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至清代《中庸》首章三句诠释的历史考察
2019-02-20陈进
陈 进
(西南政法大学哲学系 重庆 401120)
学术界对《中庸》历史诠释的研究有不少成果,对《中庸》的禅解也有涉及,但就《中庸》的首章三句禅解进行集中研究的,尤其是专门集中考察两宋至清代之际禅解《中庸》首章三句的似乎付之阙如。关于《中庸》首章三句,历来解说纷纭,郑玄、孔颖达注疏此三句,还没有上升到本体论的高度,郑玄认为:“庸,用也”,《中庸》是“记中和之为用也”。从心性的角度阐释主要是从李翱开始的,后来的朱子解此三句则是在理学的背景下展开的。
一、两宋之际《中庸》首章三句禅解
宋代提倡《中庸》的第一僧当属孤山智圆(976-1022),是北宋著名天台宗山外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自号“中庸子”。陈寅恪就指出,北宋之智圆提倡《中庸》,还在司马光作《中庸广义》之前,似乎为宋代新儒家之先觉。[1]钱穆也认为:“盖自唐李翱以来,宋人尊《中庸》者,似无先于智圆者。”[2]漆侠先生认为,中庸之道的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一是孔子提出中庸之道,二是子思撰《中庸》系统化中庸之道,三是中唐的韩愈、李翱以《中庸》为复性之道,四是宋以后成为四书之一,为儒家的核心经典。[3]《中庸》在北宋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儒佛会通阶段,诠释《中庸》的主导权,主要落在佛教徒手中,智圆为集大成者;二是北宋仁宗朝转移到儒者身上,周敦颐为阐释《中庸》的集大成者,契嵩的《中庸解》也是佛门的重要著作,但他认为《中庸》的境界比不上佛教;三是二程时代《中庸》的阐释进入承上启下的阶段,到朱熹集大成,成为儒家的心法之传。[4]总之,《中庸》从“治礼之书”演变成了“治性之书”。[5]
智圆没有解释《中庸》首章三句,但他认为:“释之言中庸者,龙树所谓中道义也。”[6]有学者认为,智圆所说“龙树中观”,正是以龙树为初祖的天台宗止观思想的中道第一义。[7]北宋“明教大师”契嵩(1007-1072)的《中庸解》没有特别地阐释《中庸》三句,只对“天命之谓性”进行了解释,“天命”就是天地之数,“性”就是性灵。他说:
夫所谓天命之谓性者,天命则天地之数也,性则性灵也。盖谓人以天地之数而生,合之性灵者也。性,乃素有之理也,情感而有之也,圣人以人之性皆有乎恩爱、感激、知别、思虑、狥从之情也。故以其教因而充之。恩爱可以成人也,感激可以成义也,知别可以成礼也,思虑可以成智也,狥从可以成信也。[8]
契嵩认为“性灵”中有五种情,这五种情扩而充之,就成为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在北宋儒家开始兴盛的压力下,契嵩主要以儒理来诠释《中庸》,但契嵩的阐述《中庸》,主要是认为《中庸》接近佛理,可以调和儒佛二者之间的矛盾,更好地阐扬佛理。
两宋之际的临济“中兴禅师”宗杲(1089-1163)禅解《中庸》,无疑也是在智圆、契嵩融通儒佛的思路下开展禅解《中庸》的,但宗杲的解释已经超出契嵩,完全是大胆地用佛教术语来禅解《中庸》了,不像契嵩用仁、义、礼、智、信这样的儒家术语隐晦地贯通佛教义理。
宗杲对《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三句作了禅化的解释。但宗杲对这三句的禅解,在宗杲的著作里是找不到的,其出处在横浦的《心传录》里。宗杲禅解为:“天命之谓性,便是清净法身;率性之谓道,便是圆满报身;修道之谓教,便是千百亿化身。”[9]但宗杲的禅解,自有来处,其实是受到六祖对佛教三身说解释的启发。宗杲在自己收集并著语的《正法眼藏》里,集有六祖慧能对三身四智的解释,其中六祖慧能对三身解释为:“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接着六祖并有偈:“自性具三身,发明成四智。”[10]宗杲对《中庸》三句的解释,与六祖对三身的解释何其相似。只不过宗杲稍微转化了一下而已,其思想底色当然是六祖的解释。我们下面来做一转化。
佛(慧能):清净法身=性
圆满报身=智
不离本性(佛)
千百亿化身=行
儒(宗杲):清净法身=天命=性
圆满报身=率性=道
千百亿化身=修道=教
我们如果把宗杲禅解《中庸》的思想底色挖掘出来,就会发现不离六祖对三身四智的解释。《中庸》三句,经宗杲的禅化解释,就接上了六祖对此的解释。如此说来,《中庸》三句不离本性,《中庸》三句无有自性,就为四智。自性具中庸三句,发明成四智。这才是宗杲禅化《中庸》三句背后的思想意涵。
二、元、明、清之际《中庸》首章三句禅解
宗杲对《中庸》首章三句的创造性禅解,影响也非常深远,常为后人引用之。元代天目明本禅师(1263—1323)在《防情复性》里就认为妙喜(即宗杲)三身说是“以复性之学会防情之教”,只是为了破人情执,是善巧方便而不是实,三身说的真实含义远远超过《中庸》首章三句。他说:
群生虽一本乎性,而有世闲出世之殊。世间之学,防情之谓也。出世之学,复性之谓也。防情,有为也。复性,无为也。二说不可相滥。苏公子由注《老子》序,以六祖“不思善不思恶”之说,配《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之意,一也。又谓中也者,即佛氏之言性也,和也者,即佛氏之六度万行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非佛法何以当之。此说颇类妙喜以三身答子韶之甥所问“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之说。盖一时善权方便,破彼情执而已,岂三身之理止于是哉?[11]
天目明本禅师指出,不管是用六祖“不思善不思恶”之说配《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之意,还是用佛家之“性”配“中”,“六度万行”配“和”,都与宗杲一样,是权宜之说法。
明代李贽(1527-1602)的《答自信(五首)》的最后一首,认为宗杲对《中庸》首章三句的回答,“最答得三身之义明白。然果能知三身即一身,则知三世即一时,我与佛说总无二矣。”[12]
明代云栖袾宏(1535—1615)指出:“儒佛二教圣人,其设法各有所主,固不必歧而二之,亦不必强而合之。何也?儒主治世,佛主出世。故二之合之,其病均也”(《儒佛配合》)。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云栖袾宏与天目明本禅师站在同一立场上,认为宗杲的法报化三身也是权说,不是万世不易之定论,不能当作实法会,不可以不察。他在《中庸性道教义》中说:
妙喜以《中庸》性、道、教,配清净法身、圆满报身、千百亿化身,体贴和合,可谓巧妙。细究之,则一时比拟之权辞,非万世不易之定论也,作实法会则不可。何也?彼以仁义礼智言性,岂不清净然,然非法身纤尘不立之清净也。彼以事物当然之理言道,不圆满,然非报身富有万德之圆满也。彼以创制立法化民成俗为教,色无千百亿妙用,然一身之妙用非分身千百亿之妙用也。大同而小异,不可以不察也。[13]
憨山德清(1546-1623)在《中庸直指》中指出,天命之谓性,“命”就是“性”,天“命”就是天“性”,性就是命,性命不二,本来属我,不用外求。性为形命之主,人的所有行事都属于性在作用,此性光明无染,无第二妄念,所以是一,即为至诚。忠、孝、和、信、仁、义、礼、智,都从此性中流出,发现于日用当行之间,率性就是顺此性,非离此性外别有道,故曰率性之谓道,只这率性处便是大道。修道之谓教者,乃圣人之言教,即礼乐刑政,忠孝廉节,仁义礼智,以至致知格物,诚意正心等,一切规模法范,通谓之教。上古之军民性醇德全,本自具足,不以己为我,不被外物染习,已经在大道中,不教而能。中古之人,人心渐染,以己为我,不率性而率情,忠孝等人伦不尽出于性真,多出于情伪。等而下之者,只知物欲之伪情,而不知有本然之真性,即使有识者想去情复性,也不能达于中道。圣人为使之以合中道,所以立言以垂教。所以修道之谓教,非是离率性之道,分外别有教也。[14]
颛愚观衡(1578-1645)在《中庸说白》中指出:
此三句一书之大纲也,命,令也。生也,天之生物成物,乃本然之性,故曰天命之谓性,即天下之大本也,率,尊也,循也,圣人循性尽性乃公然之道故曰率性之谓道,即天下之达道也,修造也,行也,圣人之行道弘道,乃常然之教,故曰修道之谓教,即天下之大经也,又性在妙悟,可默而识之也,道在勤习,可学而不厌也,教在弘传,可诲而不倦也。[15]
颛愚观衡认为“性”“道”“教”三句是全书的大纲,观衡训“命”为“令”,为“生”,天生万物出于本然之性,所以天命之谓性;训“率”为“尊”,为“循”,循性尽性就能达道,故曰率性之谓道;训“修”为“造”,为“行”,达道后行道弘道,乃是教化之道,故曰修道之谓教。性在妙悟,道在勤习,教在弘传。
吹万广真在《一贯别传》里用易理和《楞伽经》来融通三句,他认为易就是天命,在人就是性,相当于《楞伽》所谓“三昧乐正受意生身”;随顺寂照就是道,相当于《楞伽》所谓“觉法自性性意生身”;范围天地,曲成万物,通乎昼夜就是教,相当于《楞伽》所谓“种类遍现无行作意生身”。三者都是乾元一气,圣人得之名为道。[16]
天界觉浪盛禅师认为宗杲解此三句很妙,然且未尽。他对此三句进行了重新诠释,用正因佛性、实相般若来释天命和清净法身,用了因佛性、观照般若释率性和圆满报身,用缘因佛性、文字般若释修道和千百亿化身。
天命句,是本来常住法身,即正因佛性,实相般若,不属修证而成者是也。率性句,是自性现量之德,即了因佛性,观照般若,不起染污之妄是也。修道句,是日用常行之事,即缘因佛性,文字般若,不堕迷执之途是也。[17]780
觉浪盛在《中庸宗旨》中指出,《中庸》的宗旨,全在性道教三句,“性”之一字,乃天然本有,不属修成。[17]785他认为“天命之佛性,本来现成,无有增减,”[17]743他在《皈戒说》中指出,第一句就是皈依佛,第二句就是皈依法,第三句就是皈依僧。[17]743这告诉我们,天命之性乃是本源佛性,率性之道乃是修习佛法,修道之教乃是以僧团为表率。
蕅益智旭大师(1599-1655),对宗杲的禅解《中庸》首章三句有所发展,他认为《中庸》可作圆顿佛法解释,他用唯识染净、华严和起信论的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天台的性具、法华的圆顿思想来解释《中庸》三句。他认为《中庸》的“天”就是《涅槃经》第一义之“天”,“命”是第八识相续不断之妄情所成,此识就是有生之性。关于“率性”,他认为藏识中具有染净善恶种子,按照染恶种子行动,就是小人之道,按照净善种子行动,就是君子之道。关于“修道”,他认为去除小人之道,修习君子之道,就是圣贤之教。他说:
即此《中庸》,便可作圆顿佛法解释。天命之谓性者,“天”非望而苍苍之“天”,亦非忉利、夜摩等“天”,即《涅盘经》第一义“天”也。“命”非“命令”之解,即第八识执持色身相续不断之妄情也。谓生灭与不生灭和合,而成阿赖邪识,此识即有生之性,以全真起妄,天复称命,以全妄是真,命复称天。全真起妄,即不变而随缘,全妄是真,即随缘而不变也。
率性之谓道者,此藏性中具染净善恶一切种子,若率染恶种子而起现行,即小人之道,亦名逆修。若率净善种子,而起现行,即君子之道,亦名顺修。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正合此意,亦合台家性具宗旨。
修道之谓教者,小人之道,修除令尽,君子之道,修习令满,此则圣贤教法,惟欲人返逆修而归顺修,即随缘而悟不变也。
三句合宗,头正尾正,凡一文一字,皆可消归至理矣。以要言之,若得法华开显之旨,治世语言,资生产业,乃至戏笑怒骂,艳曲情词,尚顺实相正法,况世闲理性之谈邪。然此是智旭之《中庸》,非子思之《中庸》也。如大慧杲禅师,以此三句作法报化三身,亦只是宗杲之《中庸》耳。傥子思实知宗杲、智旭之《中庸》者,孔子急当印之。[18]
蕅益智旭大师已经糅合了佛教多种思想来解释《中庸》的三句,可说是佛教里面解释《中庸》的集大成者。他自信地认为,他的诠释得到了孔子、子思的真传。
清代的道霈禅师(生卒年月不详)和明末清初的百愚禅师在说法时也引用宗杲的这一解释,但并没有作任何解释。《为霖道霈禅师秉拂语录》如此记载:
举大慧禅师曰:“天命之谓性,清净法身也。率性之谓道,圆满报身也。修道之谓教,千百亿化身也。”师曰:“妙喜老人惯得其便,等闲开口便穿他释迦、仲尼鼻孔,拽去拖来得大自在。虽然如是,霈上座则不然。拈拄杖云:“只有这条木楖?竖也,释迦底还他释迦,仲尼底还他仲尼,妙喜底还他妙喜。横也,释迦、仲尼、妙喜性命总在这里百杂碎。正当恁么时,不横不竖一句作么生道?”[19]
而在《百愚禅师语录》里记载如下:
天命之谓性,清净法身也;率性之谓道,圆满报身也;修道之谓教,千百亿化身也。乃云:“妙喜者般说话,大似截鹤续凫,夷山盈壑,简点将来,犹未尽善。[20]
三、朱熹对《中庸》首章三句禅解之批评
张九成(1092-1159)在《中庸说》中指出,“天命之谓性”,此指性之本体而言也;“率性之谓道”,此指人之求道而言也;“修道之谓教”,此指道之运用而言也。“天命之谓性”,喜怒哀乐未发以前者也,所以谓之“中”;“率性之谓道”,此戒慎恐惧于不睹不闻,以养喜怒哀乐未发以前之理,此所以求“中”也;至于“修道之谓教”,则以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而见于用,发而皆中节矣,所以谓之“庸”也。
朱子(1130-1200)批评张九成的《中庸说》乃是“释氏之余绪,非吾儒之本指”。[21]张九成与宗杲本来就交好,经常与宗杲谈论心性禅理,深受宗杲禅学影响。绍兴十年(1140 ),张九成与对宗杲谈“格物之旨”。 大慧说“公只知有格物,而不知有物格。”绍兴十一年(1141)四月,张九成的父亲逝世,张九成登上径山,恰值宋收三大帅兵权之际,宗杲因与张九成说神臂弓偈“神臂弓一发,透过千重甲;衲僧门下看,当甚臭皮袜”,外加坐议朝廷除三大帅事,宗杲应而和之,有影射收兵权之嫌疑,宗杲被秦桧追牒流放衡阳。
绍兴二十六年(1156),大慧以《朱主簿读赞》致朱熹:
庞老曾升马祖堂,西江吸尽更无双。
而今妙喜朱居士,觌面分明不覆藏。[22]105
绍兴二十八年(1158)大慧再度住持径山,又作一《偈》致朱熹:
径山传语朱元晦,相忘已在形骸外。
莫言多日不相逢,兴来常与精神会。[22]154
朱子的老师刘子翚、义父刘子羽与宗杲交好,还向宗杲问禅法大意,而且朱子曾经师事大慧宗杲的弟子道谦禅师。道谦去世后,朱熹还撰有《祭开善谦禅师文》,里面提到:“开悟之说,不出于禅。我亦感师,恨不速证。”朱子在考试的途中,所带的书箱中只放一本《大慧语录》,可见大慧对他影响之深。参禅终不能悟入的朱子,在李侗的劝导下只看圣贤言语,有所领会和悟入,终于觉得觉得“释氏之说,渐渐破绽,罅漏百出! ”[23]2620
朱子由佛转儒后,自认为看破了宗杲的看话禅:
“如杲老说‘不可说,不可思’之类。他说到那险处时,又却不说破,却又将那虚处说起来。如某所说克己,便说是外障; 如他说,是说内障。他所以嫌某时,只缘是某捉著他紧处。别人不晓禅,便被他谩; 某却晓得禅,所以被某看破了。”[23]1057
所以,朱子也是很难同意宗杲的禅解的。朱熹固然盛赞宗杲为“禅之侠者”,但更形容宗杲为“出入人鬼间,却不以为耻”。朱熹对此有一个评价:
杲老与中贵权要及士夫皆好,汤思退与张魏公如水火,杲老与汤张皆好。又云:杲老乃是禅家之侠。[23]3037
韩退之诗:“阳明人所居,幽暗鬼所寰。嗟龙独何智!出入人鬼间。”今僧家上可以交贤士大夫,下又交中贵小人,出入其间不以为耻,所谓“出入人鬼间”也。如妙喜与张魏公好,又与一种小人小官好。[23]3037
朱子对《中庸》有另外的解释。朱子把“命”解释为“令”,“性”解释为“理”,“率”解释为“循”,“道”解释为“路”。他认为:
命,犹令也。性,即理也。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率,循也。道,犹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修,品节之也。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圣人因人物之所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24]
朱子以“性”释“理”,有非常强烈的理学色彩,与宗杲、蕅益智旭等人的禅解完全不同,朱子站在理学的立场,对宗杲等人的禅解是不能同意的。
康有为也曾引用过宗杲禅解的《中庸》三句。他认为把“性”解释为“理”,是程子的说法,朱子采纳此说,这种解释是不正确的。古人只言“道”,不说“理”,今人尊理,来自于宋儒的说法。[25]
可见,智圆虽然没有专门解释《中庸》首章三句,但开禅解《中庸》之肇端,主张佛家之“中道”即为儒家之“中庸”。契嵩主张以儒家的仁、义、礼、智、信来贯通《中庸》的“性”。而宗杲用佛教的法报化三身来禅解《中庸》首章三句,其独创性影响后世深远。李贽、蕅益智旭大师、道霈禅师、百愚禅师、天界觉浪盛禅师、康有为都受其影响。用唯识染净、随缘不变不变随缘、天台的性具、法华的圆顿思想来解释此三句,是蕅益智旭开创出的另一种诠释路径。天界觉浪盛禅师用正因佛性、了因佛性、缘因佛性,实相般若、观照般若、文字般若来解释此三句同样别开生面。
结语
总之,不管是智圆、契嵩,还是宗杲、憨山德清、云栖祩宏、蕅益智旭、天界觉浪盛等人,对《中庸》的诠释,乃是出于对士大夫弘法的需要而引发,其目的是为了以禅贯通《中庸》,在《中庸》里种下佛法的种子,为佛教的顺利弘法开辟道路。另一方面,由于他们对《中庸》的儒佛融通,促进了理学家对《中庸》的空前重视,为理学家融通佛、老创造了条件,为理学家复兴儒学开辟了道路,为宋明理学奠定了思想基础,这是禅僧们所没有想到的。自唐李翱的《复性书》,始以佛教中的禅宗思想解释《中庸》,宋儒,尤其是程朱,虽辟佛甚力;但在中和的参证、解释上,仍于不知不觉之中,未能跳出禅宗的窠臼,并且伊川的门人,晚年所以多走向禅宗去,也正是以中和思想为其桥梁的。[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