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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而不仅仅是判断

2019-02-26熊妹李志刚

湖南教育·B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西江月夜行辛弃疾

熊妹 李志刚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是人教版六年级上册第六组“轻叩诗歌大门”中的一首词,是辛弃疾被贬闲居江西上饶时所作。如果要教学这首词,可以怎么教?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富仁先生在《语文教学与文学》中说,教师与学生永远一起探索一个作品,体验一个作品,而不是给予一个作品最终的判断。在此思想的引领下,本文拟从诵读悟情、联想会意、结合生平知人论世三个角度入手,探究《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的教学。

一、把握音韵,诵读悟情

古诗词都是先吟后写的,它用声音传达意义,表达感情。因此,要理解古诗词,必须经由声音,而诵读是打开音韵之门的钥匙。

在古诗词教学中,教师们普遍按照读准字音、读出节奏、读出感情的层次,将“读”贯穿课堂。这无疑是必要的,却也是极基本而宽泛的。具体到某一首古诗词,还需把握其格律、音韵的特点,才能使各层次的诵读更具操作性和指向性,从而体会词的情感基调,理解词意、词境。

《西江月》是唐教坊曲名,词学大师龙榆生先生在《唐宋词格律》中将它归为平仄韵通叶格,即上下片各两平韵,结句各叶一仄韵。他认为,这样的平仄韵互协,可以增加词的声情之美。《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正是利用这一点鲜活地表现出乡村生活的舒适惬意。该词上下片第二、三句连押“蝉”“年”“前”“边”平声“先”韵,平缓悠长,结句换用“片”“见”仄声“霰”韵收束,短促有力,“于声情突然振起,昂扬而有生气,全词具有错综变化、回环往复的音乐美”。

教学中,教师不必过多涉及词牌及押韵的知识,但可简单地点出韵脚,播放已有的吟诵资源或带学生吟诵,让学生感受该词在音韵上的朗朗上口、高低起伏变化,并于声音中感受词人的情绪。在陈琴老师的吟诵中,音调由高而低,又由低而高,且上下片反复,既富于变化,又回环往复,富有美感;韵字“蝉”“年”“前”“边”低而长,仿佛词人在美好的夏夜边走边唱,享受这份清新与安宁;“片”“见”则高而顿,并有拖长,茅店忽然出现的惊喜之情表露无遗。

除了押韵,《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上下片开头两句对仗极为工整,“明月别枝惊鹊”对“清风半夜鸣蝉”,“七八个星天外”对“两三点雨山前”。教学中,要让学生理解对仗的概念、找出对仗句并不难,难的是感受对仗所带来的匀称平衡的美感。此外,从整首词来看,六言的对仗整齐与七言的参差变化增添了词作活泼摇曳的情趣。因此,指导学生朗读时,在读准字音的基础上,还可采用男女生或师生接读的方式感受整齐中的变化。

二、紧扣字词,联想会意

叶嘉莹先生说,“词的情意都是委曲的,都是婉转的,都要你有一种丰富的美好的联想,才能够体会人的心灵之中那种最精致的、最纤细的、最深曲的一份情意”。她还说,“一首诗歌,一篇完整的作品,它每一個形象、每一个语言,它的每一字句的结构,都要传达出来一种作用”。

既如此,要欣赏古诗词,则诗词中每一个语言、每一个形象、每一字句都须细细品味,所谓“字字未宜忽”。并且,这种细细品味不是仅仅咀嚼字面的意思,还要发挥想象、联想,把字词变成一幅幅画面,一个个场景,感词人所感,想词人所想,把自己想象成词人,置身词人所处的情境。

下面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为例来说明。前一句历来争议较多,主要围绕“别枝”和“惊鹊”。“别枝”可解释为“离开树枝”“倾斜的树枝”“另一枝”,到底哪种更合理呢?“惊鹊”是什么使鹊受惊?是人还是明亮的月光?对此,本文也将稍作探究。

我们知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对仗十分工整,既是本句对,也是邻句对。既如此,则“明月”“别枝”“惊鹊”是对应关系,“清风”“半夜”“鸣蝉”也是对应关系,且“明月”对“清风”,“别枝”对“半夜”,“惊鹊”对“鸣蝉”;则6个词词性一致,且结构相同都是偏正结构,则“别”应释为“倾斜的”,“别枝”该是“倾斜的树枝”的意思。北宋林逋写梅花有“疏影横斜水清浅”的诗句。与之相类,这里,树枝稀疏横斜,可见夜色如水,夜晚清幽宁静,而这与诗歌的整体意境也是吻合的。如此一来,“明月别枝惊鹊”则类似“枯藤老树昏鸦”,三个意象似无互动但和谐一致,共同营造一种静谧的氛围。此为一种理解。

“明月”,一个“明”字表明月亮应是明亮的、圆满的,否则何不直接说“月亮别枝惊鹊”呢!“明月”“月亮”,一字之差,带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从一般的经验来说,在明亮、圆满的月色下,人的步伐也不禁轻快,心情也随之轻松愉悦;若是弯月呢?“残月如钩”,“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传递的是忧愁、痛苦、不如意、不圆满的感觉。若再将“明月”与“惊鹊”联系起来考虑呢?是什么使鹊鸟受惊?就是“明月”!为何?鹊鸟闭着眼睡觉了,月亮突然出来了,太亮了,太耀眼,把鹊鸟惊吓得飞起来了,倾斜的树枝都晃动起来了。这样,“明月”“别枝”“惊鹊”就构成一幅动态的画面。“惊”是因月之“明”,那么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明亮。“明月”似乎有魔力,能把鸟给惊醒,这与“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也有人问了,后文说这是“半夜”,半夜怎么会有明月突然出现呢?半夜突然升起来的月亮不会明亮,可见,并不是月亮使鹊鸟受惊,而是行人的脚步声使之受惊。这么说也对,不过可能月亮并不是突然升起,而是突然出现呢!从下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就知道这个夜晚是时晴时雨的,乌云移开月亮突现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所以,“惊鹊”的说不定就是“明月”!此为第二种理解。

教学时,若从“惊”和“别”字入手,设置问题,孩子们应该很感兴趣。此时,结论已经不重要了,探究的过程有意思也有意义。

此外,“清风”,清凉而舒适,跟“明月”共同构成一种恬淡宁静的意境。可以想象,走在这样的乡间,词人的心情多么舒畅。“半夜”,表明时间,夜之将半,这时的乡村,应是一片宁静。也正因为是半夜,所以惊鹊、鸣蝉及后面的蛙声才那么明显。所以,不仅惊鹊、鸣蝉是以动写静而越显静,蛙声也是。综合起来,寥寥6个词,一幅宁静的乡村夏夜图跃然显现,词人轻松愉悦的心情自然感知。

在一首古诗词中,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不仅仅表达其本身的含义,还代表着某种感觉,传递着某种意境。教学中,带领学生发挥联想和想象,感受字词背后的感觉、意境,不仅是叶嘉莹先生说的“兴发感动”,也是走近词人,还原词人所处的情境,进而领会诗情、诗意,对小学生而言,更是语言感受力的培养,是批评欣赏趣味的养成。

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品味字词跟把诗词分割成字、詞、句进行解释、翻译是不一样的,它重在调动个人的想象、联想和感受力及生活经验,把握字词含义以外的感觉、感情。毕竟,诗词的逻辑是情感的逻辑,而不是理性或其他的逻辑。并且,这样的感觉、感情最终必须贯通起来,形成对古诗词的整体感受。否则,会顾此失彼,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三、知人论世,推寻原意

欣赏诗词,一是着眼于诗词本身,如诗词的结构、语言等,一是重视作者的思想和生平,还原到作者的时代背景中去,推寻作者的原意。

辛弃疾出生在金人统治的北方,从小在祖父的影响下,培育起强烈的国家民族思想。所以,抗金收复失地是他毕生的志向,即便一生不被重用,大部分时间过着罢免闲居的生活,也始终不易其志。历史学家邓广铭先生在其著作《辛弃疾传》中说他“赍志以殁”。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是辛弃疾闲居上饶时所作。据了解,闲居时,他也从未忘记国家和人民。他总是劝勉做州县长吏的朋友体察民隐、去民疾苦,他关注农村人家的丰收或歉敛、愁眉或笑脸,他说“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对农事极端重视,并特地将面临稻田的平房取名为“稼轩”。

对于退居上饶之后辛弃疾的心情,邓广铭先生说,他“胸怀中燃烧着炎炎的烈火,表面上却装扮成一个淡泊冷静、不关心时事和世局的人”。由此,可以推想,闲居的辛弃疾,确也发现、欣赏着村居生活的美好和愉悦,但很难说此时的他对于自身的被投闲置散,会坦然接受而不愤懑和恼恨。

因此,说《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表现了乡村夏夜的恬静美好,词人对丰收的期望与喜悦,这是不错的。这与词人一以贯之的重视农业、关心农民的用心是相承续的,也反映了词人的超脱和达观。但这可能并不是全部。面对乡村的优美景色、丰收在望,他感到快乐,而想起现实的处境与毕生的志愿,幽幽的苦闷和抑郁也难以压抑。这中间包含着多少无奈!

当然,我们已无从回到辛弃疾所处的时代,无从与之交谈或对他采访,这样的推想只是推想。但正如叶嘉莹先生所说:“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不管辛弃疾当时到底怎么想,我们做这样的猜想也未尝不可。

教学时,教师可以在带领学生深入品味语言的基础上,提供丰富的生平背景资料,供学生自主探究,形成认识和理解,但不必将某种结论强加于学生。

古诗词意蕴深厚,学习、欣赏古诗词对小学生而言是有难度的,教师的教学是架设一座桥,打开一扇窗,搭建起诗歌和学生之间的关联,让学生自己去感发。至于学生能领会到什么程度,不能强求。因为古诗词是要用一生来读的。教学是一种播种,我们要相信,随着年岁、阅历的增长,学生的领悟会逐渐深化。

(作者单位:《湖南教育》编辑部,长沙市雷锋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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