、道德教育的职能,不存在流行音乐的说法。 群众听什么、怎么听,遵循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基本都是集体说了算。 而破冰的起步,缘于一次对听众市场的调查。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会同《歌曲》杂志编辑部,在1980 年举办了一场“听众喜爱的广播歌曲评选”活动。受评歌曲限于“1979 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的创作歌曲”。 自1 月3 日至1 月24 日,20 天的时间里,收到25 万封来信投票。 统计显示,得票前15 的歌曲,几乎清一色是个人化的抒情歌曲。 其中《妹妹找哥泪花流》142,381 票位列榜首。 同年二月中旬,首都体育馆和工人体育场先后举办 “15 首最受群众欢迎广播歌曲” 专场音乐会。 这些歌曲的原唱者登台献唱,可以容纳上万观众的场馆被挤得水泄不通。 《歌曲》杂志的发行量则从1980 年的几万份涨到1983 年的37 万多份[1]。 这是听众作为市场需求方在流行音乐领域的第一次发声,但却作为风向标对歌曲创作和播出产生了重大影响。 1983 年,在央视举办的首届春晚上,因为允许观众用电话点播节目,尽管央视已安排李谷一先后演唱了8 首歌曲,但热线电话仍被打爆,观众不停地要求李谷一演唱《乡恋》[2]。 这首曾经被指为 “资产阶级腐朽音乐、亡国亡党之音”而遭禁的《乡恋》,由春晚重返舞台,同时, 也昭示了市场在此轮与计划的博弈中胜出。
此后,社会舆论和主流媒体对流行音乐的上纲上线讨论慢慢偃旗息鼓。 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是港台歌手张明敏和奚秀兰应邀参加了1984 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我的中国心》和《阿里山的姑娘》受到市场的热烈反响[3]。流行音乐藉由这个舞台得到了官方层面的正式认同,同时印证了流行音乐具备承载提振自信心、 强化认同感、凝聚向心力等社会效益。
2.井喷:活力与张力的凸显
伴随着音乐市场主导地位的确立和改革开放在全方位各领域的深入推进,流行音乐作为娱乐业的急先锋进入了快速发展的井喷阶段。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整个中国流行音乐进入高速发展时期。 香港流行音乐以“四大天王”造星运动为起点,引发一轮旷日持久的火爆期。 台湾地区在结合了成熟的包装、服装、设计、编舞、音乐电视、媒体宣传等之后,形成了庞大的音乐产业。 据统计,1990 年至2000 年, 台湾地区流行音乐总体产值每年平均约百亿元新台币。 大陆则依托有线电视的迅速普及和各类卫视的综艺频道,密集推出各种“原创音乐排行榜”强势推动本土流行音乐创作,一大批新歌手和新作品应运而生。
1990 年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为音像市场的良性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法律支撑。 与此同时,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化,音像制作业从原先的单一国营经济主导模式,开始呈现出多元化发展格局。 运营主体既有红星、魔岩、大地等海外独资的公司,也有新星座、正大等中外合资公司,还有星碟、银碟等国内民营企业。 更有一些不具备发行权的专业制作单位,采取自筹资金的方式,先将母带制作完成,再以合作的形式委托具备发行权的企业进行制作发行。多元的经营主体给音像行业带来了蓬勃的生机活力, 有数据显示,1997 年全国音像制品发行总额实现18.4 亿元,发行品种达2.25 万种,发行数量为1.99 亿盘。
欧美音乐、港台音乐、内地音乐纷纷登台亮相,摇滚、民歌、抒情歌曲等领域不断推陈出新。这一阶段流行音乐的繁荣发展大大丰富了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满足了消费娱乐需求,同时也充分显示了文化从“事业”转型“产业”所迸发出来的强劲生命力和创造力。
3.迷思:混沌与低迷的困境
流行音乐在取得快速发展的同时,因其相应的行业规范, 运行机制和市场秩序尚未完善,而一度陷入混沌与低迷的困境。
首先是盗版的危害。 牟取巨额利润的贩售动机和贪图便宜的消费心理是流行音乐盗版的主要原因。 而国家正处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时期,相关法制建设时间短、执法监督力度不足、公众的法律意识比较薄弱等外在因素更使得音像产品盗版产业呈现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形态。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广东美卡、上海中唱、上海音像、上海声像等几家公司占有大陆正版专辑销售市场的绝大多数份额。 当时盒式卡带依旧是音像制品的主要载体,CD 唱片则被定位为中高端消费品。 基于这样的市场环境和版权引进费用成本, 上述公司将正版CD 唱片的价位锚定在60 元人民币左右的区间。 然而,当时的盗版生产线的经济成本和法律成本都非常低,流通渠道也很顺畅。 相比较于正版音像制品,消费者仅需花费十分之一的开支,就可以非常方便地购买到与品质相差无几的盗版CD 唱片。 劣币驱逐良币效应使得正版唱片供应商陷入了困境。
就在流行音乐制作方和发行方铆足力气打击应对盗版尚未取得成绩的时候,数字媒体MP3 的网络分享模式再次对流行音乐给予了沉重打击。几乎为零的音乐产品复制成本和缺乏监管的互联网音乐服务行业使流行音乐发展动力大幅受挫。据统计,1999 年台湾地区总计发行各类专辑248张;及至2001 年的时候,发行量已经不到200 张;到了2002 年更是萎缩到仅发行了142 张。
流行音乐制作发行行业进入波谷的这个时期,音乐选秀类节目却一枝独秀,迎来了一波强劲发展。 湖南卫视推出的《超级女声》节目创下的收视率形成了强大的示范效应。 一时间,各种仿效类型的选秀节目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 一方面, 诸多寻求实现明星梦的普通人找到窗口,纷纷登台亮相;另一方面,对于期待见证草民逆袭的观众在电视机前面拿着手机积极参与互动,台上台下一时热火朝天。 然而,这种缺乏根基的短平快项目并没有什么生命力,在急功近利心态的驱使下,诸如主办方暗箱操作、导师喧宾夺主、技术手段刷票等各种丑闻不断暴露出来。 以致于国家广电总局在2007 年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措施对选秀类型节目进行规范,这一波声势浩大的选秀热潮终于渐次消退。
从这一阶段流行音乐的困境不难看出,仅仅依托市场,聚焦经济效益,是不足以支撑文化产业持续、长足、长远发展的。
4.破局:法度与尺度的把控
帮助流行音乐破解困局的,是从文化事业的视角对文化产业社会价值的规范和强化。
首先是在厘清版权方面为流行音乐的良性发展铺平道路。 2015 年国家版权局先后发布《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著作权行政处罚实施办法(征求意见稿)》和《关于规范网盘服务版权秩序的通知》。随后,各大网络音乐平台在巨额版权费的压力下纷纷选择以合并、 联盟等方式整合平台音乐资源,并限制部分音乐的在线播放和下载。 自此,流行音乐从盗版免费时代大踏步向正版付费时代过渡。
在细化法度准则的同时,政府对流行音乐内容尺度也进行了干预调整。 为了净化网络音乐市场,促进网络音乐市场的规范有序发展,文化部在2015 年公布了一批网络音乐产品黑名单,明确要求互联网文化单位集中下架百余首内容违规的网络音乐产品。 不久前,pgone 在《中国有嘻哈》的歌曲被网友扒出吸毒、色情等不良信息。 经过整顿,pgone 的歌曲被各大音乐平台封杀,《中国有嘻哈》的节目接到了广电局的封杀令。 同样是不久前,广电总局再出暑期新规定,要求各部门对偶像养成类节目、 社会歌舞类节目严格把关,切忌急功近利思维给青少年造成不良影响。
通过文化事业工作模式对外部法度和内在尺度的规范和把控, 流行音乐得以去除积弊,重新赢得发展局面。
5.前瞻:整合与多元的延伸
2018 年10 月, 腾讯音乐娱乐集团赴美国递交招股书,计划最高融资10 亿美金,用以拓展集团旗下在线音乐服务及以音乐为核心的社交娱乐服务等项目。 腾讯音乐娱乐集团于2016 年7月由中国音乐集团与QQ 音乐业务合并组成,在2016 年总营收就已达到43.61 亿元人民币;之后的2017 年总营收为109.81 亿元人民币, 同比增长了152%;2018 年上半年,总营收为86.19 亿元人民币, 去年同期为44.85 亿元, 同比增长了92%。 据招股书分析,腾讯音乐2018 年营业收入将有望达到180 亿人民币,净利润达到37 亿元,上市估值约300 亿美元。
作为中国最大的在线音乐娱乐平台,腾讯音乐娱乐集团拥有多样的商业化模式,其中主要包括订阅、出售数字音乐、虚拟礼品和收费会员模式。 庞大的用户规模和参与度给腾讯音乐娱乐集团带来了大量数据,他们利用这些数据开发创造性的产品以迎合用户偏好和增强用户体验,如能够监控和保护版权音乐的技术,可以让歌手和内容合作伙伴推广自己的音乐和保护其创造性的工作。 而用户在收听推送歌曲后,可能会被吸引学唱这首歌,并与好友分享自己的表演,或是想要观看人气直播者的直播表演,从而增强用户参与性和用户粘性。
不难看出,腾讯音乐的成功崛起既得益于良好的市场环境、 较为健全的知识产权法规体系,更取决于其作为市场竞争主体出色的创新意识和资源整合能力。 当然,随着资金和数据的大规模聚拢,类似腾讯音乐这样的航母型企业会不会因其行业垄断地位而对流行音乐造成负面影响,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