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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概念“志”与“意”的认知解读
——以《朱子语类》语料为例

2019-02-21

上饶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天理理学图式

(1. 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1209;2. 喀什大学 外国语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6)

志和意属于理学核心概念,志、意和心是体用关系,心为体,志、意为用。与情比较,情是心性的自然的整体的外显,但意是心的一念,是欲做某事的念头,发动后若强劲有力、目的明确则是志,志是心之所向。意若杂有私欲即是私意,理想的意是诚意。诚意是《大学》八条目“明明德”要求之一,无诚意则仁德不能显现。仁德作为天理的反映,会受私意遮蔽。意是人心的反映,诚意一定以志表现出来,尤其是付诸实践时。志和意都有方向,故隐喻表达有“志向”和“意向”。

朱熹弟子陈淳在《北溪字义》把志列于意之前,说明理学更看中志在道德上的显性作用。志的本意,许慎《说文解字》解释为:“意也。从心之,之亦声。”[1]1398另有考证,志之意为“心之所止”,认为“志”的心上部分为“止”,“志”为心所停留之处[2]。理学之“志”语出《论语》:“苟志于仁矣,无恶也”[3]94、“博学而笃志”[3]227。陈淳认为:“志者,心之所之,之犹向也,谓心之正面全向那里去。”[4]15意在今天的含义有意图、意义、心情等。《说文解字》将之解释为“志也。从心音。察言而知意也”[1]1399,《康熙字典》解释有 “从心,从音,意不可见而象,因言以会意也”[5]339。朱熹赞同张载的观点,认为志公而意私,志刚而意柔,志阳而意阴。志光明正大,意难以捉摸。意远志必高,意浅志必短。

当前对志的研究几乎没有,对意的研究也不多,研究范围主要集中在哲学思想[6-8]、美学[9]等方面,但作为理学核心概念,两者重要性在于其理学心性范畴的道德意义。对此我们还有必要从认知的角度加以分析,尤其是分析语境在概念的隐喻意义中的作用[10]6-13。志和意的内容是隐喻的,需要在理学的语境中澄清其意义的隐喻性,才能充分理解其形而上的抽象含义。

一、“志”和“意”的意象图式

我们以感觉连接心灵与世界,感觉的对象有具体的形象和画面,这些具体的形象和画面在大脑中形成意象,成为形象化语言的基础,表达人们直接的体会和情感经验。一些经验会简化,具有重复的、动态的、抽象的和结构化的特点,为我们进一步理解世界提供连贯性的有条理的框架结构,这样的经验就成为意象图式。换言之,意义来自经验,经验来自人们和环境的互动。身体感觉经验的反复是意象图式的基础,像吞咽、行走这样的每日发生的动作使得我们有容器图式和路径图式,因此身体感觉经验是意象图式前提,这种基本的低层次的意象图式是先于语言的,是意义的基础。意象图式反映了运动和空间的经验性的关系,为人们的进一步认识提供依据。我们通过来自感觉经验的简单的意象图式组织复杂的经验,理解复杂的世界,尤其是把意象图式用于隐喻,例如平衡图式本来是力的平衡图式,但我们常说的贸易平衡、势力平衡、化学平衡,都是平衡意象图式的隐喻用法。因此意象图式有助于我们认识和解释世界。约翰逊归纳了27个意象图式[11]126,其中路径意象图式是最重要的图式之一。

志和意的典型意象图式首先是路径图式。意象的一个特点是意象的视角,具体包括方位、方向、采取的视角、对实体识解的客观程度[12]44。对“志”的理解在认知上关键是“向”和“止”带来的意象。“向”可理解为方向、面对、归向、偏向等,有起点,“志向”的起点是心。“止”是越过一段空间距离后的停顿,停顿的位置即是所向的目标。“向”和“止”,给我们带来的是自“心”发出的一条虚拟的心理轨迹,一直延伸到心灵所向往的目标终点。由此,“志”,因为它的“向”和“止”的含义,具有拓扑的结构,即两点和连接两点的路径、两点之间的距离以及方向性,即心对另一点的趣向。这种意象的拓扑结构和方向性具有视觉的心理完形,带给我们的心理直觉是路径。语言表达如:

(1)若果是有志之士,只见一条大路直上行将去,更不问着有甚艰难险阻。[13]3017

自运动的角度看,志发自心;在视角方面,志的目标是焦点,而现实是志所超越的内容,是志的背景。

意有“欲”的含义,“欲”也有心理指向和目标,所以意也有所向所止,也有路径意象图式。与“志”不同的是,“志”的路径图式笔直地向前向上,而“意”的路径图式可能有曲折。例如:

(2)圣人之于人,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如何一一要曲意周旋![13]738

“曲意”字面义是使“意”弯曲,“意”被隐喻为具有弯曲特点的事物。

其次,志和意有远近意象图式。志的内容即志的理想所向和所止,也是诚意的目标,诚意出自心,意和志与其理想目标之间,在我们的心理意象中,是两个不同的有一定距离的点,理想的目标作为终点具备高和远的特点,在语言表达中含有远近图式。

(3)子路“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其志可谓高远,然犹未离这躯壳里。[13]754

(4)且圣人之意尽有高远处,转穷究,转有深义。[13]456

远,意谓着范围广、路径长、心理范围的广大;近,意谓着目光的狭隘和心理视角的偏狭。因此,志和意的隐喻性的远近意象图式都强调高、远、广、大。

二、“志”和“意”的意象图式隐喻

传统修辞学将隐喻视为语言的文饰,起着美化语言的作用,而在当今认知语言学中,隐喻是思维和理解的手段,它将已知领域的理解和经验投射到未知的或难以理解的领域,以帮助理解未知领域的内容。已知领域的经验通常是具体的、易于理解的,我们称为源域(source);未知领域通常是抽象的、难以理解的,我们称为目标域,或靶域(target)[14]17-32。例如,莎士比亚把世界隐喻成舞台,舞台的因素映射到世界,于是,其隐喻蕴含就包括了人生如戏、男女如演员、出生是登场、死亡是退场等内容,如此“世界”作为目标域,就比较好理解了。我们对生活的理解是隐喻性的,故我们对于概念的理解和表达也是隐喻性的。这种隐喻性也是哲学解释世界的手段。在哲学上,时间、存在、思想、理解、爱、幸福、伦理、道德等概念都是不可避免的抽象内容,需要具体化的隐喻解释,而具体化需要我们能够对源域的直接感知,体现在空间方位、我们的触觉、视觉等。例如抽象的时间被当作空间理解,故时间有前、后、上、下的区别;再如,思想被当作实体,同我们的感官发生关系,常被隐喻为食物,所以我们对思想有精神食粮和消化吸收的隐喻理解。

路径图式的方向性和远近图式的心理轨迹的短长给我们带来了关于志和意的心理意象的视觉情景。首先,“志”在语言表达中有高、远、大、广(即远、大)的空间隐喻表达。例如:

(5)曾点天资高明,用志远大,故能先见其本……[13]1036

(6)如立志以古圣贤远大自期,便是责难。[13]1324

(7)季路之所志者,不过朋友而已,颜子之志则又广矣。[13]752

(8)志不大则卑陋,心不小则狂妄。[13]2452

上例中,志的高、远、广是理想目标的高、远、广。心趋向于理想目标的心理轨迹也随之延伸。高,距离上离地面远,视觉上没有他物遮挡,人们会看得深远,在境界上意味着高尚;下,距离上离地面近,视觉上会有他物遮挡,人们会看得浅近,在境界上意味着卑下。“志”的高与下,带来的是截然相反的内心感受。在认知隐喻中,通常认为好是向上,坏是向下,因此志和意的路径图式,在心理感觉上,理想的方向是向上,即高且远,而低下则为人所厌弃。

而且,志的视觉情景还表现在某个具体的志的方向和终点必须稳定、固定、明确,所以,常有“立得志定”“立志”“定志”等隐喻表达。立志即立方向,方向的正确带来的路径图式视觉情景体现在方向的“正”,例如:

(9)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13]1194

(10)志理义者,便是趋正路。[13]2900

志生于心,心正则志正。在理学中,有“义理是正路”的隐喻,有“顺义理做去”的隐喻表达,所以,志之所向之路径以“正”为特征。

志的方向性和向终点进发的迫切性,决定了“志”给人的感觉是具有内在的刚健的力量。例如:

(11)问意志。曰:“横渠云:‘……志刚而意柔,志阳而意阴。’”[13]96

(12)志是公然主张要做底事,意是私地潜行间发处。志如伐,意如侵。[13]96

其次,在理学隐喻中,有“气的流动犹如水的流动”的隐喻理解,而天理随气而行,天理在人心是性,被隐喻性地理解为透明的液态纯净物。由于意来自性,性决定意的性质,皆统于心,心决定意的方向,且性的隐喻是流动的物体,因此,意也被隐喻为由心决定的有流动方向的物体。天理的某部分被人心理解后,人心欲对该部分进行表达,其内容是意,因其连续性和流动性,被称为意脉,有长有短,有高有远。因意是志的起始,重在所向,其心理路径也有长、短、高、远的区别。语言表达如:

(13)颜子博文约礼,工夫缜密,从此做去,便能寻得个意脉。[13]799

(14)善人之意长,恶人之意短。[13]1163

(15)且圣人之意尽有高远处,转穷究,转有深义。[13]456

(16)又曰:“颜子才有不顺意处,有要着力处,便是过。”[13]966

“意脉”表明意的连贯。上述句中,意的隐喻是具有长度的路径意象,特点是长、高、远、畅、连续。意脉在例(13)的语境中,含义有二,一是说天理的流行无所不在,无一丝间断,颜子循天理而为,会对理的含义有部分理解,即“寻得意脉”。二是缜密的工夫也有思考的过程,在思考中找到循理而为的路径,这也是寻得意脉。性有善恶,意也有善恶,因此,例(14)要求与人为善之意脉需长,与人为恶之意脉要短。此外,意是有待彰显为志的念头,故志的高远的前提是意脉流动路径的高远,如例(15)。意脉一维且不可逆,故例(16)有“顺意”之说。

曲折是意的路径意象图式特点,理学著作和人们的日常语言中有“曲意周旋”和“曲意徇物”等隐喻表达。“曲意”有因某种目的而委曲己意、奉承別人的含义。这中间存在着“曲”义的隐喻引申的过程。“曲”由弯曲的含义转义为“使……弯曲”。在“曲意”,字面义是使 “意”弯曲,“意”被隐喻成可弯曲的物体,进而抽象化,“曲意”变成抽象的心理委屈。

当隐晦曲折的“意”变为明确的直截了当的“志”的实践时,两者的路径意象图式隐喻就变成了旅途隐喻。旅途隐喻把一个过程比喻成旅途,属于结构性隐喻。人生追求的内容,不局限于道和学,其他如仁、义、圣贤、天下、国家等,既是“志”的方向、“志”的内容,也是“志”的终点,在到达终点之前必有一个过程。我们可以把“志的实现过程是旅途”看作“目标是目的地”的隐喻。“志”是人生的目标,而旅行总有目的地,有志之士是旅行者。这个隐喻出发点是“心”。朱子曰:

(17)若果是有志之士,只见一条大路直上行将去,更不问着有甚艰难险阻。孔子曰:“向道而行,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孜孜,毙而后已!”自家立着志向前做将去,鬼神也避道,岂可先自计较!先自怕却!如此终于无成。[13]3017

此例中“道”是志的目标,在“心”和“道”之间是一条大路,这条路的视角是仰角,一路直上,朝着“道”的方位。我们不可能指出“道”的方位在东西南北的哪一方,我们所明确的是“道”是“心”对准的方向,是理想的目标,是应该奔赴的终点,它永远位于既高又远的前方,无法用确切的距离衡量,一路上需要无畏的精神力量,因为会有“鬼神”拦道,整个过程充满着艰险。

志的这种隐喻性路径图式的结构映射如下:

源域 目标域

旅程 → 人生目标的实现

旅行者 → 有志者

起点 → 心

终点 → 道,或某种志

困难 → “鬼神”等拦道

志的这个结构隐喻说明,志,作为心之所向,有稳定的静止的一面;作为心之所止,自所向到所止,又是动态的追求过程,是“志”的实现过程。

三、志与意的本体隐喻

本体隐喻将抽象无形的概念,如思想情感、心理活动、事件状态等,看作是具体有形的实体,甚至是生命体。经验可被隐喻为实体和物质,可对之分类、分组、量化[15]25。志和意,作为理学概念,在语言的隐喻表达中具有物质和生命的特点。

首先,理学认为志和意都有活力,发源于心。和意相比,志刚健有力,而意流动的力量阴柔潜迫。理学在隐喻上更强调志的力量,心的知性与活力让“志”具备灵性,此所谓“志帅、心君”[13]199。说明志需要加以控制、约束,但不可丧失。这反映在语言上,是“志不可夺”和“持志”的隐喻性表达。“持”不是持有,而是掌控、管束。例如:

(18)存其心,语虽大,却宽;持其志,语虽小,却紧。只持其志,便收敛;只持其志,便内外肃然。[13]203

(19)问:“正心必先诚意。而或问有云:‘必先持志、守气以正其心。’何也?”曰:“此只是就心上说。思虑不放肆,便是持志;动作不放肆,便是守气。守气是‘无暴其气’,只是不放肆。”[13]424

上两例中,“持志”的结果是心的收敛,是内外肃然,是“思虑不放肆”,这是理学主敬的心理状态。持志的时机是“心之方涨处”,所以,持志是对心的约束。志出于心,持志是对“持敬心”的转喻。“志”是心内容的外显,所以,语言表达中常说的是“持志”,而“持心”的表达偶尔出现,《朱子语类》仅有一处:“履行深醇,持心明恕。”[13]2646

其次,意的隐喻重视明暗,但志的隐喻不强调明暗,因为志是外向的,人人所知和了解的。理学的心常被隐喻为发光的容器,人意若杂有私欲贪念,心就会阴暗,人就会不明事理,故私意常被比喻成心中阴暗之处。例如:

(20)少间只成私意,皆不能尽道理。尽得此心者,洞然光明,事事物物无有不合道理。[13]1425

(21)曰:“只为明得不尽。若明得尽,私意自然留不得。”[13]391

上两例中,私意存,心便不能光明。反之,心若光明,私意便不存在。“明”表示理解和明白时,是隐喻含义的引申。因明亮意谓可见,而可被看见在隐喻上意谓着可被认识和理解。而且,意有深浅,理学中也常有“深意”和“意深”的表达。意的深浅是实体隐喻,此处涉及容器隐喻。意是心的内容。心总是被隐喻为容器,容器隐喻的重点在于其内容。常理认为容器越深,其所纳内容越多,发自内心深处的意也就别有玄机。

黑暗的“私意”与光明的“诚意”常成对出现,两者都被视为物体,有物质的特点。私意常被隐喻为妨碍“明明德”的物体, 而诚意因为“诚”而成为光明物。私意有私心和一己之意两种含义。理学讨论的私意常指私心,仅个别情况下表示一己之意,例如,朱熹批评学生“全然把一己私意去看圣贤之书,如何看得出!”[13]180是要求学生不要以自己的偏见揣度书本知识,要克服这种不良的学习方法。不管哪种含义,私意都被隐喻为起着妨碍作用的物体,成为克服的对象。在实际语境中,私意常被隐喻成粗劣无用的渣滓,附于物体外表的肮脏物。这其中有一套系统的隐喻类比。通过下面的例句可以看出:

(22)人惟有私意,圣贤所以留千言万语,以扫涤人私意……[13]188

(23)又问:“渣滓是甚么?”曰:“ 渣滓是私意人欲。天地同体处,如义理之精英。渣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人与天地本一体,只缘渣滓未去,所以有间隔。若无渣滓,便与天地同体。‘克己复礼为仁’,己是渣滓,复礼便是天地同体处。……若未到此,须当庄敬持养,旋旋磨擦去教尽。”[13]1151

(24)盖为私意所蔽时,这广大便被他隔了,所以不广大……[13]1586

(25)“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是以那《易》来洗濯自家心了,更没些私意小智在里许,圣人便似那《易》了。[13]1925

(26) 以理为主,则此心虚明,一毫私意着不得。譬如一泓清水,有少许砂土便见。[13]2745

(27) 公只是无私,才无私,这仁便流行。……水自是元有,只被塞了,才除了塞便流。仁自是元有,只被私意隔了,才克去己私,做底便是仁。[13]2833

以上句子内含系列的对应隐喻映射关系,具体如下:

源域 目标域

例(22)水 → 圣贤之言

扫涤 → 克己

脏物 → 私意

例(23)渣滓 → 私意人欲

旋旋磨擦 → 庄敬持养

例(24)遮蔽物 → 私意

例(25)水 → 《易》理

脏物 → 私意小智

例(26)光明物 → 理之心

脏物 → 私意

清水 → 心中之理

砂土 → 私意

例(27)水流 → 仁的流行

堵塞物 → 私意

以上的对应映射中,“私意”的源域内容皆是物质实体,妨碍理、仁、心等,如例(23)中的“渣滓”被隐喻为人性中的杂质,妨碍人性之善。去除之,人性便仁。去除手段是“旋旋磨擦”,是以“克己”的方式达到“复礼”的目的,而“克己”的过程必须保持“庄敬持养”,使人性与天地之性之间不复有“私意”的阻隔。

自例(22)到例(27),源域有四处明显。首先,“私意”是脏物、渣滓,妨碍人性之善,需要水的冲洗,如例(22),或需要擦除或揭去,如例(23)(24)。其次,圣贤之言和《易》理是水,它们纯净透明,人性若混杂私意的污浊,可以之冲洗,如例(25)。最后,“私意”是堵塞水流的物体,如(27),“私意”对仁的阻碍犹如砂土对水流的壅塞。

私意的隐喻表达所含道德的隐喻逻辑有二。首先,脏物需要洗涤。私意是心内的肮脏物,心内反映天理的性会受私意的污染,只能由外来的纯净的水来冲洗,这种水就是任何能够反映天理的事物,如圣贤之书。其次,物体表面的肮脏需揭去或擦除,私意如同此等脏物。人心原本光明,是因人性本善,但后天的私意犹如渣滓,附着于心,必须去除,去除的过程需要持敬涵养的克己功夫,需要诚意为仁的实践。

四、“诚意”的隐喻义理

“诚意”之“诚”强化了意的力量,陈淳认为专心一意就是志。《朱子语类》中,“诚意”隐喻的典型特征是利用传统修辞学的明喻手段加以说明,更加直白、直观。例如:

(28)学者到知至意诚,便如高祖之关中,光武之河内。[13]464

(29)曰:“心无形影,教人如何撑拄。须是从心之所发处下手,先须去了许多恶根。如人家里有贼,先去了贼,方得家中宁。如人种田,不先去了草,如何下种。须去了自欺之意,意诚则心正。”[13]304

(30)且意未诚时,譬犹人之犯私罪也;意既诚而心犹动,譬犹人之犯公罪也,亦甚有间矣。[13]424

(31)问“意既诚矣”一段。曰:“不诚是虚伪无实之人,更理会甚正!正如水浑,分甚清浊。”[13]424

例(28)以历史典故类比“意诚”是事业成功的开端。其重要性如同汉高祖入关中,汉光武帝得河内,是各自取得天下的开始。例(29)(30)和(31)谈心正必先意诚,不诚便是自欺,如家中之贼,有罪之身,田间杂草,浑浊之水,说明“意诚”是对私意的克服,是内修不可缺少的环节。

“诚意”源自《大学》八条目,与“私意”对立,强调不自欺和内心真实,属于“明明德”的要求。对八条目之间的关系来说,“格物”“致知”讲治学; “正心”“诚意”“修身”讲内修; “齐家”“治国”“平天下”讲外治。“诚意”目的是修身,规范自身,涵德养性,完善人格,进而治国平天下。根据《大学》,诚意之后才能谈人生志向,该志向对己是修身,对外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诚意的关键在于诚,它的天道、自我完善、尽性的含义源自《中庸》。周敦颐认为诚是“五常之本,百行之源”[16]21。朱熹在前人的基础上,完善丰富了诚的概念,对于程颐的“自性言之,为诚;自理言之,为道”[17]1182,朱子曰:“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14]54。朱子把程颐的性诚进一步理解为心诚。性是心的实质,但是心有神明的知性,这就赋予了“诚”以生命的内涵。“诚”自此有了天理之诚、性之诚和心之诚。朱熹认为三者一体,曰:“性者,人生所禀之天理也”[14]410,“一心之谓诚”[13]101。自心和性的认知转喻替代关系来看,心之诚与性之诚说法虽异,其理一致。天理之诚是理之实,是宇宙自然的本然,而心性之诚是心之本,是天理在人心的反映。如此,儒学以“诚”规定“意”,最终赋予了“意”的来自天理的道德意义。

总之,意和志的隐喻是理学隐喻网络的一部分。理学认为,心是容器,内含有性,性动是因为心有所触,表现为外在的情,是自然的过程。但意和志受心的支配,是心的主动,反映了人性,两者是心动而由性变情的结果,是情的特殊形式。性与天理同质,被视作流动物(纯净的水),因此,意也是流动的液体,其源域体现在流动的力量、路径的曲直、光线的明暗、位置的深浅等[2]16。 但志的刚性特点重在目的性,故不会在隐喻上强调流动性,只强调方向和终点。

简言之,志和意的来源是心,其本质是性的反映,志是意的公开和明确。意作为心中之念,它是隐秘的、动态的。意的道德涵义来自诚,意不诚是因为有人欲之私。私意被隐喻为渣滓、脏物、心或理的遮蔽物、仁的阻碍等。志是意的强化,表现在其力量,路径意象图式和旅途结构隐喻,它在理学中的地位来自理学理想的起点是立志,和个人追求的正确内容和方向。志和意的理学意义不仅源自隐喻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隐喻映射、隐喻蕴含的结果,还源自其所在的理学语境,离开该语境,志和意是普通词。理学语境使它和理学重点概念心、性、情、诚等发生关系,从而有了形而上的哲学意义和明确的道德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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