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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桑塔格如何告别“怯懦的谴责”

2019-02-18朱学东

博客天下 2019年2期
关键词:苏东桑塔格奥威尔

朱学东

“怯懦的谴责”,语出丹尼尔﹒施赖伯的《苏珊﹒桑塔格:精神与魅力》一书。这个概念,被施赖伯用来描述1950年代以来的西方左翼知识分子,面对越来越多的苏联东欧政治所持的批评态度。施赖伯还认为,这些西欧左翼知识分子对于共产主义的目标和哲学伦理学基础抱有“迟疑的同情”,这是为西方左翼知识分子坚持了十多年的双重策略,为革命的理想,牺牲有时候是必须的。苏珊﹒桑塔格,一直到1970年代末,也是支持这种双重策略的。

我的一个故旧说,这两个概念,换成“迟疑的谴责”和“怯懦的同情”似也成立。但仔细一想,其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施赖伯用“怯懦的谴责”和“迟疑的同情”标签西方左翼1960年代对苏东的态度,当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怯懦”之意,无非就是胆小,缺乏勇气;而“迟疑”一词,则指踌躇,犹豫不决,通常是在不了解情况下的一种态度。如果用“迟疑的谴责”,意味着是对真相不明的情况下表态谴责的担心,担心是否谴责错了,所以,“迟疑的谴责”事关真相未定。而“怯懦的谴责”,则是在真相已明了的情况下,对邪恶和不道义的谴责的畏怯,这种谴责不是敢于直面的真的勇士的态度,而是闪烁其辞的,因为在一定程度上,他们要谴责的,正是自己原来所支持的,他们缺乏信仰的自我否定的道德力量。

这种怯懦的谴责,在战后西方左翼知识分子中非常常见,我们可以在雷蒙﹒阿隆的回忆录中,在萨特、加缪等人的故事中,在托尼﹒朱特的《未竟的往昔》和《责任的重负》中,甚至,我们也可以从萨特到访中国的故事中,看到西方著名左翼知识分子并不完美的往昔。

也并不是所有的谴责都是怯懦的。米歇尔·维诺克的《法国知识分子的世纪》三部曲中,从左拉为德雷福斯振臂一呼开始,西方左翼的勇敢的抗议谴责并没有断绝,哪怕与原来的信仰割袍断义,他们面对真相,选择了服从自己的内心。像前面提到的奥威尔,西班牙战争改变了他,当然还有前共产党人像阿瑟·库斯勒。伟大的安德烈·纪德,并没有像其他西方左翼大知识分子一样,被安排的苏联之旅迷惑了双眼。

施赖伯说的当时法国知识分子对政治热情又激进的讨论,在1950年代美国麦卡锡主义盛行的时代,是无法想象的,对苏东的同情以及赫鲁晓夫报告的披露,西方知识分子陷于道德困境,因而采取了“怯懦的谴责”和“迟疑的同情”这样的双重策略,这曾经深刻地影响了苏珊﹒桑塔格。

1968年,桑塔格的河内之行,写了一篇同名文章,她预言,最终赢得战争的,将是越南。桑塔格對越南怀着同情和尊重。1972年桑塔格最后一次拜访越南后,于1973年1月来到了中国——她的父亲就是客死在中国的。此行成就了一篇《中国旅行计划》,尽管桑塔格依旧对革命怀抱同情,但在中国受到的震撼,让她开始更加明白,“美学的自治必须得到保护,它作为智识不可或缺的养料必须得到予以珍惜。”

从此,桑塔格告别对革命造成牺牲的“怯懦的谴责”。1980年,在纽约为支持波兰异见人士的一场活动中,桑塔格猛烈地向自己的左翼朋友也包括自己的过往开火,她认为1950年代以来,因为有过在麦卡锡的政治宣传时代的糟糕经历,左翼知识分子没有能够对在东欧发生的悲剧表达足够的谴责。这场演讲,让桑塔格失去了大部分左派支持者。在后来担任美国笔会主席的岁月里,桑塔格为推动作家的言论自由进行了激烈的抗争,这对于她而言,成了一种道德义务,在波黑战争期间,桑塔格将自己归入西班牙战争时期奥威尔和海明威的传统。

“她不能仅仅是一名作家,她感到一种个人的责任要去公开反对偏见和压迫。”最终,苏珊·桑塔格与她那些伟大的前辈们一样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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