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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德立身 能敬无灾
——试析《左传》对郤氏家族的兴衰书写

2019-02-15马天运

关键词:臣子惠子晋国

马天运

郤氏家族是春秋时期晋国显赫一时的公族,自鲁闵公元年郤叔虎得采邑郤,到鲁成公十七年“三郤”被政敌诛杀,郤氏家族在晋国政坛活跃了87年。郤氏家族建立早期,曾经历过一次波折,郤芮在晋国的政治斗争中被秦伯诱杀,他的儿子郤缺也受到牵连,被国君贬为平民。短短几年之后,德才兼备的郤缺就在贤臣的力荐之下,被国君重新录用。复职后的郤缺屡立战功,为晋国称霸立下了汗马功劳,扭转了郤氏家族的衰败命运。到了郤犨、郤锜、郤至(以下简称“三郤”)这一代,郤氏家族已经是晋国的名门望族。但是,“三郤”骄横自负、目中无人,招致国君与同僚的怨恨。在郤氏家族的鼎盛时期,“三郤”被国君诛杀,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本文透过郤氏家族两代人(郤缺和“三郤”)所经历的命运转折⑴,探究在《左传》的叙事中,德行是怎样决定个人和家族命运的。

一、以德立身,善恶有报

在《左传》中,决定个人和家族命运的关键因素是人的德行。品德高尚、恪守本分的人,不但可以顺利摆脱困境,还能带领整个家族走向振兴;品行低劣、僭越礼法的人,不仅自己没有好下场,还会把家族引向败亡。《左传》中道德品质决定吉凶祸福的理念,反映在郤氏家族两代人截然不同的命运之中。

在郤缺的青年时期,郤氏家族已经是晋国的大公族,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郤缺的父亲郤芮卷入了晋国的政治斗争,被秦伯诛杀[1]415。郤缺也受到牵连,被贬为平民,流落乡野,郤家面临着衰败的危机。9年之后,依靠胥臣的举荐,郤缺被国君召回重新录用,郤家由此走出低谷。郤缺为什么得到了胥臣的赏识?《左传》是这样记载的:“初,臼季使,过冀,见冀缺耨,其妻盍之,敬,相待如宾。与之归,言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请用之!臣闻之: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对曰:‘舜之罪也殛鲧,其举也兴禹。管敬仲,桓之贼也,实相以济。’《康诰》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君取节焉可也。文公以为下军大夫。反自箕,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将中军,以再命命先茅之县赏胥臣,曰:‘举郤缺,子之功也。’以一命命郤缺为卿,复与之冀,亦未有军行。”[1]501

起初,被贬为平民的郤缺正在田间锄草,郤缺的妻子去给他送饭,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一幕被路过的胥臣看在眼里。回朝廷后,胥臣就向晋文公举荐郤缺。胥臣认为,从郤缺夫妻间恭敬的态度,可以看出郤缺是有德行的人,而德行正是治国理政最重要的品质。父兄之罪不相及,晋文公不应该冷落郤缺这样的贤才。在胥臣的说服下,晋文公召回郤缺,恢复了他的官职和贵族身份。

郤缺的高尚品德,在他任官理政的过程中也有充分体现。晋国和卫国曾经爆发过冲突,晋国借机侵占了卫国领土。鲁文公七年,郤缺劝说晋国执政赵盾把侵占的土地归还给卫国,并向他讲述了柔远能迩的治国之道,郤缺说:“日卫不睦,故取其地,今已睦矣,可以归之。叛而不讨,何以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怀?非威非怀,何以示德?无德,何以主盟?子为正卿,以主诸侯,而不务德,将若之何? ”[1]563郤缺认为,当年是两国不和,晋国才夺取了卫国的领土,以此彰显晋国的威严,威慑其他小国;现在两国和好,晋国就应当归还土地,安抚卫国,展现晋国的大度。作为一个大国,既有能力树立威信,又主动地冰释前嫌,才算有德,才有资格成为诸国的盟主。郤缺又说:“《夏书》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勿使坏。’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谓之九歌。六府、三事,谓之九功。水、火、金、木、土、谷,谓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义而行之,谓之德、礼。无礼不乐,所由叛也。若吾子之德,莫可歌也,其谁来之?盍使睦者歌吾子乎? ”[1]563郤缺引用《尚书》中的格言,阐明了九功九歌、六府三事的儒家信条,并进一步劝谏赵盾,告诉他晋国只要放下身段,与卫国重修盟好,就能迎来近者悦服、远者来之的盛况。主动归还领土,既是为晋国的发展做长远打算,也是以德义为重的大国应有的姿态。这番话打动了赵盾,他听从了郤缺的建议,主动把侵占的领土归还给了卫国。鲁文公十三年,郤缺力荐“贱而有耻,柔而不犯”的随会到鲁国任官[1]595;鲁宣公十一年,郤缺劝说众臣主动向弱势一方的狄国示好[1]713。这些事例都体现了郤缺的高尚品格,重德轻利、卑让有节,是郤缺一贯的处世态度。

郤缺回国之后,屡立战功,为晋国称霸立下了汗马功劳。他自己也成为了晋国执政[1]697,既实现了个人命运的转折,也带领郤氏家族走出了低谷,并成为晋国显赫一时的大公族。在《左传》的叙事中,郤缺的高尚品德让这不可思议的转折成为了现实。

郤缺的后代“三郤”没能继承郤缺一代的良好家风,他们倚仗着郤家的权势,骄横无礼、目中无人,甚至参与谋害本国贤臣、挑动他国内乱的政治阴谋中。“三郤”骄横傲慢,在晋国到处树敌。《左传》作者追述了“三郤”遭到国君和同僚怨恨的缘由:“晋厉公侈,多外嬖。反自鄢陵,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以胥克之废也,怨郤氏,而嬖于厉公。郤錡夺夷阳五田,五亦嬖于厉公。郤犨与长鱼矫争田,执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既,矫亦嬖于厉公。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己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遂怨郤至。”[1]900

除了胥克的废黜和郤缺有关外,其他3起冲突事件都是由“三郤”傲慢自负的性格导致的。郤犨尤其过分,他不但抢夺长鱼矫的田地,还虐打长鱼矫,甚至侮辱他的父母和妻子;郤至在晋楚之战中抢了栾书的风头,满心嫉恨的栾书设计陷害郤至,使他遭到晋君的猜忌。“三郤”的傲慢也体现在他们的生活细节中,鲁成公十三年,“十三年春,晋侯使郤錡来乞师,将事不敬。”[1]860鲁成公十四年,“卫侯飨苦成叔,宁惠子相。苦成叔傲。”[1]869鲁成公十六年,“晋侯使郤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称其伐。”[1]894孟献子、宁惠子和单襄公皆预言郤氏将要败亡。

“三郤”不光傲慢无礼,还屡屡参与到陷害贤臣、挑动内乱的政治阴谋中。鲁成公十五年,“晋三郤害伯宗,谮而杀之,及栾弗忌。伯州犁奔楚。韩献子曰:‘郤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纪也,而骤绝之,不亡,何待? ’”[1]876伯宗是“三郤”的政敌,也是晋国贤臣,韩献子称其为“善人”。“三郤”图谋诬杀伯宗,韩献子预言谋害贤良的“三郤”必将败亡。鲁成公十六年,郤犨和叔孙侨如合谋挑动鲁国内乱,企图操纵鲁国的内政。他们甚至以封邑为筹码,胁迫鲁国臣子就范。面对威逼利诱,鲁国臣子怒斥了这两位奸臣[1]893。

鲁成公十七年,积怨已久的晋国君臣终于向“三郤”发难。在车辕之役中,“三郤”先后被晋国君臣诛杀,陈尸朝堂,郤氏家族由此灭亡。叔向总结郤氏家族灭亡的原因是:“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2]郤氏家族之所以迅速败亡,就是因为“三郤”没有持守郤缺一代的优良家风,他们倚仗郤家的权势,目中无人、为非作歹、到处树敌,终于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郤缺有“德”,郤氏家族复兴;“三郤”无“德”,郤氏家族败亡。这一盛一衰的鲜明对比,印证了《左传》中德行决定命运的独特理念。

二、由细节观德行,由德行见命运

《左传》中有大量的预言,这些预言起着整合材料的作用,使得全书前后贯通、气韵生动[3]。内容提要,极大地丰满了《左传》的编年叙事。同时,《左传》中的预言往往有着丰富的伦理道德意蕴。宗金伟说:“春秋时代处于新旧文化交替的特殊时期,巫祝占卜的兴盛和人文理性的高涨,这两种相反的文化现象共同建构着反悖的春秋文化,使春秋成了一个独特的先知时代,人们对自己的预言能力极为自信,普遍有一种预言的冲动,因此,《左传》中的预言数量众多。”[3]而且,《左传》中的许多人物都身兼预言家的角色,他们经常透过他人的品德来预判其命运。有德者时来运转,无德者自取灭亡,这是《左传》预言恒常的主题。诚如《中庸》所言:“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无论是高尚的情操,还是低劣的品行,都会在言行细节中显露端倪。在《左传》所呈现的情境中,预言家们正是通过这些细微征兆来预言人物的命运。

《左传》描写“三郤”败亡的内容中就穿插了不少预言。一方面,《左传》中郤氏家族败亡过程的关键节点被几个预言串联起来,这些预言均体现了《左传》作者所秉承的道德史观;另一方面,“三郤”傲慢自负的性格缺陷体现在他们的言行细节中,预言家们通过对言行细节的观察预见到了“三郤”的悲惨命运。我们对《左传》中三则关涉郤氏家族的预言进行分析,探究春秋时代的预言家是怎样透过细节洞察命运的。鲁成公十三年,“十三年春,晋侯使郤錡来乞师,将事不敬。孟献子曰:‘郤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 ’”[1]860鲁成公十四年,“卫侯飨苦成叔,宁惠子相。苦成叔傲。宁子曰:‘苦成叔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故《诗》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傲,万福来求。今夫子傲,取祸之道也。’”[1]869

在以上两则预言中,孟献子和宁惠子从言行细节入手,对郤氏家族的命运进行了预测。第一则引文中,郤锜请求鲁国出兵援助晋国,但是面对鲁国君臣,他的态度很不恭敬。孟献子从郤锜轻慢的态度中,看出郤锜视礼法与君命为儿戏,这样的臣子绝不会有好下场。第二则引文中,卫侯设享礼款待郤犨,宁惠子是相礼者。在这样严肃庄重的场合中,郤犨显得倨傲狂妄。宁惠子认为,在享礼这样的场合中,郤犨的表现应该威仪庄重,他的言行才符合礼法,才能为自己累积福报。如今郤犨态度不恭,祸患迟早要找上他的门。

晋成公十六年,“晋侯使郤至献楚捷于周,与单襄公语,骤称其伐。单子语诸大夫曰:‘温季其亡乎!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怨之所聚,乱之本也。多怨而阶乱,何以在位?《夏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将慎其细也。今而明之,其可乎?’”[1]894郤至的性格和郤锜、郤犨截然不同。如果说郤锜和郤犨是《左传》中的阴谋家,那么,郤至的形象则类似于《论语》中的子路,既有耿直刚毅的优秀品质[1]857,也有鲁莽冲动、争强好胜、虚荣自负的性格弱点。郤至之死,就和他鲁莽虚荣的性格有直接联系。在这段引文中,郤至对外交场合的礼节毫不顾忌,屡屡炫耀军功。单厥批评郤至好胜心太强,官阶不高,却不把同僚臣子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很容易招致怨恨,死期离他不远。单厥还引用了《尚书》中的格言:“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告诫人们祸患的征兆正隐藏在生活细节中。

《左传》作者秉承道德史观,用大量的预言佐证了德行决定命运的道理。同时,这些预言又着眼于生活细节和细微征兆中,从细节观德行,由德行预见命运。郤氏家族败亡的过程就是由这些别有深意的预言串联起来的,既生动鲜活、有血有肉,又发人深省、意味深长。

三、“能敬无灾”,无“敬”则败

“敬”是指待人接物时恭敬、严肃、认真的态度。春秋时期的“敬”有3个层次的含义:首先,春秋时期的“敬”体现着政治伦理对臣子的约束。先秦时期,“敬”的内涵经历了复杂的演变过程,“敬”从夏商时期的宗教观念,演变成为西周、春秋时期的政治伦理和家庭伦理观念[4]。陈来认为,有关郤氏家族的相关记载中所提到的“敬”,侧重于政治伦理,是下级对上级、臣子对君主应有的态度[5]358,《大学》也讲:“为人臣止于敬。”“敬”是春秋时期重要的臣子之德。其次,“敬”是“礼”的精神内涵和道德依据。钱穆曾评价春秋时期礼乐文化的特点:“一切非礼,逐渐从贵族之奢僭中产生。一方面贵族对礼文逐次铺张,一方面他们对礼文又逐次不注意。”[6]在满目虚文、礼崩乐坏的春秋时期,士大夫们对何为“礼意”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试图通过“礼意”的回溯和追索来重建西周的礼乐文明秩序。“敬”“让”乃至“仁”都被春秋时期的士大夫和儒家学者看作是“礼”的灵魂,孔子曾讲:“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7]33最后,在宗法制社会中,在位者只有具备“敬”的品质,才能成为庶民的楷模,社会秩序才会稳定和谐。礼乐文化和宗法制密切相关,陈来评价西周和春秋的宗法制:“在这个社会结构中,每个人的角色和地位是由宗法关系决定的。而处在每一位置的人都同时对上和下负有相应的义务,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类。”[5]383在这样的政治秩序中,上级只有成为下级的表率,下级才能对上级尽忠。在儒家经典文献中,“敬”往往和在位者的表率作用捆绑在一起。

“敬”是春秋时期为人推崇的臣子之德,体现着宗法制社会的政治伦理对臣子的约束。郤缺被胥臣举荐,就是因为郤缺待人恭敬有礼,胥臣认为郤缺具备成为合格臣子的素质;“三郤”败亡,是因为他们骄横自负、目中无人,没有处理好上下级关系。胥臣举荐郤缺时引用古语“出门如宾,承事如祭”[1]502,这句古语也被孔子引用过“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7]121。刘宝楠对这句古语的解释是:“‘出门’,谓出大门,与人相接语时也。‘如见大宾’,见谓往迎宾也。宾位尊于己,故称大也。凡迎宾之礼,宾降等者于门内,宾敌者或尊者皆于门外。此言‘出门’,又言‘大宾’,故知是尊于己也。”“‘如承大祭’,言仁者能敬畏人,故能爱人也。”[8]485这句注解有两层含义:第一,“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讲人的社会生活,偏重于政治伦理;第二,孔子引用古语是为了赞扬谦卑恭逊的在位君子,这样的君子虚怀若谷、谦虚谨慎,把每个人都当作地位高于自己的尊贵宾客,“敬”充分体现在这种谦逊的态度中。郤缺的谦逊品质,证明他有能力处理好君臣关系,做一位合格臣子。反观“三郤”,郤犨在享礼上态度傲慢,在国内羞辱同僚;郤锜在外交场合懈怠懒散;郤至屡屡抢上级的风头,“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1]895作为臣子的“三郤”,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恪守臣子的本分,这才招致国君和同僚的怨恨,遭遇灭族的厄运。

“敬”是“礼”的精神内涵和道德依据,行礼的态度不恭敬,既偏离了先王制礼作乐的目的,也反映了一个人傲慢怠惰的精神状态。孔子曾阐述“礼”与“敬”的关系,他说:“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7]33郤犨和郤锜视礼法为儿戏,这两位臣子在享礼宴请和外交场合,或傲慢,或怠惰,没有展现出谦卑恭敬的姿态。宁惠子评价郤犨:“苦成叔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故《诗》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傲,万福来求。’今夫子傲,取祸之道也。”[1]869孟献子评价郤锜:“郤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郤子无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师,将社稷是卫,而惰,弃君命也,不亡,何为? ”[1]860在这两段引文中,宁惠子和孟献子不光预言了郤氏家族的悲惨命运,还表达了他们复兴礼乐文明的坚定态度。

臣子只有待人接物恭敬谦卑,才能成为庶民的表率。引导和教化民众,亦是宗法制社会在位者的政治义务。据《左传》记载,卫北宫文子这样描述在位者对民众所起到的表率作用:“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做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1]1194意思是说在位君子和大臣只有举止得体、言行符合礼法,才会得到庶民的尊重,并把他们作为效仿的楷模;在位君子待人接物缺少“敬”的态度,他们就没有资格成为民众的表率。正如刘宝楠所言:“若不能居敬,而所行事又简,在己已无法度可守,所行必至怠惰,或更放诞无礼,斯临民亦必纲纪废弛,而不可为治矣。”[8]211《左传》中记载郤氏家族与平民关系的内容很少,只在“三郤”被灭族之后的鲁成公十七年提道:“闰月乙卯晦,栾书、中行偃杀胥童。民不与郤氏,胥童道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1]904傲慢无礼的“三郤”不光被君臣同僚所怨恨,而且也被平民百姓所疏远,如在车辕之战中民众隔岸观火,为郤氏家族的败亡火上浇油。

四、结语

《左传》中晋国郤氏家族两代人截然不同的命运,印证了先秦时期道德品质决定吉凶祸福的独特理念,德行左右着人的命运,也影响着家族的兴衰荣辱;对郤氏家族命运转折的书写紧紧围绕着“敬”这个关键德行,“敬”德是贯穿郤氏家族历史的主轴,从侧面揭示了《左传》叙事的宗法制社会背景;《左传》通过运用大量的预言将记载郤氏家族兴衰的史料串联起来,使《左传》的编年叙事和道德说教变得生动鲜活、有血有肉。“祸福无门,唯人所召”,有德者昌盛,无德者败亡,德行决定命运的观念被中华民族继承下来,成为了颠扑不破的真理。《左传》既是记述先民事迹的珍贵史料,也是帮助我们启迪心智、立德修身的宝典。

注释:

⑴“《左传》在记叙春秋世家大族的兴衰起伏时,往往是选择家族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两个人物,以一二个中心人物的命运来表现家族在一定时期内的状况。”(王崇任《左传》文学专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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