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入现实 穿透心灵——浅析《双拼宝贝》的创作风格

孟芳芳

沈阳师范大学，辽宁 沈阳 110034

刘东，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在他的作品中，幻想质素极其丰富。比如《镜宫》中的人生穿越，《超级蚂蚁》中的机器蚂蚁托托，《称心如意秤》中可以秤量人的话语重量的称心如意秤。刘东利用幻想来服务现实，关注儿童心理的成长。但是在他最新的长篇小说《双拼宝贝》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现实与其创作的结缘无所不在。这种现实的描写越是触手可及，也就越发真实可感。在《双拼宝贝》这部长篇小说中，作者匠心独运地截取儿童生活的部分片段，利用幽默风趣的语言，起伏多变的情节，以描写苦难、挫折、坚韧的角度，同时辅以积极客观的角度去关注现实、介入现实，力图再现出一个真实的却带有疼痛感的儿童世界。与此同时，小说的创作不仅局限于现实生活的表面叙述，更进一步地穿透了儿童的内心，表现儿童复杂的心理，从而实现通过介入现实达到升华净化儿童心灵的目的。

在刘东众多作品中，《双拼宝贝》从形式、语言、结构上不是最优秀的一部作品。但阅读之后我们会发现，他所呈现出的“疼痛的儿童世界”不仅是为儿童读者带来思考，如思考勇气、友谊、亲情，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儿童经历的现实苦痛，对于儿童复杂精神世界的描述更多地引起了整个社会的关注。刘东作为一名儿童文学作家也想要承担一份对于社会的责任。这份责任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真实地艺术地再现这个“疼痛的儿童世界”。刘东曾这样谈及其个人创作：“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有许多机会接触当代青少年，比较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所需所求，以及他们的情感世界、生存状态。在这些接触当中，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也让人不无忧虑的现象，那就是他们中的许多人总是对自己的生命及生活充满着困惑、迷茫甚至是失望，与此同时又总是对别人的生活充满了想象、好奇甚至是期盼、艳羡。”在《双拼宝贝》中，这种期盼、艳羡体现得不是很多，但是这种对于完全不同于大多数孩子的曲折生活经历，不仅仅是儿童，大多数成人都拥有一定的好奇心。刘东正是运用大家的这种好奇心，把值得人关注的现实、值得人关注的“疼痛的儿童世界”表现了出来。

一、对于现实，关注并介入

“在创作中经常会有这样的体会：我们可以写‘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我们还应该写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将要’发生的事情。‘可能’和‘将要’都包含着现实的因素，同时也包含着想象的因素。”[1]在刘东的儿童文学创作中，这种现实的因素就是小说中活跃着的许多普遍的、显性的关于儿童现实生活的矛盾。在长篇小说《双拼宝贝》中，刘东通过农民工的孩子朱大鹏与朱晓晓这对兄妹，来描绘进城务工子弟的生活状态及其复杂的心理活动。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刘东选择了普遍的社会问题，但却并不是为了迎合与取悦，而是隐含了作者的责任与焦虑。

在《双拼宝贝》中，通过一个城里富裕家庭的孩子顾前后的视角，来关照与他住在同一栋双拼别墅里另一侧房间里的一对乡下兄妹的现实生活状态。这对兄妹因为房主拖欠他们爸爸的工资而不得已住在还没装修好，并且到处裸露着水泥，甚至没有卫生间的空荡别墅里，与别墅的另一半带有地下台球厅的顾前后家形成鲜明的对比。首先从家庭条件方面看，这对兄妹就是先天不足的。顾前后来到别墅是同父母来度假，而这对兄妹却是无处可去只能暂时住在这里。而在两家人相遇之后，一开始因挪车，保安对顾前后家的态度与对这对兄妹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尊重，后者是随意与强制。而顾前后妈妈对待这对兄妹的态度是“孩子跟孩子一样吗？他们能跟前后比吗？”由这些对比不难发现，正是由于朱大鹏与朱晓晓有着农民工子弟的身份，由于他们困苦的家庭条件，有一部分人看待他们是带有色眼镜的。这对兄妹除了要忍受生活的艰辛之外，还要时常承受着这种略带歧视的目光。而更重要的是刘东想要通过这对兄妹来表现这样的儿童群体所面临的问题。因为无论科技、经济、社会发展多么快速，一些存在于人们心中的偏见是很难完全消失的。而现实社会中的这种偏见正是造成“疼痛的儿童世界”的主要原因。

人人生而平等，孩子与孩子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此简单的道理在复杂的社会中却很难被所有人接受。刘东在整部小说中一直体现着在现实社会中这种因儿童身体与精神成长面临的偏见和阻碍而产生的焦虑。他焦虑着由于这些外部因素与内在的脆弱所带来的对孩子心理与生理的影响。米兰·昆德拉认为小说作者是探索存在之谜的人，而刘东就是探索“疼痛的儿童世界”中的孩子生存之谜的人。朱大鹏这个自尊心强甚至是自卑的孩子，面对偏见目光的幼稚反抗其实也是作家刘东无奈的挣扎与反抗。孩子一开始都是一张洁白的纸，如果一直承受像保安或顾前后妈妈这样一些人的偏见对待，接受人存在等级的观念的灌输，难免会成长为一个也带着有色眼镜，带有偏见的大人。刘东通过几件小事、几句简单的对话、几个人性的细节就把儿童在社会现实中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描绘得如此深刻。如果喜欢以外在物质的条件或身份去判断一个人的价值，如此的社会现实是多么的悲哀。而还要将这种价值判断的标准灌输给儿童，难道不值得引起作家以及社会的注意与关注，甚至警醒与反思吗？正因如此，作家刘东想要通过对儿童成长过程中的现实生活的描写来对社会起到警示的作用，来探索孩子如何在带有偏见的疼痛世界中的生存之谜。

二、对于心灵，穿越与升华

在小说中，有两条人物心理发展的线索：一条是小主人公顾前后对于朱大鹏和朱晓晓兄妹的内心感受，以及后来的态度转变；而另一条就是自尊心较强的朱大鹏对于顾前后先是敌对后是帮助的心理变化。顾前后是一个心思细腻同时又自尊心较强的男孩，是一个有点儿任性懦弱却又善良的孩子。而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复杂心理变化线索其实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可以想象类似朱大鹏这些由于经历着一些不平等的待遇，而自尊心又极强的孩子本能的会对制造这些不平等的阶层的人表现出敌意。所以，当朱大鹏和顾前后一家首次见面就已经注定了他们之后的敌对状态。自尊心强其实在另一个侧面也能体现出朱大鹏的自卑。外界对于朱大鹏父母的态度，对于他和朱晓晓的态度以及他们的生活条件与其他人家的不同，已经深刻地让朱大鹏体会到了在社会中，他们与城市中这些生存条件优越的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小说中朱大鹏的母亲被之前做保姆的人家逼迫赔偿十万块的损坏家具钱，十万对于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他的母亲甚至不惜下跪拿着刀伤害自己请求少赔偿一些，但是雇佣她的人认为她这是在威胁，不仅不劝阻，甚至激她，结果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十一二岁的年纪就有着这样触目惊心的经历，对于朱大鹏的幼小心灵会产生多大的伤害我们无从量化，但是从他之后对于相似人家的态度和行为就能知道。刘东描写了大量关于朱大鹏对于顾前后及其家人的语言与举动，如一开始的亲自挪车，到后来的与顾前后一言不合就暴力相对，以及顾前后过生日时因为矛盾冲突向顾前后扔无毒的小蛇，还有一直都是以不耐烦的态度和顾前后一家交流等。由这些我们就可以看出朱大鹏的内心对于相类似的人是本能的抵触，甚至是讨厌与敌对的。

与此同时，同样作为十一二岁的孩子，顾前后的物质生活条件则相对优越很多，但是这不代表他的心灵成长也是一帆风顺的。顾前后母亲的强势性格及生活条件的优越感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单纯的顾前后，如顾前后母亲灌输给顾前后的“孩子与孩子是不一样”的观念，这种带有偏见的心理观念会造成孩子心灵成长中极大的阻碍。但是，幸好顾前后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榜样，并不断地引导顾前后的心灵朝着正确的方向成长。但这样本身有一些观念分歧，甚至是观念矛盾的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心灵成长一定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因此顾前后的性格也是矛盾的，他既是一个心思细腻善良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自尊心强，有点任性与懦弱的孩子。所以，当第一次和朱家兄妹见面时，细腻的顾前后就感受到了来自朱大鹏的敌意。而性格又有些懦弱的顾前后在后来父亲让他去和朱大鹏询问别墅另一半的装修进度时，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顾前后知道带有敌意的朱大鹏是不会与他正常交流的，他的内心产生害怕及不服气的情绪。

在刘东的创作中这种心理的发展、心灵的碰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小说故事发展的推动力。刘东着力书写了这些儿童心理的变化以及心灵的成长。因为这种心理的变化、心灵的成长是占据儿童发展的绝大部分。在小说中，被父母强制去交流的顾前后在语言上与朱大鹏发生了冲突，进而演变成了打架。这一架对于两个孩子的心理都产生了负面影响。对顾前后这朵成长在温室里没经历过风雨的花朵来说，他会觉得突然有人开始“恨”他，他会产生不安、害怕、伤心的情绪。这种心理上的害怕如果不加以解决会一直影响孩子的成长。小说中提到他一开始来度假的“高兴劲儿却像是一只从鸟笼里溜走了的小鸟，任你再怎么费心费力，千呼万唤，也别想把它找回来了。”[2]而同时对于朱大鹏来说，这是偏见对于他心灵的再一次伤害，因此他对顾前后以及顾前后一家的敌意只会是越来越深。

刘东在之后的情节中持续关注着这些心灵成长中残酷的一面，但是他的初衷却是在这些残酷中找到可以出去的路，所以在经历了一系列“鸟战斗”“水袋战斗”“飞蛇战斗”之后，两个男孩开始更多地了解了对方，从而相互理解。更重要的是，刘东在表现孩子们的心灵经受残酷磨练的同时，加以正面积极的情节去缓解读者的内心感受，也使得小说中两个男孩的心灵以一种更为完整的方式成长。小说的情节高潮是顾前后被朱大鹏的爸爸和包工头所绑架，而朱大鹏救了他。这其实是一个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情节。意料之外就是这样的情节免不了有作家刘东故意设置巧合的嫌疑。但是“艺术家的心灵介于感觉世界和艺术作品之间；艺术与现实之间种种显著差别，并非对于外在理想的不同反映所致，而是心灵内在的种种力量的活动使然”。[3]（P181）也许在真正的现实世界中，由于道德或者迫于压力，朱大鹏的爸爸这样的成人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但是艺术的世界中，这样的存在却是合情合理的发展。并且在这样的原生家庭条件下，亲人的遭遇以及社会的压力等条件的多重压迫下，在现实社会中出现这样的情节也算是情理之中。但这毕竟是错误的成人抉择，所以在儿童的世界中，不管朱大鹏与顾前后两个孩子之前有多大的仇恨，但两个孩子心灵本身都是善良的。而在之前的痛苦与残酷中，朱大鹏的心理却得到了成长，顾前后也经历了之前从未经历过的体验，更加理解他人。所以即便两个孩子一开始的关系是紧张的，但是经历过这些曲折之后，他们达成了和解，心灵上的和解。朱大鹏去救顾前后就不仅仅是道德意义上的深意，更是情感上心灵上的成长。这种成长以及和解也是刘东的一种创作风格模式。他的小说很注重于探讨关系，儿童与成人，儿童与儿童。这些关系在残酷的心灵历程之后，从一开始的紧张发展到了和解，简单但却有效，直击人心。刘东致力于以一种描写苦难、挫折、悲壮、坚韧的角度来写儿童的心路历程，进而通过这样一种表现心灵的方式，最终通往了和解与成长、爱与善的主题。

三、结语

在之前的创作中，作家刘东采用一种梦幻的创作方式，更多希望儿童通过幻想世界来逃避现实中的痛苦与心理矛盾。但是到了《双拼宝贝》中，刘东真正关注了一个“疼痛的儿童世界”，一个真正的儿童生活世界，在此世界中儿童通过正面挫折而获得真正的心灵成长。并通过对于现实儿童的心理及心灵的成长的描写，想尽办法引起社会对于这些成长的重视。成长的主题即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成长在刘东的作品中一直不缺席，但难得的是刘东更多了一份对于现实的责任感。大多数儿童文学多是以为儿童带来快乐和力量为目的，主要以正面积极的角度进行创作。但刘东则更多的以描写苦难、挫折、悲壮、坚韧的角度描绘现实，他在创作中结合现实与想象，心灵与成长，利用甚至有点冷峻残酷的笔触写出了儿童成长的焦虑，通过对儿童成长过程中的复杂心理描写来起到启示与鼓励的作用。他的这种写法很独特，但是值得关注的则是这个冷峻与残酷的度，应以一把什么样的尺子去衡量，还需要作家刘东仔细去斟酌，进而达到不会伤害到儿童心灵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