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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气候变化与丝绸之路的形成过程

2019-02-21

关键词:卡拉草原文化

苏 海 洋

(天水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学院, 甘肃 天水 741001)

从新石器时代经青铜时代至铁器时代,欧亚草原经济类型经历了渔猎和采集经济、畜牧和农耕经济、农牧混合经济和游牧经济四个发展阶段[1]。春秋中期以来,位于欧亚草原东南边缘的中国北方长城地带进入游牧经济阶段。至迟在战国时期,中国北方游牧民族在逐水草而迁徙的过程中,逐渐开拓出了穿越欧亚草原地带的丝绸之路。早在20世纪90年代,国内已有人注意到2000年来气候变化与丝绸之路兴衰之间的关系[2]。但关于丝绸之路形成与气候变化之间的关系问题,至今无专门研究,只是在欧亚草原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民族迁徙研究中偶有涉及。1907年,美国学者Joseph Widney在提出从“边民”的角度探讨印欧人的起源时,提及中亚地区持续的干旱和由此导致的草原面积的缩小,可能是原始印欧人迁入湿润的欧洲地区的主要原因[3]。1933年,T. Sulimirski从绳纹文化的葬式、经济生活等方面探讨印欧人起源时,认为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干燥气候的驱使下,印欧人从俄罗斯草原侵入欧洲地区[4]。2007年,美国学者Craig G. R. Benjamin认为月氏人的祖先最初生活在北高加索的南俄草原一带,在气候变化和人口压力的共同驱使下,经中亚哈萨克草原,最后抵达阿尔泰山及其北麓的叶尼塞河地区。后来,在以安德罗诺沃文化为代表的另一支原始印欧人的人挤压下,于公元前第二千纪南下河西走廊,并控制了中原与塔里木盆地之间的贸易[5]。国内学者斯维至注意到,西周中期以后,由于西北地区气候变得温暖干旱,原来居住在伊犁河、楚河流域的塞种人向东侵入河西走廊西端的敦煌、酒泉,后来继续迁徙到青藏、甘肃及河套以南[6]。总体上看,这些研究是零星的、不系统的,无法全面了解气候变化在推动欧亚草原经济转型、民族迁徙及丝绸之路形成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从而也就无法深刻理解丝绸之路形成的深层次动因。本文以青铜时代至铁器时代迁入中国境内的印欧人及与其关系密切的文化为中心,重点论述气候变化等自然因素对丝绸之路形成的影响,以期达到抛砖引玉的目的。

距今4000年前后,发生了一次历史时期以来最寒冷的降温事件[7]。在寒冷气候的影响下,中国北方环境脆弱地带的经济形态由农业经济向农牧混合经济转变:河西走廊西部至新疆东部哈密盆地之间的四坝文化(前3950-前3550年)、青海东部的卡约文化(前3550-前2690年)、甘肃中东部的辛店文化(前3400-前3000年)和寺洼文化(前3300-前2500年)、内蒙古中东部的李家崖文化、内蒙古东部和辽宁西部的夏家店上层文化,都是半农半牧文化。畜牧经济增加了人群的流动性,加强了北方环境脆弱地带与欧亚草原的联系,为丝绸之路孕育和形成创造了条件。

受这次气候事件的影响,公元前2000年左右,源于里海北岸、黑海北岸、伏尔加河上游、第聂伯河流域属于半干旱气候的南俄罗斯草原的印欧人首先大规模离开故乡。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迁移往气候湿润的欧洲,但其中一小部分于公元前2200年前后沿中亚干旱区北部呈东西带状分布的半干旱草原,经中亚抵达南西伯利亚的米努辛斯克盆地,形成阿凡沃纳羡文化(前2200-前1900年)。公元前1800年,北方寒冷的森林草原地带的奥库涅夫文化南下,取代阿凡沃纳羡文化,同时西西伯利亚的另一支原始印欧人文化辛塔什塔—彼德罗夫斯卡文化(前2200-前1700年)也向东进入气候温暖,又有肥美的夏季牧场的天山与阿尔泰山之间。约公元前2000年前后,河西走廊的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在走廊东部和河湟地区的齐家文化打压下,其东界和南界大大减缩,唯有西界向西扩张至新疆东部的哈密盆地。公元前2000年至前1900年,河西走廊西段至哈密盆地之间的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演变为过渡类型[8]。公元前1900年前后,过渡类型演变为四坝文化。辛塔什塔—彼德罗夫斯卡文化自西向东、奥库涅文化自北向南、四坝文化自东向西在哈密盆地汇合,创造了天山北路青铜文化。随着印欧人的到来,欧亚草原的游牧文化因素传入天山北路地区,并以天山北路文化为中介,渐次融入四坝文化、齐家文化和卡约文化。中国青铜时代早期欧亚草原游牧文化因素的传递过程,是中国境内草原丝绸之路孕育过程。

公元前2000年左右开始的降温事件结束后,中亚草原进入气候温暖、人口繁殖时期。继公元前2000年左右的印欧人大迁移后,公元前17 、16世纪持续到前12 、11世纪,在人口压力的驱使下,欧亚草原迎来了第二次人口迁移浪潮。公元前1600年至前1400年,在以中亚哈萨克草原为中心,西起乌拉尔地区,东抵叶尼塞河中游和天山,南至土库曼斯坦,北达森林地带的范围内兴起了安德诺沃文化联合体,有人将其命名为安德诺沃文化。安德诺沃文化是留在原地的雅利安人创造的。安德诺沃文化一度进入天山北路,以天山北路晚期文化为中介,将其文化因素融入四坝文化、齐家文化、朱开沟文化和夏家店下层文化。公元前1500前后,前期东迁的印欧人和随后到来的雅利安人等欧罗巴人种与蒙古人种相遇,在南西伯利亚、鄂毕河上游和哈萨克斯坦、阿尔泰及贝加尔地区形成二者的混合类型——卡拉苏克文化(前1500-前800年)。

根据对文献记载的分析,5000年来又一次寒冷期发生在距今3000年前后,当时气温比现代低1—2摄氏度。对欧亚湖沉积地层中植物的分析表明,公元前850年前后,由于太阳活动的减少,欧亚大陆从相对干热的气候骤变为湿冷的气候。中北亚亚寒带针叶林退化为草原,而其南部半干旱地区的植被则开始繁盛起来,形成众多优良草场。为了适应生态环境的巨变,原来从事农业、畜牧、渔猎和采集的居民纷纷放弃固有的生业模式,迅速向游牧经济转型[9]。在寒湿气候背景下,这一区域风雪灾害明显增加,导致草原地区人群冲突加剧。遭受自然灾害与战争双重打击的卡拉苏克文化分两路南下。

一路向南翻越阿尔泰山进入新疆准噶尔盆地。新疆阿尔泰山地区青河县三道海子遗存(公元前8世纪至前7世纪之交)[10]38-43和阿勒泰克尔木齐文化(公元前12世纪至前1千纪中叶左右)[11]、准噶尔盆地南缘的以鄯善县吐峪沟乡洋海墓地为代表的苏贝希文化(公元前12世纪至前2世纪末)均受到过卡拉苏克文化的强烈影响。卡拉苏克文化对河湟地区的卡约文化也有影响,如在黄家寨卡约文化M16的骨管上发现了鹿纹图案,鹿纹表现鹿角为连接向侧C字形,背面突出三角形的肩胛骨,长嘴。大通县上孙家寨卡约文化墓地也出土了类似的鹿纹骨管。这种鹿纹与以蒙古高原为中心分布于欧亚北部一带的鹿石的鹿纹图案类似[12]。林梅村认为,鹿石属于卡拉苏克文化,在石冢旁立鹿石的习俗起源于卡拉苏克晚期(前1300年—前800年),这个习俗一直沿用到塔加尔文化初期(公元前7世纪)[10]42-43。骨管上的鹿纹图案年代应该在公元前14世纪至前7世纪,是从卡拉苏克晚期文化或塔加尔文化传入的。

另一路从蒙古高原进入中国北方长城地带,对中原的晚商文化、西周早期文化产生影响。卡拉苏克文化典型的器物是蕈首短剑。蕈首短剑在欧亚草原广泛分布,西起乌克兰的基辅,东达中国辽西,出现频率最高的是米努辛斯克盆地,此型剑被前苏联学者、日本学者称为“卡拉苏克式”短剑。甘肃合水九站沟寺洼文化遗址出土1件蕈首剑,蕈首呈半球形,剑叶较窄,呈长条形,叶柄长度之比为1∶1,但正面轮廓与新疆青河和米努辛斯克盆地发现的蕈首剑同类接近,柄、格、叶的造型也差别不大。蕈首剑在卡拉苏克文化的主要分布区米努辛斯克盆地出土较多,且发现了形态较原始的“C”截面的蕈首剑,因此,研究者认为蕈首剑可能是卡拉苏克文化的原生物,乌拉尔和基辅等地发现的同类剑可能是向西扩散所致,而中国北方的蕈首剑也可能是受它的影响产生的[13]。殷墟妇好墓和甘肃灵台白草坡西周墓中都出土过卡拉苏克式弓形器。林梅村认为,卡拉苏克文化与安阳晚商文化和周原的周文化相始终,卡拉苏克人擅长车战,商代鬼方、西周犬戎皆为驾马御车部落,和卡拉苏克人密切相关。寺洼文化年代相当于商代中期至春秋初期,东南与西周相邻,其族属可能就是历史文献中所说的犬戎,甘肃灵台白草坡西周墓中出土的卡拉苏克式弓形器,可能就是西周犬戎的遗物[10]48。合水九站沟寺洼文化蕈首剑及灵台卡拉苏克弓形器传播的可能路线是由南西伯利亚向东,经蒙古高原、鄂尔多斯高原至陕甘黄土高原。中国历史文献中记载的鬼方与商周之间发生了连绵不断的战争。晚商文化、西周墓中出土的卡拉苏克弓形器可以看作殷人、周人与卡拉苏克人文化冲突、接触的代表器物。

公元前8世纪晚期,在自然灾害与战争双重打击下,残留在天山北麓至阿尔泰山之间的卡拉苏克人向西扩张,引发了欧亚草原又一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浪潮:卡拉苏克人将伊塞顿人逐出天山,出逃的伊塞顿人冲击生活在图瓦、阿尔泰山至天山之间的斯基泰人。斯基泰人被迫西迁中亚锡尔河北岸,又受到生活在那里的马萨革泰人的攻击,被迫越过锡尔河,移居黑海之滨。原来居住在这里的金麦里人被迫逃入小亚细亚。因卡拉苏克人西迁引发的连锁反应,改变了欧亚草原古代人群的分布格局。公元前6世纪,西迁的斯基泰人统一了北高加索地区,发展成一个游牧帝国[14]。随着斯基泰人的西迁,东方文化因素也向西传播。

在寒冷气候背景下,属于欧罗巴人种印度地中海类型的塞种人,于公元前900年前后进入新疆西部。趁卡拉苏克文化衰落之机,经新疆、河西走廊进入甘肃东部和陕北,对西周晚期文化及早期秦文化产生较大影响。斯维至认为我国历史文献记载的猃狁(允姓之戎)即塞种人,原居伊犁河、楚河流域,商周之际,逐渐向敦煌酒泉一带迁徙,向东逼近河套和今陕甘泾水、渭水流域[6]。受干旱、寒冷气候的影响,猃狁不断南下农耕区争夺牧场,与周人发生了连绵不断的战争。据金文与历史文献记载,西周王朝征伐猃狁的战争从西周晚期一直延续到东周早期。金文如厉王时的多友鼎和宣幽时的不其簋、虢季子白盘和兮甲盘记载了伐猃狁的战事。从多友鼎铭文可知,在一次战役中俘猃狁117乘车之后,猃狁仍能继续进行多次战役,还能俘京师人,可见猃狁战车之盛[15]。《诗经》中《小雅·采薇》《小雅·出车》《小雅·六月》《小雅·采芑》多次提到伐猃狁的战事。《小雅·采薇》有“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岂不日戒,猃狁孔棘”句;《小雅·出车》有“赫赫南仲,猃狁于夷”句;《小雅·六月》有“薄伐猃狁,以奏肤公。……猃狁匪茹,整居焦获。……薄伐猃狁,至于大原”句;《小雅·采芑》有“征伐猃狁,蛮荆来威”句。

西周时期的寒冷气候结束后,至春秋时期气候迅速回暖。有记载,公元前720年、前478年,黄河下游地区的小麦收获比现代提前10天左右。当时河流稳定冻结的南界要比现代北移1个纬度以上。主要内容反映春秋时期的《月令》记载的黄河流域的物候比今天平均提前10天左右[16]。随着欧亚草原东部气候的转暖,中国北方草原自然条件改善,加上受到南部农耕民族有力的抵挡,塞人活动地域北移,向长城地带及其附近发展。林沄发现,从春秋中期起,中国北方系青铜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吸收了斯基泰—塔加尔文化的青铜器的主要成分,并在长城地带迅速传布[15]。斯基泰人西迁前曾与塞人为邻,因此其生活习俗、文化传统都与塞人相一致,春秋中期长城地带斯基泰文化遗物可能与塞人有一定关系。斯基泰—塔加尔文化的青铜器代表性器物:有鼻的带扣和S形构图的装饰、鹤嘴锄、斯基泰式短剑等,其中的青铜鹤嘴锄(斧、锤)、斯基泰式短剑不仅在宁夏、鄂尔多斯常见[15],而且在陇西黄土高原也有发现。在甘肃还陆续发现了一些春秋早期的铁兵器,如河西走廊沙井文化西岗墓地的铁锸、铁犁,灵台县春秋早期墓铜柄铁剑、环县包金双兽首柄铁剑、礼县圆顶山先秦墓葬铜柄铁剑和甘谷毛家坪春秋早期秦墓铁镰等等。这些铁器发现地点呈现出西早东晚的特点,证明春秋时期存在一条自中亚经新疆、河西走廊至甘肃中、东部的冶铁技术传播路线,通过这条路线,阿尔泰地区的黄金、中亚特有形制的青铜四轮车、玻璃技术传入甘肃东部[17]。

战国时期气候又趋于寒冷,转向寒冷的时间目前还缺少史料证据。据《孟子》和《管子》有关内容记载,至少在战国晚期至西汉初,黄河下游地区的小麦收获时间已经推迟到夏至左右,与春秋时小麦在夏四月的收获日期相比有了明显的推迟,这说明战国晚期至西汉初的气候已经转向寒冷。《吕氏春秋》和《管子》记载初春土壤解冻、开始农田耕作的时间为公历二月二十三日,要比现代晚10多天。初霜时间比今天要提前6天左右[16]。在当时的气候背景下,中国北方草原东西形成东胡与大月氏两大游牧集团。据《史记》卷110《匈奴列传》记载:“当是之时,东胡强而月氏盛,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秦,北徙。”[18]秦、赵、燕三国修筑北边长城以抵挡东胡和大月氏游牧集团的南下。公元前176年匈奴人击败大月氏前,大月氏人是西域和中国北方草原霸主,其势力所及一度到达鄂尔多斯高原、宁夏和甘肃东南部。据文献记载,公元前7世纪末的秦穆公时期,“岐、梁山、泾、漆之北有义渠、大荔、乌氏、朐衍之戎。”[19]2883乌氏音与月氏近似,“月氏”当为“乌氏”之音转。中国北方斯基泰文化、塔加尔文化和希腊化艺术的传入,可能与大月氏人的活动密不可分。中亚希腊化时代的艺术品希腊飞马、浪尖纹饰、有翼狮子、双翼神兽、阿瑞斯铜像等艺术品以大月氏人为中介,经新疆一路向东传播。希腊化艺术品在天山西段伊犁河支流巩乃斯河畔,在天山南麓的古斯巴什城(新疆新和县西南44公里)、羊达克协海尔古城(新疆沙雅县英买力乡阔什阔瑞克村附近),在天山北麓的乌鲁木齐阿拉沟和昌吉及河北平山都有发现[10]84-85。1979年,在青海省互助县丹麻乡一座东汉墓中出土一件模铸的双马铜牌饰,一匹蜷伏的大马腹下有一幅宽大的马镫,背上站立一匹小马,是典型的斯基泰—匈奴风格[20]。20世纪40年代至90年代,相继在临夏、灵台、礼县、西和、天水、西安、扶风等地出土了一批可能是由中亚希腊化国家巴克特利亚(大夏)打造的希腊文铭文铜、铅饼[17]。其中,1976年10月灵台县蒲家川康家沟出土一批希腊铭文铅饼,计274枚,总重31506克[21],是所有发现地点中数量最多的。希腊化文化也影响到了秦人。据《汉书·五行志下》记载:“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今甘肃岷县)。天戒曰:‘勿大为夷狄之行,将受其祸。’是岁始皇初并六国,反以为瑞,销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象之。”[19]1472林梅村认为“金人”中的”金”不一定指黄金,可能是对金属的泛称。他还认为,除去对战神阿列斯的崇拜以外,斯基泰人祭拜其他希腊神时,不塑造神像,不设祭坛,不建神殿。秦人在与西域诸戎频繁交往过程中,毫无疑问,会接触到希腊战神阿瑞斯的塑像,秦始皇立在咸阳宫外的十二金人,可能是模仿希腊战神阿瑞斯神像铸造的[10]87-88。需要说明的是,战神阿列斯仅仅是十二个希腊神祇中的一位。果真如林先生所言,则秦都咸阳十二金人是秦与域外文化交流的见证。

以大月氏为代表的游牧人为中介,中国文化向西传入阿尔泰地区。20世纪30年代末至50年代,在南西伯利亚阿尔泰山北麓巴泽雷克冰冻墓中发现了大量的含有鹿纹、野兽纹的斯基泰风格的黄金艺术品,中国战国时期的丝绸,战国中期“四山纹”铜镜,秦代漆盘,大量的与大夏艺术和波斯艺术有关的有翼狮身人面像、狮身鹰头怪兽形象的黄金艺术作品及西亚和中亚的各类毛织物,反映了中国文化、斯基泰文化及波斯文化在阿尔泰山地区的交相辉映[10]43-53。在甘肃东部地区大量出土的镂空车饰在阿尔泰地区也发现过。这种镂空车牌在长城地带中段早期铁器时代几乎不见,仅在杨郎文化中少量出现,此外,陕北有零星出土。在甘肃张家川县马家塬战国墓地1号墓、3号墓的墓道内各出土一辆用许多三角形、方形、圆形青铜镂空饰牌装饰车轮的豪华马车,首次证实了该镂空饰牌的具体用途为车轮饰。在清水县刘坪墓地、合水县何家畔乡岘头村墓葬、庄浪县赵墩乡石嘴村墓葬以及华池县、静宁县等地,也有大量形制相同的透雕饰牌出土,形状有桃心形、三角形、正方形、长方形、梯形、圆形等共计100余件。李晓青比较了《东西方动物纹艺术》一书中收录的阿尔泰山出土的2件透雕饰牌与清水县刘坪墓地出土的20件桃心形饰牌,发现二者大小、形制、工艺如出一辙,并认为这种镂空饰牌起源于甘肃东部,阿尔泰地区出现的心形透雕饰牌,其直接来源就是甘肃东部地区[22]。以丝绸为代表的中国文物在南西伯利亚的出现,意味着至迟在战国时期丝绸之路已经出现。

公元前2世纪初,匈奴在蒙古高原迅速崛起,在冒顿单于领导的游牧联盟的打击下,大月氏人西迁伊犁河、楚河流域,从而引发了又一次中亚民族一系列大迁徙。在西迁途中,大月氏人首先洗劫了乌孙部落,然后转而进攻游牧在伊犁河、楚河流域的塞人。经过若干年,又受乌孙打击,始南行,过阿姆河进入大夏[23]。

在丝绸之路的形成过程中始终伴随着人群的较大规模的长距离的流动,虽然从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2世纪初的几次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与寒冷气候阶段对应。为什么气候寒冷期与丝绸之路的孕育与形成关系更为密切呢?研究发现,在欧亚大陆,东亚季风区、中亚干旱区和欧洲温带海洋区气候变化存在着不同的区域效应和时间差异。当东亚季风区以暖湿为主时,中亚干旱区以暖干为主,反之,当东亚季风区以冷干为主时,受西风带作用显著的中亚干旱区则以冷湿为主[24]。东亚季风区气候温暖湿润时期,农耕经济繁荣、农业生产界限北移、西进,并向半干旱草原地带南部的绿洲扩展,农耕力量大于游牧力量,有利于绿洲丝绸之路的形成与发展;当东亚季风区气候寒冷干燥时,农耕经济萎缩、人口压力减小,而中亚半干旱草原地带因气候寒冷湿润,草原丰茂,牛羊繁盛,因而力量倍增,游牧力量大于农耕力量,有利于草原丝绸之路的形成与发展。每当北方草原发生雨雪冰冻灾害时,生活在那里的游牧民族常常入侵相对温暖湿润的东亚季风区和欧洲地区。竺可桢发现,欧亚大陆东西气候转入寒冷的步调是不一致的,寒冷的潮流常常是从东亚开始,逐渐向西移往欧洲西部[25]。 欧洲虽然纬度高,但当东亚季风区气候转入寒冷时,该区域气候尚未发生大的变化。因此,这里与纬度低且受夏季风之惠的东亚农耕区一样,对中亚游牧民族充满着无穷的魅力。在游牧民族沿着亚洲中北部半干旱草原地带大规模东进、西迁的过程中,沟通东亚、中亚和欧洲不同文化体系的草原丝绸之路就逐渐形成并发展起来。不过,不是所有的人口迁移都与气候变化直接相关,人口压力、战争、畜牧技术特别是驾马、御车技术的进步,也是欧亚草原人群大规模、长距离迁徙的基本条件和驱动因素。因此,本文探讨气候变化与丝绸之路的形成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要将丝绸之路形成过程中的经济因素排除在外,认为气候变化是丝绸之路孕育和形成的唯一驱动力,而是将丝绸之路形成过程中被人们容易忽略的因素提取出来加以探讨,以加深人们对这个重大历史过程形成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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