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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班禅首次赴浙的动因探析

2019-02-22蒲生华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9年4期
关键词:班禅普陀西湖

蒲生华

(青海师范大学民族师范学院 青海西宁 810008)

由于西藏内部势力的排挤和英人的胁迫,九世班禅不得已离藏出走,在历时一年多后,终于抵达北京,受到临时执政府的隆重欢迎和优崇招待。九世班禅此次进京,是想借助中央政府之力“促成藏案之解决”[1]。然而,就在藏案还未解决之时,九世班禅却出人意料地决定南游浙江,“班禅最近决定,俟天气稍暖,拟即南下,作江浙之游。”[2]这一决定的做出是在1925年3月中旬,距其进京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九世班禅南游之意一经萌生,旋即付诸行动,原本定于4月初赴浙,由于蒙人入觐者甚多,南游一事一度展期;后决定20 日南下,适逢身体抱恙,故延展至27日启程赴浙。

解决西藏事务是九世班禅此次进京的首冲要务,他虽与临时执政府多次沟通协商,但还没有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在其亟需达成的政治愿景未果之时,本该移缓就急、逢难而进,再为西藏边事问题与政府积极周旋、努力奔走。然而,九世班禅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与自己此行目的颇为相悖的决定,避重就轻而南游。使我们在疑惑不解中又觉得“事出有因”。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九世班禅暂时中断其藏事斡旋而南游?本文根据相关史料,结合当时社会背景,试图探寻其中真实动因。

一、治藏愿望暂时无法实现后的南行

自从国外列强染指西藏事务,使西藏内部各派内讧不断以来,九世班禅始终坚持内附,曾多次请求进京觐见,与中央政府商讨应对复杂藏务,“兹闻日前驻藏大臣电奏,据称该喇嘛(按:班禅)近又声请俟新呼毕勒罕选定后仍恳入京觐见,面奏整顿藏地边防及一切应施政策……”[3]虽然前度数次觐见之请未能如愿,但九世班禅一直以来都寄厚望于中央政府,希冀借政府之力来解决纷乱藏事。“班禅喇嘛自中国共和以来,即矢忠于民国,今又电请政府从速办理西藏悬案,俾其所管辖之境内,得以实行改革计划……”[4]觊觎西藏已久的英、俄等列强,为了达到侵占西藏的罪恶阴谋,采用离间、怂恿等卑劣手段,使得西藏局势日趋恶化,各派系之间互生疑隙。面对内忧外患的西藏局面,九世班禅也采取多种措施加以应对,然而当他的一切努力无法从根本上改变西藏乱局时,他不得不寄望于中央政府。

1925 年2 月25 日,九世班禅抵达北京,此次进京,其政治目的颇为强烈。“班禅此来,其任务有三:(甲)促成藏案之解决,(乙)增进汉藏各族之亲善与了解,(丙)整顿黄教。”[5]其中解决藏事是班禅此次来京的关键所在。进京次日,九世班禅就去“谒见段祺瑞,递交了一份《筹边意见》”[6]。这份意见书就如何筹边、如何解决藏案等问题谈了具体的意见和建议。经过数天礼节性的觐见、回拜、宴饮之后,九世班禅旋即开展其政治攻略。3月11日早晨,在洛桑坚赞、土观呼图克图等人的陪同下谒见段执政,向执政积极建言献策,阐述其蒙藏主张,“段对于班禅之意见,极为嘉纳。”[7]此次与政府的会晤,九世班禅明确提出:“藏事非民族自决,系民族他决”[8]。与执政府商讨解决藏事之法,是九世班禅极欲全力促成的政治目标,是他此次来京的主要目的。4 月24 日,九世班禅再谒段执政,再议藏事,“对于收束后藏问题,亦有所谈论。”[9]虽然段执政对班禅治藏方略的建言“大为嘉许”,但是被动荡时局所困扰的中央政府根本拿不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只是停留在低级别的外交磋商层面。“外交当局,现因班禅业经抵京,关于中英对藏事之交涉,拟乘机商定办法。闻连日讨议之结果,大致决定如下:①对于英国提议之西藏内政完全自主一项,决定修正为西藏内政中国政府允许其自治,但须受中国驻藏长官之统辖;②对于英国提议之修筑藏印铁路一项,决定容纳其主张,但须由中英两国合办;③对于英国提议之西藏外交完全自主一项,决定修正为西藏外交须由中国政府主持,惟对英藏以前所订条约,仍继续有效。上项各款决定后,即令驻英朱兆莘代办,根据向英国政府继续交涉。”[10]弱国无外交,对英人粗暴干涉中国内政的做法,虚弱不堪的临时执政府只好妥协让步。外辱尚不能抵御,更遑论对藏内各派纷争的有效解决。所谓对西藏的统辖管理,是政府一厢情愿的说辞,实质上缺乏其对西藏有效管控的手段和方略。的确,中央政府由于国内军阀混战而根本无力西顾,对西藏管理迟滞不力,就连“西藏办事长官陆兴祺,以办事棘手,已于去岁入都。今其人尚在北京,并在京设立西藏办事长官驻京办公所。故目下之西藏,可以谓之无人管理,质言之西藏已不能为中国之屏藩”。[11]办事长官在西藏难以立足,形同虚设的西藏办事机构,一切说明中央政府对西藏的管理已临近政治真空状态。

尽管中央政府对西藏事务管控乏力,但九世班禅仍对之抱以期望,以致千里迢迢来京求助。对于九世班禅进京,各级政府迎迓崇隆、招待优渥,然而“只身远路跋涉,本望中央协助,保护守土,是该佛(按:班禅)此番之来。我政府固非仅以优待而纯服远人之心也”[12]。一味强调优礼招待也不能完全解决根本,若要“纯服远人之心”,只有协助九世班禅保疆守土、妥善解决藏事。可是对九世班禅所期望的解决藏案一事,临时执政府实在拿不出好的办法,只能以各种说辞加以敷衍。1925 年2 月25 日九世班禅抵京,“次日佛谒执政,报告藏务并东来使命”,虽然执政对班禅“备承优遇,迭致嘉勉”,但对西藏事务的处理问题上以“一俟国内安定,藏事当可迎刃而解等语”[13]来搪塞;3月11日,九世班禅再次谒见段执政时“旋讨论藏事”,然而得到的答复却是“西藏交涉必待外蒙交涉解决之后,始能援例与英国交涉”[14];在期望中央政府协助解决藏事问题上班禅多次“与政府有所提议”,但政府的说辞依旧是“一候时机到达,自有一种适当办法”[15]。政府一直在对九世班禅强调,解决藏事诸问题还不到时候,“至对政治,但谓明因果、守佛戒,自可力求太平。至边疆藏事诸问题之论列,则以为今固尚非其时也!”[16]这明显是一种无奈的拖延推脱,也是政府在解决藏事问题上的束手无策。事实上,被各种纷乱所困扰的临时执政府在藏事问题上确实无能为力,通过与政府的几次商讨,九世班禅也看清了这一点。

政府在解决边事问题上的无作为、不担当态度,使“班禅感到解决西藏问题为期遥远”[17]。原本想通过中央政府协助来解决藏事的希望变得渺茫了,这对九世班禅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满怀期望而来,几番磋商下来,如同冷水浇身。虽然班禅每天忙于诵经,接见入觐者,参加各种宗教活动,表面上热衷教务而乐此不疲,可内心却是寂寥落寞、五味杂陈。治藏愿望暂时无法实现,而西藏又不能立刻回去,这时的九世班禅完全处在一种“进亦忧,退亦忧”的尴尬境地之中。正当班禅在进退两难中,适逢浙江当局竭力邀约,于是萌生暂离北京、南下浙江之意。

二、浙江盛邀与政府鼎助中的南下

九世班禅在京期间,其借助中央政府整顿藏务的愿望落空后,失落之情可以想象,以致产生离京外出消遣调节之心。起初他想去五台山礼佛避暑,“班禅暂不回藏,俟天气稍热时,即赴五台山避暑”[18]。之所以首选出行浙江,是由于浙江督军孙传芳、省长夏超极力邀约使然,加之临时执政府的倾力支持,遂成此行。

(一)浙江要人的盛情邀约

九世班禅决定南下浙江,纯属偶然。“据闻当初班禅本无南游之意,因到京后有上海方面浙人往瀛台参谒,就便邀其南游沪杭普陀,一览江南春景之胜。班禅当随口颔首允应,其人遂南归宣传铺张,并辗转进言于浙江之孙传芳夏超,请其表示欢迎。其人则又行北上,面班禅约期。而当时班禅竟若忘前事,闻此系随便谈片,并不决意南游。舟车跋涉,动众耗资,南行殊非易易,言下颇有不愿就遂之态,致其人大窘,虑不得下台,乃竭力奔走,得班禅亲信之怂恿,始实现此事。现居然行有日矣,其经过则实一趣闻也。”[19]显然,当初九世班禅本无心南游,浙江当局也无邀约之意,就因“其人”参谒时邀其南下,九世班禅也只作不经意的随口应允。不料“其人”当真南归游说浙江当局,又北上千方百计说动九世班禅,终于促成其南下。

其实,由“其人”南下北上、奔走撮合,最终促成九世班禅南下赴浙之说,并非是向壁虚造的“趣闻”,而是有案可稽的事实。其中的“其人”实为到京参加善后会议的浙江代表高尔登和邵章,二人在会议期间去拜会九世班禅时邀其南游。“班禅此次赴浙之起因,系前此浙江善后会议代表高尔登、邵章见班禅,请赴浙一游。旋高等即电知孙传芳,谓班禅将来浙,请为准备。浙孙复电欢迎。高邵又请执政赞助班禅此行。班禅初允秋间赴浙,旋经往返磋商之结果,始允夏历本月底(阳历四月二十三日)前后赴浙一行。”[20]从参谒班禅、邀其南游、告知孙督、“往返磋商”等情节来看,高尔登、邵章就是“其人”无疑。也许是高、邵二人拜会时出于尊重的即兴一邀,而九世班禅的随口一诺,使高、邵二人不敢怠慢,马上将此消息报告给浙督孙传芳。

当时,素仰佛法(晚年更是皈依佛门)的孙传芳,接到高、邵来电后,大喜过望,与时任浙江省长夏超一道,力邀九世班禅南下赴浙。1925年3月18日,孙传芳与夏超电复高尔登,对九世班禅赴浙一事,极表欢迎。其电文如下:

东四三条十五号高子白兄鉴:来电敬悉,活佛班禅拟会议后至浙,实表欢迎,即祈转达。启行定期,尚盼先电示知,以便筹备一切。特复。

孙传芳夏超巧。[21]

浙江当局对九世班禅来浙一事表示诚挚欢迎,并且开始筹备招待事宜,欣喜之中还有一丝迫不及待。3 月27日,孙传芳、夏超再次“电驻京善后会议代表高尔登、邵章,探询班禅南下莅杭日期及其随员人数,俾备招待”[22]。尔后,孙、夏二人又多次致电九世班禅,诚恳希冀佛驾移锡杭州。就在浙江当局的盛情邀约下,九世班禅决定南下赴浙。“浙江孙传芳夏超迭电班禅,请其赴浙游历。班禅初以南方地气潮湿,恐不适于体,故未决定。近因孙夏敦请极殷,乃决南下。闻已决定二十日启行,先至上海略事休息,再赴杭州,转赴普陀山设坛讲经,惟尚须回京与否尚未决定。”[23]盛情难却中的南行日期,本来定于4月20日,后因九世班禅偶感风寒且微患目疾,于是展期南下,直到27日方才成行。

其实,就在浙江当局盛情邀约九世班禅南游的同时,还有“青帮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也积极参与其中,他还专程进京面谒,欢迎九世班禅入浙。“此次班禅入京,欢迎游杭者日多。张啸林亦专诚晋京迎迓,班禅极表同情,谓春融稍暖,即当南下。张已接洽就绪,特已先回沪,预备卓锡之地矣!”[24]张氏早年在杭州呼风唤雨,后在上海滩叱咤风云,是沪杭一带名头极响的人物。他怀着虔敬之心,专程晋京迎迓,更加坚定了九世班禅南游之心。后来,九世班禅赴浙途经上海时,除“官厅供张之外,地方绅商张君啸林等不惜巨资,竭诚供奉”[25]。

先由高尔登、邵章牵线搭桥,后有孙传芳、夏超等军政要员极力敦请,加之张啸林等人的从中助力,历时一个多月,才促成九世班禅南下浙江。浙江当局还专门设立欢迎班禅事务所,筹备欢迎九世班禅事宜,并暂时拟定西湖岸畔的精致雅舍——“九芝小筑”为九世班禅驻锡之地(后因其主人黄楚九婉拒,驻锡地改由西湖杨公祠)。

(二)临时执政府的鼎力支持

当然,直接促成九世班禅赴浙的原因是浙江方面的敦请诚邀,如果没有中央政府的支持,九世班禅的南下之行恐怕还存在一定变数。好在临时执政府对九世班禅此行在财政、护送、安保、交通等方面给予鼎力相助,使得九世班禅南游顺然遂成。

当九世班禅决定南下赴浙后,于4 月4 日晋谒执政,并将南游之意如实禀报。“班禅当谓定于本月二十三日左右赴浙之西湖及南海普陀一游,先此陈明云云。执政答谓北京气候渐热,出京一行,极为赞同。”[26]段执政不仅爽快应允,而且还饬令财政部拨款助行,“班禅定廿日南下,由沪赴浙。政府令财部拨旅费六千元。”[27]在4 月14 日召开的执政会议上,蒙藏院提出九世班禅南下游历时请派员护送的提案,会议当即研究“决定派熙钰为护送专员,一面分电沿途经过长官,妥为照料”[28]。当九世班禅临行之时,政府又加派护送人员,除执政府翊卫处长熙钰而外,还有蒙藏院前总裁达寿,时任蒙藏院副总裁祺诚武,蒙藏院司长李铣、佥事冯汝玖等,执政府所派伴送委员有高尔登、邵章、沈艾孙、谢复初、张章斋、朱鸿儒、陆绍宣、顾思恩、沈寿常等。另外,“杭沪两处官绅各方,复均派有代表,于前昨到京欢迎,闻当地筹备一切供张,亦极崇隆备至。”[29]政府要员随行逐队,各界名流结驷连骑,一路伴随班禅南行。杭沪两地隆重筹备,翘首期待九世班禅南来。

1925 年4 月24 日,九世班禅临行前,“执政府设宴,为班禅饯行”[30]。临时执政府还特别饬令沿途各地方加强安保,妥为照料。各地地方政府非常重视,每处都做了周详部署,确保万无一失。北京招待班禅办事处还向沿途各地方政府发送班禅南行程序单。程序单就班禅行程时间、各站照应方式及安保措施等方面做了详细部署和严格规定,要求沿途各站遵照执行。

交通部接到执政府的命令后,旋即为九世班禅南行准备了专车,并作了必要的检修和装饰。交通部专电饬令京奉、津浦、沪宁、沪杭甬四路局,预备花车及车上种种设备,以备班禅届时使用。为了确保铁路沿线不出任何纰漏,交通部还专门派出原航政司长赵庆华、京汉车务处长陈清文等南下督导,沿途指挥一切。在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交通部门和沿线各级地方政府部门的全力配合下,九世班禅南下赴浙之行在畅通无阻和地方官吏的迎迓送往中得以实现。

三、湖山美景和古刹佛音吸引下的南游

浙江乃江南锦绣之地,境内湖山秀美壮丽,古迹星罗棋布。“寰中绝胜”雁荡山,风光无限;“自然奇观”钱塘潮,动人心魄。然而最令人感慕缠怀的还是西湖与普陀二处,杭州西湖秀若天成,湖光山色惹人醉;普陀胜迹水天一色,烟霞缥缈如梦幻。两处湖山美景,曾令芸芸众生痴迷、倾倒、神往。加之西湖周边古刹环伺,佛音阵阵,普陀山中禅寺林立,钟声悠悠。就是在这种湖山美景的吸引下,佛国梵音的召唤中,九世班禅欣然选择赴浙南游。

(一)湖山美景的吸引

九世班禅南游首选的两处名胜,一为西湖,一为普陀。“闻班禅此行,拟在杭州游览两星期后,即赴宁波普陀驻锡”。[31]杭州西湖,宁波普陀,此二处或水光潋滟,或山色空蒙;这儿的水粼波荡漾,这儿的山清逸秀丽。山与水的妙合无垠,构成了美妙绝伦的自然和谐之美。九世班禅虽久居气候寒苦、莽原雄浑的后藏,但对秀美西湖、清幽普陀还是早有耳闻。此次进京,当然不愿与自己心慕已久的秀丽温婉之地失之交臂,“班禅以东南名胜之地,风景绝佳,拟趁此机会赴杭。”[32]恰逢浙方邀约,怦然心动的九世班禅暂时抛却一切事务,应邀前往。

当初,高尔登、邵章就以浙江风景秀丽为由邀九世班禅南下游览,张啸林面邀九世班禅时,亦以山水佳丽相邀。“沪上慈善家张啸林素耽佛理……于上月欵段入都访班禅于瀛台,班禅接见之后,优礼有加。张君述此次来京之意,专为参谒活佛,并述浙中山水佳丽,如活佛有意南下,浙人异常欢迎……”[33]的确,浙江风景绝胜之地,灿若星辰。美若西子般的西湖,天生丽质,神韵迷人;被誉为“第一人间清净地”的普陀山四面环海,风光旖旎……在一定程度上讲,九世班禅此次赴浙,就是受浙江山水美景的吸引所致,“班禅喇嘛,拟南游浙江,观览西湖普渡(陀)之胜,临存天竺灵隐祝(诸)大禅林。”[34]看来九世班禅受山水之诱而南游的说法,并非是想当然的揆情度理。

后来,九世班禅南下游浙时,畅游西湖,寄情普陀,以致心目俱爽。“班禅此次游杭,深受孙传芳之欢迎,俯仰湖山,意颇自得”[35]。他对西湖甚是喜爱,以至于流连忘返,“班禅酷爱西湖,已决小作勾留,再往普陀。”[36]这一小勾留,就达半月之久,占去了他在浙时间的一半。九世班禅对普陀也是心向往之,“惟因其赴普陀心切,初拟六号即须还上海,乘轮至普陀。”[37]九世班禅在迫不及待中抵达普陀后,驻锡普济寺、揽胜紫竹林、观瞻磐陀石、参佛法雨寺、寻幽梵音洞、登临佛顶山……短短七日之内,游遍普陀胜迹,阅尽山中风光。从九世班禅纵目西湖、走遍普陀的实际情况来看,浙江山湖美景的确是当初促使班禅南下的一个重要因素。

(二)佛音古刹的召唤

当然,九世班禅此次南游,也不纯粹是为了游山玩水。班禅“尤注意于浙,不独慕湖山名胜也。且以浙人信佛,有普陀天台诸圣迹,为释家历史关系,有志一游”[38]。虽然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各有不同,但二者皆为释家一派,根脉相同。班禅为后藏政教领袖,初到内地,自然要亲临汉地佛教圣地考察参观,一为礼佛祝祷,二为弘扬佛法。浙江自古为佛教兴盛之地,古刹比比皆是,佛音缕缕不绝。就在千年古刹悠扬佛音的召唤下,九世班禅佛心难耐,遂移法驾而往,成就此行。

西湖、普陀不仅以风景绝佳而著称,同时也有着厚重的佛风禅韵,二处佛寺遍地、禅林密布,一派佛家气象。西湖与佛教的渊源极为密切,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以灵隐寺、净慈寺、天竺寺等为代表的古刹佛寺镶嵌在西湖周边群山之中,寺塔高耸、经声朗朗,为西湖增添了浓郁的佛国色彩。普陀山与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并称为中国四大佛教名山,素有“海天佛国”“南海圣境”的美誉,它主要以深厚的佛教文化而蜚声海内外。普济、法雨、慧济三大寺和大乘、梅福、紫竹林等多所禅院点缀在青峰翠峦中,晨钟暮鼓,梵音涛声,充满了佛国的神秘迷幻。九世班禅游浙之所以特意选定西湖与普陀,除了其风景因素而外,主要还是两地浓郁的佛教文化气息起了决定作用。当时,九世班禅多次接到孙传芳和夏超的邀电后,有一份去电曰:

督办孙省长夏钧鉴:尊电诵悉,杭州源西派功德之水,为东上清净之场。法念遥传,心香久爇,兹承宠约,益感襟初。此次观光上京,原欲奉宣佛化,周行胜地,既有素怀,瞻拜名贤,尤感深愿。一俟束装就绪,即当振锡汉江。届时宰官居士,同澄一心,贝叶天花,共参十地。弭灾祝福,厚望无穷,特此电复,即颂勋绥。

班禅额尔德尼叩[39]

在九世班禅心目中,以西湖为中心的杭州乃是佛教圣地,此处佛光普照,佛法远播,于是承诺“一俟束装就绪,即当振锡汉江”。普陀山是全国著名的观音道场,九世班禅赴普陀,是“以南海观世音菩萨圣迹所在,故往参谒”[40]。一言以蔽之,是佛教圣地的特有魅力召唤着九世班禅的到来。

九世班禅赴浙游西湖、访普陀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讲经弘法、祈祷和平。当初,大师心生南游之意时,表明此行的主要意图就是讲经,“班禅语人,春暖赴杭讲经”[41],此处所指的讲经之所,即在以西湖灵隐寺为主的佛寺。讲经之所不只限于西湖一隅,普陀也是其弘法的主要场所,这在九世班禅南游之前已经预设好的,“班禅最近决定俟天气稍暖,拟即南下,作江浙之游。并预定到杭州后,游西湖半月,再赴普度(陀)山讲经”[42]。班禅之所以将讲经之地选择在西湖、普陀,意在借佛刹宝地的声誉和影响力更加光大佛法真谛。

九世班禅南下赴浙之时,正是国内战乱不断之秋。当时,军阀混战,生灵涂炭,国外列强,兴风作浪,国家危机四伏,人民前途堪忧。尤其江浙一带,更是动荡不安,1924 年9 月3 日爆发江浙战争,历时40 天的战争给江、浙两地人民带来巨大创伤和无尽苦痛,战区内百姓背井离乡、死伤无数,“江浙战争,军队所过,村镇为墟,人民奔走迁移,颠连失业,富而贫,贫而死者,不知凡几。”[43]因此九世班禅赴浙不仅仅是为了弘扬佛法、广结善缘,另外还承载着唪经祝祷、祈求和平的愿景。其实,九世班禅南下前就已经做了诵经祈祷的充分准备,根据班禅驻杭期间逐日行程预定事项来看,5 月4 日就有赴西湖灵隐寺诵经祈福的安排,是日“上午赴居士林僧众欢迎会,并摄影。午后唪经为浙江祈福(地点均在灵隐)”[44]。在西湖游览、诵经完备后,再往普陀山诵经祈祷,班禅“在浙行馆,设在杭州西湖,稍憩数日,即赴上海,往南海普陀山,为南土人士诵经,祈祷和平”[45]。唪经祝祷,祈愿和平,既是佛家的慈悲济世之本,也是饱尝战争之痛的民众的云霓之望。因之,九世班禅赴浙说法讲经、解厄度困之举,深得民心。遭遇干戈之苦的人们也深信无边佛法会带来福祉,百姓“久苦兵力。去岁江浙数度兴戎,疮痍难复。倘幸仰仗佛力,永消灾劫,其造福于生灵,宁有涯涘”[46],人们对班禅前来诵经度厄活动延颈鹤望,同时寄厚望于无尽佛力。西湖、普陀是著名的佛教圣地,也是频繁举办大型佛事活动的地方,九世班禅在这里唪经祈福,一方面是佛国众生的期盼,另一方面也是佛之因缘使然。

赴浙唪经祈祷并非是九世班禅的徒托空言,他一到浙江除了寻常的游赏和必要的应酬之外,对弘法唪经之事一直躬行实践。曾在西湖灵隐寺传授长寿佛咒等,并诵经祈祷;在西湖杨公祠行辕传授长寿佛心咒、文殊菩萨心咒、六字大明咒(观音菩萨咒)、金刚菩萨心咒等,并诵发愿经;在普陀山普济寺传授观音大士咒、度母佛心咒等,并设千僧斋;在普陀山法雨寺为大众祈福,并默祷世界和平;在普陀山的佛顶山诵经祈祷……西湖、普陀是九世班禅初到内地后,最先中意的一方清净之地。究其实质,是这两处佛门圣地吸引他南来观湖山、听禅语、诵佛经、祈和平,也是这里浓郁的佛教氛围使之心轮静守、清澈光明。

总之,九世班禅南下赴浙的动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与执政府在解决藏事问题上多次磋商未果后,欲进先退而远赴浙江是主因;浙江官方的真诚邀请,执政府的大力支持又为他决定南下起到了助推作用;同时,浙江湖山美景、佛国气象也是吸引其南游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这诸多机缘的偶合,促成了九世班禅南下赴浙,为其在内地长达十四年的活动增添了多彩而传奇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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