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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教育的价值视野
——兼谈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价值实现

2019-02-12张继木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价值教育

张继木

(华中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一般以为,世界范围内斯宾塞(H. Spencer)最早论及教育价值。他在《教育论》一书中专门论述了“什么知识最有价值”,在他看来“至关重要的问题并不在于这个那个知识有无价值,而在于它的比较价值。”[1]此后的西方思想家就此展开了热烈讨论,不过话题已由当初的“知识”扩大至整个教育系统。基于对该系统的整体考察,杜威(John Dewey)提出了著名的教育价值两分法,即外在价值与内在价值,他认为,自群体或社会角度而言的外在价值,是事关群体或社会延续的大事,“在最广泛的意义上,教育乃是社会生活延续的工具”,“一个社会团体的成员有生有死,这种无可避免的事实决定了教育的必要性”;而自个体角度而言的内在价值,则是不证自明的:“教育过程在它自身之外无目的,它就是它自己的目的”。[2]国内方面,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这方面的研究逐渐增多,尽管对教育价值的看法莫衷一是,但大家秉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提出了诸多有价值的创见。如王坤庆将教育价值分作宏观与微观两个层面,宏观层面的教育价值,“是指在社会大系统中考察教育这一子系统与其他子系统的关系”[3]208;微观层面的教育价值,“是指在教育系统内部结构中考察诸要素之间的价值关系”。[3]211这种划分自形式上大体对应杜威提出的外在价值与内在价值。王卫东认为:“教育价值就是指教育作为社会系统中的一种客体,对社会主体和个体主体的发展需要的一定满足(适合、一致、促进等)。”[4]这个概念强调对社会和个体两个主体的满足,实际上还是两分法。在此基础上,笔者将新闻教育的价值分作社会价值与本体价值,并以此为视角,对新闻教育价值的观念视野进行考察,以期对当今的新闻教育,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有所启发。

一 新闻教育史上的价值视野

早期,人们萌生新闻教育的念头,多感于新闻教育的社会价值。美国华盛顿学院(Washington College,后更名为Washington and Lee University)的校长罗伯特·李(Robert E. Lee)设立新闻方面的课程,就是因为认识到“新闻事业的落后是造成当时(南方)混乱局面的重要原因,也是南方复兴的有利契机”;进而,“希望通过对南方青年进行新闻方面的实践训练,能够增加南部地方报纸的生命力和凝聚力”。[5]而北大校长蔡元培成立新闻学研究会,亦有感于“吾国新闻,于正张中无不提倡道德;而广告中,则诲淫之药品与小说,触目皆是;或且附印小报,特辟花国新闻等栏;且广收妓寮之广告。”因此,寄希望于“(学会)诸君既研究新闻学,必皆与新闻界有直接或间接之关系,幸有以纠正之。”[6]

待到新闻教育的正式创办,教育家们才逐步认识到新闻教育的本体价值。事实上,在新闻教育正式产生的前夜,有“美国现代新闻之父”美誉的普利策(Joseph Pulitzer)便已意识到“记者的职业技能并非新闻教育的核心,‘一个编辑只要有教养、尊重精确原则、热爱真理、热心服务公众,采集新闻的技巧是绝不成问题的。’因此,旨在培养记者‘教养’的职业道德教育才是新闻教育的重点。”[7]被视为“美国新闻教育之父”的布莱耶(Willard G. Bleyer)所制定的新闻教育计划“核心是广博的知识和理性批判能力的培养,同时灌输社会责任感,其中心思想是,大学新闻教育所能给予学生的最重要的训练是批判性地思考新闻,而不是实践技能;大学新闻教育的方向是‘博’而不是‘专’”“(他)所强调的‘博’与现代大学的通才教育精神一样,着重于培养学生博学多才、保持自主的心态和自由思考探索的习惯,不仅关心普遍的知识,关心如何做事(to do),同时关心如何做人、如何生活(to be),以克服专门教育或学徒式教育造成的精神世界的贫乏和人格的分裂,从而培养‘统一的人格’”。[8]此种将新闻教育定位于受教育者人格完善、人性发展的思想,就已触及新闻教育的本体价值。很快,这种理念被广泛应用于早期的新闻教育实践。密苏里大学(University of Missouri)新闻学院的首任院长沃尔特·威廉姆斯(Walter Williams)与普利策的见解不谋而合,“(他)主持制订了《报人守则》,首次提出了一个全面系统的新闻职业道德准则,开创了新闻教育重视思想品德培养的传统。他认为品德和人格是新闻人最重要的素质。”[9]威廉姆斯还曾表示:“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的目标,不是制造新闻记者,乃是为新闻事业预备健全的人才。”[10]布莱耶也在教学中强调“新闻学和非新闻学课程的比例应是1:3或1:4”[8]。这种做法不久即在中国推广,据燕京大学新闻系学生卢祺新、葛鲁甫等回忆:“(燕京大学)新闻系属于文学院。如同密大(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的做法一样,燕大也要求主修新闻的学生,必须由他系选修四分之三的课程,如政治学、国际形势、社会学、经济学、文学、史学等;只有四分之一是新闻本行的。”[11]民办的复旦大学新闻学系亦是如此,“凡(复旦大学)新闻学系学生,在一二年级时,必须将大学一二年级课程(基础知识、辅导知识)读完”;“第三年级学生专攻本系特设的各学科(即专门知识)”;“第四年级,课程听讲时间减少,以深入社会,实习考察为重”。[12]

晚些时候,随着“十月革命”的胜利,新闻教育的社会价值和本体价值均有新的阐释与实践,这自根本上源于列宁对教育和新闻的独特见解。在教育方面,列宁特别强调教育的阶级性与斗争性。1918年,列宁在全俄教育工作者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指出,“在国民教育方面也是这样:资产阶级国家愈文明,它就愈会骗人,说学校可以脱离政治而为整个社会服务。事实上,学校完全变成了资产阶级阶级统治的工具,它浸透了资产阶级的等级观念,它的目的是为资本家培养恭顺的奴才和能干的工人。”“我们说,我们办学的事业同样也是一种推翻资产阶级的斗争。我们公开声明,所谓学校可以脱离生活,可以脱离政治,这是撒谎骗人。”[13]1919年,列宁主持制定的俄共(布)党纲,明确写道:“在国民教育方面,俄共给自己提出的任务是:把1917年十月革命时开始的事业进行到底,即把学校由资产阶级的阶级统治工具变为摧毁这种统治和完全消灭社会阶级划分的工具。学校应当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就是说,不仅应当传播一般共产主义原则,而且应当对劳动群众中半无产者和非无产者的阶层传播无产阶级在思想、组织、教育等方面的影响,以利于彻底镇压剥削者的反抗和实现共产主义制度。”[14]在新闻方面,列宁早在十月革命前就提出了著名的党性原则:

党的出版物的这个原则是什么呢?这不只是说,对于社会主义无产阶级,写作事业不能是个人或集团的赚钱工具,而且根本不能是与无产阶级总的事业无关的个人事业。无党性的写作者滚开!超人的写作者滚开!写作事业应当成为整个无产阶级事业的一部分,成为由整个工人阶级的整个觉悟的先锋队所开动的一部巨大的社会民主主义机器的“齿轮和螺丝钉”。写作事业应当成为社会民主党有组织、有计划的、统一的党的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15]

由此可知,在苏联(俄)的新闻教育中,新闻教育的社会价值被赋予新的含义,着重突出为无产阶级服务的一面;而新闻教育的本体价值则更多地体现为对个体思想观念特别是政治观念的改造与提升。因此,苏联(俄)的新闻教育极其重视价值观教育。有研究者甚至认为:“苏联自1917年革命成功后,趋重于政治方面的宣传,对于报学研究有其一贯的主要鹄的。1921年成立的苏联国立报学院,集中于思想上之训练,对于报业技术问题不甚注重。”[16]据20世纪50年代曾在莫斯科大学新闻系学习的傅显明介绍:“(20世纪)50年代以来,大学新闻系和新闻专业的课程基本上分为三类:政治理论课、语言文学课和新闻专业课,每周上课30-60小时。学习政治理论课的目的,是使学生具有马列主义理论修养,懂得社会发展的规律和前景,掌握科学地认识社会,分析社会现象的能力和方法。”“教学不单是传授知识。大学培养新闻干部是教学和教育两个不断联系和相互作用的过程。高度的思想政策水平是从事新闻工作的前提和基础。在一般政治理论课、新闻专业课和思想教育工作中,都要进行品德教育,使学生获得做一个真正的新闻工作者的品质。”[17]而且,苏联对国际新闻记者的培养亦相当注重价值观的教育,曾担任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新闻系主任的维·安菲洛夫称:“深入研究马列主义理论和苏共党的历史经验,是从事国际新闻报道的记者的理论教育的基础。这个任务首先由各有关讲授世界观的教研室来完成。同时,其他教研室,其中包括专业和语言教研室,也非常注意课堂讲授、讨论和小组业务学习的思想倾向。”“未来的从事国际问题报道的记者应深刻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方法研究社会现象”,“学生们要通晓列宁对群众进行政治说服教育的艺术,参加把共产主义理想同解决实际任务相结合的宣传,有效地、进攻性地同意识形态的敌人作斗争”。[18]

大革命时期,孙中山倡导以俄为师,在苏联专家的帮助下,他不仅改组了国民党,而且日益认识到有组织的新闻宣传活动的重大意义。1923年,孙中山在上海中国国民党改进大会的演说中讲道:

党的进行,当以宣传为重。宣传的结果,便是要招致许多好人来和本党做事。宣传的效力,大抵比军队还大。古人说:“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宣传便是攻心。又说:“得其民者,得其心也。”我们能够宣传,使中国四万万人的心都倾向我党,那便是大成功了。我们要晓得宣传这种武器,折服一人便算得了一人,传入一地便算有了一地。不比军队夺了城池,取了土地,还是可被人推翻的,还是很靠不住的,所以我们要对宣传切实来下番工夫。不如此,这目的就难以达到。不过要做宣传,就要有一个最便利的机关、最巩固的机关。这机关是什么呢?就是个党。[19]

并且,孙中山明确表示要效法苏联,在中国推行党治,他在《关于组织国民政府案之说明》一文中指出:“现尚有一事可为我们模范,即俄国完全以党治国,比英、美、法之政党,握权更进一步;我们现在并无国可治,只可说以党建国,待国建好,再去治他。”[20]因此,在大革命期间,党化教育便开始萌芽。于思想层面,人们开始讨论党化教育。1926年,《黔人之声》载文称:

近年以来,党化教育的问题,在中国引起了教育界很大的纷争。但我们要是凭着良心就已过去,及现在的教育理论方面,事实方面,细细的考察一下,知道党化教育,是不能免的,是正当的,也是必需的。在一种主义之下的政府,为使其主义的实现的缘故,为使其政府稳固的缘故,便非将他的教育党化不可。其实一种主义的发生,绝不是偶然的事,若是一种主义发生了且得多数人的信仰,以至握得政权,必定要那种主义是多数人所需要的才行。那么,教育便是那种主义化了,也是合理的。所以教育党化不党化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此种党是否良好,民众是否需要的党?[21]

于实践方面,时人有谓:“革命屡次失败,大家考察革命所以失败的缘故,实在因为民众太漠视革命了,所以发生‘唤起民众’的口号,定下‘扶助农工’的政策。同时在教育方面,也很活动。广州不必说;上海除上海大学由党经办外,其余的中等以上学校,也秘密施以党的指导,军阀辇毂下的北京各大学,党的活动,也常在幕后隐现。——这是党和教育发生关系的起头。”[22]1927年,国民党内部对党化教育内涵、意义以及实施形式的讨论日趋热烈。如,韦悫指出:“我们所讲党化教育,就是在国民党指导之下,把教育变成革命化和民众化”[23]。严士夐认为:“党化教育并不违反人类的本性,而在民族性散漫的中国,正是救时的良药,且三民主义,既是大家公认为救国的主义,则欲完成三民主义,更不可(不)实施三民主义化的教育。”[24]此后,党化教育在全国明令推广。如,1928年湖北省教育厅通令各县注重党化教育:“为通令事,案(按)照中央党部议决案,党化教育为养成革命人才之基础,故欲使全国人民明暸了主义,则非注重党化教育不可。各县教育局长务须遵照通令,转知各校,切实注重党务、实行党化教育,切切此令。”[25]1935年,中央政治学校新闻系应运而生,该校的前身是中央党务学校,将党化教育引入新闻教育的用意十分明显。据马星野回忆:

办新闻教育是总统(蒋介石)的意思,当时兄弟(马星野)到美国去研究新闻学,也可以说是总统的意思。因为总统那时是中央政治学校的校长。第一次考选留学生到外国去,规定只有二门课程,一门是教育,一门是农业经济,而兄弟是报考教育的,考取了,临走时叫我改变计划,不念教育,改读新闻。

我从密苏里回来见校长时,校长曾问我志愿做什么工作,我就说“立志为中国办好新闻事业”,校长说:“办好新闻事业,最重要的要有一批年青纯洁的干部,一定要从办新闻教育,训练一批有志从事新闻事业的青年开始。”

因此他决心办政大(即当时的中央政治学校)新闻系。[26]

张学远认为:“中央政治学校是本党(国民党)的最高学府,他的使命,在为党国培植政治干部,所以他办理的新闻教育,也不与一般大学的新闻系相同。这一点,校长蒋总裁曾有明白指示,总裁说:‘我们的宗旨,在于阐扬主义,宣传国策,来完成我们抗战建国的使命’,‘我们要抱定宗旨,始终贯彻,来改良中国的新闻事业,树立三民主义的文化基础’。这就是中央政治学校办理新闻教育的特殊使命,也就是中央政治学校新闻教育的特殊精神。”[27]蒋介石不仅动议创设了中央政治学校新闻系,而且还会亲临讲话,强调以“党义”为本。如,1940年7月26日,他在中央政治学校新闻事业专修班毕业典礼上讲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实行三民主义建设现代国家,一定离不开下面三件事,即著人与物的组织,著干部与群众的训练,而著宣传事业的推动,尤为重要!我们要实行主义,就要阐扬主义,要建设国家,就要宣扬国策,才能发动民众群策群力,以收事半功倍之效。”[28]

可见,自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世界与中国的新闻教育价值视野呈现二元格局,一面是强调新闻教育之于行业、社会及个体的价值;一面是强调新闻教育之于阶级、政党及政权的价值,特别重视主义的贯彻。

二 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价值实现

新闻教育的二元价值视野,可以说,在今天的新闻教育中还有或多或少的体现:既追求同国际接轨,学习西方的办学经验;也重视开展价值观的教育。这是我们今天从事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复杂背景。在此背景下思考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价值实现问题,便不应单从党和国家这个层面出发,还应顾及个体的感受与需求,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价值观的内在要求。“根据价值观和历史观统一的逻辑,马克思学说的基本价值观念,必然是一种‘人民主体论的价值观念’。所谓人民主体论的价值观念,就是以人民群众为最高的价值主体和评价主体,以人民群众的利益、要求和实践为最高的价值标准和评价标准的观念体系。”[29]习近平同志也在不同场合多次强调“以人民为中心”。人民是个体的集合,突出人民的主体性,自然要落实到每个个体。对此,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我们不是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也不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30]这也暗合“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理念,即“着力于学生的发展”、“着力于学生的学习”、“着力于学生的学习效果”。[31]

当前,新闻教育界已开始有意识地去关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效度问题。如,童兵认为,要把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落到实处,应该从三方面着力改进:其一,“正确对待现有新闻学史论研究成果”;其二,“正确借鉴西方新闻学理论资源”;其三,“引导师生关注与参加新闻改革实践”。[32]胡钰提出了“五个讲清楚”:第一,“讲清楚马克思的形象和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第二,“讲清楚新闻与政治的关系”;第三,“讲清楚中国共产党的新闻思想”;第四,“讲清楚中国国情与问题意识”;第五,“讲清楚全球传播与文化自信”。[33]这些论断无疑有助于推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教学实践,然而,学者们多在关注“怎么讲”、“讲什么”的问题,尚未自根本上触及学生层面的感受与需求。而价值观教育的价值实现根本取决于受教育者的态度与接受度。笔者以为,从个体出发考量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价值实现,至少应注意以下几点:

首先,要加强人文基础教育,以增进价值理解。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密不可分,而自马克思开始,那些经典作家们很多都是集思想家、革命家或是社会活动家于一身,他们的所思所想涉猎甚广,比如马克思、恩格斯鉴于工业革命以来两大阶级的对立状态,充分吸收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和19世纪法国及英国的空想社会主义学说之精华,开创性地建立了科学社会主义学说。这种学说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全面的、深刻的,既包含着对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社会的批判,也包含着对资本主义精神领域的批判。因此,要弄清并接受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必须要有深厚的人文底蕴。在这个意义上讲,为便于学生的理解和接受,需要有一定量的人文基础教育。然而,“当前的新闻教育界洋溢着一种盲目的技术崇拜热”,“流行着技能教育至上的趋势,课程体系主要围绕着新闻传播的业务流程设计,在教学过程中,在课堂内外,都强调实践环节,强调第二课堂,强调深入新闻传播的业务流程。”[34]这个形势或者说趋势无疑不利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价值实现。事实上,现阶段加强人文基础教育只是对历史经验的尊崇与回归,并不是什么创新。即便是国民党的中央政治学校新闻系,也极重视人文基础教育。“(该校)新闻系课程的分配比例是:社会科学占百分之五十,人文和语文学科占百分之二十五,新闻专业科目占百分之二十五。”[35]

其次,在正视学生价值观处境的基础上,重视学生的价值需求,以凝聚价值共识。进入工业社会以来,西方世界普遍有陷入虚无主义的价值倾向。早在19世纪,尼采就已作出带有预言色彩的论断:“我讲述的是往后两个世纪的历史。我描述的是行将到来的事物,不是其他别的可能来的事物:这就是虚无主义的兴起。现在就可以叙述这段历史了:因为在这里必然性在起作用,无数征兆已预示了这种未来,到处显示出这种命运;人们已经洗耳恭听这种未来的音乐。”[36]那么,中国是否有价值虚无主义的现象呢?有学者指出:“在一定意义上说,中国社会思想文化中一直存在着相当普遍的价值虚无现象。”“在实行市场经济之后,世人迅速转向功利化的价值追求,整个社会则呈现出利益和价值观的高度分化和多元化态势,但是却没有相应地形成与之适应的现代价值理念,缺少既有力地支持人们世俗的经济活动又能够给予有效规范和约束的文化观念。特别是20世纪末和21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已出现严重的价值认同危机,社会生活中不再有人们普遍认同的价值和伦理标准,人们甚至怀疑是否还有‘善恶’之别、‘好坏’之分?”[37]这就是学生价值观的现实处境。在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时,我们不得不正视这个处境,因为,它是此种价值观教育的事实障碍,同时也构成我们的工作对象或内容。在此基础上再去辨别学生的价值需求,然后,在正当需求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之间寻得某些共识,从而获得价值与情感的共鸣。需要指出的是,价值共识并非妄语,而是有着深厚事实与理论依据的现实可能。辩证地来看,“如果没有共识,差异以及对差异的意识无从产生。从逻辑上说,对差异的意识本身就是一种共识。”而事实上,“自人类文明以来,人们在价值观念上的交流、共享和认同始终存在,”“当代人面临并寻求解决的诸多共同的价值问题首先使得价值共识成为可能和必须”。自根本言之,“价值共识之所以可能,源出于一种人的存在的内在需要。”[38]乃是因为按照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1)每个人只有作为另一个人的手段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2)每个人只有作为自我目的(自为的存在)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手段(为他的存在);(3)每个人是手段同时又是目的,而且只有成为手段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有把自己当作自我目的才能成为手段。”[39]而对于共识之外的分歧,应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或价值观的基本立场予以辨析、解释,而不是简单的压制,要知道,这本身亦构成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教学内容。

第三,把握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实践品格,以推动价值普及。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文中总结道:“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40]意在强调实践的重要性。进行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教育,于个体和社会而言,只有将其运用于实践,才真正具有价值。这个从学习到实践的过程可以描述为,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武装的个体将之用于对社会乃至世界的改造,正如德国教育家斯普朗格所分析的那样,“人们通过接受教育,接受外部的客观的文化价值,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发展内部的人格价值,而逐步展开的内部人格价值经过创造性的改造,又不断生成新的文化价值。”[3]191国内也有学者指出:

新闻学是一门应用学科,由术而入学。新闻理论来自于新闻实践,又必须回到新闻实践中去指导新闻实践按新闻规律运作。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是以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等人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各自领导和从事工人报刊、党的报刊以及其他介质的媒介工作实践中,依据大量的经验和教训,对新闻传播的性质、特征,新闻传播和新闻宣传工作的体制及机制进行理论概括和抽象的结晶。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舆论工作和规律认知活动的基本品质。[32]50-54

因此,要牢牢把握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实践品格,以推动价值普及。可问题在于,学生如何习得这种实践品格呢?笔者以为,作为施教方可自两方面着手:一方面,向学生揭示生成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历史实践。另一方面,将实验等实践环节引入到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教育中来,传统的实践环节一般偏重于业务技能的训练,这往往造成一种误解,认为只有业务技能方面的知识才需要并且能够实验,价值观层面的东西不需要也不能够实验。实际上,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既然直接源于实践,那么也就必然能够以实践来加以检验和推演。只是与业务技能方面的实践教学有所不同: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方面的实践教学因受制于时空,无法提供观念生成时的历史场景,而只能依靠人工模拟。然而,这并非排斥实践教学的理由,在不少自然科学的实验教学中,也常常用到模拟场景。

三 结语

在百余年的新闻教育历程中,人们对新闻教育的价值判断与追求并不一致,但总体而言,可区分为两种价值视野:一种为重视新闻教育对社会、行业以及个体发展的价值,持这种价值观念的国家和地区以美国为典型。在此价值视野下,新闻院系基本贯彻自由主义的教学原则,推行以人文素养为代表的价值教育和以专业主义为核心的职业教育。另一种为强调新闻教育对特定阶级、政党及政权的意义,持这种价值观念的国家和地区以苏联为典型。在此价值视野下,新闻院系高度重视价值观的教育以及特定主义、信仰的贯彻,一般不提倡专业主义和个人主义,新闻知识的讲授服务并服从于特定的意识形态,个体价值的实现也体现为对主流价值观念的掌握与运用。民国时期,中国的新闻价值视野呈现二元格局,一边效仿美国的价值选择,实行美式的新闻教育模式,以燕京大学、复旦大学等教会大学和民办大学为代表;一边类似苏联,大力推行以主义教育为核心的价值观教育,注重党义及领袖意志的贯彻,以中央政治学校为典型。不过,于教学形式上,譬如课程设置等方面,中央政治学校的新闻教育却又具有美式的特征。这种二元价值视野,在今天的新闻教育中依然有或多或少的体现:既追求同国际接轨,学习西方特别是美国的办学经验;也重视开展价值观的教育。这是我们今天从事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复杂背景。在此背景下思考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价值实现问题,便不应单从党和国家这个层面出发,还应顾及个体的感受与需求,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价值观的内在要求。为此,首先,要加强人文基础教育,以增进价值理解;其次,在正视学生价值观处境的基础上,重视学生的价值需求,以凝聚价值共识;第三,把握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实践品格,以推动价值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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