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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2019版《倚天屠龙记》改编的文化立场
——基于哈罗德·布鲁姆的“误读”理论

2019-02-20林煜圻

视听 2019年8期
关键词:屠龙记赵敏张无忌

□ 林煜圻

一、引言

影视作品作为大众文化的产物,现如今越发受到人们的追捧,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大众文化也依靠影视作品的火热得以传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言行举止。从本质上讲,大众文化是以人们的生存与发展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的文化形态,它是意象,需要通过某种载体具体表现出来。而这个载体除了影视作品,还有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与文学作品是大相径庭的两种艺术表现形式,前者强调更好的视觉效果,以场景和特效等为主体,并且使用更为简练、通俗的对白取代更富有表现力的文学语言,后者则侧重于故事的架构与情节、语言的表达、意境的展开。虽然这二者有所不同,但互为补充。文学作品改编为影视作品,不仅为影视作品剧本提供了来源,反过来也给文学作品本身带来了更为广泛的传播效果,彼此的融合也让文字和影像这两种艺术符号无论在书上还是在荧幕上都有了更好的表现。

武侠小说作为通俗化文学作品的一员,其营造的武侠文化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匮乏的年代带给了人们不曾有过的人生体验和美的享受。其中,金庸的小说在保留了梁羽生的惩恶扬善的传统武侠观的同时,又融入了古龙的对人性拷问的新式武侠风对历史的思考更是绘出一幅家国情怀的大画卷,具有很深的社会意义。正是如此,金庸的文学作品历来深受世界各地华人的喜爱。在2018年香港公共图书馆成人中文小说类书籍借阅量的前10 名中,金庸武侠小说占据了半数之多。而在这些武侠小说盛行的同期,对它们的影视化改编也开始登上舞台,数十年时间内,由15 部小说诞生了多达102 部的改编影视剧。而在进入21世纪以后,金庸武侠影视剧的市场从港台逐渐转入内地,以张纪中为代表的内地制片人开始大面积翻拍,在内地掀起了一波武侠影视的浪潮。

这些影视作品虽然的确是以金庸小说为蓝本,但是都没有完全遵循原著,而是基于某些立场的考虑,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所谓的“误读”现象。但这并非如字面上是贬义的,而是有意义的概念。2017年,由蒋家骏执导的《射雕英雄传》获得了很好的口碑,因此本文将对其翻拍并在2019年播出的另一部武侠剧《倚天屠龙记》(以下简称2019 版)为例,分析编剧是站在怎样的文化立场去“误读”原著的。

二、哈罗德·布鲁姆的误读理论

影视作品是对文学作品的再次创作。当文学作品在编剧手中变为剧本时,就已经夹杂了其个人情感在内,而当进入到影视作品拍摄的阶段,又难免会刻上导演、演员等剧组人员的烙印。当下许多影视作品以观众的兴趣为导向,为适应市场经济条件,导致要对文学作品进行一定改编以期符合观众的需求和市场的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影视作品改编的立场会产生一种“影响的焦虑”。

对于“影响的焦虑”,西方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其著作中进行了解释。在诗歌领域漫长的历史上,由于先来后到的缘故,那些前辈诗人早早就创作出优秀的作品留名于诗歌史上,而后辈诗人就必须面临如何从这些流芳百世的作品中脱颖而出的压力之下,为了摆脱这样的阴影,难免就会产生“影响的焦虑”,即是希望挣脱前辈诗人的影响的焦虑。布鲁姆把后辈诗人比喻成有着俄狄浦斯情结的儿子,而前辈诗人就如同他们的父亲。尽管后辈诗人十分憎恨这一父亲形象,但他们也明白对方占据着权威,且比自己强大有力,为此不得不努力去摆脱他们的压迫,在诗歌的创作中去试图进行超越。基于此,后辈诗人需得对前辈诗人的作品在“误读”中创造自己真实的灵感,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崭露头角,避免这创造性被埋葬。

除了诗歌领域,“误读”现象也普遍存在于其他文学形式当中,甚至是各种艺术形式。布鲁姆将其定义为“影响即误读”,他认为阅读就是一种“误读”,或者从另一个层面讲是创造意义的过程,是后辈对前辈的否定和再创造。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之交,正是西方文学界解构主义兴盛的时期,布鲁姆的思想也体现着解构主义的色彩。在阅读文本的过程中,“解构”体现在文本不应是被解读为作者在传递单一的一个观点,而需要被解读为在某个文化背景下各种冲突的体现。文本被“解构”的过程中会产生许多彼此冲突的观点,它们共同存在,但又相互压制。如果应用在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当中,每个人基于自己不同的社会阅历和文化背景会做出不同的理解,因而这些作品的主题不应追求一以贯之,而是应该多个主题并行才更客观。

三、情节的改编——家国情和爱情并行

(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家国情情节

《倚天屠龙记》讲述了在元末朝廷欺压百姓,各地义军揭竿而起的大背景下,中原武林发生的恩怨故事。作为“射雕三部曲”的收官之作,《倚天屠龙记》承担着完成前两部作品所遗留的使命——驱除外侮,夺回汉人江山。“射雕三部曲”是金庸“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武侠思想的极好体现。《射雕英雄传》里郭靖在经历奇遇后成为一代大侠,紧接着《神雕侠侣》中郭黄夫妇保卫襄阳城,但未能扭转乾坤,中原大地沦入蒙古人之手,而最终由《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完成了使命,他们将元室赶出中原,恢复了汉人江山。可以说,家国情怀的主题始终贯穿于整个“射雕三部曲”中。2019 版不仅继承了这一设定,更对其进行深化,将蒙汉对立上升为至死方休的死局。尽管江湖各大门派出于门户之见曾围攻明教,也为了得到屠龙刀以称霸武林而互相残杀,但面对国难,所有人都是摒弃成见,同仇敌忾,将生死置之度外。由此,2019 版将家国情怀放在了一个新的高度,是人之大爱的体现。

(二)“刻骨铭心”的爱情情节

《倚天屠龙记》后记中写道:“事实上,这部书情感的重点不在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男子与男子间的情义。”2019版除了遵循这一设定外,还对爱情主题进行了延伸,使其在一定程度上和家国情主题并行。

在原著中,张无忌和赵敏之间的故事从甘凉道而始。赵敏在绿柳山庄设宴款待明教众人并借机下毒,却被张无忌化解,随后两人在武当山上再一次相遇,赵敏的计谋再次落空,但却让张无忌答应了为她做三件事情。之后张无忌救出被囚禁在万安寺的六大派人士,其间,张赵二人两次在大都的小酒馆相约,赵敏由此了解了张无忌的性格和志向,并提出了让张无忌带她取屠龙刀来看。此后到灵蛇岛,两人共同经历了生死患难,摆脱了重重困境,却由于周芷若的设计使得赵敏被诬陷夺刀杀人。再之后两人在中土重逢,张无忌对赵敏始终无法下杀手,但两人的爱情依旧受到灵蛇岛真相和周芷若婚约的阻挠。濠州城中,赵敏以救谢逊为由成功带走张无忌,两人在上少室山的途中确定了彼此的心意,随后一起参加了屠狮大会并破除了成昆等人的阴谋。结尾张无忌放弃教主之位,与赵敏同走蒙古。

2019 版在原著的基础上对这一感情线做了渲染,从新的角度诠释了张赵二人刻骨铭心的爱。为了匹配张无忌的大爱、宽容与志在平凡生活,2019 版为赵敏增添了人性悲悯和更高的政治觉悟的成分,而这造就了两人三观的高度契合,也是两人感情最大的催化剂。价值观上,两人都心系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人生观上,两人都渴望远离红尘、退隐山林;爱情观上,他们彼此都认准对方是自己的唯一。为此,2019 版浓墨重彩地描述两人对待元室的政治态度,张无忌始终坚定推翻朝廷,而赵敏身为蒙古人,从刚开始渴望为朝廷建功立业到逐渐认识到朝廷昏庸无能,但还想通过扶持元太子上位令政治清明,直到最后才意识到朝廷已完全失去民心无法挽救。而促成她想法改变的,是她看到百姓在元室暴政下水深火热,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为此编剧增加了赵敏希望自己父亲汝阳王能够为了老百姓的幸福罢兵和谈的对白。除此之外,编剧还安排了张赵二人多次关于名利和权力的对话,赵敏提醒张无忌不要被身边追名逐利之人所影响。而这不仅体现在言语上,也体现在行动上,濠州抢婚是为了带离张无忌逃离政治漩涡;送印有“清明”的手帕是时刻提醒他心下清明,不要被权力腐蚀。赵敏所做的努力也让一直压抑情感的张无忌彻底抛开了包袱,在此编剧特意添加了两人上少室山前拉牛车时的互动,当赵敏说完自己向往山水田园生活的想法后,张无忌会心一笑,这段情节前后足足长达近5分钟的时间,将两人人生理想的高度重合刻画了出来。2019 版对感情线的描绘从某种程度上讲更加刻骨铭心,张赵二人携手一生的小爱与家国大爱的互相映衬,变得十分耀眼。

四、人物的改编——时代影响下的美学走向

(一)人性化的注解

观看影视作品已是当下追求娱乐的一种主流形式,人们寄希望于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之中,在纷纭复杂的现实压力之下,品味一番年少时代向往过却未曾实现过的理想。因而各种具有英雄主义、浪漫主义的影视作品满足了许多人的需求。但随着当下生活的多元化,致使原来以道德为唯一的评判标准发生改变,越来越多的人着眼于人性,对人物的理解也更具深层次。

导演蒋家骏曾在《射雕英雄传》中为反派人物杨康加入了大量原创情节,面对原著粉丝的质疑,他在接受采访时答道:“有观众说,为什么要洗白他?我觉得不是洗白,而是更立体化。正所谓坏人不能说他完完全全就是坏的,他肯定也有内心的挣扎。”在2019 版中,这样的设定继续沿用,善与恶没有绝对的界限,反派人物也不再只是单一的脸谱化形象。反之,他们具有小人物的真实性格,是世俗所不容的坏,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又展现出了善的一面。在对这些人物的刻画中,不以简单的好与坏来评判,而是多了一些人性化的注解。

原著中宋青书的人物形象并不复杂。他是名门武当派掌门首徒之后,在江湖中素有“玉面孟尝”的美名,但就是这样容貌和名望俱佳的一个人,却由于情障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道德错误。按照常理讲,从刚开始时的翩翩君子,到弑叔被陈友谅胁迫叛教的内心纠结,再到周芷若假装与他好上时的自鸣得意,宋青书的黑化应当是有一个复杂的过程的,但是这一过程在原著中没有过多的描述。不同于原著,2019 版特意添加了宋青书小时候的桥段。在与小周芷若吃饭时,当听到周芷若对张无忌有喂饭之恩,便要求她也给自己喂饭,却遭到了拒绝。宋青书感到众人都将所有的关心给了张无忌这个他眼中的濒死之人,这让他的嫉妒之火被点燃,一气之下说出张无忌“虽然失去了一个父亲,却得到了六个父亲”的话。两人争执下一只张无忌为周芷若编织的草蚱蜢掉落在地上,宋青书上前将其踩坏,十分霸道。这些情节的添加使得后面他和张无忌的仇怨变得有迹可循,他对张无忌从年少时期就埋下怨恨的种子。除此之外,为了进一步解释宋青书对周芷若的钟情,还加入了宋青书主动陪同周芷若做饭,以及做了一屋子的草蚱蜢给周芷若赔罪等原创情节。这些都为宋青书中后期的黑化作了铺垫。

丁敏君在原著里也是恶的化身。她嫉贤妒能,为了能够当上掌门,不惜欺压同门。但在2019 版强调蒙汉对立的格局下,丁敏君却展现出了人性化的一面。在国仇家恨下,门派内部的争权夺利不再重要,而是要将侵略者赶出自己的家园。当元军围攻少林寺,丁敏君与其他峨眉派弟子拼死抵抗,最后英勇就义。无独有偶,在同一片土地上,宋青书也为救援自己的父亲而死在元军手上,临终前终于得到了其父亲的原谅。

总的来说,2019 版丰富了宋青书和丁敏君的人设,站在这些反派人物的立场上,多了一丝人性化的思量。这些人虽恶,但能让人感受到其内心的情与矛盾,他们都具有人身上所共有的东西。

(二)平民化的趋向

当下,影视作品面向的是千家万户的平民百姓,为了吸引这一受众群体,势必要赋予其一种更加贴近平民百姓的文化。现如今经济的发展也迫使人们要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追求物质层面的极致,因而与自己贴近的芸芸众生的文化逐渐上升为追逐的主流。基于此,影视作品的平民化取向也就无法规避。2019 版除了着力对主人公进行塑造,也以较多的篇幅去发掘平民人物身上的亮点,致使他们也有了不逊色于英雄人物的艺术光辉。

2019 版在人们往往不甚注意的配角身上下功夫,譬如赋予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周颠以滑稽搞笑的人物元素。与其他四位拥有响当当的江湖外号的人物不同,周颠就只以“周颠”之名行走于江湖,从其名里的“癫”的谐音可以看出这个人物的性格。这点在同教兄弟杨逍那里也得到了印证,杨逍称其是一个能够“颠而倒之,倒而颠之”的人。在少室山上,周芷若以白蟒鞭法让张无忌一度处于下风,站在擂台下的周颠就以“周姑娘,小皮鞭耍得可以啊,你是灭绝师太给你附体了,还是给你托梦啊”话语相讥。乍看之下是插科打诨之举,但其实一针见血,在两位高手较量的千钧一发之际,这一番话不但扰乱了对手的心态,诙谐之中还让明教众人悬着的心得以暂时放下。不仅如此,如果站在观众的视角,这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围观群众的化身,把观众内心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可以说,2019 版的周颠虽然武功不强,却是一个心直口快、机智有趣的人。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周颠这样爱憎分明而直言直语、行事怪异而不胡作非为的性情中人,也是当今社会许多人所盼望结交的有趣朋友。在当下人们大多为衣食住行忙碌和奔波时,这些普通的、平凡的人物的真情实感,也带给人们许多在真实的生活中对于人生的思量。

五、结语

“误读”是广泛存在于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的一种现象。从某种意义上讲,因改编而产生的“误读”是有其独特的价值的。相较于文学作品,影视作品更重于直观性和感性,在视觉文化主导的当下,其背后的文化立场如何体现就显得尤为重要。可以看到,《倚天屠龙记》作为一个时代、一种文化的缩影,在2019 版做出的一定程度的改编下,不仅还原了原著的精髓,也在某些方面丰富了其内涵,并且赋予其新时代的特征,契合时下新的审美观和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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