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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70年长篇小说中国家形象的嬗变

2019-02-21郑思佳

关键词:建构作家文学

郑思佳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110003)

塑造国家形象,讲述中国故事,是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时代背景下文学艺术无法避免的且处在首要位置的重大使命。而长篇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样式,是关于一个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带有象征性的表达方式,在国家历史发展中始终肩负着为国家撰史、为民族画像、为人民立传的历史责任。因此,透过长篇小说勾勒民族发展轨迹,描绘人民生活状态成为当前审视国家发展历程的重要渠道;推动长篇小说视角下移,由关注国家政治到深入大众生活成为现阶段增强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的内在动力;利用长篇小说建构国家形象、讲述中国故事、实现文化召唤是全球化语境下提升国家文化话语权的现实需求。

一、形象嬗变:从红色中国形象渐趋丰富立体

文学是第二现实。回顾当代文学发展的七十载历程,中国长篇小说承载着民族的共同记忆,与国家一同在破碎中砥砺前行,在自省中重获新生。随着中国脱离动荡岁月,文学的时代任务发生转变,作家文学政治化叙述意识逐步减弱,审美主体意识进一步增强,长篇小说当中所塑造的国家形象也相应经历了由红色中国形象渐趋丰富立体的嬗变过程。

1.史诗性:充满社会主义建设激情的红色中国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华民族极力摆脱处在变动岁月中的国家形象,加之民族独立给予整个国家以巨大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广大文艺工作者承载着乐观、昂扬的国民情绪,在社会主义文学思想的指导下,利用具有着史诗性特征的长篇小说掀起了建构国家新形象的浪潮,崭新的充满昂扬乐观的建设中国精神纷至沓来。

被压迫奴役的国家形象在文艺工作者不断探索的道路上实现了转变,而如何塑造一个积极乐观、生机勃勃的,能够激发人民大众建设国家热情的,强化人民大众对民族以及政党认同感和自豪感的国家形象成为了长篇小说创作的时代主题,因此社会主义颂歌模式是这一时期长篇小说创作的主要模式。其中,“在十七年期间,《山乡巨变》(周立波)与《三里湾》(赵树理)、《创业史》(柳青)被誉为表现农业合作化运动的三大长篇巨作。”[1]如赵树理的《三里湾》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第一部以农业合作化运动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小说以王、范、马、袁四个家庭为载体,以秋收、扩社、整社、开渠等典型合作化运动为故事发展的突破口,通过表现四个家庭,尤其是积极配合运动的王家和因循守旧的马家两个家庭的对比刻画来表现农业合作化运动在那个时代的不可抗拒性,同时也表现出农业合作化运动带给那个时代的农村以及农民在生存状态以及精神生活上的冲击和改变。《创业史》则将这一题材的长篇小说推向了高潮,扎根基层十几年的柳青在作品中刻画了一系列有血有肉的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各阶级的农民形象,通过描写他们在农业合作化运动中的行动和心理变化来揭示中国农村为什么会开展这样一次运动以及这次运动是怎样展开的,从而谱画了一幅真实的上个世纪50年代在农业合作化运动中不断变革的中国农村生活图景。同时,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在这三部长篇小说中,作家们塑造了一批具有共产主义理想信念、爱国主义和集体主义精神、埋头苦干积极创新理想的社会主义新人形象,如《创业史》中“只身买稻种”的梁生宝、《山乡巨变》中“耐心做工作”的邓秀梅以及《三里湾》中的“党支部书记”王金生等,通过对这些社会主义新人群像的塑造,再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和发展初期参与者、体验者的历史命运和情感斗争,反映了社会主义新人对国家以及共产主义事业的拥护和爱戴,激发更多的人民群众投身国家建设、实现物质富裕和精神富足。

可以说,长篇小说在这一时期凭借其史诗性的特征,见证了在社会主义改造阶段农业合作化进程中新旧体制、新旧思想碰撞下中国农村的历史风貌以及中国农民情感和精神的成长。在创作过程中,“新”与“旧”的碰撞是故事发生的线索和载体,“旧”是“新”的预设和铺垫,“新”是“旧”的破解和结果,而就在这“新”与“旧”的一破一立中,一个干劲十足、斗志昂扬的崭新的社会主义建设初期的国家形象被建构出来。

2.丰富性:文学审美情怀复归的立体中国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对文艺政策进行了一次重要调整,“不再要求‘文艺从属于政治’”[2]。1980年7月26日,《人民日报》以《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为题,正式提出文艺工作的任务应当是“为人民服务”和“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一文艺政策的转变使得作家们的文学主体意识和审美意识逐渐复归,创作的观照对象由国家政治转为人民大众,创作间的主客体由从属关系渐趋贴近契合。而长篇小说当中所建构的国家形象也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红色中国形象趋向丰富立体。

(1)传承式奋斗中国的构建。共和国诞生初期一批表现革命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如柳青的《铜墙铁壁》、曲波的《林海雪原》、杜鹏程的《保卫延安》等登上当代文坛并赢得盛誉;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创业史》《三里湾》等一系列描写农业合作化运动的作品屡受好评。这些长篇小说展现了中华儿女在国家发展的艰苦历程中不畏艰辛、奋勇抗争、砥砺奋进的红色精神,被誉为“红色经典”。而在1978年后,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面对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困惑的作家们试图从以往的红色经典中汲取抵抗浮华社会迷惑的勇气和力量,他们以长篇小说为载体,挖掘当前时代下具有“红色精神”的人物形象,从而去建构后现代社会中具有新的时代内涵的红色精神和红色中国形象。

《我是我的神》中,邓一光将写作背景基于共和国建立后的数十年的风云岁月,讲述了草原军人乌力图古拉与他的儿子们两代人在经历文革、自卫战、反击战、改革开放等历史事件进程中经历不幸又顽强抗争的艰难过程,描绘了作为子辈的乌力天赫、乌力天扬不甘与父辈过一样的生活的自我追寻和承担的新时代青年的觉醒精神。《抉择》(荣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中,张平以文艺工作者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揭露和批判国企改革期间出现的腐败问题,讴歌在国家和社会发展历程中勇于并敢于与威胁人民利益的腐败、邪恶势力进行斗争的共产党人和人民群众,展现曲折艰辛但又光明的发展历程。作品当中刻画了一系列优秀共产党人的形象,如市长李高成、纪委书记马卫华、市委书记杨成等,他们在处理国企改革的腐败问题中面临着情理、公私碰撞等方面的多重考验,但是他们都坚定了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他们的公正不阿、浩然正气构成了新世纪共产党人的红色精神,发出了新世纪代表中国精神和国家形象的时代强音。

(2)跨越式发展中国的呈现。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逐步深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每一步进程中,作家们开始将写作视角转移到改革事业中,重点反映改革进程中的艰难、曲折的现实问题,挖掘为改革事业中做出突出贡献的改革家事迹,表达那一时期广大民众对于社会发展的真切愿望,着力塑造一个在逆境中不断突破、不断蜕变的改革中国形象。《沉重的翅膀》(荣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中,张洁将笔触对准改革的要害——重工业部门,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和作家的责任意识对当代工业建设中的改革与反改革斗争进行了一次犀利的描绘。她着力刻画了“田守诚”“冯效先”等一批反改革的守旧势力形象,通过对他们以权谋私、权钱交易、思维固化的生活图景以及人物关系的勾勒和揭示,揭露改革前管理体制的弊端以及旧势力对国家建设的腐蚀和对改革进程的阻碍。同时通过对“郑子云”“陈永明”等改革先锋人物的塑造表现改革家在国家蝉蜕时期的迷茫和痛苦,展现国家在重压和阻力下不畏艰险奋勇拼搏的决心和力量。

记录国家发展历程,歌颂中国共产党在国家发展期间起到的领导作用,表现各种建设力量在建设活动中的变化和发展是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的基本内容和重要使命。可以说,跨越式发展的中国形象真实再现了改革时期社会和经济发展的困境和阵痛,为社会发展敲响警钟,推动历史持续向前发展。同时,全景式地描绘了改革时期的社会图景和现实,反映了这一时期改革家的奋斗历程,体现出了长篇小说对于社会现实的整体关怀。

(3)寻根式文化中国的塑造。80年代中期,在世界文化热的感染下,中国当代文学掀起了挖掘传统文化之根、民族生存之根的浪潮。长篇小说作家们也紧跟文化潮流,着力对过去发生的文化断层现象进行纠正,试图通过找寻深藏民族文化内部的原始生命力给予推动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力量,在找寻和挖掘的过程中作家们实际上是在建构一个历史文化底蕴深厚且具有现代意识的文化中国形象。

张炜的《古船》将传统文化意识与当下时代问题相结合,将隋、赵、李三个家族放置寓洼狸镇这一生存空间,通过三家的生存空间的争夺和冲突,表现截然不同的家族形象背后所寄寓的不同的传统文化意识和民族历史。同时张炜试图从文化哲学的高度来把握生活,虽然他把现实生活还原成历史的样态进行展现,但实际上关注的仍然是中国乡村社会多重矛盾,还原的仍是民族心灵的现实。贾平凹的《浮躁》针对改革开放这一历史阶段下社会出现的浮躁之气,通过对金狗等主要人物形象的刻画来表现在改革的发展进程中每一个见证者自我裂变的过程。在主人公金狗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浓厚的文化意识,而这种文化意识为读者探索这一时期这一地域的民族文化心理的发展演变提供线索。

通过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社会急速变革的历史阶段,当代长篇小说作家们试图通过“寻根”来找寻当代人不断奋进的初心和意义,帮助人们在浮躁的社会中找寻生活真正的价值和动力。同时,作家们也希望能够承担起文化传播的历史使命,以此为契机将具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国家形象展现给读者。

(4)画像式平凡中国的勾勒。80年代中期西方文学思潮加之后现代社会文化环境对中国当代文坛产生重要影响,作家们开始转向对日常生活的专注和书写。他们以小人物在社会转型期的奋斗形象作为这一时期国家形象的载体,利用长篇小说通过描绘平凡的小人物在社会变革过程中的时代命运和奋斗历程,来建构一个在改革期间充满艰辛但却永不放弃的光辉的国家形象。

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荣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在这一题材的撰写上显得尤为打动人心。小说将故事背景基于1975年至1985年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农村,以孙少平、孙少安等农村的普通青年为描绘中心,讲述了当代平凡的普通农民在历史大变革时期所经历的艰辛和光明。路遥在作品中塑造了各种阶级的普通民众群像,通过描写普通小人物的人生境遇来表现改革开放那个时代对于平凡人的平凡人生的改写。如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少平、少安不甘贫困守旧,一个办砖厂,走向发家致富的道路;一个投奔城市,走向更宽广的世界。两个人作为改革开放进程中农民青年的先行者在闯荡的道路上步履维艰,但却坚持奋斗,最终获得属于自己的未来。小说一方面紧抓时代气息,为时代放歌,通过小人物的描写表现出个人的命运与时代的变迁紧密相连,歌颂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给予普通小人物实现人生价值的历史机遇。另一方面,小说始终以小人物为写作基点,将小人物化身为时代的奋斗者,以他们在前进道路上不懈奋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展现,当代中国积极进取、永不言弃的中国力量和国家形象。长篇小说的作家们以小人物的奋斗历史作为国家形象展现的重要载体,通过反映平凡人在社会发展过程中体现出来的行为和精神来展现出中国当下国民的精神状态和中国气象,更为真实且珍贵。

无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充满社会主义建设激情的红色中国形象,还是新时期以来更加丰富立体的当下中国形象,都是当代长篇小说作家们基于不同时期的文化背景积极反映时代、干预生活,建构助力社会发展的国家形象的成果。他们在与时俱进的完善中力图建构一个最接近社会现实的最灵动的国家形象。

二、重塑形象:从精英立场的主流中国转向民间立场的俗世中国

从充满史诗性激荡着昂扬建设精神的红色中国形象到文学主体意识和审美意识复归且更加丰富的国家形象的嬗变,实际上是精英立场下主流话语体系与民间立场下民间意识融合的必然结果。但是这种写作立场的转变绝不是只为了关注平凡人的平凡琐事,而是希望以这种视角去描绘平凡人在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奋斗历程,从而展现一个不断奋进的中国形象。

1.精英立场鲜明凸显主流教化功能

“形象是加入了文化的和情感的、客观的和主观的因素的个人的或集体的表现。”[3]从形象学上来看,任何形象和建构都带有时代印记和民族情感。因此,50~60年代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且如火如荼进行国家建设时期的长篇小说一方面肩负着讴歌革命历史、重构新生中国形象、激发民众对党和国家的自豪感和认同感的历史使命;一方面肩负着建构建设中国形象,激发民众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时代使命。作家们在政治化的文学环境下,不约而同地选择精英立场去观照整个国家社会的发展历程,同时将广大人民放在社会发展的洪流中进行书写和塑造,去描绘一个伟大的、蓬勃发展的且带有着时代感召力的国家形象。如《创业史》依托农业合作化这一政治时代背景,对作品中的人物进行阶级划分,通过对“梁生宝”“三大能人”等不同阶级人物在农业合作化中思想意识、行为心理的刻画来展现合作化运动的全过程,从而凸显社会主义新人在社会主义改造时期对社会做出的贡献。除《创业史》之外,还有《山乡巨变》等作品,在主流意识形态的基础上为时代和政治书写,为革命理想和社会主义建设代言,积极描绘新生国家的大精神和大气派,为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国家事业发展做出贡献。

到了20 世纪80年代,随着中国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环境的巨大转变,作家们开始自觉关注文学自身的审美价值,作为精英知识分子的作家们也开始反思如何塑造一个丰富立体的国家形象。

2.民间立场深切观照社会大众

“民间立场”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成为了当代文学研究和写作重点关注的领域和争论的焦点。陈思和认为,“民间”保存了相对自由活泼的形式,能够比较真实地表达出民间社会生活的面貌和下层人民的情绪世界;自由自在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4]由此可以看出,陈思和一方面认为具有民间立场的作家们必须要摆脱知识分子的精英立场和主流话语体系,要自由地、自觉地深入民间、认同民间、感受民间,同时以民间立场真实还原民间的生活形态和精神状况。另一方面,作家们要通过民间立场,从“俯视”到“平视”反映真正的民间中国,塑造俗世中国形象,完成对中国形象的全方位观照。

在以往乡土叙事、底层叙事的创作中,作家们虽然具有民间意识,但是他们的创作视角仍然是知识分子的先知视角,他们以“城里人”的叙述身份俯视“乡下人”“底层人”的生存状态,从而形成一种由来已久的“看/被看”的写作模式,而就在这“看”与“被看”之间作者与写作对象就产生了不可避免的距离,所描绘出的民间形象势必是被想象和被蒙蔽的。如鲁迅笔下的乡土总是带有着俯视的批判,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总是透露着过滤后的诗意,赵树理笔下的乡下总是带有着预设后的阶级意味。他们都带有着各自的立场,因此所描绘出的民间中国大多是同质化、类型化的民间。而“民间写作”则改变了这一写作现状,作家们将写作视角由“俯视”“旁观”转向“平视”“浸入”,以“乡下人”“底层人”的身份观照自身不同的人生,以“局内人”的角度书写民间生活,还原一个曾经被宏大历史叙事所遮蔽的真实的民间形象。如在《推拿》(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中,作者毕飞宇所关注的不是盲人推拿师悲切的“苦难”而是他们真实的“生活”,他通过对婚姻、恋爱、住房、债务以及围绕着“推拿中心”所展开的一系列的生活琐事的描绘,让读者们最大限度地走进盲人推拿师们的真切但却不为人知的内心,感受他们交织在日常生活中的痛苦与希望、平淡与幸福。毕飞宇拒绝将居高临下的同情和悲悯放置在这群处在城市边缘地位的盲人推拿师身上,他竭力地用平视的眼光为我们描绘一个有曲折有痛苦但却有温度有尊严的盲人推拿师亦或是平凡人的平凡人生。上文提及的《平凡的世界》亦是如此,小说当中塑造了大量的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形象,但无一例外都是普普通通的社会中的小人物,他们在社会变革的过程中默默坚持、摸爬滚打,作者试图用小人物迎难而上的奋斗精神来塑造属于这个时代和这个民族不屈不挠的形象。

3.对比手法着力突出国家影响力

尽管自90年代以来当代文学的写作立场逐步由精英立场向民间立场转变,作家们从“俯视”转向“平视”从而去描绘民间生活的真实样态,但是长篇作家的写作目的并不是为了描绘小人物的琐碎人生,他们更希望通过通过民间视角去展现普通人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奋斗历程,表现社会变革带给这个时代以及每一个普通人的巨大改变。因此,长篇小说作家们在写作的过程中常常运用大量的对比手法,用以做新旧两个时代,积极进取、落后守旧两种人群的对比,从而彰显社会变革的历史意义和巨大影响力。

《英雄时代》(柳建伟,荣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以城市改革深化时期作为写作背景,选取高干子弟陆承伟、民营企业家史天雄在改革开放社会进程中所作出的不同人生选择作为小说故事发展的主线,提出了在社会大转型阶段有关经济、社会、文化以及人性发展等方面的问题,小说以二人不同性格、不同选择、不同精神境界作为对比,而二人在小说中的结局为这些问题提供了答案。代表着一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陆承伟最终行贿行为败露,走向人生的终点;而始终坚持勇于担当,为党分忧的史天雄获得党和人民认可,成为了时代英雄。这样的人物对比,凸显正面人物身上为党、为国、为民奉献的红色精神力量。《抉择》以严谨的现实主义的态度,以朴素的语言给予作品中各种人物以最真切的观照。同时小说塑造了李高成一类始终对党忠诚、永不叛党的共产党人形象以及严阵等贪污腐败、不可一世的党的事业的蛀虫形象,通过对李高成等人在反复斗争中身处危难却始终坚定的描写,正面弘扬了在国家社会事业发展进程中不畏牺牲,甘于奉献的共产党人的精神品质,从而展现出具有巨大影响力和感召力的国家精神和中国气象。

从精英立场转向民间立场实际上是新的时代语境下作家创作的又一方法和使命。坚守民间立场是为了能更好地写出民间的生存境况、表达民众内心的精神意志、激活民众生存的尊严意识,更直接地通过民众的生存状态建构一个更符合现实情况、更能表达民众情感的民间形象,展现一个更能反映社会发展过程中朝气蓬勃状态的国家形象。

三、走出中国:立足本土塑造国家形象的文学图景

如今我们正处在全球化和信息化持续推进的21 世纪,重塑国家形象对于推动国家社会进步,推动对外文化交流具有重要意义,而作为用以表现广阔的社会生活,反映时代面貌的长篇小说始终肩负着讲述中国故事的文学使命。那么,建构中国形象的过程中,如何摆脱文学史上出现过的泛政治化的倾向,突破域外“他者”异质化的偏狭认识,利用融媒体思维打造具有民族特色、人文关怀、时代印记的新时代国家新形象,推动中国当代长篇小说及中国形象走向世界是我们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1.文学立场:坚持本土性,兼具原创性

21 世纪的今天,文化全球化已经成为新世纪文学发展重要的文学意识,推动中国文学和国家形象走向世界也成为了新的时代语境下提升文化竞争力和综合国力的应有之义。而当前中国当代长篇小说以及中国形象若想在世界获得认可就必须要秉承着坚持本土性、兼具原创性这两大文学立场。

(1)植根本土,兼具民族性和世界性。在文化全球化发展的今天,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国家形象的塑造都必须要动态处理好民族性和世界性的关系。文化全球化是一种文化潮流和文学发展趋势,但绝不意味着文化的一体化,而是更加强调文化的多元性和特殊性。中国当代长篇小说若想在世界范围内得到认可,中国的国家形象若想在文学传播中走向世界就必须要具有本土化的中国特色,而非为了取悦全球化的发展潮流丧失中华文化主体性的存在。首先,我国的长篇小说创作必须要具有一定的文化身份认同,要将创作深深植根于悠久的中华传统文化之中,挖掘中国文学以及中国形象所赖以生存的传统文化之根,注重文化传承,建构文化中国形象。挖掘深藏民族发展历程中的中华民族精神和独特魅力,从而建构一个具有着强大民族信仰的具有本土民族特色的中国形象。其次,我们在强调中国形象的本土特色的同时,更要始终将中国文学发展的进程融入世界文学发展的洪流中,倡导和践行文化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的理念。同时作家必须注重把握本土经验中人类与世界共有的普遍价值。因此就要求作家必须要具备全球视野和世界胸怀,站在全球性的立场和角度表达中国情感、讲述中国故事、建构中国形象,只有这样,我们所塑造的中国形象才具有大智慧和大境界,才能够被其他国家接受和认可。总之,中国当代文学尤其是长篇小说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只有立足本土、面向世界,兼具民族性和世界性,才能在世界文化领域建构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生动的民族形象。

(2)坚持原创,兼具时代性和思想性。中国当代长篇小说以及中国形象若想在世界文化之林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要注重文学创作的原创性。而中国当代文学的原创性一方面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以及民族精神,另一方面则植根于当下经济高速发展、社会急速转型的当代社会现实。这就要求作家在文学创作中必须要兼具时代性和思想性。时代性体现在作家要关注中华民族的生存和发展,积极表现中国社会发展的时代性特征。思想性则体现在作家要不断增强把握现实社会的能力,要透过繁杂琐碎的生活现象去把握时代生活的内在本质,书写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现实的生存状态和精神风貌。当代作家刘醒龙始终有着作家的时代责任和自省意识,满怀敬畏之心沉潜十七年为乡村知识分子立传,写下长篇小说《天行者》(荣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小说描写余校长等民办教师为了启蒙教育无私奉献,为精神贫瘠的乡土带去光明和希望,讴歌民办教师甘于奉献勇担重任的崇高精神,揭示启蒙教育对蒙昧乡村的挽救作用。可以说刘醒龙以现实主义的写作传统,创作出具有原创性的对社会起到积极作用的文学作品,挖掘出鲜活的带有中国精神和中国新气象的国家形象。

2.传播路径:寻求媒介融通,扩大对外传播

作为国家形象话语建构重要载体的长篇小说的国际传播效果直接影响到国家形象的建构和传播的实际成效。若想使中国文学在新的历史阶段取得对外传播的新的进展和突破,就必须要增强自我传播的力度,对内利用大众传媒打造长篇小说传播新热点,对外推动本土译介事业发展,推动中国形象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和更新。

(1)增强自我传播的力度。中国文学在过去的发展过程中由于文学泛政治化的倾向丧失了文学传播的主体话语权利,使得中国文学以及中国形象的传播环境、传播渠道、传播对象都具有明显的限制因素,致使中国当代文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面临着文学创作和文学传播的重大逆差。同时,由于国内外社会性质不同,文化观念、政治观念、价值观念不同,中国文学的域外传播无论在传播的范围上还是传播的效果上都具有边缘化、异质化的倾向。因此,当前中国文学必须要增强自我传播的意识和能力,摆脱文学传播泛政治化以及依靠域外他者传播的倾向,打造自我传播声势,建构自我传播生产链。

(2)寻求多种媒介的融合传播。目前正处于大众传媒时代,我们要寻求多种媒介的融合传播,打造当代文学在国内传播的新态势。一方面,我们可以在传统报刊、书籍的基础上,利用电子报刊,文学网站、微信公众平台等新媒体渠道将文学作品转化为电子阅读产品提供给目标用户。如《人民文学》《收获》等文学期刊杂志纷纷开通微信公众平台,一些原本只在纸质刊物上发表的文学作品可以通过线上平台传播给订阅读者,从而实现文学作品的精准传播。另一方面,影视剧的成功改编案例也为今后当代文学尤其是长篇小说的传播提供了新的思路。影视剧的成功改编不仅能够使文学作品在国内的传播实现指数型增长的效果,达到一种裂变式的传播,又有利于助推文学作品的海外传播,推动中国文学以及中国形象走向世界。如《平凡的世界》之所以自1988年出版以来畅销不衰,除了小说内容及审美特色的突出成就,还与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成功改编有密切的关系。无论在演员选择度上,还是在作品的还原度上,电视剧版《平凡的世界》都颇受好评,它将那个属于那个时代的大众记忆投影在电视屏幕上,给予受众更为直观的情感冲击,从而助推《平凡的世界》在国内甚至在海外受到追捧。这说明,电影等大众传媒手段的影响力将越来越大,我们必须要注重文学与大众传媒尤其是影视之间的互动关系,文学只有在视觉文化背景下与大众传媒积极互动,才有机会将当代文学推向世界,从而通过文学向海外展示更丰富立体的国家。

(3)推动中国翻译事业的发展。中国文学在文化全球化时代背景下的对外传播有赖于优秀本土译者的推动。目前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中常常采用的是“中西合璧”的模式,但是由于文学观念差异,国外译者在翻译中国的文学作品的过程中往往无法精准地把握本土作家要表达的中心主旨和情感内涵,从而造成文本与译本的偏差,从而使得塑造的国家形象失真。加之,传播距离较远,翻译中国文学的国外译者较少,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一直无法突破,因此若想使中国文学在海外传播过程中占有主动权就必须要培养本土译者。同时,我们应当发挥一些知名作家、评论家在海外的传播力度。著名中国文学评论家夏志清曾还原钱钟书、沈从文、张爱玲、张天翼等作家的真实面貌,大力推崇其作品,掀起了国内重新定位作家地位的浪潮,引发了国内外文坛对几位作家的关注,吸引了大量国外译者翻译他们的作品,充分发挥了批评家对作品的甄别和推荐作用。因此,我们应当鼓励并邀请当代著名文学评论家对当代文学作品进行评论,以自身在文坛的影响力吸引读者及海内外文坛的关注,从而为中国文学“走出去”搭建桥梁。

四、结 语

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经历了70年风云变幻,在反映民族发展历程、表达中华民族精神、展现人性深度、重塑民族灵魂、建构国家形象等方面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如今,我们正处于日益形象化的文化全球化、信息全球化的时代,国家形象的建构成为一个国家对外交流的符号和名片,是一个国家增强国际话语权、优化对外政策的重要手段。而长篇小说作为符号建构的重要载体在国家形象的建构过程中往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当前中国的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国际地位不断提高,国际竞争压力不断扩大,如何在参与国际事务中利用文学符号尤其是长篇小说建构积极正面的大国形象,增强国际社会对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的认同,仍然是一个长期而艰巨的历史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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