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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阶层固化趋势及其治理研究

2019-02-20张传洲

关键词:阶层流动

张传洲

(枣庄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经济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经济总量已经跃居全球第二位,人均收入也已迈入中等收入偏上国家水平。事关民生的住房、医疗、教育、社保等领域的投入持续增长,基本公共服务水平不断提升,贫困人口比例迅速下降,人们的物质和文化需求得到了极大满足。但是,以收入差距扩大为主要特征的不平等问题却日益突出,社会流动性出现障碍,社会阶层出现板结化和代际复制现象,底层人群向上流动的瓶颈制约愈发凸显。社会阶层固化成为大众和学界广泛关注的焦点,有学者认为中国的阶层固化已经形成并有进一步加剧的趋势,更有媒体炒作所谓的“官二代”“富二代”“贫二代”等进一步强化了大众对于阶层固化的认知,当然也有学者认为中国社会的阶层固化没有舆论讨论的那么严重,只是由于体制机制方面的因素存有阶层固化的趋势。实际上,现阶段对于中国社会阶层是否固化的问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何正确认识中国现阶段社会流动的现状,如何理性判断中国社会是不是真的出现了阶层固化,需要从社会分层理论出发,深入理解社会流动和阶层固化的内涵,为更好研判中国社会流动现状提供理论支撑,在全面考察社会流动的基础上做出理性判断和分析,以寻求促进社会流动更为合理的中国方案。

一、社会分层、社会流动和阶层固化

人类社会发展至今,社会分工是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即便是简单的分工,对于生产力的提高也是巨大的[1]。分工提高了生产效率,也进一步促进了剩余产品的生产和累积,产品的分配或者说利益的分配成为社会经济发展制度设计的关键。“在仅有集体人格存在的时候,所有权本身必定是集体的所有权。只有在个人摆脱大众,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人格的时候,只有个人既作为一个有机体,又作为一个社会生活要素的时候,所有权才会成为个人的所有权。”[2]伴随所有权的转移,社会地位、财富拥有的分化已经不可避免,也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实际上,随着社会环境的发展变化和社会功能的变革细化,社会系统中原本承担若干功能的某一要素逐渐发展为需要承担单一功能的多个要素,形成了不同的职业分类。职业是社会分工的结果,也是社会分化、社会分层的表现形式。社会在发展,社会分工形成的职业分类导致的个体差异逐渐扩大,社会的分化愈加明细和复杂。当然,随着人口的持续增长,人口之间的生存和生产竞争导致了新职业的细分和职业内部的深度挖掘,从而使社会分工更加细化,社会分化进一步加剧。

社会分化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具体表现为人们占有物质、地位、权利等社会资源的差异,从而形成不同的社会等级,也就是所谓的社会分层现象。社会分化在学术界划分的形式有两类:其一是按照一定的标准将社会中的个体分为不同的层次和地位群体,即垂直化分类;其二是按照一定的标准将社会中的个体分为没有顺序差别的不同类型的群体,即水平化分类。我们一般所指的社会分层是第一种分类形式,即按照一定的标准诸如政治地位、拥有财富等社会客观存在,将社会中的个体划分为若干不同的等级层次。无论从历史角度还是现实角度看,社会分层都是社会分化的必然结果,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当然社会分层并不是静态的概念,也不是固定不变的,社会分层是动态的、是在变化和循环的。从某种角度而言,社会分层是社会资源的重新配置,是资源优化组合过程中占有方式和占有关系的变革。可以说,社会分层的过程也是一个群体“同质化”的过程,但是结构的稳定性受制于经济社会环境等主客观因素,在“结构”的发展过程中“同质异化”现象不可避免,进而社会分层出现“解构”趋势,并在持续发展中“再度同质化”,形成新的聚合,新的社会分层又会重新稳固。社会分层变迁的过程实质上是社会结构在发展过程中从“结构”到“解构”再到“结构”的螺旋式上升过程,社会分层的流动即社会流动是促进社会进步的良性循环过程。

“社会流动是指社会成员从某一种社会地位转移到另一种社会地位的现象。在一个既定的社会阶层结构里,如果转移流动的方向是从较低的社会地位流动到较高的社会地位称为上升流动,反之则称为下降流动。”[3]1-2社会流动依据所考察的对象不同,分为水平的代内流动和垂直的代际流动。因此,开放的社会分层具有良好的弹性和流动性,不仅能够促进社会进步的良性循环,也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社会流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核心因素无非两个方面:一是先赋性因素,如家庭背景和遗传因素等;二是后致性因素,比如个人能力和努力程度等。而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就是“阶层固化”,它是社会流动的反面,亦称为复制式流动,包括个体水平方向上的一生社会地位没有变化的代内固化,也包括垂直方向上的两代之间的社会地位没有变化的代际固化。作为水平方向的阶层固化,表明依靠个人能力和努力很难实现社会地位和阶层的上升;而作为垂直方向的阶层固化,因代际之间遗传性增强,社会中上阶层通过各种形式实现权力、地位在代际之间的复制,形成了某种形式的世袭,从而出现了“穷的原因是因为穷,富的原因是因为富”。阶层固化实质就是社会流动受阻,根本原因在于阶层的遗传性影响因素增强,而后致性影响因素式微。

二、中国社会流动现状及其成因

(一)社会流动现状

全面回顾中国社会经济的发展历程,有利于全面透视社会流动的历史和特征。宋林霖依据中国政治体制的特点把中国的社会流动分为社会流动简单化、社会向上流动大开放、社会向下流动和社会向上流动局部封闭四个阶段[4],而朱光磊、李晨行从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的特征角度把中国的社会流动分为阶级关系重塑、“文革”时期的失序、大分化和阶层边界日渐清晰的稳定流动期四个阶段[5]。虽然都是划分为四个阶段,但是要么过分关注政治事件要么划分过于粗线条,特别是没有深刻分析改革开放40年的社会流动状况。深入分析社会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调整,全面考量社会流动的状态特征,本文把我国1949年以来的社会流动分为六个阶段。

1.第一个阶段(1949—1965年):阶层结构简化和社会流动滞缓阶段

这一阶段,国家通过在农村实施土地改革,在城市实施公私合营,借鉴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确立了以公有制为主体的计划经济体制,构建了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国家政治基础。在社会结构上形成了“两阶级一阶层”(即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和知识分子阶层)的主体结构,社会分层趋于简化和单一。同时,出于社会主义工业体系建设和社会管理的需要,建立了严格的户籍制度,一方面通过“工农业产品剪刀差”对产品价值形式进行再分配,以农补工迅速构建国家工业体系;另一方面通过身份管理机制和单位管理机制对社会群体进行划分,形成“二元结构”(城乡二元、体制内外、干群区分),并实施严格管控,社会分化清晰,社会流动受阻。当然,在这一阶段由于高考精英选拔和部队入伍遴选制度,也存在少数个体通过制度设计实现了阶层向上流动,但总体而言社会流动滞缓。

2.第二个阶段(1966—1977年):“文革”时期的阶层混乱和流动失序阶段

“文革”伊始,政治秩序就出现混乱,政治秩序的混乱进一步引致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的持续混乱。首先,以身份概念为依据的阶层分化出现混乱。原有相对固化的“体制内外”“干群区分”被打破,社会分化迅速演变,但变化异常、分化混乱、流动失序,比如一些资深革命家和政治家被迅速颠覆退出政治精英阶层,而一些人则通过非正常手段迅速进入政治精英阶层。其次,高考精英遴选制度被废弃,社会向上流动受阻。教育作为促进社会流动关键的后致性因素,高考制度的废除(实际上中考等教育选拔制度也被废止)导致社会向上流动的关口被死死卡住,出现“读书无用论”甚至“知识越多越反动”等谬论,这不仅使社会流动受阻和失序,也带来了更为严重的后果。另外,全国范围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运动,表面看是社会分化现象、是社会阶层出现松动,但实际上社会流动的结果是向下流动。

3.第三个阶段(1978—1991年):社会分化重新聚合和阶层向上流动阶段

这一阶段从思想意识上摒弃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指导思想,从发展理念上构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路径,全面推进各层次各领域的改革开放。农村联产承包制解放了生产力,乡镇企业得到发展,“农民工”现象出现,农村社会流动加快,阶层分化细化显现;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初见成效,国企改革出现裂变,城市阶层流动松动,收入结构和分配制度的演化促进了阶层分化的速度。最重要的是以恢复高考制度为突破口的精英遴选制度全面推进,据不完全统计1978至1991年通过高考实现身份转换的大中专毕业生有520万人,高考制度成为实现精英循环的重要机制,实现了社会正常有序流动。应该说,这一阶段社会分化出现多层化,社会流动的后致性因素得以彰显,“身份”概念开始淡化,公平的环境开始逐渐呈现。当然,户籍制度改革没有得到重视和推进,使社会流动没有达到预期;而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过渡阶段实施的“价格双轨制”“计划和市场双失灵”形成的寻租空间等也使这个阶段的社会流动存在一些后致性隐患。

4.第四个阶段(1992—2004年):社会分化清晰和阶层出现向下流动趋势阶段

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深入,结束了关于“市场经济姓资姓社”的争论,明确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指明了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发展方向,坚持发挥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确立了按劳分配为主体、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收入分配原则,经济快速增长,人们生活水平快速提高。但是,在发展过程中也出现了非常多的问题和矛盾,一是贫富差距快速放大,反映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数从1992年估算的0.376[6]上升到2004年的0.473[7],不仅超过了西方发达国家水平,也超过了国际普遍认可0.4的警戒线,城乡人均收入差距扩大到3倍以上,反映财富差距的欧西玛指数超过了10倍,同时区域间差距进一步扩大,贫富差距带来的问题剧增。二是体制漏洞增多,政府官员寻租空间异常宽松,权利异化、官商勾结现象突出,社会矛盾繁杂凸显。鉴于这个背景,职业分化渐渐明晰并自我认同感上升,社会分化渐稳、边界趋于清晰,社会流动趋缓,已经出现了阶层固化的迹象。

5.第五个阶段(2005—2012年):社会阶层稳定但阶层出现上升受阻阶段

这个阶段经济体制经过剧烈转型,社会分化更加明晰并且出现阶层“标签化”,如农民工、白领员工、个体劳动者、私营企业主、企业经营者、自由职业者等,更为显著的一点是阶层的两极分化严重,特别是借体制引起的政府失灵和改革引起的市场失灵,凭依贪腐、房地产泡沫、金融市场泡沫等形成的暴富一族,已经被显性标签化甚至污名化,并且已经出现了精英阶层之间的联盟现象:政治精英为商业精英、知识精英的规则行为背书,知识精英为政治精英、商业精英进行合法性论证,商业精英为政治精英、知识精英提供利益保障。而另一方面由于政府的再分配功能弱化、社会保障政策不完善等因素导致的弱势群体基本权益无法得到保障,生存艰难。对于“农民工”阶层,虽然有从农民到工人阶层流动的可能,但受户籍制度、社会资本、教育资源等因素影响,流动通道狭窄,社会不同群体已经被标签化,社会阶层趋于稳定,部分阶层流动受阻甚至严重受阻。

6.第六个阶段(2013年至今):阶层固化得以缓解阶段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深刻把握国内国际发展大势,团结带领全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努力奋斗,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在经济建设方面,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全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发展质量和效益不断提升;在国家治理改革方面,通过系列体制机制创新,大力推进反腐败建设,全面提升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在民生建设方面,实施精准扶贫战略,稳步推进社会基本保障和公平建设。首先,贫困人口数量稳步下降,基尼系数从2013年到2016年分别为0.473、0.469、0.462、0.465[8],2017年度没有明显升降,但依然超过0.4的国际警戒线;欧西玛指数有所平缓,2017年为10.9倍,在国际上依然居于高位;2017年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差距为2.71倍,较2004年的3倍以上有所缓解,但仍然差距过大,从收入和财富角度看,社会分化相对稳固。其次,政府透明度增强,行政效率进一步提高,政商关系趋于正常化,法制观念和法治环境进一步优化。另外,高等教育大众化向普及化迈进,教育保障机制和就业保障机制进一步完善,社会阶层向下流动趋势得到一定程度遏制。

梳理1949年以来70年的发展历程,中国社会流动呈现出阶段性的特征。建国之初社会流动是缓慢的,阶层分化清晰简单,阶层固化现象是存在的。随着“文革”的爆发,社会分化出现混乱,前期形成的阶层固化被打破,社会流动失序的危害是灾难性的。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分化出现转机,失序流动得到纠正,制度创新和体制创新为有序的社会流动创造了条件,社会分化趋于合理和有效,但是发展进程也存在一些波折。就此,虽然无法认定我们的社会出现了阶层固化,但种种迹象表明社会确实已经出现了阶层固化的一些现象和趋势。

(二)阶层固化成因

阶层固化现象或者说阶层固化趋势的出现有其内在的原因和逻辑,传统文化和现代体制机制因素具有决定性作用。

1.家族观念

从中国的历史发展看,“家国同构”是一个显著特征,古代统治阶级运用国家机器的强制力、利用家族血缘亲缘的纽带将“家”和“国”联系起来,“家”是“国”的缩影,“国”是“家”的放大,这一家族观念作为中国古代社会的伦理基础和文化因素沉淀下来,在中国人的情感和心理上得到认同并得以承袭。以家族制为特征的社会结构使中国成为一个熟人社会、人情社会,“子承父业”成为一个理所当然的观念被人们认可和广泛接受。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社会虽然接受了更多的民主思想,但家族观念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没有更多改变。从逻辑推演看,一些社会底层家庭由于社会资本匮乏、财务资本短缺,其子女向上流动的机会和通道就会狭窄,而处于较为优势地位的管理者、经理人员等阶层代际复制明显增强,代内流动明显减弱,“在现职地位获得过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父亲具有权力资本的那些人,都较父亲不具有权力资本的那些人在职业流动中易于提拔为‘干部’”,“干部子女成为干部的机会是非干部子女的2.1倍”[3]203。

2.户籍制度

身份管理向契约管理转变是实现社会流动的重要手段。中国的户籍制度是实施身份管理的制度设计,是制约社会流动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它的存在有其历史必然性。改革开放前以“工农业产品剪刀差”的产品价值形式以农补工,促进了国家工业化体系的构建,这个贡献初步的估计值是七千多亿[9];而改革开放以来,以“农民工”的人力资本形式以乡补城,加快了国家城镇化和现代化进程,这个贡献值至少十三万亿以上[10],这些贡献从制度层面都应该记到户籍制的功劳簿上。正是由于户籍制度的存在,形成了城乡二元结构,客观上造成了城乡割裂,社会成员由于户籍的差异,在就业、教育、社会保障甚至政治权利等方面存在显著的不平等,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户籍积分制,2018年实施的《上海市居住证管理办法》对于外来人口积分入户的规定,从表面看是前进了一大步,但与上海本地户籍人员比较,就业等诸方面的歧视还是显而易见的。代际传递的先赋性因素进而影响部分后致性因素,为阶层固化提供了制度保障。特别是近十几年,由于住房市场化的推进、房地产市场的无序和住房保障体系建设的滞后,进一步加剧了阶层固化的趋势。

3.利益集团

在改革开放进程中,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促进了资源优化配置,也促进了利益再分配。农村经济体制改革使同质化的群体分化,新阶层大量涌现,其后的城市经济体制改革促进了市场对资源配置效率的提升,城市社会结构和职业结构开始分化,同时城乡之间利益进一步分化。在利益分化的过程中产生并形成了各自的利益群体,通过现有资源和网络促使利益集团的固化,并以家族式复制和延续。改革开放之初利益集团的出现情有可原,但是其后的发展却令人担忧。事实上,从上世纪末开始这种状态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得以改善,反而日趋严重,突出的问题是权利寻租、权力垄断没有得到有效遏制,行业性垄断没能有效控制,利益集团的影响力和资源控制力彰显,利益固化的藩篱没能突破。

4.教育的影响

教育一直是中国社会实现阶层流动的重要途径和手段。古代社会“学而优则仕”“学而优则商”“学而优则进”备受推崇,科举制度更是底层人们进入上层社会的有效途径。同样,教育仍是现代社会实现不同层面流动的重要渠道,“知识改变命运”还是人们实现社会流动的充分条件。但近十几年来教育的作用式微,甚至新“读书无用论”开始蔓延。一个重要的客观原因是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乃至普及化,边际收益递减效应凸显,高等教育投入与期望产出存在心理距离和落差,教育资源非均等化现象严重,无论是基础教育还是高等教育都不同程度存在。本来教育作为后致性因素是促进社会流动的重要手段,但先赋性因素却成为严重影响后致性因素的障碍,如由于城乡教育资源差距和户籍制的影响等导致农村学生与城市学生无法接受同等质量的教育,造成农村学生“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重点大学入学比例就是一个例证,在中国农村人口占比60%以上的情况下,八九十年代进入北京大学的农村新生占比30%以上,而2000年至2010年间农村新生仅占10%,即便是到2013年依靠国家贫困地区重点大学照顾名额政策,北京大学农村新生比例也仅仅是14.2%[11]。教育已成为影响阶层固化的重要因素。

三、阶层固化的危害

社会流动受阻必然导致阶层固化,阶层固化对社会的危害是广泛和深层次的,无论是微观层面还是宏观层面,无论是现实社会还是未来发展都有表现。

首先,阶层固化有损社会公平,诱发社会风险。社会公平就是社会的政治利益、经济利益和其他利益在全体社会成员之间合理而平等的分配,意味着权利平等、分配合理、机会均等和司法公正。社会公平是一种价值理念,也是一种行为规范。追求社会的公平与公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一个基本目标和核心价值,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魅力所在,更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阶层固化本身就是社会不公平的一种表现,同时它又阻碍社会公平的实现。阶层固化横向可能造成代内利益失衡,纵向则加剧了代际之间的不公。阶层固化的必然结果是造成强势阶层与弱势阶层之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形成两级阶层分离对峙的不良局面,甚至出现标签化、相互污名化现象,侵害社会阶层间互利互惠关系,激化社会矛盾,损害社会和谐,甚至引发社会冲突。

其次,阶层固化不利于社会运行,降低社会效率。现代理论研究和西方社会实践表明,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型”社会结构是社会良性运行的基础,而中国社会的现状是底部阶层过大、中间阶层发育不充分的“金字塔型”社会结构。在社会转型期间,阶层固化必然导致群际接触减少、社会流动降低,这不仅不利于完善阶层结构,同时也阻碍了阶层之间的互动,难以使中间阶层发挥社会稳定器的功能,危及中国社会良性运行的基础。同时,由于阶层固化导致后致性因素难以发挥作用,失去了公平的竞争、选拔机制,特别是来自弱势群体的精英无法通过个人努力跻身社会的中高阶层,必然失去努力的动力;而上层社会群体某些人则不惜牺牲社会利益来维护其固有地位,缺乏进取和创新精神,也失去了努力的方向,从而降低了整体社会运行的效率。

再次,阶层固化更有损个体发展,限制个体主观能动性的发挥。一个阶层固化的社会,会剥夺底层群体通过个人努力获取更多利益和更高社会地位的机会,实际上也削弱了上层群体通过个人努力实现更多社会价值的动力。阶层固化的必然结果是社会的行为主体因循守旧、无所作为,不仅会阻碍社会发展和社会进步,更有违社会人的个性发展和主观能动性的充分发挥。

阶层固化的危害是全方位的,表现也是多种多样的。但我们必须明确,无序的社会流动更是有害的,不能将阶层固化与不平等化等号,现实的社会流动始终处在一种纠结之中,一方面要消除不平等,另一方面又在消除不平等的同时制造出新的不平等。

四、加强公平建设,促进社会流动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中国社会流动的现状并没有表明已经出现了阶层固化,但阶层固化的倾向和趋势已经很明显,阶层固化的危害也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要重视对阶层固化现象和概念的理解,因为大众对于学术概念的理解往往局限于字面,甚至从自身狭隘的经验出发做出有可能错误的引申而导致不良后果。同时我们更要正视现阶段社会流动的现状和阶层固化的趋势,未雨绸缪,强化公平公正建设,促进社会合理流动。

第一,深化户籍制度改革,促进社会公平。户籍制度在一定历史时期发挥了巨大作用,这是不言而喻的,但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城乡二元结构是诸多社会不公平的重要起因,不仅造成了城乡差距,也造成了社会保障的不平衡和公共服务的不均等,从某种程度讲,户籍制度已经成为制约经济社会发展、形成阶层固化的重要推手,深化户籍制度改革势在必行。当然户籍制度的改革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社会保障体系和公共服务建设的配套改革、协同推进,改革的成本很高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因此,要树立以人为本的价值取向,坚持“积极稳妥、分步推进、综合配套、因地制宜”的原则,积极稳妥推进农村人口向城镇合理有序转移,要重视非户籍城镇居民的公共服务权益,尊重农业转移人口的土地财产利益,剥离附着在户籍上的权益,促进常住人口市民化和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从而实现城乡之间、区域之间、公民之间在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等方面的公平,实现人们在城乡之间、区域之间自由迁徙基础上的有序流动和动态平衡。

第二,深化经济体制改革,促进市场公平。实践证明,市场经济对于社会流动的最大作用是能够充分发挥社会成员的主观能动性,使人财物按照效率最大化目标迅速流动。因此,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健全现代市场体系,促进市场公平,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对于破除阶层固化至关重要。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是要构建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地位,要正确认识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市场体系的重要意义,加快形成企业自主经营、公平竞争,消费者自由选择、自主消费,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动、平等交换的现代市场体系,建立公平开放透明的市场规则,着力清除市场壁垒,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首先要正确认识市场和政府是有机统一的,不能把二者割裂开来、对立起来,要努力形成市场和政府有机统一、相互补充、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的格局。要加快转变政府职能,深化行政审批制度改革,推进简政放权,深化权力清单、责任清单管理,克服政府职能错位、越位、缺位现象,杜绝权力机构和官员设租、寻租行为。深化经济体制改革,优化税收征管机制,进一步提升市场效率和促进市场公平,有效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解除阶层固化的制约。

第三,深化教育体制改革,促进教育公平。教育是主导和实现现代社会流动的重要机制,也是衡量社会文明和进步程度的重要指标。教育公平是实现社会良性循环、规避利益固化和阶层固化的关键因素。近十几年来,中国社会教育起点和教育机会的均等化发展出现了诸多问题,主要体现在城乡教育发展不均衡、城市内部教育资源配置不均衡和高等教育发展不平衡等方面,教育不公平的现实严重制约了社会的正常流动,深化教育体制改革、促进教育公平关乎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深化教育体制的改革,首先要建立健全义务教育均衡发展机制,合理配置教育资源,统筹城乡、城区之间的义务教育发展,加快推进更加均等化的基本公共教育服务建设,促进基础教育和义务教育公平发展。要改进构建公平竞争的高等教育机制,进一步推进高考制度改革,在坚持有利于人才选拔、有利于维护社会公平和促进素质教育的前提下,强化程序公正、信息公开、具有公信力的高考制度建设,在高等教育选拔机制和教育机会分配机制等方面遵循“同一标准”“同样对待”的公平准则,继续加大各级各类教育投入,不断完善国家助学制度,进一步推进高等教育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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