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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孩子的未婚妈妈

2019-02-13林秋铭编辑朱柳笛摄影走走

人物 2019年10期
关键词:抚养权阳阳圆圆

文|林秋铭 编辑|朱柳笛 摄影|走走

这场“未婚生育夺子大战”来回拉锯了半年,谁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细线在双方手上绷得死死的,各自勒出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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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初秋,微风渐凉,魏圆圆搭上一辆出租车,落座后,她习惯性翻开手机,屏幕上跳出许多黄色和浅白色的提示条,是微博网友给她发来的大段大段的批评和质疑,一条一条读完,她止不住哭了。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为这些声音哭过。今年4月,她在网上自述正在经历的一场夺子战争:为了拿到当时年仅半岁的儿子阳阳的抚养权,她向孩子生父崔文提起诉讼,但一审中败诉,孩子判给了崔文——这是类似抚养权争夺战里,极少数没有判给母亲的案例。

魏圆圆不服,立刻上诉,案子进入二审。几乎就在一瞬间,两种分裂的标签用力砸到30岁的她身上——谩骂的人,说她为了改变阶层“未婚生子”,支持她的人,赞她是抢夺孩子的“硬核母亲”,她们大都是女性或已为人母,期待魏圆圆打一场翻身仗,将她认作一种典型和象征。

9月17日,这场战争看起来以魏圆圆的“失败”宣告结束,历时480余天的抚养权争夺案,在二审前获得调解:分阶段抚养,即3岁以前,孩子由母亲抚养;3岁至5岁,双方按季度轮流抚养;5岁至18岁,孩子归男方抚养。另外还有对各阶段抚养费的详细规定。

调解结束的那天下午,崔文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阳阳,父子俩玩得很开心。看着那个画面,魏圆圆愣了一会儿。“我的心里一直有两个人在打架,站在我这边,他们是敌人。但是站在孩子那边,他们都是亲人。”

条件是她一条一条“争”来的。本来8月中旬可以结案宣判的民事纠纷,被拖到了9月。调解庭上,魏圆圆和崔文发生数次争吵,对探望时间的规定具体到一分钟,双方激烈的态度惹得法官几次拍桌维持秩序。

这个过程里,魏圆圆的脑中不停跳出一个问题:万一维持原判怎么办?那将会彻底失去阳阳,她接受不了。于是,原先设定的底线一步步缩回,她接受了这些那天以前绝不会同意的条件。调解结束后,在场没有人露出好脸色,便散场了。

下午6点,魏圆圆走出调解庭,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没人的时候,她在公司二楼嚎啕大哭。“我想继续打下去的,可是我真的熬不住了,最近这两个月,我憋着一口气在撑着。”她说,“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让大家失望了?”她也觉得屈辱,“明明做了很大的牺牲和让步,为什么我已经失败了,他们还要这样攻击我?”

他是国王

一开始,故事的走向并不是这样。阳阳出生前,魏圆圆和崔文曾认真考虑过结婚。

认识崔文时,魏圆圆独自在北京生活,感情空窗已经两年,忙碌到下班后妆也来不及卸,鞋子一踢就倒在床上睡了。崔文对她温柔,见面的第一天,她背着沉重的电脑,崔文主动提出为她拎包,约会时,他会驾车两小时送她回通州的家,再开车回海淀。

魏圆圆眼中,崔文聪明、贴心,拥有稳定的工作,从相爱到谈婚论嫁,一切都很自然。

婚礼没有如期而至,双方对原因各执一词,但在崔文家中爆发的多次争吵,是两人都承认的事实。魏圆圆性格直,不服软,当她认为自己遭遇到不合理对待时,本能是反抗。“崔文的爱情观其实是有等级的。他是国王,他要的那个人是个服帖的妻子,跟我要的不一样,我要的只是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

后来的事态像脱轨的火车冲往不曾预料的方向,魏圆圆曾想过引产,遭到了阻拦,和崔文家人几度发生争执后,她决定与崔家剥离。

据魏圆圆回忆,那次彻底搬离崔家并不是预先的决定,而是“被迫”。2018年4月6日早晨,因为坚持要换家里的育儿嫂,她和崔文母亲大吵了一架,崔母要求她将所有东西搬走。“那你允许我把孩子带走。”魏圆圆对她说。但这个要求没有得到许可,“想要孩子就去法院起诉。”崔文说。

离开之前,她抱起阳阳,看了他熟睡的样子,想带他走,“但是他们家人太多了,我根本没办法”。她把阳阳轻轻放下,带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崔家。

魏圆圆的记忆中,起初,她还能被保证基本的探视,但从2018年12月再次和崔文母亲大吵后,她屡次被崔家拒绝探视的请求。2019年春节,她没有回到老家内蒙古,独自留守在北京过年,只换来了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探视地点也被限制在会所或是游乐场。冬天,阳阳和她都穿着厚重的外套,抱阳阳时,她觉得感受不到孩子温热的皮肤。

无法自由探视阳阳的3个月里,她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常常半夜哭醒,只能翻看阳阳过往的视频。凌晨4点,她会独自醒来,天还未全亮,房间里一片灰暗。她“感到孤独和恐惧”,在脑里来回琢磨最差的结果。母亲王秀芳联想到榆林产妇事件,担心得睡不着,只能时不时给她打电话:“你要想开点啊。”

“我怕他忘了妈妈,特别难过和害怕。”魏圆圆说,“但是我当时一直都觉得,抚养权一定会判给我,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诉讼的时间问题。”一审判决前,她给近20个律所打电话,所有律师的答复都是一致的:孩子肯定会判给你。

“偷”子

魏圆圆有一个不完满的童年。两岁那年,父亲出轨,和母亲离婚,在爷爷奶奶的极力要求下,她归父亲抚养。父亲再婚后,很少来看她,她是喜欢父亲的,记得父亲总穿马甲和牛仔裤,很潮。有一次,她在火车站看见一个同样打扮的陌生人,她冲他喊爸爸,狂奔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

上小学时,她曾经被接到父亲家里,与他的新家庭住在一起,遭到继母的冷落。11岁,她又回到母亲的身边。童年的不安稳形成了她的底色,不论她与人交往如何热情和坦诚,总是无法形成亲密关系,甚至包括她和母亲王秀芳。

一次,另一起案件的当事人周美毅和魏圆圆在研讨会上聊起了自己的母亲:“以前我无论在外面多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我还是想回家躺在妈妈身边。我会觉得安全了,就像充电一样,能量就会回到我的身上。”魏圆圆听完觉得失落,她没有过那种体验。她习惯了独自漂泊,从内蒙古飘到北京,从一个家飘到另一个家。

魏圆圆担心阳阳会复刻她的经历。“把阳阳给崔文,我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但是孩子如果在那儿,那他就是小时候的我,爸爸不常在身边,妈妈也不在,他无非是一个在北京学区房长大的留守儿童。”

她因此做了一件不冷静的事——她决定将孩子从崔文处抱走。

她和公司里的同事提出了这个想法,其中一位同事告诉她:“你抱着孩子就走,剩下的事交给我们,我们抢也要给你抢回来。”小团队迅速组建起来。偷孩子的地点选在魏圆圆和崔文约定好的商场。

行动前,到商场踩点,她将8条安全通道都走了一遍,选择了一条最隐蔽的通道,将不同的人安排在通道上不同的点位。

3月1日,计划实施。崔文习惯性地去楼上的电影院买水,魏圆圆和保姆在商场里的游乐场照看阳阳,其他人装作陌生的路人,在附近游荡,保姆全然不知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负责阻拦她。电影院里,一个人正排在崔文前面,磨磨蹭蹭地点单,拖延时间。

时机到了。朋友用双手将阳阳托起,将他从游乐场抱出,迅速递给一旁的魏圆圆。还没来得及给阳阳套上外套和鞋子,她就抱着孩子冲向安全出口,包里装着的防狼喷雾和催泪瓦斯不停地晃荡。王秀芳握着两个小手电筒和衣服在安全通道等着她,三人会合,一分多钟的时间,她们就从三楼狂奔到了负一楼,钻进了在停车场等待她们的车。

崔文接到保姆的电话,飞奔到楼下的游乐场,拉着嗓子喊魏圆圆的名字。商场保安集合后,封锁了各个出口。当时,魏圆圆和阳阳已经上了小车,其他同事和朋友乘坐另一辆面包车悉数撤走。后来的监控视频显示,只有4个人参与了这次行动,实际上,一共有14个人。

在车上,魏圆圆给阳阳准备了小棉袄和温热的奶。她喘完气,紧紧把阳阳抱在怀里。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的阳阳笑了,冲她喊“妈妈”。

另一边,崔文疯狂地寻找阳阳,甚至开车到了魏圆圆的老家内蒙古。为了防止崔文将孩子夺走,魏圆圆和同一栋楼的朋友交换了房子,躲到了朋友的家中。

争夺

魏圆圆没有想到,结果会因此变得愈加糟糕。今年4月3日,朝阳区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阳阳的抚养权归父亲崔文所有。

魏圆圆的第一反应是法院判错了。来不及恍惚,她马上给法院打去了电话:“你们怎么能把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判给爸爸呢?你当我不识字?法律规定判给爸爸的特殊情况,我哪条符合?”“不能紧张,不能害怕。”她反复提醒自己。她没顾上吃饭,马上跑到了律所,咨询下一步的计划。晚上回家一称体重,她整整掉了3斤。那天正好是她30岁的生日。

原则似乎被打破了。根据最高法的司法解释,离婚时,两周岁以下的子女,一般跟随母方生活,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享有相同权利。魏圆圆的二审代理律师张荆曾经查过大数据,两周岁以下的儿童判给爸爸的比例仅有10%,判给妈妈的占90%。10%中,特殊情况包括:母亲患有严重疾病,有抚养条件却不尽抚养义务,子女无法随母方生活的其他原因。

一审判决书里,提到了判给崔文的三条依据:首先,魏圆圆在诉讼期间,以非正常手段擅自改变了孩子的生活环境,不利于他的身心发育和保持成长环境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其次,魏圆圆在居住环境、收入情况以及时间充裕度等方面均不如崔文优越;再者,如果孩子直接由魏圆圆抚养,则崔文对孩子的探望权利可能面临无法保障之嫌。(注:本文摘取了判决书部分内容,完整内容见判决书原文)

被公众抨击的“北京户口”不是问题所在。阳阳出生后,便跟着父亲崔文上了北京户口。我国户籍管理规定,小孩的户口可随父或随母。若小孩已经办理了户口,可不迁或随抚养权一方迁出。也就是说,即使阳阳的抚养权判给了魏圆圆,他依然可以继续享有原来的北京户口。

这是魏圆圆北漂的第八年。法学本科的她毕业后从事了喜欢的制片人行业,税后薪资达到了一万七,标准的白领阶层。魏圆圆算来算去,阳阳一个月不过花费六千,她认为自己完全能够应付。而网友们考虑到的成年以后的教育资源问题,她觉得对一岁半的阳阳来说还太遥远。“对于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来说,不是母亲的陪伴更重要吗?”

这场“未婚生育夺子大战”来回拉锯了半年,谁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细线在双方手上绷得死死的,各自勒出血痕。

恐惧

即便是暂时抢夺到了阳阳,魏圆圆也没有安心。

8月的一天,刚下过雨,空气湿润凉爽。小区里的孩子们呼啦啦都出了门,在广场上嬉戏。魏圆圆扒拉开窗帘,看向窗外,犹豫许久,才决定带阳阳出门。

她戴上一顶宽檐太阳帽,帽檐的阴影遮盖了她大半张脸,还往包包里装了一瓶黑色防狼喷雾,再把阳阳抱上婴儿车,反复检查车上的防盗锁扣实了没有。最后看了几眼房门上的监控器,确认门外没有人。一连串动作之后,她终于把婴儿车推出家门。当车上的阳阳挥舞着小手和路人打招呼时,她的视线却在婴儿车和周围的人之间游走,努力辨认每一个路人的来意。

“我害怕阳阳突然被人抱走。”魏圆圆解释。婴儿车在小区绕了好几个弯,穿过两条步行街,进入另一个小区,她才觉得,终于抵达安全地带。

她为这场大战做着各种准备,办公桌上叠放了几摞庭审需要用到的材料,分别用不同颜色的文件夹夹好,再贴上写有备注的黄色便利贴。一张纸质表格,每一项证据都被分类到标有数字的组别中。家里也放着一个灰色公文包,采访提及某个特定的事件,她总能迅速抽出那部分材料。各种复印件、聊天截图、照片上布满彩色记号笔勾画的线条,像一个紧张备考的考生留下的痕迹。

她对时间点极其敏感,两年来发生的事情清晰落在她脑中划定的坐标系上。当来访者随意提起一个日期,她马上就能说出那天发生了什么。任何在时间线上产生的纰漏都可能成为她在网上被攻击的点,这是她不得不采取的谨慎。有时候,她自顾自地说了三四句,再冲对方摆摆手:“这个不能写啊。”

相识近6年的好友周媛察觉到了魏圆圆的变化,“她变得不信任别人了。”魏圆圆家的客厅和屋子玄关处藏着两个微型摄像头,当有人走过玄关时,门后的显示屏会亮起。门口一传来响动,不论手上正在做什么,魏圆圆都会马上起身,死盯着显示屏。

她的时间被切割成三份,一份用来照顾阳阳,一份用来工作,一份用来打官司。公司、律所、家,三点一线。零碎的时间里,她和网友在网上互相呛声,毫不示弱。对于谩骂和不解,她的反应是“怼回去”。她从来不关闭手机的消息提醒,每一条都端详许久,“我不会很焦虑,我就会觉得你污蔑我,我根本不是你们说的这样,唤醒了我的战斗欲。”她说。

唯独对母亲们没有戒心。网上一些支持她的妈妈们组建了微信群,她会在第一时间在群里更新官司的进展。

周媛印象里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魏圆圆出现的频次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先前少有显露的脆弱。一次,周媛在房间里睡觉,听到了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她出门看到魏圆圆正坐在沙发上,埋头用手机剪辑她和阳阳的视频,边剪边流泪。

但她又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继续生活。穿戴齐整,每天准时上班,上班的间隙用来看卷宗和案例。她有想过,如果自己表现得柔弱一点、落魄一点,去医院做抑郁症鉴定,那些质疑会不会少一些。“女性维权好像就要扮演楚楚可怜的角色,去博得同情,在网上说话不能太激烈。”她说,“可是我不想这样,我要争取的东西,我就要说出来。”

她相信命理。有一回,一个朋友在微信上帮她算命,告诉她,崔文和阳阳有很深的缘分,但是魏圆圆没有,和她有缘的是女儿。那时她恰好预约了肩颈按摩,面朝下趴在指压床上,把脸埋在床上的洞里,眼泪劈里啪啦地顺着洞口往下掉。

做完按摩后,她心情平复了,拿起手机就往支持者群里发消息。“算命的说,我儿子和爸爸的缘分很深。”下一条是,“我才不认,我管你是怎么写的,命里怎么注定的,这孩子就是我的。”

最好的结局

魏圆圆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普通的职业女性,一半是未婚妈妈。前者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雪纺衬衫,妆容干净地出现在格子间里,语速快且急,风风火火的架势。后者将头发用发带撩起,戴大框眼镜,身上挂着一件柔软的波点图案的睡裙,端坐在客厅地垫上和孩子玩耍,声音轻柔。

成为母亲之前,她热衷于研究化妆品和星座。阳阳出生后,家里铺满了他的玩具和童书,她把个人化妆品和护肤品放在厨房的架子上。那个架子和人齐高,大概只有半个手臂的长度,那是家中仅有的只属于她的空间。

怀孕5个月时,魏圆圆患上了产中抑郁,医生诊断出她有中度的抑郁情绪。她感觉整个胳膊都像灌了铅,抬不起来,也不想动弹。她当时的体重比现在还要轻10斤。对一个未婚妈妈来说,生育代价还潜伏在其他方面。因为没有结婚证,魏圆圆的前公司为她批复了产假,但是未婚女性生育险不予报销,没有发放产假工资。

还有些代价暂时没有显露。魏圆圆的父母和朋友更多的是担心:一个未婚妈妈,带着小孩,以后的路会不会不好走?

魏圆圆确实动摇过。她曾设想,如果阳阳留在崔家,她能正常探视他,那阳阳在幼年时既能有双方的爱,也能在崔家那儿得到最好的物质资源。“但是如果这两方不能齐全的话,我就必须得做出选择。”

周媛观察到魏圆圆的另一个变化——她变得不太期待婚姻了,原生家庭和后来的经历让她长出了一层坚硬的壳,有了戒备。

魏圆圆指了指心脏,“我感觉我的这一块,已经被剁碎了,完整不了。如果要试图重建它,我可能得有一个很好很好的运气,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说,“我爱我的儿子就可以了,我爱他,我觉得好安全。我爱他,他不会伤害我。”

一群特殊的母亲因为魏圆圆集结在了一起。起初,她们只是通过她的微博疏解情绪,后来,20个人自发组建了一个群,向张荆和魏圆圆求助,她们有共同的遭遇:离婚诉讼期间,她们的孩子都被另一方藏匿,母子被迫分离,最短27天,最长达4年6个月。

母亲高想与女儿小桃子分离时,小桃子仅6个月大,还在吃母乳。抚养权还未划定,孩子父亲来家里探视时将孩子抱走,藏了起来。涨奶的高想不忍心回奶,只能在家一边哭一边把母乳挤出来,冻在冰箱里。她曾跪在前夫家门前,求给孩子喂一口奶,遭到拒绝。

另一位母亲李岚,孩子被父亲强行带回了老家河北,她无法正常行使探视权,只能站在远处,躲在大树后,望着孩子上下学,三年来从未和孩子有过正面交流。“她担心被孩子父亲发现,以后想看一眼都看不到了。”张荆说。

张荆发现,即使法院对孩子的抚养权作了归属判定,当另一方抢夺孩子时,现有法律的强制措施也难以保证某一方的探视权。强制措施包括司法拘留、拘役或罚金等,但现实中,“人身权不能强制被交付”,此类案件往往被视为家庭纠纷进入调解程序,最终不了了之。

“每个人在法律缺位的情况下都变得焦虑、敏感、紧张,双方处于严重的对峙状态。”张荆说,大多数情况下,往往是力量优势更为明显的男性压制了女性。

即使是阳阳的抚养权完全判给了魏圆圆,她仍然会心悸,长期生活在阳阳可能被夺走的恐惧中,担心门后的监控再次亮起。

魏圆圆事件像一颗投进深湖中的石子,有了涟漪。6月19日,中国法学会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副会长马忆南,将20多位妈妈的诉求提交到了全国妇联的提案组。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主席沈跃跃,在民法典修改提案会议上提出了增加禁止离婚诉讼期间藏匿孩子的条款。

“事情有在变好。”张荆说。调解结束当天,她发了一条微博总结了魏案:“抚养权纠纷没有输赢,只有如何减少孩子所受到的伤害。”

前一阵子,魏圆圆在为阳阳物色幼儿园,她看中了一家强调孩子和大自然、生态融为一体的。那家幼儿园拥有一个小农场,养着孔雀,每个小朋友都可以独自享有一块田,尝试种农作物,太适合喜欢动植物的阳阳了,她想。但是那家幼儿园的学费高昂,若孩子父亲缺席,凭她个人的经济能力根本负担不起。

她曾经期待能与崔文真正和解,期待他们像她的父母一样,离婚后能够面对面坐下来,平和地聊天,为阳阳的未来商讨。

“也许那时候,他会说,哎,我觉得阳阳还是挺聪明的。我就跟他说,废话,妈在这儿呢。”这是魏圆圆能想到的,对孩子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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