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90年代东非英语文学的历史嬗变*
2019-02-11杨建玫
杨建玫,汪 琳
(1.苏州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2.浙江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东部非洲的英语文学在20世纪60年代尚处于萌芽状态,70年代以后,创作成果日益丰富,许多作家在国际上斩获文学大奖,获得很高声誉。长期以来,中外学界对非洲文学的研究重点主要放在南非和西非英语文学上,而忽视了东非英语文学的研究,使其在非洲文学研究中处于边缘地位。东非地域辽阔,各国的地理分布比较零散,包括肯尼亚、乌干达、坦桑尼亚、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这些国家真的是英语文学的“贫瘠之地”吗?答案是否定的。虽然这些国家发展本土语言文学的历史悠久,但是从60年代开始,这些国家也出现了许多用英语进行创作的作家,并在之后的40年得到了进一步发展。
随着肯尼亚作家恩古吉·瓦·提安哥(Ngugi wa Thiong’o)在1973年获得“亚非文学荷花奖”,东非英语文学逐渐进入欧美读者的视野。70年代末,英美学界开始关注恩古吉,探讨他的代表性小说[1]、生平[2]和他的后殖民小说中的女性形象[3]。我国学者也聚焦于恩古吉:任一鸣认为他是一位追求自由的作家[4];张毅肯定了恩古吉在后殖民文学创作中的地位[5];黄坚和郭舒昱论及恩古吉的元戏剧手法[6];林晓妍和卢敏对索马里作家努尔鲁丁·法拉赫(Nuruddin Farah)的《连接》(Links)和但丁“地狱篇”的互文性进行了研究[7]。迄今为止,国内外尚未重视对东非整体英语文学创作方面的研究,仅见邹颉探讨了后殖民东非文学的三个方面:写作的语言争论、民众文学和见证文学[8]。
东非英语文学的发展之路与其他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学之路颇为相似,均起源于对英国文学的模仿,都是在经历了本土化和民族化的矛盾之后,在国际化和民族化之间找到了平衡。新兴的东非英语文学有其特殊性,它经历了60年代的发轫期和70—90年代的发展期。迄今为止,东非用英语创作的作家还没有人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只有恩古吉一人获得过诺贝尔奖提名。虽然恩古吉在国际上产生了重大影响,但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的民族语言——基库尤语,从80年代开始便不再用英语进行创作,这就削弱了东非英语文学的创作力和影响力。因此,目前还很难断言东非英语文学是否已经达到了成熟期。鉴于21世纪东非没有新的优秀英语作家,英语文学的发展势头有所减弱,本文拟考察东非英语文学在20世纪最后40年的发生、发展状况,梳理这一地区代表性英语作家的创作概况,并根据他们的作品所表达的主题梳理其流派谱系。本研究将有助于在“一带一路”的背景下增进我国对东非英语文学的了解,促进我国与东非国家的文学及文化交流。
一、东非英语文学的边缘化地位溯源
在后殖民非洲文学史中,东非英语文学的力量较为薄弱。在20世纪非洲多数国家独立后的前20年(70—80年代),人们普遍认为,非洲文学的主要著作大多来源于南部非洲和西部非洲。与其他用欧洲语言创作的非洲文学相比,东非英语文学显得比较稚嫩,而且姗姗来迟。另外,相对于索马里语和斯瓦希里语等非洲本土语言中更古老和更有影响力的文学传统来说,东非英语文学处于次要的地位。这既与其创作活动出现较晚、实力薄弱有关,也有其历史和地域方面的原因。
最初进行英语文学创作的东非国家有肯尼亚、乌干达和坦桑尼亚。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东非英语文学扩展至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贝哈内·塞拉西(Berhane Sellassie)和法拉赫分别是这两个国家的代表性作家。另外,一些在东非出生的作家后来移居到其他国家,但仍然从东非汲取历史和文学素材,所以他们也属于东非作家,其中最著名的有坦桑尼亚的阿卜杜拉扎克·古尔纳(Abdurazak Gurnah)和肯尼亚的M.瓦散吉(M. Vassanji)。肯尼亚和乌干达是这一地区的英语文学大国,作家数量众多,尤以肯尼亚作家的国际影响力为最大。
东非英语文学的边缘化地位除了与它出现较晚有关之外,还与其历史和区域性特征有关。从历史角度来看,首先,在非洲大陆的主要区域中,东非的面积和人口最少。其次,非洲其他地区自16世纪晚期以来一直与欧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而发展了欧洲语言的文化和写作传统,而东非成为欧洲殖民地的时间相对较晚,故其受欧洲文学创作传统的影响较小。事实上,东非大部分地区直到19世纪最后20年才被英、法等国纳入殖民主义统治。再次,东非本土作家有用阿拉伯语、斯瓦希里语、阿姆哈拉语、索马里语等非洲本土语言写作的悠久历史,而英语写作只是随着二战后英语成为官方语言才逐渐兴起的一种文化现象,故其英文创作的历史也并不长。最后,从区域性角度来看,东非受西方的影响较小,作家仍然以本土的教育和世界观为主,倾向于进行地方和地域写作,具有明显的区域性特征。不过,由于六七十年代东非政治和经济较为稳定,出版业、作家组织和大学都得到了蓬勃发展,加之西方思想也在东非大陆逐渐传播开来,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为英语文学的创作提供了条件。
二、东非英语文学的发生
东非文学的出现与这一地区的历史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它的重要历史事件和文化事件通常都反映在英语文学创作的主题之中。东非以非洲民族语言创作的本土文学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的英国殖民时期。英国为了加强对该地区的文化渗透和施加政治影响,便在该地区成立了一些文化创作机构,当时发生的事件成为东非本土文学特有的主题。20世纪60年代去殖民化时代以后,虽然大多数东非国家建立了民主制度,但是过去的那段殖民历史却因民族主义运动的失败以及军事和平民独裁的出现而为人铭记,并在文学作品中有所反映。从19世纪90年代末英国对这一地区殖民统治的巩固,到20世纪末的民主复兴,东非历史和文学的关系就是殖民主义和民族主义之间的辩证关系,而东非英语文学是见证民族主义运动的主要载体。
1962年,在乌干达首都坎帕拉举办的关于非洲文学创作中“英语表达”方法的研讨会对东非英语文学的诞生产生了深远影响。这次会议的与会者名单“包含了当今非洲的许多著名作家”[9]5,其中最著名的是尼日利亚的钦努阿·阿契贝(Chinua Achebe)。虽然并没有一位来自东非的作家参加这次盛会,但当时只是马凯雷雷大学学生身份的恩古吉、雷贝卡·恩朱(Rebeka Njau)和格雷斯·奥戈特(Grace Ogot)等出席了这次会议。这次会议对他们的英文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70年代,他们都发表了佳作。
坎帕拉会议是非洲英语文学史上的大事,进一步激发了东非作家用英文创作的热情。它聚集了一群来自非洲及海外的作家,提出了许多重要的问题,涉及非洲文学产生的历史和文化条件,对非洲文学地位的认识,非洲作家创作应当采用的语言问题。对这次会议,恩古吉后来描述道,非洲是“一个摆脱了殖民时代、充满能量、希望、梦想和信心的大陆”[9]142。但是对于一些年轻的东非作家来说,这次会议也引发了他们的焦虑,令他们反思东非文学贫瘠的原因,并决定以英文创作改变这种现状。直到70年代,东非文学终于跻身世界文坛,并引起文学界和历史学界的关注。
东非英语文学在发轫之始就笼罩在非洲其他地区文学成就的阴影下,倍受文化自卑情结的困扰。作家们虽然没有公开表达这种自卑情结,却对此有广泛的认同。这种情结为他们用英语创作具有东非特色的文学作品提供了契机。乌干达作家塔班·洛·里雍(Taban Lo Liyong)感到他的“民族自豪感”受到了西非文学和南非文学的伤害。出于一名东非作家的无助感,里雍在1965年撰文写道:“我们能改变东非文学的贫瘠状况吗?”他哀叹东非缺乏坚实的文学文化积淀,作家们未能利用东非深厚的口头传统创作出有国际影响力的作品。里雍的文章不但敦促东非作家迎接非洲文艺复兴的新挑战,还提出了文学创作的实际问题。他渴望发现东非“文学贫瘠”的原因,强调作家在去殖民化社会中的作用,主张采取措施激发作家的英语创作热情。[10]
如今人们很难考证坎帕拉作家会议和里雍的文章对东非英语文学的直接影响,但显而易见的是,70年代东非的英语文学突然繁荣起来,恩古吉的小说和乌干达诗人奥考特·庇代克(Okot p’Bitek)的诗歌得到了读者的认可,东非文学终于终结了贫瘠的历史。
其实,东非本来就不是文学的荒野。虽然该地区直到60年代才培养出有国际声望的作家恩古吉,但早在15世纪就有许多作家开始用其本土语言如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斯瓦希里语、索马里的索马里语、埃塞俄比亚的阿姆哈拉语进行文学创作。在殖民时期,就涌现了许多用本土语言进行文学创作的作家,如用阿乔利语创作《白牙》(LakTar)和《拉维洛之歌》(WerPaLawino)的乌干达作家庇代克等。但是这些用非洲本土语言创作的作家大多没有受过大学教育,这直接导致他们在50—60年代的非洲文学和文化辩论中失去了话语权。尽管如此,东非英语文学的地位在当时的大学院系和文学期刊中得到认可,各种创作机构也纷纷应运而生,这种状况对东非英语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乌干达的马凯雷雷大学英语系可以说是东非英语文学创作的摇篮,它甚至宣称“比国内外任何其他系培养的用英语创作的作家都多”[11]。事实上,第一次用英语创作的东非文学作品是在马凯雷雷大学英语系办的《笔尖》(Penpoint)杂志上发表的。《东非的起源:马凯雷雷选集》(OriginEastAfrica:AMakerereAnthology,以下简称《东非的起源》)收集了包括大卫·鲁巴迪里(David Rubadiri)、乔纳森·卡瑞拉(Jonathan Kariara)、埃尔瓦尼亚·齐里木(Elvania Zirimu)和恩古吉等作家在马凯雷雷大学上学时创作的作品。马凯雷雷大学英语文学的特征是英国文学传统与非洲传统文化题材的结合,这源于英国在东非的文化殖民统治。当时学生作家的创造性写作与他们阅读的书籍、所学的文学分析方法并不一致。卡罗尔·西切尔曼(Carol Sicherman)在审视恩古吉接受的殖民教育时注意到,马凯雷雷大学的文学教学大纲和批评方法是按照马修·阿诺德(Mathew Arnold)和F. R.利维斯(F. R. Leavis)在英国普及的思路构建的,它促进了“普遍的”道德价值和个人主义思想[2]19。也就是说,这种文学教育方法通过使非洲作家疏远其文化和传统来抑制其创造力,但是这种疏远反而使他们独特的创作成为可能。《东非的起源》中的多数作品有意采取“新欧洲”(Neo-European)的创作形式,但却以非洲为背景。读者在阅读马凯雷雷大学学生作家的作品时,最感兴趣的可能不是作家如何模仿欧洲的表达形式,而是他们如何把英国文学传统的表达形式与非洲题材结合到一起。因而,早期的东非英语文学是欧洲文学的表达形式和东非本土题材之间的张力。例如,乔纳森·卡瑞拉(Jonathan Kariara)的短篇小说《我们的一个孩子出生了》(“Unto Us a Child Is Born”)和《起源》(“The Initiation”),恩古吉的《回归》(“The Return”)和《无花果树》(“The Fig Tree”)。许多来自东非的作家是在国内处于紧急状态的局势下从殖民地来到这所大学的,所以这里及其文学作品经常被视为反对殖民统治和殖民暴力的避难所。因而可以把《东非的起源》中的所有作品解读成一个单打独斗的殖民精英试图在文学话语中恢复殖民前的非洲传统。
得益于60年代的基础,东非英语文学在70年代以后得到了快速发展。新的文学作品和论文出现在《过渡》(Transition)、《笔尖》、《达纳》(Dhana)和《祖卡》(Zuka)等著名的文学杂志上,“魅力”艺术中心(ChemChem)开始建立。东非出版社聘请作家伦纳德·奥科拉(Leonard Okola)和理查德·恩蒂鲁(Richard Ntiru)做编辑,建立了现代非洲图书馆(Modern African Library)。当年轻的作家如理查德、贾里德·安吉拉(Jared Angira)和奥凯洛·奥库里(Okello Oculi)与恩古吉、奥考特一起出版作品时,东非英语文学贫瘠的面目也有了很大改观。
三、东非英语文学的发展
60—90年代,经过40年的发展,东非英语文学从无到有,逐渐取得了一定成就,多位作家在国内或国际获得多项文学大奖。这些作家将创作与东非的历史、社会现实相联系,表达了一定的思想主题,并形成了一定的文学传统。
(一)60—70年代,民族主义传统、奥考特流派的诗歌传统和幻灭文学
民族主义文学传统源于东非特有的殖民历史和发展。东非英语文学对殖民教育试图压制的历史进行展现,通过回忆录和小说体现出来,突出民族主义思想。民族主义“指一种民族意识或情感,包含民族共同体成员对本民族忠诚热爱的情感,对其共同命运的信念及对共同未来的希望。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反对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制的任务赋予非洲民族主义以进步的内核”[12]。东非的民族主义传统源于肯尼亚第一届总统乔莫·肯雅塔(Jomo Kenyatta)的一部人类学著作《面对肯尼亚山》(FacingMountKenya, 1938)。这部书标志着东非文学的萌芽,对东非英语文学的产生有着重大意义。它关注具有独特传统的基库尤文化,阐述了二三十年代东非的文化民族主义主题。该书用英语展现非洲生活,从本土的视角审视殖民政策对非洲的家庭和社区的影响,为民族主义作家提供了回忆录的书写模式,即根据自身的政治经历揭露非洲的殖民统治。肯尼亚独立以后,许多作家书写了回忆录,如J. M.卡鲁基(J. M. Kariuki)的《茅茅的被拘留者》(MauMauDetainee, 1963),汤姆·姆伯亚(Tom Mboya)的《自由与后来的生活》(FreedomandAfter,1963),穆戈·盖瑟鲁(Mugo Gatheru)的《一个两个世界的孩子》(AChildofTwoWorlds,1964)。除了回忆录之外,肯尼亚的一些小说家也在作品中表达民族主义思想,如恩古吉的早期小说《不哭,孩子》(WeepNot,Child,1964)和《大河两岸》(TheRiverBetween,1965)。埃塞俄比亚英语文学也关注传统文化。作为唯一没有被欧洲征服的东非国家,埃塞俄比亚的民族主义与封建制度联系在一起,但因为阻碍了现代化和理性受到攻击。例如,泰格利·加布雷梅丁(Tsegaye GabreMedhin)的《奥德奥克预言》(OdaOakOracle,1965),萨赫勒·塞拉西(Sahle Sellasie)的《阿费斯塔》(TheAfersata,1969),以及达尼阿切·沃克(Daniachew Worku)的《第十三个太阳》(TheThirteenthSun,1973),都利用古埃塞俄比亚的宗教和法律来源来质疑抵制变革的帝国秩序。
乌干达在这一时期出现了奥考特诗歌流派。奥考特以东非的口头表达形式表达文化冲突的主题,形成了特有的诗歌传统,被称为“奥考特流派”。奥考特将阿乔利语的表演理念(尤其是舞蹈、习语和歌曲)作为诗歌的中心主题,提出口头形式应当处于文学创作的中心地位。他的《拉维洛之歌》是东非第一首“从英国写作的束缚中挣脱出来”[13]的诗。后来被称为“奥考特流派”的诗歌包括他的《两首歌》(“Two Songs”,1971),奥凯洛·奥卡利(Okello Oculi)的《妓女》(“Prostitute”,1968)、《孤儿》(“Orphan”,1968)、《马拉克》(“Malak”,1976)和约瑟夫·布卢加(Joseph Buruga)的《废弃的小屋》(“The Abandoned Hut”,1969)。这些诗继续遵循古老的诗歌传统,口头形式成为其独特的特征。70年代,贾里德的《果汁》(Juices,1970)、《寂静的声音》(SilentVoices,1972)和理查德的《紧张局势》(Tensions,1971),揭露腐败和城市化等公共问题,用口头表达的形式讽刺后殖民生活的复杂性。
这一时期的幻灭文学是表达“幻灭的政治”主题的作品,反映了东非去殖民化时代的危机,出现在肯尼亚、乌干达和索马里。60年代末,东非各国朝不同的政治方向发展。坦桑尼亚开始发展社会主义,斯瓦希里语在政府和作家的文化伙伴关系中发挥关键作用,英语在肯尼亚继续繁荣发展,但作家们在政治和文化问题上与政府的观点不一致。在乌干达、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军事政变和独裁政权的出现极大地限制了文学的表达。
具有非洲先锋派传统的幻灭文学中,最著名的是乌干达戏剧家罗伯特·塞鲁马加(Robert Serumaga)的《回到阴影中》(ReturntotheShadows,1969),肯尼亚作家伦纳德·基贝拉(Leonard Kibera)的《黑暗中的声音》(VoicesintheDark,1970),阿里·马扎瑞(Ali Mazrui)的《克里斯托弗·奥基博的审判》(TheTrialofChristopherOkigbo,1971)。他们反对政治阶层宣扬的建国言论,与现代主义常见的失败言论相呼应。这些幻灭小说标志着作家和民族主义政治家的意识形态分道扬镳。
肯尼亚作家创作了许多对独立后的政治产生幻灭感的小说,表现出他们面对个人在城市空间的异化、公共领域的腐败和政治压制等政治问题时的张力。恩古吉的《一粒麦种》(ASeedofWheat,1967)通过碎片化的时间、内心独白和对话等现代主义手法,将肯尼亚争取独立的斗争展现为背叛和讽刺性的逆转。查尔斯·曼瓜(Charles Mangua)的《女人的儿子》(SonofWoman,1971)和姆万吉·鲁亨尼(Mwangi Ruheni)的《未来领袖》(TheFutureLeaders, 1973)将娱乐和社会评论融为一体。恩朱的《池塘的涟漪》(RipplesinthePool,1976)和奥戈特的《另一个女人》(TheOtherWoman,1976)通过女主人公的经历探索女性的沉默文化和暴力文化,将压制女性的现象等同于政治压迫。恩古吉还关注70年代东非不发达的文化和政治状况,他在政治小说《血的花瓣》(PetalsofBlood,1977)中展现了非洲从前殖民时代到后殖民主义时代的历史全貌,并用多种声音来捕捉非洲大陆与命运抗争时充满矛盾的历史景象。
坦桑尼亚英语文学在六七十年代重新书写真实的历史事件,对社会政治危机做出直接反应。加布里埃尔·鲁亨比卡(Gabriel Ruhumbika)在《乌呼鲁的村庄》(VillageinUhuru,1969)中追溯了一个社区从创建到遭受殖民统治后获得独立的发展历程;易卜拉欣·侯赛因(Ebrahim Hussein)的戏剧《金杰基蒂尔》(Kinjekitile,1970)改写了1904年坦桑尼亚人民反抗德国统治的马吉·马吉叛乱(Maji Maji Rebellion);伊斯梅尔·姆比塞(Ismael Mbise)的《我们土地上的鲜血》(BloodonOurLand,1974)反映了这一时期该地区的政治和社会危机;约翰·鲁干达(John Ruganda)的《负担》(TheBurdens,1972),罗伯特·塞鲁马加的《大象》(TheElephants,1974)、《马江瓦》(Majangwa,1974),埃尔瓦尼亚·齐里木(Elvania Zirimu)的《驼背下雨的时候》(WhentheHunchbackMadeRain,1975),弗朗西斯·伊布加(Francis Imbuga)的《城市背叛》(BetrayalintheCity,1976),都是通过书写政治小说讽刺军事独裁。
在索马里,法拉赫也书写政治小说讽刺军事独裁。他在“独裁三部曲”中对索马里军事统治时期的政治和文化进行挑战,在《地图》(Maps,1986)中勾勒出埃塞俄比亚革命和索马里独裁政权的动荡,并质疑性别、种族和国家经济。
乌干达作家们对军事独裁者伊迪·阿明进行控诉。鲁干达的政治剧《洪水》(TheFloods,1979)展现了杀戮场景,对暴力和谋杀进行讽喻;塞鲁马加在《伦加·莫伊》(RengaMoi,1979)等实验剧中完全放弃口语,采用哑剧、舞蹈和肢体动作再现乌干达的政治恐怖故事。
(二)80—90年代,以流散文学的写作为主,也有回归历史和传统的书写
80年代末和90年代,随着全球化的加剧,流散文学成为东非英语文学的主要流派。小说家以该地区的特定国家为背景,书写作家与其出生地的空间分离意识,表达他们被迫背井离乡后的境况。该地区的政治和文化危机迫使其创造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他们以自己在东非的童年经历为基础,创作了以家庭、移民等为主题的小说,主要在欧洲或北美出版。在肯尼亚有恩古吉流亡时创作的《马蒂加里》(Matigari,1987),瓦散奇的《麻袋》(TheGunnySack,1989)、《没有新土地》(NoNewLand,1991)、《乌呼鲁街》(UhuruStreet,1991);在索马里有法拉赫的《礼物》(Gifts,1993)、《秘密》(Secrets,1998)和《连接》(2004);在坦桑尼亚有古尔纳的《出发记忆》(MemoryofDeparture,1987)、《朝圣者之路》(Pilgrim’sWay,1988)、《多蒂》(Dottie,1990)和《天堂》(Paradise,1994)。
80年代,一些作家也回归历史,书写传统。盎格鲁-肯尼亚作家马乔里·奥卢德·麦克戈耶(Marjorie Oludhe Macgoye)的《新生》(ComingtoBirth,1986)将非洲文学主题置于特定的历史和传统中,通过家人、家园、地区和国家等意象表现出来。肯尼亚的玛格丽特·奥戈拉(Margaret Ogola)的《河流与源头》(TheRiverandtheSource,1994)与麦克戈耶的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鲁干达的《沉默的回声》(EchoesofSilence,1986)和安吉拉的《时代之潮》(TidesofTime,1996)从心理层面展现了衰落的文化对个人的影响。
纵观东非英语文学的发展脉络可以发现,尽管它具有区域性特征,但是其发展轨迹与非洲文学、非洲英语文学有着紧密的联系,殖民、独立、当代社会现实等成为影响东非英语文学发展的重要因素。社会的动荡使东非作家满怀社会责任感和爱国情怀,对自己的民族充满了人文关怀。他们借助殖民语言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向全世界展现了崭新的东非形象。如今,越来越多的东非作家及其作品在国际上得到认可。东非英语文学不再是文学的贫瘠之地,它已经走出非洲,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