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与展望:太行抗日根据地史研究的一个侧面
2019-02-22马瑞
马 瑞
(南京大学 历史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太行抗日根据地(以下简称“太行根据地”)位于山西、河南、河北三省交界地区,是在八路军总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直接领导下创建的,是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其中心区域位于现在的晋东南、豫北、冀南一带,分布于太行山两侧,主体是刘伯承、邓小平领导的129师,朱德、彭德怀、杨尚昆、左权等老一辈革命家都曾在这里领导抗战。广义上的太行根据地指晋冀鲁豫边区,于1940年成立,是当时华北地域最大、人口最多的抗日根据地;狭义上的太行根据地是指晋冀鲁豫边区政府下辖的太行行署,其主体位于晋东南地区。作为八路军华北抗战的主要阵地,同时也是中共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的所在地,是当时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的一个重要基地。以往太行根据地史的研究多侧重于中共党史的研究,往往把它归于革命史的研究范畴,即使相关的史学研究选题也多服务于革命史研究,同时党政工作人员也有不少相关的政论文,但具有很强的政策理论宣传性。近十几年来,随着史学理论方法和研究角度的创新,尤其是社会史研究视角的兴起,太行根据地史的研究出现了一些新的领域,像灾荒、医疗、社会变革、民间文艺等领域的研究都扩大了研究视野,更加注重从社会变迁的角度来考察这一地域社会,摆脱了传统革命史范式及通史的理论框架,无疑扩展了研究的视野,更凸显了史学研究的现实性、客观性。同时随着近些年“新革命史”“社会文化史”“日常生活史”等研究理论的提出,太行根据地史研究未来可能有更加丰富多彩的研究趋向。
一、革命史视野下的太行根据地史研究
太行根据地作为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重要的革命基地,为全国革命的最后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自20世纪80年代起就出版了很多关于太行根据地史研究的资料集,代表性的有《山西党史资料选辑:太行革命根据地·土地问题资料选编》[1](初稿)[2]《太行革命根据地史稿(1937—1949)》[3]《太行党史资料汇编》[4]《太岳抗日根据地》[5],其他还有《山西省文史资料汇编》[6]第三册中的第26—37辑收录了太行根据地的史料。以上资料汇编的出版大部分是为党史研究服务的,或其本身就是在党史研究机构牵头下完成的。其中《太行根据地史大事记述》(初稿)是作为山西党史资料丛书而编写的,它按时间顺序系统记录了从1937年10月到1949年8月12年间太行根据地发生的重要事件,全书分为三个时期:根据地创立与走向统一时期(1937.7—1940.12);根据地在经受困难考验中巩固发展时期(1941.1—1945.8);根据地大力支援解放战争、为建立新民主主义社会而奋斗时期(1947.7—1948.12)。全书资料收录以太行根据地的重大政治、军事事件为主,包括一些重要的军事斗争和会议记录,而相关的经济、社会建设资料却较少提及,资料选编内容多为革命档案文献、报刊、回忆录,主要为党史研究服务。《山西党史资料选辑:太行根据地土地问题资料汇编》则收录了太行根据地减租减息、土地改革的资料,包括了边区政府的公告、会议记录,还有一部分是先进个人事迹汇编,以上资料大都依赖于官方文件,主要内容以政治事件为主,社会文化涉及较少。此外这一时期还有财政科学研究所编的《革命根据地的财政经济》[7]《抗日根据地的财政经济》[8]和师文华主编的《根据地经济建设研究》[9]。以上文集虽然能够部分反映根据地社会经济变化,但还是以中共党史或革命史研究为范式书写,相关经济政策和社会经济运行也是作为革命史当中的一部分加以叙述的。另外还有当事人的回忆录与文集,也可作为研究资料,129师参谋长李达于1985年出版其回忆录《抗日战争中的八路军一二九师》[10];牺盟会及抗日根据地主要领导人薄一波在1996年出版了回忆录《七十年奋斗与思考》[11];曾长期担任太行根据地地委书记的李雪峰在1998年出版《李雪峰回忆录(上):太行十年》[12]。这些回忆录虽然还存在个别不精确的地方,但其中提及的一些档案文献,是研究者一般难以查到的。
较早的研究专著有齐武的《一个革命根据地的成长——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晋冀鲁豫边区概况》[13],于1957年出版,成为太行根据地研究史的发轫之作。全书以中共在根据地的活动为主题,完整记录了晋冀鲁豫根据地的发展全过程,成为研究这一领域的必读之作。20世纪80、90年代出现一批研究成果,陈廉的《抗日根据地发展史略》[14],涉及了陕甘宁、华北、华中、华南、东北等全国主要的抗日根据地,以军政事件为主要内容,论述较为概括。南开大学魏宏运、左志远主编了《华北抗日根据地史》[15],叙述了华北地区各大抗日根据地的历史,总体上是一部华北抗日根据地通史性质的著作。田酉如的《中国抗日根据地发展史》[16],该书基本上将全国范围内所有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发展、壮大的历史做了一个系统的概述,偏重于宏观研究,作为整书框架一部分的太行根据地内容较少。以上著作大部分着眼于政治、军事记述,且以宏观记述为主,微观、实证的考察分析较为缺乏。值得注意的是,在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魏宏运主编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太行山地区的社会调查与研究》[17]一书,从农业变革、农村借贷、商业集市、工矿业发展、村落、家族变迁等角度进行了一些细致的分析与考察,摆脱了以往较为宏观的抗日根据地史研究模式,增加了许多社会经济方面的内容,把根据地作为一个完整地域呈现其社会空间。同时,这一时期海外学者也开始关注这一领域,代表性著作有澳大利亚学者大卫·古德曼的《中国革命中的大卫·抗日太行根据地社会变迁》[18]。该书着眼于太行根据地,具体研究了武乡、左权、黎城三个县,从细微处入手,考察抗战时期中共太行根据地的政治革命和社会变迁,这种研究视角和方法的转换是值得借鉴的。
进入21世纪,研究太行根据地形成的太行精神日渐增多。“太行精神是共产党人领导太行儿女展现的不怕牺牲、不畏艰险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是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展现的百折不挠、艰苦奋斗的精神,是为民族解放展现的万众一心、敢于胜利的精神,是为人民利益展现的英勇奋斗、无私奉献的精神。”[19]2005年是中国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中共山西省委、省政府以“抗日根据地与太行精神”为主题于2005年6月20—24日在太原举行了一次大型学术研讨会,国内30余家科研机构和高校共60余名专家出席[20]。2009年5月25日,习近平同志在视察八路军太行纪念馆时,对太行精神作出了如下诠释:“结合新的实际与时俱进地大力弘扬太行精神,坚定正确的理想信念,始终保持对党对人民对事业的忠诚;坚持执政为民的政治立场,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密切联系;锤炼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品格,始终保持知难而进、奋发有为的精神状态;坚守党的政治本色,始终保持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为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提供强大精神动力。”[21]“太行精神”与 “井冈山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均为中国共产党人在艰苦条件下创造出来的精神财富。“太行精神”本质上是一种爱国主义精神,是中国共产党在全民族抗战中中流砥柱作用的重要体现,今天又成为弘扬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的宝贵财富,是激励人们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强大动力:“历史走到今天,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领导下,抗日战争艰苦环境中所产生和形成的太行精神将与新时代同行。”[21]在地方党委和政府的重视与推动下,产生了一大批宣传“太行精神”的文章,这些文章多为政论文,还很难称得上严谨的学术研究,但是宣传了太行根据地研究的意义和价值,吸引了学术界研究的目光,掀起了一股“太行热”,无疑为这一领域研究的深入和开展提供助力。
二、从革命到社会——研究的转型
从以上研究成果可以看出,有关太行根据地史的资料整理及学术研究偏重于政治军事方面,较难直接反应基层政治组织的发展、社会变迁和鲜活的社会生活,进行微观层面的研究还大有可为。总之,太行根据地史的史料整理及研究在很长时间还是依托党史研究,可以说是中共党史研究的一个附属品。20世纪80年代以来,纵观学术界关于太行根据地史的研究,总体上逐步摆脱原有中共党史的研究范式,更趋向于考察社会经济的发展变迁,研究的具体领域也有扩展,涉及医疗灾荒、经济生产、社会生活等以往不被重视的领域,研究视角有了突破,研究范围有所扩大,这些成果可以说是逐步在向社会史研究视角的转型。社会史研究的对象不是包罗政治、经济、文化现象在内所有社会现象的历史,而是人类有史以来赖以生存并必然结成的社会本身的历史[22],社会史根本不是历史学发展的一个分支,而是一种运用新方法、从新角度加以解释的新面孔史学[23]。随着近些年区域史研究的兴起,社会史研究也有了更多的地方色彩。地域社会史是以社会及其发展的相近性为依据而划定的一定区域的社会及其区域发展的历史[24]。太行根据地作为抗战及解放战争时期中共在华北的重要活动区域,不但作为一个政治经济实体而存在,也代表了这一时期华北地域社会的变迁。因为根据地保存了大量的文献史料,可以作为抗战时期华北农村社会史研究的一个范例。
对太行根据地经济社会较早开展研究的是郭晓平,他在其《太行根据地的金融货币斗争》中,分析了根据地在抗战时期所采取的金融政策和举措,包括“运用货币武器,支持抗日战争”,“严格管理外汇、展开对敌贸易斗争”,“发挥信贷作用、储蓄抗日财力”[25],但是研究视角主要从敌我对立方面来说的。万新方考察了太行根据地的冬学运动,对其形式和功用作了分析[26]。这两篇文章有了向社会史研究视角过渡的倾向。进入21世纪,社会史研究的趋势继续加强,且逐步深化。李金铮对抗日根据地的放贷问题作了研究,虽然是以华北抗日根据地整体为研究对象的,但其中包括了太行区的黎城、襄垣、左权的农村借贷情况,其中有关农贷用于生产上的统计,“晋冀鲁豫边区达到了百分之八九十以上,有些地区到达100%”[27]。文章除了介绍农贷的组织系统、实行方针、规模效果,以及对农业、手工业、副业发展的作用外,还引用了大量数据资料,进行了细致合理的分析。该文不仅就农贷本身问题做了研究,百且就农贷问题与当时社会、历史环境之间关系做了深入的分析,还把考察视野扩展到华北地域[注]相关论文还有魏宏运:《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的商业和贸易》,刊于《历史教学》2007年12期;《论晋冀鲁豫抗日根据地的集市贸易》,刊于《抗日战争研究》1997年第1期。。另外关于根据地社会生活的研究也开辟了很多新领域,诸如灾荒、医疗、社会生活、民间文艺等内容逐渐成为学者太行根据地史研究的主要方向[注]相关论文有朱烨:《战斗在太行山上的太行山剧团》,刊于《新文化史料》2001年第1期;赵永强:《太行根据地版画艺术的源流和实践》,刊于《山西档案》2006年第6期;王荣华:《小二黑结婚与太行根据地婚俗变迁》,刊于《飞天》2009年第14期;韩征天:《在传承与创新中前进——对太行根据地文化建设的再认识》,刊于《前进》2003年第11期;著作有:晋冀鲁豫边区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协作组编造的《晋冀鲁豫边区文艺史》,由山东文化音像出版社1999年出版。。还有从妇女事业与医疗卫生两方面来具体说明的。韩晓莉论证了太行根据地妇女解放运动中妇女自身形象的重新塑造,提出“妇女解放运动并不是简单地依据农村的客观结构,而是以党的主观建构为基础,由共产党把妇女解放的官方意识形态转化为根据地民众的行动话语”,指出“根据地妇女解放运动是一次社会经济和文化准备并不充分的群众运动和观念变革……但我们必须承认它确是一次成功的政治动员”[28]。刘荣臻认为抗日根据地乡村妇女解放是“革命情境下中共妇女解放话语影响的产物,促使乡村妇女在政治、经济、婚姻等层面的转型,这种转型开启了近代乡村女性解放的新里程”[29]。这两篇文章都试图以妇女运动为视角来分析太行根据地社会文化的建构,开辟了太行根据地妇女社会史的研究趋向。刘轶强则分析了太行根据地医疗卫生系统的建立和改造,认为此举有强化根据地政权的需要,并促进了太行地区医疗卫生事业的近代化。文中隐含了三四十年代华北农村中西医的状况及传统中医群体型人群的现代化演变,并揭示了在战时和革命环境下他们对根据地发展变化和群众生活的影响[30]。郝平也关注到抗战时期太行根据地医疗卫生事业的建设和改造,认为中共在根据地“不仅培养了一大批医疗卫生人员,而且使广大民众的医疗卫生观念得到更新,为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起到了保障作用”[31]。张同乐透过1940年代抗击蝗灾运动来分析抗日根据地的社会动员,指出“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民众剿蝗运动,冲破了以往历史上以政府赈济为主导的治蝗模式发展为边区政府领导的、组织有序的大规模群众性治蝗运动,预示着中国救灾体系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32]。该文由根据地蝗灾治理本身引出抗日根据地社会动员和民众组织的问题,进而揭示出根据地社会在抗日边区政府的组织下逐步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李常宝以一个县区为例深入分析了抗战时期太行根据地小学教员的生存状态,考察了特殊时空下以小学教员群体为代表的知识分子的复杂心态[33]。值得注意的是魏宏运主编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太行山地区的社会调查与研究》,该书突破了以往太行根据地史研究以政治军事事件为主的格局,综合考察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太行山区的农业、工矿业、金融乃至村落、家族文化等方面情况,注重整体上把握根据地社会变迁及其后来深刻影响,提出“经过八年的抗战,太行根据地已变成一个新社会……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就是根据华北人民政府建立起来的,中国人民银行也是冀南银行发展而来的”[17]5的认识。大卫·古德曼的《中国革命中的太行抗日根据地社会变迁》则从细微处着手,考察太行根据地的经济变革,提出根据地“农民和地主阶级的对立没有增加而是趋于平等……抗战时期,识别和解释区域的变化对关注变革中多样化的政治有益,但是难以说明中国共产党和当地民众建立起来这样一个戏剧性结果的社会的相互作用”[18]6-7。这表明学者们已经开始从微观层面研究太行抗日根据地的经济形态变化。李秉奎的《太行抗日根据地中共农村党组织研究》,以山西、河北档案为主体资料,以太行根据地农村党组织的建立、发展与巩固为研究对象,并对党员群体,根据地党军、党政、党群关系做了细致考察[34],其立论摆脱了传统的党史框架,具有了更为精细的历史观。郑立柱的《华北抗日根据地农民精神生活研究》[35],从文化、娱乐、信仰、人生礼仪、社会交往等五个层面,探讨了华北抗日根据地农民的精神生活,是对根据地民众一次生动的描写。王荣花的《1937—1949中共革命与太行山区社会文化的变迁》,以太行根据地乡村社会文化变迁为研究视角,探讨了中共革命对太行山区乡村社会变迁的影响,将太行山根据地作为华北地域社会的一部分进行考察,揭示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太行山区乡村社会文化与社会发展的模式,深化和完善了人们对于太行根据地的认识[36]。
三、未来可能的走向—— 多元化的视角
以上研究成果初步突破了以革命话语为主的太行根据地研究范式,具有了向社会史转型的趋向,尤其是开始关注根据地乡村社会的发展和变迁,将太行根据地视为华北地域社会的一个组成部分,体现了研究视野的扩大和视角的转移。但也出现了模式化和呆板化的趋向,即认为只要涉及政治、军事以外的内容就算是社会史研究。以上成果的研究对象和领域无疑是扩大了,但却罕有实质性的理论突破,灾荒、医疗、社会改革、民间文艺等方向研究就像一个大拼盘,缺乏真正视角转移和以小见大的解读。“新文化史和微观历史使我们从宏大叙事转向日常取向”[37]139。在太行根据地史研究中,宏观上可以进行长时段的研究,“打通近现代史的分析框架……把研究对象发展的内在脉络置放在长时段的历史长河中加以把握”[38],将其放到整个近现代华北地域社会史中考察,而不去突出其特殊的历史阶段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政府组织、教育和金融体系很多就是以太行根据地时期的架构为原型建立起来,在微观上可以就个体案例进行研究,摆脱群体大众化的研究对象,转向单个家庭、基层组织的细致考察,揭示其背后深刻的历史与社会印记。
虽然当下有关社会史的理论方法还有很大争论,也没有统一的界定。有学者在行文中引入欧洲社会史学界的观点,认为社会史是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历史。如查尔斯·蒂利主张“重建宏观结构变迁中普通人民的历史”,将宏观结构的变迁与人民群众日常生活联系起来进行考察[38]。近年来国内一些学者关注提出“日常生活史”[注]相关论文有胡悦晗、谢永栋的《中国日常生活史研究述评》,刊于《史林》2010年第5期;常建华的《中国社会生活史生活的意义》,刊于《历史教学》2012年第1期;李金铮的《众生相:民国日常生活史研究》,刊于《安徽史学》2015年第3期;张立程的《从微观史、日常生活史到社会文化史》,刊于《河北学刊》2017年第2期。,将历史研究从宏大叙事中解放出来,这是对社会史研究趋向的进一步提升和发展,也是未来太行根据地历史书写一个可能的走向。很长时间以来太行根据地史研究属于革命史研究范畴,相关学者提出“新革命史”的框架,运用新视角对中国革命作重新梳理,力求“改进传统革命史观的简单思维模式,重视常识、常情、常理并尝试使用新的理念和方法,对中共革命史进行重新审视和研究,以揭示中共革命的运作形态尤其是艰难、曲折与复杂性”[39]。也就是说革命史的研究要突破传统革命史范式及党史观的书写模式,在革命话语权之下还原更加鲜活的历史。比如,韩晓莉也提出“借鉴社会史的理论方法深化中共革命史研究逐渐成为新的研究取向”[40]。
研究方法的转移也往往需要新资料的支撑。以往根据地研究主要从政府公布的官方档案、报刊及回忆录中收集资料,它具有充分翔实、真实客观的优点,但内容以关注上层为主,较少涉及普通民众。近些年来“太行山文书”(征集了太行山地区收藏的一些民间文书)的发现为太行山根据地研究提供了新的民间文献,其中有大量华北抗战时期的文献资料,总计493件。这些资料中包含的信息绝大多数是以往官方文献中未能看到的,为研究太行山根据地政治军事、社会经济等提供了第一手的原始资料,有助于深入开展微观和个案研究[41]。除此之外,一些外文资料也可以引入,如日本军方和“兴亚院”的档案、日本防卫厅战史资料、美国解密的外交及国会档案;还可从我国台湾方面国史馆、国民党党史会中搜集资料等。近些年来新文化史、微观史、大众文化史在西方兴起,或许可以开拓我们当下研究的视野。新文化史注重史料开拓,特别是视觉和文学资料[37]138。太行根据地史研究在资料运用方面也可以参考一些文艺作品,诸如小说、戏剧、版画。大家熟知的赵树理《三里湾》和《小二黑结婚》,就是以太行根据地农村生活为题材创作的。当然运用这些资料要慎重,可以当作考察时代背景的材料,使我们在研究中力求保持历史的原貌。
太行根据地时期是中共对华北农村影响的开始,为其后这一地区翻天覆地的改变奠定了基础。20世纪以来,国家加强对乡村的建设,视此为现代化国家建设之手段,这是我们在研究近代乡村社会中所不能回避的一个趋势。在中共的政治实践中,乡村民众也被极大地动员起来,中共有意识地利用了传统乡村的权力网络,达到了对基层社会的领导和动员。“在近代中国,国家与社会双方都呈现弱化的状态,并且相互混同、交错。这就要求中国的近代国家建设,必须完成国家与社会两方面的重组与强化,在国家权力不断加强对社会进行控制的同时,在社会方面也要强化其组织能力,完善其自律、自治机能,从国家与社会的‘双弱’转变为‘双强’。”[42]这也是加强以社会史视角研究太行根据地史一个重要缘由。乡村最终实现了彻底的改造,但历史真相可能绝非这么简单,中共在实际执行政策过程中也显示了高超的策略,要想深入探讨这一问题,对太行山区乡村社会的考察必不可少,要求研究视野的多元化和更加精细的历史观。
农村和农民问题是中国现代化的一个焦点问题,太行根据地史的研究无疑是以太行山区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社会变化为基础,来考察华北农村社会近代变迁和转型,例如有学者指出,传统、转型与革命是中国乡村社会研究的一种模式[43]。因为中共对农村社会改造本身就是太行山区现代化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考察历史上的乡村社会对今日农村问题的解决有重要的借鉴作用,研究太行根据地的历史,关注当前太行山革命老区的社会建设,真正发挥学术研究的现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