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跻春台》中的孝子形象研究
2019-02-21李若熙
李若熙
(四川文理学院 学报编辑部,四川 达州 635000)
《跻春台》书名或出于《老子》:“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1]1直接表明了作者劝善惩恶的主观意图,寄寓了作者一个善良的愿望。全书分为“元、亨、利、贞”四卷,每卷十篇,显然是经过了作者的精心安排,或许与《周易》有关。林有仁在序中提到,作者“杜门不出,独著劝善惩恶一书”。[1]566蔡敦勇在《跻春台》前言中说道:“(作者)意图通过对孝子节妇及善人善事的宣扬,和对社会上种种丑恶现象的鞭笞和惩戒,最后消除邪恶,出现一个太平盛世,这样‘将与同人共济于春台,熙熙然受天之佑’。”[1]2因作者的有意为之,小说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大量的孝子形象,对其进行研究,不仅可以据以文本进行分析孝子形象的特点及成因,而且对于当时的社会风气亦可窥知一二,还能够对当代构建孝文化予以启示。
一、《跻春台》中的孝子形象
“百善孝为先”这句话在《跻春台》的四十篇话本小说中多次出现,作者显然在劝善惩恶的意图中将“孝”提高到重要地位,《跻春台》中相应出现了大量的孝子形象,据笔者统计,《跻春台》中共出现孝子形象20人,外加《义虎祠》中替孝子尽孝的一只老虎。[2]如此众多的孝子形象既有共同点,亦可根据不同划分标准分为不同类型。以贫富差距为标准,可以分为贫家孝子与富家孝子两种类型;根据家长是否良善可分为父母善良的孝子和父母不善的孝子两种类型。
(一)以贫富差距为标准
1.贫家孝子
《跻春台》卷首有“光绪己亥铜山林有仁”作序,说明《跻春台》的成书时间应为清光绪年间,已属清代末期。当时社会动荡,民众生活极其艰苦,《跻春台》中的大多数篇章对这一社会背景亦有所反映。《跻春台》中有一些孝子形象家境贫寒,节衣缩食,连温饱都不能解决,在这种自身基本生活需要都不能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这些孝子每每忍口让母,无论自身饥寒交迫还是要从事重体力劳动,都能孝顺父母,先保障父母的衣食住行。
《阴阳帽》入话写道:“孝可通天达地,又能求贵求名。”[1]289表明了作者这篇故事的创作主旨。主人公赵宗儒“孝性天成”,[1]289小名珠珠儿。他父亲身陷冤狱,病重,珠珠儿不仅在家贫如洗的情况下请医调治,并好言宽慰,甚至在狱中服侍汤药。家中祖母孤苦无依,他对城隍哀恳,愿减寿益亲。后遇明末流贼,携祖母躲过贼众抢州屠县,却与父亲失联。祖孙二人行乞度日,因祖母年迈,“珠珠儿想个方法,找些谷草编根长辫,把祖背在背上。”[1]295虽生活窘迫,但他一心孝顺祖母,“食必先奉,若讨得少则忍饥不食,一路乞往前行。”[1]296偶得一隐身帽,戴上后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珠珠儿并不因此作恶,专寻“恶棍土豪、讼师狼差、窝户京拐等人,有银便去寻取。”[1]298后破贼有功,得一生功名。珠珠儿能从一无所有到富贵泼天,皆因其尊祖孝亲,惩恶扬善。结语:“人生在世,惟孝可以格天地,感鬼神,求功名,取富贵。”[1]305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处于社会下层的劳苦大众占据总人口的大多数,他们虽卖力做工,但依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作者极力刻画一个家贫尽孝的孝子形象,渲染他因孝行改变了命运,最终大富大贵,无非企图利用因果报应思想教化劳苦大众,在为数众多的社会下层家庭中宣扬孝文化,树立孝道观。[3]
2.富家孝子
《跻春台》的教化目的是惩恶扬善,宣扬孝道,孝子就不应该仅仅在贫寒之家出现。《跻春台》中的孝子形象虽然大量集中出现在贫困家庭中,但并不代表富人家没有孝子,元集第六篇《仙人掌》中的龙开榜、龙开甲,《解父冤》中的刘少卿均为富家子弟,但亦为孝子。
以《解父冤》为例,这篇话本的入话写道:“孝能将冤解,尤把仙贵攀。”[1]398故事的主人公刘少卿是个富家孝子形象,他父亲年轻时与寡妇通奸,始乱终弃,致使寡妇待产时自缢而死。寡妇冤魂向阎王诉冤,阎王同意其报仇。无奈少卿父亲任县令期间清正廉明,广修善缘,城隍佑护,冤魂无缘索命,便找少卿索命,父债子偿。少卿并未因冤债是父亲结下而进行推脱,在生死攸关之际,许诺冤魂许多好处,无非是认鬼作母,将其尸首葬入祖坟,设灵位祭奠,父亲死后与其合葬之类。冤魂听了甚是满意,同意了少卿的解决办法,不仅饶了少卿和他父亲的性命,并助少卿考取了功名。刘少卿作为富家子弟,自幼锦衣玉食,但并未成长为纨绔子弟,面对冤魂因父债索命,没有推卸责任,反而从中斡旋,被塑造成了一个有勇有谋,忠孝两全的孝子形象。与贫家孝子形象相比,富家孝子形象并无衣食之忧,尽孝的方式也不再是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尽量让父母吃的好些。他们已经不再受生存最基本需要的拖累,行孝方式也发生了变化。富家子弟行孝的方式多是为父母分忧,解决父母的困扰,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无论贫家孝子形象还是富家孝子形象,他们解决矛盾的最终原因均是通过“孝心”,用自己的孝行感天动地,从而化险为夷,最终不仅尽了孝道,而且获得富贵功名,充满了因果报应色彩。[4]
(二)以家长是否良善为标准
1.家长善良的孝子
《跻春台》中家长如果善良,其子女多孝顺,如《孝还魂》中的王毛子。王毛子四岁丧父,与母亲秦氏相依为命。“这毛子却还诚实,听讲听教,每日捡柴割草以助日食,若见食少便忍口不吃。秦氏恐子饿坏,常留以哺之,母子互相推让,往往至于泣下。秦氏见子孝顺,倒也快乐。”[1]519秦氏善良勤劳,毛子八岁时家里断粮,母亲纺线一团,毛子自告奋勇去集市售卖,被骗子骗走线团。毛子回家路上边哭边走,看见有晾晒的衣服,想到家中断粮,母亲无食,便去偷取,被主人韩大武抓获。毛子哭诉丢线断粮情由,韩大武见他年幼孝顺,便动了恻隐之心,认他做干儿。韩大武是个强盗,为了送毛子见面礼,当晚便去偷盗,偷盗过程害一人性命。韩大武得银三百两,拿一百送与毛子,毛子拿回家,秦氏见了问清缘由,毛子隐偷盗一事,秦氏说是不义之财,让毛子送回。毛子送回,韩大武暗想事情败露,遂起杀心,将八岁的毛子毒死,埋于屋后。毛子魂魄为母亲备办柴米油盐,上天见毛子孝心至诚,遂点化他百日灾殃,便会还阳。百日之后,案情真相大白,勘验现场时毛子起死回生。县官因感毛子孝行将韩大武所有家财尽数判与毛子母子。“从此看来,天之报答节孝岂不厚歟!”[1]532秦氏与毛子可谓母慈子孝,王毛子小小年纪便孝行感天动地。俗话说“慈母多败儿”,但在《跻春台》中大多数的慈母、慈父均有孝顺的子女,这主要是因为这些慈母、慈父并不溺爱孩子,他们不仅给予子女以关爱,而且注重教育子女,自幼帮助子女树立是非观及判断能力。
2.家长不善的孝子
俗语说“母慈子孝”,一般情况下,如果父母孝顺善良,孩子长大后不孝的并不多。但是如果父母不善,孩子就必然不孝吗?《跻春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在《跻春台》卷三利集的第四篇《比目鱼》中,就讲述了一个受到后母虐待,亲爹责打而守孝如初的孝子形象。
《比目鱼》中的谭楚玉就是这样一个孝子形象。他受到后母虐待,但并不怨恨。后母与同父异母弟弟陷害楚玉偷钱,楚玉明知母弟陷害,却怕二老忧气,亏了孝道,只是低头哭泣,不敢辩白。父亲将其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楚玉只是“怨己不能感亲,以致如此。”[1]340楚玉栖身破庙,靠捡粪为生,因为勤恳,积些余钱,几次买肉探父,后母嫉妒,使计陷害楚玉偷自家鸡米,楚玉父亲气愤难当,去破庙烧了楚玉被子,砸了锅碗,命楚玉滚远些,如果还在附近,就要打死。几经辗转,楚玉中了进士,荣归故里。楚玉并不记恨父亲无情,“在父母坟前哭祭一场”,[1]354而且亦不记恨几次三番陷害、虐待他的晚母:“又将晚母安埋”。[1]354楚玉后封“孝义公”。谭楚玉的父亲见利忘义,可以说对他的影响是负面的,但是谭楚玉能出淤泥而不染,而且对父母,尤其是陷害、虐待过他的继母均能不计前嫌,依然行孝,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二、《跻春台》中孝子形象的特点
《跻春台》中的孝子形象有着不同于其它小说中孝子形象的特点,即除了孝顺父母外,还要兄弟友爱,包括周全嫂子、弟媳,如《仙人掌》龙开榜;勤劳踏实,如《卖泥丸》王成;正直君子,不为女色所动,如《仙人掌》龙开榜;有仁善之心,如《哑女配》朱泰。
(一)孝顺父母
孝子最突出的特点便是孝顺父母,分为“孝”和“顺”两个方面。在《跻春台》中,存在很多幼年丧父,由母亲一人辛苦养大的孝子。这些孝子从小就孝顺母亲,小小年纪就能够忍口让母,体贴宽慰母亲。如元集第五篇《义虎祠》中就塑造了众多的孝子形象。
《义虎祠》入话“凶恶无如猛虎,犹将孝子看成。与人当子把冤伸,焉可人无兽性”,即点明了创作主旨。[1]65里面的孝子形象加上老虎共有四个,分别为刘天生、雷云开、雷镇远与老虎。故事以刘天生为主线,天生四岁丧父,与母亲陈氏相依为命,捡柴贴补家用:“那知这天生孝性天成,不必教训,他自然听讲听唤。每见饭少便忍口不食;见母劳苦,便去捡柴掉米。”[1]66天生从小与长自己四岁的雷镇远一起捡柴,及长至十二、三岁,为多捡些柴为母买肉,深入山林,遇虎失踪。当天生被误认为被虎所食后,天生母亲哭诉:“喜娇儿孝行生来定,娘呼唤即刻就起身。有饮食让娘把口忍,娘吃饭儿吃苦菜根。从小儿捡柴把钱挣,娘有病儿就把肉称。”[1]69雷镇远因得罪刁氏,刁氏骗天生母亲陈氏,说天生实为镇远打死,唆使陈氏诬告镇远,镇远被判死罪,将要行刑之际,有猛虎入衙作证,使镇远免于一死。当时的县官感慨道:“连猛兽都知感化,亲身投审,雪冤救人,吃人之子与人当儿,虽是野兽,还有仁义之心。不像如今的人,忘恩负义,杀人躲藏,捉至公堂受尽刑罚,还不肯招。”[1]78天生失踪的五年期间,该虎时常衔物孝敬陈氏,陈氏亦与镇远一家同食同住,一同分享。五年后天生回归认母,原来是偶遇仙人,授其兵法。天生回来之后,带着镇远屡立战功,官至将军,镇远亦得高官。“从此看来,世间的事,惟孝亲端品,行善守节。才可以‘得富贵,免灾难,享福寿,感神圣,驱猛兽。’奉劝各位,当以刘、雷二家为法可也。”[1]83
此篇最为神奇之处为老虎当孝子。老虎并没有吃掉天生,却替天生当了五年孝子,奉养陈氏,与人无异。县官说道:“此虎可谓仁义之虎矣,救人性命,未吃供认,替人尽孝,不缺奉养,兽面人心,人中少有,可喜可贺!”[1]82作者想以禽兽对照当时世人,以禽兽有孝心而世人无孝行来教化当时的人们行孝。作者如此极端的处理方式不禁使人感到迂腐可笑,但正如有“礼崩乐坏”,才有孔子著书立说,可见当时世风日下,不孝已成为普遍存在的现象。正如当今社会,提倡孝道、孝行,也是因为社会上存在很多年迈老人无人奉养,父母屡屡将不赡养老人的子女告上法庭,不孝已普遍存在。天生为该虎立庙,四时享祭,名曰“义虎祠”。[5]
(二)友爱兄弟
古代中国社会以家族为单位,人丁兴旺是家族繁盛的基本条件,所以一家之中兄弟众多是普遍现象。在《跻春台》中,很多家庭是一夫一妻多妾的组合,那么除了嫡出的男子不可避免会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孝子形象除了孝顺父母外,另一特点便是友爱兄弟,不但要友爱同父同母的兄弟,还要友爱同父异母的兄弟。如《仙人掌》,龙开榜为嫡出长子,龙开甲为庶出次子,开榜的生母靳氏凶悍,“爱榜嫌甲,任你夫妇(开甲夫妇)百般孝顺,他总不喜欢,每天寻故咒骂”。[1]85开甲活着的时候,开榜便对这个同父异母而又不受自己母亲待见的兄弟亲如手足,开甲早逝之后,开榜又周全弟媳守节。开榜将自己的亲生儿子过继给弟媳,助她抚子守节。因靳氏起了私心,怕开甲妻子芸娘所抚之子将来长成有强有弱,不好分家,便磋磨芸娘,开榜一边暗中帮助芸娘,一边劝解母亲靳氏,既不违背孝道,又周全了弟媳贞节,实为不易。在《跻春台》中,友爱兄弟已经称为孝子必备的品德,孝子孝顺父母可以说是其基本特征,或是基本要求。而友爱兄弟则成为其孝顺父母之外的又一重要特点。这一特点也有利于家族和睦,从而有利于以家族为单位的农耕社会的稳定。
(三)勤劳踏实
孝子形象除了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外,亦要具备其他优良的美德,勤劳踏实便是其中一项。《跻春台》元集第九篇《卖泥丸》入话中提到:“孝亲贵于端品,持家总要安贫。”[1]130其中的人物形象王成便体现了这一特点。“王成性极孝友”,[1]130其母半身不遂,王成悉心服侍,尽心照料,还时常逗母开心。当颠和尚笑话王成孝亲为犯傻时,王成说:“亲恩深似海,人子罪如山。头发数得尽,亲恩报不完。”[1]132颠僧因王成孝悌,授王成医瘟疫之法,王成因此兴家。又有王老幺,好吃懒做,见王成卖泥丸兴家,次年也学做泥丸去卖,吃死十几人,被买丸者拴链送官,死在牢中。在该篇话本小说的结尾部分,作者点名教化的创作主旨:“人生在世总要忠孝才有安神之日。你看王成能孝能悌,必忠必信,以泥丸而发富。王老幺不孝不忠,爱嫖爱懒,以泥丸而丧身。”[1]139作者以因果报应思想来警醒世人,劝善惩恶,抓住世人想发财而怕灾殃的心理,约束世人的行为,使其多为善,少作恶。该篇话本小说中的主人公王成,原本一贫如洗,仅凭自始至终的孝行与勤劳改变命运,作者这样处理情节,不仅劝人行孝,兼具劝人辛勤劳作、踏实肯干,赋予了孝子又一特点。
(四)仁善之心
《跻春台》中的孝子形象还要具有仁善之心。如元集第十篇《哑女配》。《哑女配》入话即说明了创作主旨:“孝子思亲无间,哑女见夫能言。”[1]140小说的主人公朱泰是个孝子,母亲邬氏,双目失明。“泰朝夕服侍,不离左右,常以甘旨奉母,自食惟菜蔬稀粥而已。”[1]140朱泰上山砍柴,上遇蟒蛇,下遇猛虎,因他是孝子,哀告感天,化险为夷。朱泰虽贫,奉母为艰,但并未泯灭良心,去挣快钱。他的三个表兄撺掇他合伙做生意,一个杀牛、一个杀狗、一个捉泥鳅。朱泰认为牛为人们辛勤耕耘一生,劳苦功高,即使老死,亦应掩埋,不该伤它性命,吃它喝它;狗为人看家护院,忠心耿耿,更不该为了满足人的口腹之欲而伤它性命;泥鳅虽然无功于人,但为钱伤它性命,亦属伤生害命,朱泰不为钱所动,拒绝了三个表哥的邀请。朱泰得妻亦因他平日的孝行。他妻子桂英的母家颇为殷实,桂英自幼声哑无言,经指点见亲夫就能开口说话,难产的大儿媳也能顺利诞下一子。朱泰恰逢到她家打酒,桂英见到朱泰便可开口说话,大儿媳已难产三日,竟然也顺利诞下一儿。朱泰虽贫,但因他素有孝名,桂英父母便将女儿许配给他。朱泰后从军,三年无功,忽梦中得到神灵点播,立得军功,封侯省亲,富贵无双。朱泰化险为夷、最终富贵不仅因其孝行,还因为他平日多行善事,久存善心。所以,在《跻春台》中,仁善之心也作为孝子的一个特点被作者所彰显。
三、《跻春台》中孝子形象的成因
《跻春台》作者“刘省三”,从林有仁所做之序,《跻春台》元、亨、利、贞的布局,以及四十篇话本小说的字里行间中,可推测作者为颇具文学素养的文人。从《审烟枪》篇首及篇末作者介绍故事来源时所说其“下过科场”,可知作者为清末四川中江地区的一个失意文人。自古习儒家学说之文人均或多或少带有匡时济世思想,《跻春台》的作者也不例外。从《跻春台》的书名当中就可以窥见作者劝善惩恶的创作意图,这也是书中出现大量的孝子形象的原因之一。清末社会动荡,且张扬个性的社会思潮此起彼伏,对以家庭为主要单位的封建社会结构产生了巨大冲击,不孝敬父母的现象便随之增多,就像孔子在“礼崩乐坏”之际著书立说劝诫世人一样,历代文人在封建社会风气不正之际,亦有用言论来纠正社会风气的己任,《跻春台》亦是如此。
(一)作者的创作意图
关于《跻春台》的作者,目前学界尚无定论。《跻春台》的序中林有仁提到作者为“中邑刘君省三”,[1]566每卷目录后又有“凯江省三子编辑”的字样,[1]1中邑即中江,凯江亦为中江的别称,中江流经四川中江县境内。基于此,作者应为四川省中江县人。至于“刘省三”之名,相关史书、县志中并无记载,“省三”为“吾日三省吾身”之意,当为作者笔名之类,并非作者真实姓名。序中又提到作者为“隐君子也”,[1]566因作者并未使用真实姓名,又为隐士,故作者确切的姓名至今尚不可考。但从作者为该小说命名来看,应为文士无疑,亦可能是科场失意之文人,小说第三卷《审烟枪》中篇首云:“同治三年甲子科,安岳县出了一案。”篇末又说:“此案乃余下科场所闻及者,恐事远年湮,人名郡邑或错讹,识者谅之幸甚。”[1]1从明代中后期开始,文人创作话本小说的风气逐渐形成,这些作者多为科场失意的文人,他们创作话本小说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养家糊口,创作的话本小说多为舞台表演或普通民众阅读取乐之用,内容大多猎奇猎艳;一是匡时济世,劝善惩恶,教化民众。《跻春台》的作者显然属于后者。由于作者的刻意为之,《跻春台》中每篇都寄寓着一定的寓意,或宣扬孝道,或赞美贞节,或赞许善举,或惩罚恶人。虽然大多数篇章均与公案相关,但作者的创作意图并非猎奇,在作者看来,公案故事只不过是吸引人阅读兴趣的手段而已,《跻春台》的主要创作意图还是惩恶扬善,教化民众。孝道作为百善之首,不断地被作者重复、强化,因此,塑造出众多的孝子形象。
清末社会动荡,识字的普通民众本就不多,如果引经据典去教化民众向善、行孝显然不符合实际情况,于是,《跻春台》的作者便强化因果报应思想,孝子经过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的孝行,最终不仅为自己博得美名,带来财富、好运,而且惠及子孙后代,高官厚禄,名利双收。如《冬瓜女》的入话便有“孝子安贫俟命”这样的话语。[1]35《冬瓜女》中的何天恩,便是家贫尽孝的典型孝子形象。“名天恩,家贫如洗,靠推车奉母,性极孝顺。凡温清视膳、出告反而之礼,自祖辈即已遵行,至天恩更加尽道。”他母亲梁氏,幼年劳碌,夫死孀居,半身不遂。“天恩亦久事不厌,每日必割肉奉母,自食稀粥。”天恩劳累过度病死之后无钱掩埋,幸得张员外施舍掩埋之地,而张员外施舍的原因也是因天恩素有孝名:“何车夫死了么?好个孝子,我愿送地。”[1]42“冬瓜女”中的也是孝子。“路生长大,性极孝顺。”[1]43“路生每日割肉四两,倘钱不便,亦必拨贷而办之。恐母忧愁,常将外面事故新文回家告母,必装点些奇趣之言,以启母笑。”[1]43路生偶娶冬瓜女,之后得冬瓜女资助做些生意,亦得女助其写算,生意愈大,偶贱买一处怪异大宅,怎知宅中怪异是因久窖地下之银生怪,挖出几十万两。此时正逢母亲鸭婆五十大寿,路生夫妇欲大开寿宴,何母不许,并说:“儿有孝心,拿钱一万与娘作放生施济之费,娘就欢喜。”[1]46路生母亲鸭婆忧心路生婚事,路生假骗母亲已定亲冬瓜女,因母亲催逼得紧,前往土地庙祈愿得媳慰母,被在土地庙歇息的冬瓜女无意中听到,冬瓜女暗自便尾随路生归家,假扮乞女,冒充冬瓜女,与路生完婚。该女不但貌美,还勤快孝顺:“女极能干,粗细兼精,孝母顺夫,事事周到。”[1]45“跻春台”中孝女形象的特点之一是不但孝顺公婆,还能够顺从丈夫。路生妻子与高官妻子交厚,高官敬重路生贤孝,欲为其捐官,路生拒绝,且终而成仙。“其子孙茂盛,多发科甲,此非苦节尽孝之报歟?”[1]48
(二)当时的社会风气
在清末,一方面,统治阶级为了维护农耕社会的稳定,维护其统治特权,大力提倡孝文化;另一方面,虽然当时基督教在社会中广泛传播,但其并未冲击孝文化,反而为了在中国顺利传播,主动与中国传统孝文化相结合。当时的社会风气是复杂的,除了倡导孝文化方面,还有对孝文化的冲击,譬如太平天国运动。清末的社会现实对中国传统孝文化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清末社会较为动荡,百姓流离失所,生活艰辛,在衣食不保的前提下,行孝就变成了生活的奢侈品。在现实生活的重压下,如何继承并发扬中国传统孝文化,成为当时很多文人思考的问题。在《跻春台》当中,有很多篇章反映了当时生活的艰辛与社会的动荡。如《义虎祠》《孝还魂》《香莲配》等,对当时四川地区流寇不断、食不果腹的生活都有纪实性地描绘。《香莲配》讲述了贫家孝子的故事,当时贫困已达到了维持生命都觉艰辛的程度:“施氏纺绩辛苦盘儿,兼之香远生来知孝,不假教训,每日捡柴掉米,煮粥熬汤尚不能敷。香远见食若少,便忍口不吃。施氏恐子饿坏亦推以哺子,母子互相推让,每至泣下。”[1]560因当时“蓝大顺造反,人皆逃窜,各顾性命”,[1]562香远背母逃难,讨口奉母,极其孝顺。在该篇话本小说中,随处可见乱世中尸横遍野、城寨皆空的场景,在封建社会末期动荡的时局中,行孝之人自然比不得太平盛世,加之外来文化对中国传统孝文化的冲击,社会风气已不再像以往封建社会中以孝治天下那样将孝行作为衡量一个人品行的重要标准。在这种“礼崩乐坏”的动荡社会现实面前,《跻春台》的作者极力塑造孝子孝妇形象,描绘因行孝而升官发财的故事,无非是想让人们在乱世中亦能保持孝行,守得孝心,使中国传统孝文化得到继承与发扬,而不是由于社会动荡等原因使中国传统孝文化出现断层与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