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君权与神权关系发展演变探究
2019-02-14张卓群
张卓群
摘 要:自988年罗斯受洗以来,东正教成为罗斯的官方宗教,渗透进俄国社会的各个方面。与其他欧洲基督教国家相同,宗教神权在俄国与君权也产生了权力斗争,二者之间此消彼长,最终教权衰落。而俄国深受拜占庭文化影响,其君主权力、宗教体系又与西欧天主教国家有所不同。
关键词:俄国;东正教;君权;神权
一、基辅罗斯时期
(一)基辅罗斯国家的诞生
俄罗斯国家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基辅罗斯的建立。基辅罗斯是瓦良格人在斯拉夫人世代生存的土地上所建立的国家,但基辅罗斯是一个各王公领地的松散联合,大公国缺乏一个真正能够令行禁止的最高统治者,各王公在各自领地的权力也受到各种制约。“因此,在11世纪之前,一人专政是政治上的偶然现象,并不是政治制度。”基辅罗斯在11-12世纪因下层阶级地位低下、王公内讧、波洛伏齐人入侵等原因走向衰落,一部分罗斯人向东北罗斯迁徙并定居,在这一地区诞生的各新兴公国形成了现代罗斯国家的雏形。
(二)罗斯受洗
东斯拉夫人最初是多神教的信奉者,但随着社会经济和生产力水平的发展,多神教野蛮落后的习俗已经不适应社会需求。相反,东正教君权神授的观念更有助于维护阶级秩序、巩固统治——“为了维护现存秩序,统治阶级需要向人民的头脑中灌输现存制度合理的思想,让他们回避斗争,凭借超自然的上帝的惩罚来威胁人民”。外加罗斯与拜占庭经济交往密切,深受拜占庭文化影响,因此接受东正教成为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988年弗拉基米尔大公胁迫拜占庭皇帝瓦西里二世,迎娶拜占庭公主并皈依东正教,这一事件宣告罗斯成为基督教国家,东正教成为罗斯的官方宗教。
罗斯受洗后不久,1054年基督教东西教会彻底分裂,东方教会强调正统性,俄国东正教受其影响,具有如下几个特点:“坚持一成不变的教义正统性、浓厚的苦修主义和神秘主义、圣物崇拜以及教权依附于皇权。”其中教权依附于皇权是东正教俄国区别于西欧天主教国家的重要标志,“教会与国家的关系是一种相互结合的关系,皇帝是教会的最高领导,同时集‘皇帝与‘教皇之权于一身。但是,皇权高于教权,皇权控制教权。”期间教会势力虽有过增强,但终究未能盖过君权,直至最终成为国家下属机关。
基辅罗斯时期,东正教会为基辅大公授予称号,并要求东正教徒忠于基辅大公。这一时期君权与教权之间相互利用、相互支撑。王公们继位和互相缔结协议时主教会出席作为见证者,而王公则掌握当地主教任命权。相较于西欧君主与罗马教宗对主教叙任权力的激烈争夺,东正教王公自始便拥有自由授任主教的权力,这是他们能够不受教权压迫的重要政治基础。
二、金帐汗国与莫斯科公国时期
(一)金帐汗国统治对俄国政治体制的影响
金帐汗国的入侵给罗斯带来了深重灾难的同时,也对罗斯各公国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其统治深刻地改变了东北罗斯的社会制度。一方面金帐汗国的长期统治使本就落后于其他欧洲国家的罗斯社会经济更加落后并且长期停滞不前;另一方面金帐汗国的统治很大程度上切断了罗斯与拜占庭间的联系,使罗斯在西方封建关系的基础上发展起了东方的专制主义制度。“蒙古人给罗斯带来了东方的驿站制度、户口制度、赋税制度、军事制度和行政组织。罗斯社会原先的附庸亲兵关系被蒙古社会的臣民关系代替。”虽然莫斯科公国兴起并领导罗斯人民击败金帐汗国,结束了蒙古人对罗斯土地长达二百余年的统治,但蒙古的一系列制度依旧在莫斯科公国的政治体制中发挥作用,“罗斯人终于推翻了蒙古金帐汗国的的统治,但是‘八思哈制长达二百余年的统治却为俄罗斯国家政治制度的发展留下了深刻的印痕,以军事独裁为核心的‘八思哈制在客观上加速了俄罗斯专制制度的形成过程。”
推翻金帐汗国统治后,莫斯科公国的历任统治者在加强专制制度和建立中央集权国家方面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伊凡三世时期可以视为俄罗斯专制制度初步形成的时期,他宣布君权神授,君主权力不受制约;他建立了一套中央行政机构,设立衙门;建立常备军并于1477年摧毁了诺夫哥罗德,使专制制度在全罗斯的推行畅通无阻。伊凡四世大大加强了专制主义,1565年推行特辖制,严重打击了封建领主的经济基础;设立特辖军,消灭反对沙皇的敌对贵族,通过暴力手段巩固了沙皇专制。伊凡四世时期可以视作专制制度基本形成的时期,因为这一时期构成这一制度的基本要素都已具备:“君权神授的政治观念、不受任何限制的君主權力、绝对服从的社会意识和高度集中的管理体系。”
(二)东正教会对民族独立的影响
金帐汗国统治时期,由于蒙古人没有建立有效的直接统治,为稳固统治秩序,蒙古人优待东正教会,对神职人员格外优待并免除教会的赋税。因此,在金帐汗国统治期间,东正教会的地位得到了一定提升,既不向蒙古人缴纳赋税,也相对独立于蒙古统治者的控制。
莫斯科公国兴起并成为罗斯统一的主导者后,罗斯东正教会与莫斯科大公便处于一种既合作又斗争的矛盾状态。一方面,双方都是罗斯统一的积极推动者,在国家统一与民族团结这一立场上是一致的;另一方面,东正教会在国家运行中处于什么地位、扮演什么角色又存在分歧。根据拜占庭皇权高于教权的传统,罗斯主教们也不排斥接受皇帝在干预教会组织等方面的权威。但相对应的,教会服从统治、维护统治是要以维持大量的教会和修道院土地为前提的,“尽管东正教会支持莫斯科大公政权统一全罗斯的事业,但它不准备为巩固中央集权制国家而牺牲自己的传统特权。”教会地主逐渐成为国家内部的离心力以及不稳定因素。
三、俄罗斯帝国时期
(一)彼得一世改革
彼得一世在位时期,意识到俄罗斯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欧,便进行了一系列向西方学习的改革,以加强中央集权和巩固封建专制制度。彼得一世不信任杜马,经常回避杜马亲自决定重大国事,完全以自己名义发布敕令,“在彼得亲自掌管国事后所颁布的法令中明确宣布:‘沙皇陛下是专制君主,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事他不该管。”在地方上推动了地方行政机构改革,设立了省行政单位以巩固地方政权机构,使沙皇政令得以贯彻;在中央机构方面,改革了旧的效率低下的莫斯科公国衙门机构,以新的中央机关——委员会来代替旧的衙门,提高了中央机构的办事效率。通过一系列改革,彼得一世加强了沙皇权利,巩固了专制制度。
(二)教会权力走向衰落
教会与国家间的紧密关系在17世纪中期开始有所改变。1649年俄国政府开始禁止向修道院捐赠土地,1659年又建立了世俗人员组成的修道院衙门,剥夺了教会的司法权。尼康的宗教礼仪改革导致了教会分裂运动,这种分裂极大地削弱了教会的力量,使教会逐渐依附于国家。到18世纪,彼得一世的改革根本性地改变了教会与国家的关系。彼得一世恢复了修道院衙门并扩大了其权力,修道院衙门削减了教会机关的开销,获得了动用教会领地的权利,教会领地的一系列包括免除赋税在内的特权被废除,这一系列措施削弱了教会独立的经济基础。1721年,彼得一世颁布《宗教章程》,建立了宗教委员会,使主教公会的一切事务的管理都处于国家监督之下。通过这一些列改革,东正教会的独立彻底被消灭,君主成为教会权力的唯一来源。教权终于彻底成为君权的附庸。
四、俄国君权压倒神权的必然趋势
君权与神权的产生都是与当时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密切相关的。近代以前,人类社会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欧洲地区的社会生产主要以封建经济为主,以一家一户的小生产为基础,彼此没有联系或很少联系。农民在被划分的小块土地上,不仅生产封建地主和自家生活所需要的农产品,而且也生产必需的手工业品。依附农民处于孤立分散状态,虽然他们人数众多,但被束缚在土地上,分别进行个体生产,互相隔绝,很少联系,形不成争取政治权利的有效力量。而作为封建领主的地主贵族阶级,则享有政治、经济、法律等诸多方面的广泛权力,国王则正是贵族阶级的代表,是实力最为雄厚的土地贵族。因此,在生产力水平没有产生质的提升,传统封建经济稳固的情况下,君權的存在和逐步加强是其必然产物。
主观上,君主与贵族间的矛盾为宗教向世俗权力渗透提供了机会。自丕平献土开始,教会逐渐开始掌握政治上的权力。丕平献土的目的是谋求君主统治的合法性,“中古时代的宗教都为封建制度加上神圣的灵光。封建制本身被认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反对封建剥削和压迫被视为大逆不道。因此要反对封建制度必须披上宗教外衣,剥掉它的神圣光环。”国王通过宗教的加持而稳固自身的统治,同时为限制贵族权力而乐于赋予本国教会或罗马教廷一系列权利以制衡贵族。但当教会权力得到一定发展之后,教权又必将成为挑战君权的敌人。教权往往反过来与贵族相联合,向国王勒索更大的政治权力。这一现象在罗马教廷影响下的西欧天主教国家尤为明显,而信奉东正教的拜占庭与东欧国家情况则稍有不同。多中心的自主牧首区缺乏如梵蒂冈般的中央权威领导,也就无法形成罗马教廷一般强大的政治力量。
俄国的君主权力始终呈上升趋势,君主专制制度不断强化。完善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完成国家统一并捍卫庞大帝国的必要手段。在君主权力提升的过程中,东方专制主义的影响不可忽视,而旧的土地贵族和教会的权力则受到了削弱,失去了与君权抗衡的能力。
俄国东正教的引入最初便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是基辅罗斯王公巩固统治、加强与拜占庭联系的政治手段,其根本目的便是服务于现实政治。这注定了俄国的东正教会自产生之始便在国家机构中处于君权之下,这是东正教本身所固有的特性。虽然在蒙古入侵和大空位时期君主权威受到打击,教会权力有所提升,但仍不具备罗马教廷一般掌控世俗权力的实力,最终教权不断被削弱,直至最后彻底成为从属于君权的国家行政机构。
由此可见君权的提升和教权的衰落是随着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一点上俄国与西欧国家的表象大致相同。但不同于西欧国家君权与教权的激烈斗争,西欧基督教世界在丕平献土后教会权力便凌驾于君主权力之上,在经历了亚维农之囚与宗教改革等事件后才逐渐走向衰落。而俄国的东正教会实力较弱,自始至终都未能与君权争夺世俗权力的主导权,这又是俄国历史发展与西欧有所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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