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领域内非虚构写作热的原因探析
2019-02-20□罗玲
□ 罗 玲
非虚构写作是文学写作与新闻报道领域碰撞的结果。非虚构写作源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的“新新闻主义”,是一种将新闻所强调的真实性与文学所强调的故事性相结合的写作方式,意在打破固有的新闻写作常规。非虚构写作囊括了新闻、报告文学、纪实小说、传记、日记文学等几类非虚构文学体①。2015年非虚构文学作家、记者阿列克谢耶维奇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掀起了全世界范围的非虚构写作狂潮。在我国,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报告文学热潮,到90年代的新写实主义小说、2010年《人民文学》“非虚构”栏目的开创,再到近几年媒体人的集体非虚构尝试,开启了非虚构写作在新媒体时代的新探索。
一、文本自身的魅力
《韦氏大词典》第2 版中对非虚构写作的定义是:一种内容基于现实和事实的文学分支,以叙事散文的方式处理或提供观念,包括传记与历史文章,与虚构文学相对,与诗歌和喜剧相异。在新闻领域,《南方都市报》强调非虚构写作是“真实的内容,创造性叙事”②。
非虚构是相对于虚构而言,即真实。非虚构写作注重细节、心理描写,场景、对话建构,这一切需要基于事实。2016年《时尚先生》的特稿记者杜强写下了非虚构作品《太平洋大逃杀亲历者自述》,当日全网阅读量超过1000万,迅速成为“爆款”。杜强认为“特稿是非虚构写作,起点是写作”,所以他将文本摆在第一位,当然不会为文本而伤害事实,最主要的还是非虚构,“所有的事实,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要有出处。”③
非虚构写作是基于事实的文学性与创造性的文本呈现。大量的人物对话,细致的场景描写,堪比一帧帧电影画面。基于采访的资料,杜强可以写一篇专访或者其他形式的深度报道。赵木成仅仅是一个新闻案件当事人,但《太平洋大逃杀亲历者自述》使赵木成“从一个世俗人变成了一个文学人物”。
戴维·加洛克在其编撰的《普利策新闻奖特稿卷》前言中说:“一篇杰出的特稿首先要关注的应该是高度的文学性和创造性。”这样看来,新闻特稿可以涵盖在非虚构写作的广义概念范围内,但从狭义上看,新闻特稿更强调媒体属性,服务于媒体的定位。非虚构写作则强调个人视角。特稿记者的非虚构写作,一方面以记者身份进行采访;另一方面,以个人化的表达加以呈现,带有个人立场与见解,关照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这便是非虚构写作本身的魅力所在。
二、网络受众的需求
网络推动了自媒体的出现,每个人都拥有了发声的机会。无数的UGC 成为互联网信息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公共平台上,人们可以随意查看任何其他人发布的任何信息,信息数量大却真假难辨。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互联网平台逐渐挤掉了传统报业的新闻资讯传播空间,传媒机构为了加强竞争力,争取报道的时效性;为了吸引受众,不惜抛弃原创,搭建信息中转站。基于大数据和网络技术,人们沉浸在信息海洋中,各种浅层信息使人目不暇接,无限的超链接与个性化推送使人难以自拔。
看起来人们获取了大量信息数据,但“头脑中塞满东西和头脑空空如也同样糟糕。”④在体验过、享受过了大量令人麻木的、浅显的信息之后,关掉电子屏幕,能留在人脑海中的深刻记忆却很少。这个时代信息太多,注意力却显得尤其匮乏。部分受众疲于追随信息,看够了简单的5W模式、金字塔式的报道,人们渴望从中抽离出来,探寻一下消息背后更有意义的故事与真相。
这是一个全民狂欢的时代,人们渴望获取信息,也渴望打破传统,这样的网络媒介环境为非虚构写作提供了空间。非虚构写作的真实性与深刻性能够让人们从繁杂的信息接触中静下来,其故事性的叙事规则也能使人热血沸腾。非虚构作品满足了人们既能了解外部世界、又能获得较高的趣味性体验的双重需求,是对新媒体时代信息需求的平衡与补给。
三、记者群体的自救
面对新媒体的冲击,传统媒体迎来了最不景气的时期,特稿部门被撤,许多特稿记者迫于生存压力转身投向了新媒体的怀抱。而新媒介生态环境,为记者群体提供了新的平台,为非虚构写作提供了新的传播机遇⑤。公众号成为了失去信息垄断权的媒体人发声的新场所,在这里,媒体人不受传统新闻报道格式的限制,可以站在个人的立场上发表见解,基于文本而存在,努力实现新媒介技术下的“自我赋权”。
新闻领域中的许多非虚构写作者都是特稿记者出身,许多人同时拥有了“非虚构写作者”与“特稿记者”两个头衔。他们本身具有极强的新闻专业素养和较高的文学写作水平,深厚的专业功底为他们的非虚构写作奠定了基础。非虚构写作来自客观事实,每一篇非虚构作品都需要大量的事实数据做支撑,一篇优秀的非虚构作品离不开记者的深度采访、细心观察与写作功底。非虚构写作的出发点是文本。相比于强调新闻时效性,非虚构写作者则渴望创作出可以抵抗时间、更具审美价值和写作技巧的文本。不再受媒介定位的指导,作为独立的社会个体发出自己的声音。将对社会的批判置于故事叙述当中,以个体写作者的姿态观察社会、记录历史。谁都可以做信息的传递者,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优秀的故事讲述者,非虚构写作使记者完成在新媒体时代记者身份的强化与重塑⑥。
四、媒体转型的尝试
非虚构写作核心竞争力在于内容,而这是传统媒体的强项。非虚构写作是部分特稿记者的主动性自救,也是一种创造性新闻实践,推动着新闻业的变革。在新闻报道领域,特稿以其故事性、文学性受到追捧。经过不断的探索,2003年至2008年成为我国新闻特稿的黄金时期。2009年以来,新媒体对传统媒体发起猛烈冲击,报社纷纷关门,面对信息爆炸的互联网平台,一些党报党刊还能依靠政府补贴继续经营,但迫于市场压力,商业媒体必须尝试转型,另谋出路,才能不被这场新媒体战役淘汰。
丁补之在《特稿特难搞》中有言:“话说回来,对特稿写作也不用太担心。传统媒体的萎缩,并不代表在新媒体时代的穷途。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媒介,都需要高品质的内容,新媒体也不会例外。他们对特稿或者非虚构写作有着天然需求,以满足小众化的特定受众。”⑦
2015年非虚构文学作家、记者阿列克谢耶维奇凭借自己的非虚构写作作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2016年特稿记者杜强的《太平洋大逃杀亲历者自述》迅速火爆全网,在微信平台的总阅读量超过三千万次,其阅读量几乎与备受欢迎的小说《盗墓笔记》相当,中国著名的特稿记者前辈李海鹏认为这是一次顶级的、具有实验性意义的非虚构尝试。这使许多媒体机构看到了非虚构写作的现实魅力,《南方人物周刊》进行了改版,上海报业集团旗下的界面新闻推出了《正午故事》,网易、腾讯等互联网平台也纷纷推出非虚构栏目,《时尚先生》和《智族GQ》等杂志也斥资打造非虚构平台,《人物》杂志与《每日人物》公众号合作,探索新时期的新特稿模式。各个非虚构实验室的成立,把有共同志向的非虚构写作者聚在一起,共同开拓非虚构写作这块未知的耕地——新闻写作的试验田。
五、商业资本的介入
商业媒体自负盈亏,需要盈利才能运转下去。过去的传媒机构最主要的盈利渠道是广告,而今天的非虚构写作或将打造一种新的媒体盈利模式。非虚构写作的触角已经伸向了影视创作领域,尝试着与商业资本的二轮融合。
影视企业购买非虚构作品版权。在《太平洋大逃杀亲历者自述》产生轰动效果之后,乐视影业最终以三千万的高价买断了这一作品的版权,试图将其改编成影视作品,被称为“新闻IP”。正如丁补之所说的:“高超的特稿写作者自有用武有地,表现卓越。其实目前这一趋势已经出现,不过在互联网公司更多体现为项目形式。”⑧由真实故事改变成IP 剧已有先例,非虚构写作者成为“故事挖掘机,为电影输送故事内核”⑨。
商业资本投资非虚构写作团队。对于创造者个人而言,内容变现并不是非虚构写作者的主要生产动力,但是生存需要资本,采访需要资本,创作一篇非虚构作品离不开资金的支持,商业资本的介入已经成为助推非虚构写作发展的外力之一。许多影视企业挖掘整个非虚构写作团队,为他们提供资金支持,换取剧本资源。很多编剧人员本身也是非虚构写作者。艺术源于生活,非虚构写作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也在于文学艺术领域对不接地气的虚构作品的抵制。目前,非虚构写作的商业模式尚处于探索阶段,并未形成规模,但非虚构写作的故事性、戏剧性决定了它对商业资本的吸引力。
六、结语
在这个“很赶时间”的新媒体时代,人们需要非虚构作品,调和一下难以把控的注意力与头脑思路。非虚构写作与新闻特稿有交叉性的关联,但非虚构写作基于事实的创新性叙事呈现与强烈的故事性决定了它的独特风采与时代价值。非虚构写作改变了一些专业化、职业化的东西,模糊了记者、作家之间的界限,使脱离了媒介属性的特稿记者能像写小说一样表达新闻,从信息传递者变成故事讲述者,以个人的视角见证历史更迭。对于以内容见长的传统媒体而言,非虚构写作是转型时期进行新闻变革的重要利器。非虚构作品与商业资本的结合,并不一定是对文学与真实的腐蚀,或许能够为处于激烈竞争中谋求出路的媒体提供一定的启示。
注释:
①刘浏,丁晓原.媒介文化与“非虚构”写作[J].文艺评论,2015(03):55.
②蔡笑元,王志安等.非虚构写作:规则与底线[J].青年记者,2019(03):36.
③周珊珊.年初刷屏的特稿要拍成电影了,“太平洋大逃杀”的作者怎么说?[EB/OL].刺猬公社,http://blog.sina.com.cn/s/blog_13762eb7d0102wn0b.html.2016-04-03.
④[美]戴维·申克.信息烟尘:在信息爆炸中生存[M].黄锫坚 译.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
⑤曾润喜,王倩.从传统特稿到非虚构写作:新媒体时代特稿的发展现状与未来[J].新闻界,2017(02):30.
⑥魏成华,朱希.浅析“非虚构写作”对传统媒体转型的意义[J].新闻窗,2018(05):80-81.
⑦⑧丁补之.特稿特难搞[DB/OL].百度文库,https://wenku.baidu.com/view/edd2e908647d27284b73517c.html.2013-07-08.
⑨王艳.媒介融合背景下非虚构新闻写作的实践研究[D].广州:暨南大学,201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