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街头
2019-03-02刘力源
刘力源
沒有所谓的青石板深巷,只有一条布满脚印的、泥泞的街,黄脏的街。
若单看这街,会让人心头生出一股子萧条、一股子憋闷:尘土并不飞扬,却和着那脏兮兮的雨水堆在一起。地上的坑一个连一个,又积着那黄泥水,叫人无从下脚。
可街头并不萧条,更不憋闷。
米市、菜市、肉市。柴驼子、碳驼子、马粪、粗细瓷碗、砂锅铁锅、焖鸡米线、烧饵块、金钱片腿、牛干巴。炒菜的油烟、炸辣子的呛人的气味。红黄蓝白黑、酸甜苦辣咸。
各处饭馆都已经有人在烧饭了。湿柴不燃,烟子到处窜,使人流泪打嚏。听到沿街馆子里大师傅用铲子敲打锅边的声音,听到有人家白菜落锅的声音。油与菜叶与水共同发出的“滋滋”声仿佛就在耳边,也仿佛响了一街。
街头的小摊上,苞米、“心里美”萝卜摆了一路,有的人家特意地将那“心里美”切开,有意地将那红彤彤的芯子晾给人看,或在萝卜皮上洒了好些水,让那阳光一照,显得越发水润透亮,仿佛透过那皮子看见心子一样。
有孩子胸前托着大木盒在买西洋糕。所谓西洋糕,其实就是拿那死面叫发了,发成个小包状的饼子——也不知从何得了这“西洋”的名头。各家药房柜台上,摆着泡梨片。用玻璃缸子码了一缸,切得薄片透亮。
街上有住户。但这些住户大多是老人,成日里也不做什么事。天亮了,小木板凳搬出去,晒着太阳侃大山,饿了,随手从人家摊上拿两块饵块,就水吃了也就罢了——总之,人住在这儿,哪里会少了钱呢?今儿个手头紧了,没事儿,吃就是了,明个再拿来也不迟!街上的人关系很好。
中午,日头大了,老人们又将小木板凳搬进来,摸着烟袋在躺椅上吃几口,吐几个烟圈,美滋滋地睡一觉。下午,小木板凳再搬出去,依旧晒太阳侃大山。若有说书的,小板凳一搬,也就去听了。
到了晚上,吃点儿米线喝几口晚茶,小木板凳搬进去,小木门一关——哪里用得锁?也没什么可偷的——又美滋滋地回屋里睡去了。
门外长流水,日长如小年。
日头渐低,药房亮起了灯。小孩们早已跑回了家。人声渐息。
街头一片宁静。只有几只猫,在你经过时,用两只大大的眼珠子瞪着你,不久便跑走了。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