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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症性肠病并发艰难梭菌感染

2019-02-20陈烨刘思德王浦王斯琪

现代消化及介入诊疗 2019年5期
关键词:梭菌毒素检测

陈烨,刘思德,王浦,王斯琪

艰难梭菌是临床最常见的机会致病菌,是抗生素相关性肠炎最主要的致病因素,几乎所有伪膜性肠炎均由艰难梭菌感染(Clostridium difficile infection,CDI)引起。近年来随着广谱抗菌药物的广泛使用,全球范围内CDI发生率不断升高,并且由于其流行菌株变异,出现B1/NAP1/027等高致病菌株,产生毒素能力增强,持续作用时间延长,导致患者病死率及复发率升高,并引起多次爆发流行,造成极大的人力、财力损失。炎症性肠病(inflammatory bowel disease,IBD)是CDI的独立危险因素[1-2],而IBD患者感染艰难梭菌后,通常病情加重,住院时间延长[3]。但活动期IBD与CDI临床表现及实验室检查结果相似,因此容易漏诊。笔者结合《炎症性肠病合并机会性感染专家共识意见(2017年)》[4],对炎症性肠病并发艰难梭菌感染(IBD-CDI)发生、发展及诊疗进行概述。

1 流行病学变化

近20年来,CDI发病率迅速增加,尤其是加拿大魁北克高毒力型B1/NAP1/027爆发以来,CDI发生病率提高了约4倍。虽然欧洲各国CDI流行情况不一致,但总体呈增加趋势。亚洲的日本、韩国、科威特、中国内地及港台地区的研究也支持CDI感染增加的结论。

IBD包括溃疡性结肠炎和克罗恩病,二者均为慢性胃肠道炎症性疾病,病因可能与针对肠道共生菌的免疫炎性反应有关。IBD缺乏根治手段,主要通过降低免疫炎性反应,维持临床缓解。活动期IBD需大剂量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诱导缓解。但激素和免疫抑制剂可能诱发CDI。研究表明,CDI增加IBD患者短期和长期(感染5年后)死亡率以及结肠切除率[5]。与普通人CDI相比,IBD-CDI治疗失败率、CDI复发率、手术率、住院需要及医疗支出增加[5-6]。因此,明确活动期IBD是否合并有CDI,对IBD患者疾病治疗及预后有重要意义。

近年来,国内外研究显示,世界范围内IBD患者艰难梭菌感染率呈增加趋势(5.1%~16.7%)。成人克罗恩病住院患者发病率为1.0%~7.7%,成人溃疡性结肠炎住院患者发病率为2.8%~11.1%之间。中国南方某医院研究显示,成人克罗恩病住院患者发病率为12.7%,成人溃疡性结肠炎住院患者发病率为19.3%[7-8]。此外,2014年首次在我国大陆临床溃疡性结肠炎患者腹泻粪便标本中分离出B1/NAP1/027型高致病菌株[9],提示我国将来可能有CDI暴发流行,一旦该高毒力菌株广泛流行传播,患者病情将大大加重,加上IBD-CDI本身具有迁延不愈,反复发作等特点,将可能带来极大的临床压力及医疗支出。

2 危险因素

CDI危险因素分为环境相关及宿主相关危险因素。普通人群CDI确定的危险因素包括:年龄大于65岁;近期(<4周)住院;近期(<4周)有抗菌剂使用史,尤其是广谱或者多重抗生素使用史;长期使用免疫抑制;先前曾经发生CDI;接受过影响胃肠道微生态稳定的医疗干预。此外,还包括近年来发现的一些危险因素:①有伴随疾病,如炎性肠病,活动性关节炎等;②严重基础疾病,如脏器衰竭等;③长期使用抗肿瘤药物;④长期使用制酸药,尤其是质子泵抑制剂;⑤近期内有胃肠道手术史;⑥近期使用饲管喂养或给药;⑦长期通便灌肠、使用促胃肠动力药物及粪便软化剂等;⑧住院时间大于4周;⑨症状发生前8周内曾门诊看病或小手术;⑩8周内有到外地旅游;○1和近期住院患者接触。早期发现和鉴别这些高危风险因素,有利于早期治疗方案的优化及改善预后。

IBD人群发生CDI的危险因素与普通人群基本相同,但与普通人群相比,IBD年轻患者及社区获得性CDI更常见。抗生素是否是IBD人群发生CDI的危险因素尚有争议。少有证据表明NSAIDs和PPIs是IBD人群发生CDI的危险因素。此外,大部分研究认为类固醇类药物、英夫利昔单抗等生物制剂、免疫抑制剂不增加IBD人群发生CDI的风险。

3 致病机制

艰难梭菌是一种革兰染色阳性厌氧芽孢杆菌,主要在人与人之间通过粪口途径传播并定植于肠道。正常肠道菌群可有效抑制定植艰难梭菌的繁殖。抗生素、免疫抑制剂、化疗等因素破坏肠道菌群平衡,正常菌群对机会致病菌抑制减弱,艰难梭菌大量生长繁殖,分泌毒素及非毒力蛋白,破坏肠黏膜屏障,引起腹泻和肠道炎症,进一步产生细菌易位,加重患者病情,甚至可能导致脓毒血症、多器官功能衰竭等严重的局部或全身并发症。

艰难梭菌产生的毒力因子包括胶原酶、透明质酸酶、软骨素-硫酸酯酶以及肠毒素A和细胞毒素B,一些菌株还会产生二元毒素。毒素的产生主要受tcdA、tcdB、tcdC、tcdD和tcdE等基因调节。毒素与肠细胞上的受体结合后,通过受体介导的内吞作用穿透细胞,释放GTD到胞质中,催化Rho GTP酶糖基化,引起上皮细胞骨架的破坏,上皮脱落并发生局部炎症反应。在艰难梭菌相关性疾病的发病机制中,许多细胞因子如IL-8、IL-1β、IL-6、TNF、IFN-γ和白三烯B4也发挥重要作用。

4 临床表现

大部分患者感染艰难梭菌后无临床症状。有临床症状的患者可表现为轻到重度的水样腹泻,严重者发展为重症肠炎或伪膜性肠炎。约半数腹泻出现在应用抗生素过程中,或在停用抗生素后短期内,偶有停药数月后发病。重症出现消耗性腹泻,每日可达20~30次。其他还包括发热、恶心、厌食、腹胀、腹痛及中毒性巨结肠等全身或局部症状。此外,CDI常发生于有系统性疾病如风湿性关节炎、系统性红斑狼疮患者。CT检查可显示CDI患者结肠壁增厚。内镜和活检检查可见结肠特征性改变,即存在散在点状或黄、棕、绿色斑块。充血斑中央部可出现斑点状灰白色或棕褐色伪膜,继而融合成数毫米到1 cm大小隆起性伪膜,周围常绕以红晕,病灶间的黏膜常无明显炎症,重症病例可融合成片甚至出现管型。腹部X线片可见麻痹性肠梗阻及“拇指纹”征。实验室检查可发现白蛋白降低,白细胞升高,血尿素氮及肌酐升高,血清转铁蛋白升高及粪便菌群失调。

与普通CDI患者类似,IBD-CDI可表现为不同程度腹泻,甚至中毒性结肠炎。水样便是IBD-CDI的主要临床症状,可出现血便或脓血便等非典型特征,很难与IBD复发区分。IBD-CDI与IBD复发的实验室检查结果类似(如白细胞增多症,贫血,低蛋白血症等)。部分IBD-CDI患者有低烧或厌食等全身表现。IBD-CDI缺乏典型结肠镜特征,伪膜少见,症状不典型。IBD-CDI病程长,死亡率高,炎症主要在结肠,有时累及小肠,特别是结肠切除术后以及有结肠储袋炎的患者[10]。

5 诊断

由于IBD患者中CDI的高感染率,并且CDI与活动期IBD的临床表现及实验室检测结果相似,容易漏诊。ACG指南推荐以下IBD患者应检测艰难梭菌:①所有活动期IBD住院患者;②缓解期IBD患者出现腹泻,或近期有危险因素暴露(如与CDI患者接触、胃肠手术、管饲、肠道准备);③有严重结肠炎,无细菌学证据,需要经验性CDI治疗的IBD患者;④结肠切除造口术后出现CDI症状者;⑤老年人群、免疫力低下、糖尿病、肾功能衰竭、营养不良等患者[11-12]。

CDI的诊断一般通过直接检查出粪便的艰难梭菌毒素。检查方式的选择取决于它的适用性、成本、耗时、灵敏度和特异性。

毒素酶联免疫法(enzyme immunoassay,EIAs)一般可在2h内获得检测结果,价格低廉且应用广泛,在大多数国家用作常规检测。毒素EIAs应同时检测毒素A和B,因为一些艰难梭菌菌株仅产生毒素A或B。此方法敏感性为60%~94%,特异性为75%~100%,假阴性率高,因为毒素需要达到100~1 000 pg才能被检测出来。如果首次检查为阴性,非IBD患者则无需重复检测。通过毒素ELAs检测粪便样品,大约90%可在初次检测中确诊。因此,不建议在7天内重复进行EIAs检测,但如果临床高度怀疑CDI,建议进行更灵敏的检测。

谷氨酸脱氢酶(glutamate dehydrogenase,GDH)检测一般1 h内获得结果,有很高的阴性预测值,可作为初筛试验。然而,由于GDH抗原检测无法区分产毒株和和非毒株,因此需要对GDH阳性的标本进行进一步检测,如检测毒素基因或毒素免疫检测。

聚合酶链式反应(polymerase chain reaction,PCR)具有高度敏感性和特异性,可在1h内获得检测结果,是实验室诊断CDI的首选检测方法。但成本较高,存在较高假阳性,导致过度治疗。

采用CCFA培养基(cefoxitincycloserine fructose agar)或艰难梭菌显色培养基进行选择性厌氧培养,此方法敏感性高,但不能区分菌株是否产毒,并且培养时间长(24~48 h),因此一般不用于临床,多用于流行病学研究。

细胞毒性试验是将粪便滤液加入细胞悬液中,观察细胞病变效应,目前仍作为实验室诊断艰难梭菌的金标准。它具有比酶免疫测定更高的灵敏度,但费用高且耗时长(24~48 h),因此仅用于实验室研究。

综合考虑不同检测方法的敏感度、特异性、耗时、费用等因素,推荐使用两步法或三步法进行CDI诊断。①两步法:同步联合检测GDH和毒素EIAs试验,二者结果不一致时进行细胞培养细胞毒性试验及核酸扩增确证;②三步法:首先使用GDH试验初筛,GDH阳性进行毒素EIAs试验,二者结果不一致时进行细胞培养细胞毒性试验及核酸扩增确证[13]。

6 IBD-CDI处理

关于IBD患者发生CDI的处理原则,目前尚缺乏有力的循证医学证据。IBD-CDI可分为轻、中、重度及严重并发症四个等级。轻度、中度初治推荐甲硝唑(500 mg,po,tid,连续10~14 d),重度口服万古霉素治疗(125 mg,po,qid,连续10~14 d)。有严重并发症患者推荐万古霉素合并静脉使用甲硝唑(万古霉素500 mg,po或胃管注入,qid+甲硝唑500 mg,IV,q8h)或外科干预。

艰难梭菌感染复发(rCDI)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大约四分之一的甲硝唑或万古霉素初治患者1~3个月内复发。IBD患者CDI复发率高达39%,对于rCDI,考虑到甲硝唑的累积毒性效应,建议使用万古霉素作为常规治疗药物[14]。再次复发者可考虑万古霉素脉冲式口服给药法 :①125 mg,qid,维持10~14 d→125 mg,bid,维持7 d→125 mg,qd,维持7 d→125 mg,1次/2~3 d,维持2~8周;②125 mg,qid,维持7 d→125 mg,tid,维持7 d→125 mg,bid,维持7 d→125 mg,qd,维持7 d→125 mg,1次/2 d,维持7 d→125 mg,1次/3 d,维持7 d。也可考虑使用非达霉素(大环内酯类,2011年FDA批准上市)治疗,其疗效和毒性效应与万古霉素相当,但是其4周内复发率明显降低(15.4%vs.25.3%),然而较贵的价格限制其广泛使用,因此常用于rCDI患者。其他治疗药物选择包括杆菌肽25 500 U,4次/d;替考拉宁200 mg,1次/d;夫西地酸500 mg,l次/d;消胆胺4 g,3~4次/d。

研究表明粪菌移植(Fecal microbiota transplantation,FMT)可降低CDI复发率,但也有研究表明FMT可能加重合并有CDI的IBD患者炎性反应[15]。对于IBD患者发生CDI复发,FMT有一定的疗效,但低于非IBD患者CDI复发,且感染等并发症发生率高[16]。目前暂不推荐FMT作为CDIIBD常规治疗方案。推荐IBD-CDI患者三次及以上CDI复发时采用FMT[17-19]

采用糖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甲氨蝶呤,硫唑嘌呤等),以及英夫利昔单抗等生物制剂控制合并CDI的活动期IBD炎性反应是必要的[20],但其治疗时机、是否需合并使用抗生素,以及对CDI引起的结肠炎的安全性仍有争议。此外,部分研究认为IBD患者接受激素治疗,CDI风险增加,预后变差,因此需要进一步研究以确定其治疗的最佳时机及剂量[21]。

7 防控及监管

CDI最主要的危险因素是芽孢暴露。艰难梭菌繁殖体离开肠腔通常24 h内死亡,其芽孢对一般清洁和消毒措施有很强的抵抗力,环境中可存活数月之久。芽孢通过胃时不被胃酸杀死。避免接触细菌芽孢及采用有效的消毒剂杀灭芽孢可有效防止CDI。芽孢最主要的来源为医疗场所,医院通过严格消毒、隔离、手卫生等措施,可有效防止交叉感染,降低感染率。

CDI另一个主要的危险因素是抗生素暴露,抗菌药物改变肠道正常菌群,氨苄西林、阿莫西林、二代头孢、三代头孢、克林霉素和氟喹诺酮类药物明显增加患者感染风险。因此,严格掌握抗生素的适应症可有效降低CDI风险。抗菌药物的使用应依据当地的流行病学调查、流行菌株及药敏结果,限制使用高风险抗菌药物以降低感染率。近些年,减少抗生素使用的策略已成功降低了住院患者艰难梭菌的感染率。

预防CDI最有前景的是疫苗研究,目前主要是针对TcdA和TcdB两种毒素的特异性疫苗。有研究显示,毒素特异的宿主抗体可影响艰难梭菌在体内的感染和定植,以针对毒素的IgG或表达TcdA和TcdB C-端重复序列的枯草芽孢杆菌治疗CDI模型鼠,可有效预防CDI的复发,且部分针对TcdA受体结合区的分泌型抗体可与TcdB的类似区域发生交叉反应,提示针对TcdA和TcdB两种毒素的疫苗在临床CDI预防上具有广阔应用前景。尽管研究中的CDI疫苗有被动免疫疫苗,减毒疫苗,活菌疫苗,DNA重组疫苗等多种,但目前尚无一种疫苗上市[22]。

8 结语

随着抗菌药物的广泛应用,以及艰难梭菌高产毒株型的出现及传播,带来极大的医疗和社会压力。与发达国家或地区相比,我国对IBD-CDI临床认知不充分,实验室检测能力不全面,同时缺乏有效的流行病学监测与科学研究。规范IBD-CDI的诊疗,以及对其相关作用机制进行深入研究,有助于IBDCDI的早期诊断及治疗,控制疾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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