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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都塞理论的几点思考

2019-02-15郑宇泽

关键词:国家机器阿尔都塞人本主义

郑宇泽

(中共福州市晋安区委党校 哲学教研室,福州 350014)

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阿尔都塞的挺身而出,是偶然的。正如他自己所说:“要是没有苏共‘20大’和赫鲁晓夫的批评以及后来的自由化,我永远不会写任何东西。”[1]420世纪五六十年代,苏共“20大”批评斯大林的错误、波兰和匈牙利事件以及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分裂,致使人们产生了质疑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错误思想,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性遭到了怀疑,处在危机中。面对这一严峻的历史形势,阿尔都塞站出来,大声呼喊:“要保卫马克思!”他不仅需要极大的勇气,更需要的是寻找到一种独特的哲学思想作为理论根据,把人们从怀疑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泥潭中拯救出来,重新树立起“科学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与阿尔都塞的“挺身而出”相反,经由他本人冥思苦想下产生的针对“理论反对人道主义”的思想中出现独特的哲学思考,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他说道:“历史把我们推到了理论的死胡同中去,而为了脱身,我们就必须去探索马克思的哲学思想。”[2]2在理论构建过程中,阿尔都塞以其独特的理论思考,通过重读马克思文本,并“按马克思的思想而思想”[2]2,竭力向我们呈现出一个他所谓的本真马克思。在理论范域中看,在20世纪中能把马克思主义重新确立为一门“科学”,指导那个时代人的思想,完成保卫马克思的目的,阿尔都塞的哲学理论尤为引人注目,堪称理论创新历史上的典范,它不仅对当时形成“科学反对人本主义”的思潮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而且还深刻影响着后世人的思想,开启了理论界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新领域。

一、关于“本真的马克思辩证法”的思考

对于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所谈论的焦点,阿尔都塞也不例外。通常情况下,马克思主义者主张用黑格尔观点来解释马克思,列宁同志对黑格尔哲学的评价就非常高,他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黑格尔辩证法这个最全面、最富有内容、最深刻的发展学说,是德国古典哲学的最大成就”[3]583。同样,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卢卡奇、科尔施等人也是坚持用黑格尔的观点来解释马克思,这样的研究逻辑尤其在《1844年经济哲学手稿》发表之后,理论界达到用黑格尔观点诠释马克思思想的高潮。阿尔都塞则背道而行,在《保卫马克思》一书中,他详细阐述了马克思和黑格尔两人之间关系,提出了马克思非黑格尔化的观点,这在他讨论什么是正宗的马克思辩证法的观点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他批判传统意义上“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简单颠倒”的看法,认为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简单颠倒这一提法在概念上很模糊、很不准确,完全是背离本真的马克思辩证法。在德文《资本论》第二版的后记中:“辩证法在黑格尔手里神秘化了,但这决不妨碍他第一个全面地有意识地叙述了辩证法的一般运动形式。在他那里,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4]218阿尔都塞发现这类简单“颠倒”的语句在马克思的文本中多处提到过,他据而推论:马克思主义理论者认为的“这是唯心主义向唯物主义的颠倒”是一种文本误读,他认为“倒过来”一词只是一种象征,甚至是一种比方,绝不能将其作为马克思辩证法的最后解答。

在《矛盾和多元决定论》一文中,阿尔都塞通过对马克思文本在语义场域中的再解读,得出了“颠倒黑格尔的辩证法=将其祛魅=从其合理的内核拨去不合理的外核”等语句的语义等式,他进而告诉我们那种“剥去了外壳”的做法不是简单的挑选,也不是祛魅,它只能是一种改造——对黑格尔辩证法结构的改造,“黑格尔辩证法的一些基本结构,如否定,否定之否定,对立面的统一,扬弃,质转化为量,矛盾等等,到马克思那里(假定马克思接受了这些结构,事实上他并没有全部接受!)就具有一宗不同于原来在黑格尔那里的结构。”[2]8那阿尔都塞的马克思辩证法“合理内核”究竟是什么样?他继而举例:毛泽东同志在撰写《矛盾论》中所提出的那些概念,比如关于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对抗性矛盾和非对抗性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矛盾的发展不平衡规律等一系列概念的提法,在黑格尔的辩证法中是找不到。阿尔都塞运用这样的例子来说明马克思主义者们在继承和发展马克思思想观点时,像他一样已经意识到马克思辩证法真正的应有内涵,即矛盾多元决定论,这个哲学改造充分解释了社会历史中的偶然的必然性,他认为社会矛盾不是简单孤立地发生作用的,社会有机体存在和发展的动因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由复杂的矛盾体构成。在他的理论框架中,经济基础仅是矛盾的基础结构,对历史发展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并不是由单纯的经济因素来起决定作用的,而应是多元因素综合的结果,而且在特定的条件下其他因素也可能变成起到决定因素的主要方面,这就是阿尔都塞的社会矛盾整体中“主导结构的可变性和总体的不变性”的多元决定论观点,它表明历史进程是一个客观的结构变迁的过程,既不为主体意识所转移的,又是一个无主体的过程。从理论上看,阿尔都塞的辩证法已经不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他对辨证法改造的结果绝不是毛泽东同志的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正如张一兵教授指出的,通过‘矛盾’问题多元论的解释,阿尔都塞事实上已经改写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结构。

二、关于“认识论断裂”的思考

阿尔都塞有三个不可分割的理论研究旨趣:第一,彻底批判任何哲学人道主义的理论要求;第二,在崭新概念基础上构建出新的历史理论和政治理论;第三,确立人道主义为意识形态。为了完成这些根本要求,阿尔都塞有意识地引进巴什拉的科学认识论,即从一种思维方式向另一种思维方式(即问题式)的基础性结构转变,提出“认识论断裂”的论断。从整个理论构建逻辑来看,阿尔都塞的“认识论断裂”有四个特点:一是“断裂”是绝对的;二是“断裂”产生了两种结果:马克思创立历史唯物主义,和自己以往的意识形态相决裂,并建立了一种新的哲学——“辩证唯物主义”;三是马克思的意识形态向科学的转换是不可逆转的;四是“断裂”不是一个瞬间完成的事情而是一个逐步完成的过程。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认识论预设,阿尔都塞在阅读早期马克思文本时,得出了在马克思的思想文本中存在“暂时和永久、开端和结束、语言和含义发生了尖锐的冲突”,并且认为这种戏剧性冲突的命运是不可逆转的[2]75。而且,阿尔都塞认为这样的冲突依然弥漫着马克思后期的其他著述。他指出,马克思在1845年所写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其实马克思本人的思想便经历了一次重要的“认识论断裂”——意识形态走向科学的问题式。毫不夸张地说,阿尔都塞创造的“认识论断裂”理论帮其完成了对马克思哲学思想重新考证和改造的最终目的,“青年马克思的奴隶思想和成年马克思的自由思想之间存在不寻常的关系。如果考虑到这个开端,就绝对不能说青年时期的马克思属于马克思主义”[2]72。从马克思主义形成发展的过程来看,不难发现阿尔都塞的观点是值得商榷的,马克思思想发展的根本变化是当时历史发展的结果,马克思思想发展是具有内在逻辑性;马克思主义也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性的学说,事实上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发展不是一种纯粹的理论进化,而是对应于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发展的历史体现,所以说马克思思想和马克思主义是具有统一性的,“对于马克思的思想进程来说,就更应该首先从统一性上去了解它的前后变化”[5]379。毋庸置疑,无论是早年马克思还是晚年马克思应该同属一个整体的马克思,马克思主义是历史的统一体,它们在完成形态上共同构成一个逻辑严谨的有机整体,而不能依靠语言分析把马克思思想逻辑割裂开来。

三、关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思考

意识形态在阿尔都塞的理论中是举足轻重的,这体现在他对“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概念的特别生产上。在阿尔都塞概念体系中,“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完全是他个人的独具一格概念创造。他指出,意识形态并不单纯是一种观念体系的定在,还应是一种在本质上表现出非强制性的特殊国家机器的现实存在,在20世纪70年代初《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一文中就有相似的语言阐述:“一种意识形态总是存在于某种机器中,存在于这种机器的实践或者各种实践当中,这种存在就是物质的存在。”[6]356从概念演绎逻辑来看,“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概念的产生基础是葛兰西的国家政权理论,葛兰西提出过一个公式:国家=政治社会+市民社会,“一个可称作‘市民社会’,即通常称作‘私人的’组织的总和,另一个是‘政治社会’或‘国家’”[7]7,其中政治社会是暴力主宰的领域,它主要是通过国家政权对社会产生影响,而市民社会是代表舆论,主要是通过宗教、家庭、教育、工会、学校和文化艺术及各种意识形态组织对社会产生影响。相较于这两个领域,葛兰西指出无产阶级政党与资产阶级政党展开领导权争斗的重点目标要放在市民社会。所以,阿尔都塞从葛兰西公式中得到这些启示,把“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视作国家机器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基于对葛兰西上层建筑理论的思考,阿尔都塞坚定地把“国家机器”划分为强制性国家机器(repressive state apparatuse)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ideological state apparatuse)两种,强制性国家机器包含着国家行政机构、政府、军队、警察、法庭和监狱等,“强制性”指的是国家机器是“通过暴力发挥作用”;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是指的在宗教、教育、家庭、法律、政治、工会、传媒、文化上以“意识方式发挥作用”的八个方面[8]95。阿尔都塞还指出统治阶级正是通过使用强制手段和意识形态方式进行国家治理,来完成现存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尤其是完成保证属于生产关系方面的再生产的目的。在概念生产过程中,阿尔都塞还赋予了两种类型国家机器异质性和联系性:从数量上看,只有一个强制性国家机器,却有多个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从所属领域上看,强制性国家机器完全是公共领域的范畴,绝大部分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则完全属于私人领域;从功能上看,强制性国家机器必须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提供政治条件的保障,强制性国家机器要运用“镇压”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运行创设政治条件。对于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来说,它确实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和打破了对马克思意识形态理论的固有理解,但有些论点已不是真实的马克思思想,“对我们来说它好像呈现出一种运行良好的体系怎样工作的方式,甚至这篇文章(1)的功能主义也不是完全错误的。”[9]15

四、关于“阿尔都塞理论”的思考

在苏共“20大”之后,当时打着“反斯大林主义”旗号的反共反社会主义社会思潮来势汹汹。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这股社会思潮的思想基础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人本主义哲学,正是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软化为抽象的人性、总体性和异化等非科学的规定,才致使马克思主义丧失强大的战斗力,“人本主义被泛化了,抽象的人道主义是笼罩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巨大阴影,科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正处于危机中!”[10]235因此,他们认为必须运用科学的形式来保卫马克思,才能真正维护住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本质,阿尔都塞从这一点出发,以身作则呼唤人们要保卫马克思。阿尔都塞理论的根本目的在于抵制人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传播,以及保卫马克思主义不受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其他进攻,帮助人们从那被教条主义束缚的时代解放出来,树立起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的观点。

在保卫马克思的过程中,阿尔都塞理论表现出反对马克思的人本主义重读的信念。他认为,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存在着理论缺陷,具体表现在:一是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是一种抽象的具有伦理色彩的意识形态;二是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论基础是非科学的形而上学;三是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之现实基础是对无产阶级革命现实的背离。作为理论创新的“本真的马克思辩证法”“认识论断裂”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等就在对人本主义哲学的批判反思过程中应运而生。尽管有些理论并不是很完美,背离马克思真正想法,但是从其影响来看,阿尔都塞理论不但彻底划清那个时代同以马克思解释的“人道主义”的观点之间界限,而且他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天,而且影响的领域非常广,不仅影响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法律等研究,还覆盖哲学、文学理论、政治学、逻辑学、艺术学、心理学、美学、语言学、符号学等众多学科领域,正如他的学生德里达对他所作出的客观评价:“以他的思想和他的生存方式、言谈方式、教学方式所具有的辐射力和挑战力,改变和影响了那么多的话语、行动和存在,给它们打上了印记,以至于就连最形形色色和最矛盾的见证也永远不可能穷竭它们的这个源泉。”[6]510

注释:

(1)这里指《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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