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潮》的对话性析海明威创作的现代性
2019-02-10张宜波
□张 珍 张宜波
[内容提要]《春潮》是海明威的第一部小说,自出版以来就受到争议,相关学术研究较少。从巴赫金复调小说理论解读《春潮》,分析其中蕴涵的对话性,探索小说人物形象与主题的建构,可以发现小说中并行的双线,围绕“失落-逃避-治愈”这一主题展开,引语与内容的对话体现了海明威反对矫揉造作的艺术主张。通过分析《春潮》中的对话性,窥探到海明威创作初期表现的现代性。
一、引言
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1961)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于195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被译为多国语言,在世界读者中深受欢迎,得到学术界广泛研究。
海明威的第一部小说《春潮》(The Torrents of Spring)围绕斯克里普斯(Scripps)和瑜伽(Yoji)两条主线展开,叙述了他们二者受了情伤后的失落与寻找,最后被一个赤裸的印第安女人所治愈的故事。
然而,这部小说似乎没有引起学者足够的重视,相关学术研究较少,主要因为它自出版以来就受到争议,国外学者通常认为它是海明威嘲讽安德森《黑色的笑声》(Dark Laughter)的戏仿之作,[1](P159)[2](P180)[3](P141)菲利普·杨(Philip Young)甚至质疑它的研究价值。[4](P81)
国外海明威研究专著中,涉及《春潮》的学术研究不多,偶有涉及的也多是探讨其创作背景,认为海明威写这部小说是为了终止与利夫赖特(Liveright)出版社的合同,转而签约斯克利布纳(Scribner’s)出版社;[5](P53)海明威传记作家卡洛斯·贝克(Carlos Baker)认为,海明威不满于自己常常被与早期导师安德森(Anderson)、斯泰因(Stein)比较,于是写了《春潮》来展示自己的创作才能和独立性,公开表明与安德森和斯泰因的决裂。[6](P37)有少
数学术论文从不同侧面研究了《春潮》,Donald Junkins高度肯定了《春潮》,认为这是海明威写作生涯的转折点,尽管它是为戏仿《黑色的笑声》所作,但小说的背景、情节也都融入了海明威自身经历;[7](P65)Hovey分析了小说中的幽默,揭示了幽默如何构成小说的讽刺作用;[8](P460)Robert Coltrane对比分析了海明威的《春潮》和屠格涅夫的《春潮》,不仅发现了这两部小说中的平行关系,而且揭示了海明威如何在文中抨击那些误读他小说的评论家们。[9](P149)国内有研究论文从叙事学角度分析了《春潮》高超的叙事艺术。[10][11]
由于《春潮》自出版以来就引起争议,所以国内外相关研究较少,仅有的研究忽视了作品展示的“多声部”的世界。作为海明威写作生涯的第一部小说,它不应该被排除在海明威严谨的作品之外,小说中主人公与自我、主人公与他人的对话、并行的双线结构,这些特征都体现了小说蕴含的丰富的对话性,故本文运用复调小说理论分析小说中的对话性,探索了小说人物形象及主题的建构,从而剖析海明威在《春潮》中表现的现代性。
二、复调小说及对话性
复调小说理论是米哈依尔·巴赫金(Mikhail Bakhtin)在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下称陀氏)的小说时提出的文学理论,他认为陀氏小说是一种复调小说,因为陀氏的小说并不是在作者的安排下展示了一个统一的世界,而是小说中各方平等地对话,展示了充满对话的生活,形成了一个“多声部的世界”。[12](P79)“对话”是复调小说理论的核心,这里的对话,并不是指生活中一对一的人物对白,而是一种“在各种价值相等、意义平等的意识之间相互作用的特殊形式”,[13](P309)这种平等意识相互作用的形式即为复调小说中独有的对话性。“对话性是对话向独白、向非对话形式渗透的现象,它使非对白的形式,具有了对话的关系。”[13](P7)因此,对话性反映在具体的文本中,并不都以对白的形式出现,而同样存在于那些带有不同意识相互作用的独白陈述中。
复调小说的对话性,首先体现为主人公自我意识的加强。与传统独白小说不同,在复调小说中,叙述者不再处于主导地位,主宰人物命运,控制情节发展,而是作为对话的一方,与文中其各种意识和声音进行对话。《春潮》中,主人公不受叙述者控制,而是作为独立的个体,与叙述者进行对话,自由地展示自我意识。
复调小说的对话性,还体现在对主人公的刻画上。复调小说通过描绘主人公与自我、与他人的对话,建构出一种包含各种“思想”的主人公形象。因为“思想的本质是对话的”[12](P133),所以复调小说通过对这种作为“思想”的主人公的塑造,将其对话性贯穿始终。《春潮》通过描绘主人公与自我、与他人的对话,逐渐建构出分裂与不确定的主人公形象。
复调小说的对话性特征,不仅体现在主人公人物形象的建构上,还体现在组成“小说结构的所有成分之间”[12](P77)。作者借用音乐上的“对位关系”,[12](P79)组织小说情节结构,使“不同的声音用不同的调子唱同一个题目”,[12](P79)体现出人类生活的丰富多彩和人类感情的错综复杂。“这种结构上的复调特征,后来就被发展为多主题结构”。[14](P1793)《春潮》通过情节结构的对话、引用语与正文的对话,完成了小说主题的建构。
三、主人公斯克里普斯人物形象建构
(一)斯克里普斯与叙述者的对话
在《春潮》中,主人公不再是任由叙述者摆布的客体,而是作为和叙述者有同等价值的对话主体存在的,运用自己的话语独立地展示着自我的意识。小说主人公之一斯克里普斯,就是作为一个有自我意识、不受叙述者思想控制的个体存在的。
首先,斯克里普斯拥有独白小说主人公没有的自由。叙述者跟随斯克里普斯的步伐讲述他自己的故事。斯克里普斯随心所欲,自由漫步,甚至有时叙述者也不知道主人公要前往何处,叙述者会发出疑问“斯克里普斯现在在哪里呀?”[15](P31)
其次,小说中斯克里普斯与叙述者处于平等地位,进行平等地对话,以他们二者相互矛盾的声音、彼此对立的叙述,强化了主人公独立自主的地位。叙述者漫不经心地讲述着斯克里普斯夫妇外出喝酒的事情,甚至认为喝酒使斯克里普斯身体强壮、使斯克里普斯夫妇关系更亲密,但事实上,从斯克里普斯内心的懊悔“永远不再喝酒了”[15](P25)可以看出,正是喝酒伤害了他的身体,导致夫妻关系破裂,妻子最终选择离开他。
叙述者对于斯克里普斯被妻抛弃后的行为轻描淡写,仿佛他并没有因为妻子的离开而受到多少伤害,而且叙述者的声音一再强调斯克里普斯已经不在乎被妻子女儿抛弃的事实了,“露西[斯克里普斯的女儿]为什么出走呀,邋遢妹[斯克里普斯对女儿的爱称]现在怎么啦?他,斯克里普斯可不知道。倒不是说他在意。这一切全都抛在脑后了。”[15](P31)但是,斯克里普斯通过自己的言行展示了自己被抛弃后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痛,与叙述者的声音截然相反。在他出走的路上,他一见到其他人,一有可倾诉的机会,便不顾一切地向别人倾诉妻子离开自己的事实。在车站见了电报员要倾诉,奈何没有得到半点安慰;初见第二任妻子也倾诉前妻离开自己的事实;即使和第二任妻子结婚后,见到餐馆里其他的人,斯克里普斯还是会提起那被叙述者认为是早已过去的事。
斯克里普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否定了叙述者对于他的定义,自由地展示着作为独立个体的自我。
(二)斯克里普斯与自我的对话
被妻女抛弃的斯克里普斯,像丢了魂似的常常六神无主,受到伤害的内心久久无处安放,充满了多种意识的冲突。他决定离开那个令他伤心的曼塞罗那(Mancelona),独自踏上寻找新生活的路途。斯克里普斯从最初计划前往芝加哥做土地生意,到最后在佩托斯基(Petoskey)的一家水泵厂谋差,这期间经历了一系列自我斗争,展示了一个作为“思想”的主人公形象。
在被妻女抛弃后,斯克里普斯内心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他开始反思妻子离开自己的原因,想起了妻子和女儿两人对于他们居住环境的不同态度。他认为妻子并不是因为自己经济拮据而离开他,因为妻子曾经说过“我才不要一座王宫。我只要一个可以挡挡风的地方。”[15](P23)同时,他意识到女儿的离开也许是因为不满意目前的居住环境,“毕竟她想要一座王宫,而不是这里。”[15](P24)但他最终幡然醒悟,是喝酒导致妻女离开了自己。因为喝酒不仅伤了自己,也伤了夫妻感情、父女亲情,所以他懊悔不已,暗自发誓“永远不再喝酒了”。[16](P25)
斯克里普斯虽然最终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但他被抛弃后的怨气和悲伤,不会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烟消云散。他的不甘与怨气,全都化为与自己的对话“跟那地方一刀两断了。一个这么样的小城给了他什么呀?什么也没有。你操劳了一辈子,随着出了这样的事儿。多年的积蓄一扫而光了”。[15](P26)最终,他踏上了寻找的道路,想借出走逃避被抛弃的苦痛。在路上,他遇见了一只掉落在地的冻得半死的小鸟,他同情小鸟的境遇,对它心生爱怜。实际上,对于斯克里普斯来说,这只小鸟就是自己的化身,在同样寒冷的冬天被迫出走。他对小鸟的爱怜“可怜的小东西……你也觉得冷啊”[15](P26)是出于对自我的怜悯。
当他在铁路边见到驶来的普尔曼火车时,对坐火车的人充满好奇“谁坐在这里呀?他们是美国人,睡梦中还在攒钱?……或者,他们来自欧洲,被大战弄得人生悲观、疲惫不堪吗?”[15](P28)最终,斯克里普斯的内心被这种火车所代表的财富所鼓舞,他认为财富能化解被抛弃的悲伤,于是他想“能当夜就赶到芝加哥,如果能行的话,明天早上就开始工作”。[15](P28)想立刻拥有财富的思想支配着他,最后来到了佩托斯基的布朗餐馆,在服务员处打听到水泵厂的工作。对于水泵厂的工作,斯克里普斯是犹豫的,自称为作家的他内心是否定这样一份体力工作的,但是迫于生活现状,他很快又想到了安慰自己的说法“为什么他不该用双手干活呢?罗丹这么干过。塞尚曾当过屠夫。雷诺阿做过木匠……”,[15](P45)用那些成功艺术家的经历激励自己,最终决定去水泵厂谋生。
从被抛弃到出走,再到最后安定下来,这期间斯克里普斯经历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与自我展开了激烈的对话。从他与自己的对话中,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和意识,有反思,有懊悔,有怨气,有自怜,有对财富的渴望,还有对自我的质疑和辩解。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全面展示着斯克里普斯复杂而多变的内心,展示了他分裂的自我和自我的“不确定”性。
(三)斯克里普斯与他人的对话
斯克里普斯分裂的自我与“不确定”,还体现在与他人的对话中。斯克里普斯被抛弃后,一方面,男性尊严受到打击,整个人变得消沉;另一方面,他强迫自己用积极的态度来面对被抛弃的痛苦,以工作来排解忧伤。他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同样体现在与他人的对话中。
被抛弃后的斯克里普斯整个人陷入消沉,常常像丢了魂儿似的六神无主,整个人处于不确定中。在他初到佩托斯基车站时,分明看到了站牌上写的“佩托斯基”,却还是陷入疑问“这儿真是佩托斯基吗?”[15](P31)在他分明看到了正在发报的发报员时,他还是不确定地问了发报员“你是发报员吗?”[15](P32)当他来到布朗饭馆时,他向女招待问的第一个问题还是“你能告诉我这儿是布朗饭馆吗?”他的消沉导致他与发报员对话时处于弱势地位,任其欺辱,发报员不仅不回答斯克里普斯的问题,反而用“你是相公[同性恋]吗”[15](P32)来打趣斯克里普斯,更是在斯克里普斯讲述自己的经历时无情地打断他,用冷漠的语言“那就难怪你妻子要抛弃你了”[15](P33)来回应斯克里普斯被抛弃的事。
斯克里普斯积极面对伤痛的一面,表现在他与女服务员的对话中。斯克里普斯与女服务员之间的对话由斯克里普斯引起,以女服务员的积极回应展开。斯克里普斯不仅完整地倾诉了自己被妻子抛弃的事实,而且积极地向女服务员介绍了自己,其中不少吹嘘成分,“我写短篇小说,有一篇登在《晚邮报》上……门肯想竭力抓住我不放……”,[15](P39)“我是哈佛毕业生”[15](P39)。从斯克里普斯的夸夸其谈,可以看出他开始将被抛弃的伤痛抛诸脑后,积极建立与其他女人之间的关系。
四、主题的建构
《春潮》同其他复调小说一样,其对话性不仅体现在主人公自我意识的加强上,还体现在组成“小说结构的所有成分之间”。[10](P77)《春潮》通过情节结构的对话、引用语与正文的对话,完成了小说主题的建构。
(一)情节的对话
小说围绕主人公斯克里普斯和瑜伽·约翰两条主线展开,并行的双线结构之间存在着对位关系,二者平行的故事可以看作是“失落-逃避-治愈”这一主题的和声。
斯克里普斯被妻子抛弃,内心伤痛无法愈合,被迫逃离他乡,来逃避被抛弃的苦痛。他不时变换自己的想法,最初想通过工作和发财逃避苦痛,得到解脱;之后尝试与其他女人建立关系,来挽回自己的尊严,与老服务员戴安娜迅速结合,又迅速对其失去兴趣,转而对更年轻的服务员曼迪充满好感;直到最后被那个闯入餐馆的赤裸的印第安女人所打动,得到内心的治愈。
瑜伽·约翰在大战中深受大战所伤,尤其被一个法国妓女所伤,从此一蹶不振,对女人失去了兴趣。而当遇到那个赤裸的印第安女人时,立刻被她所代表的原始主义治愈,与那个印第安女人走向了夜色。
两个主人公在受伤到治愈的过程中,都经历了身份地位的转变,二者从相对高的社会地位转向低层。斯克里普斯原本是个作家,因为被迫远离他乡,最终在水泵厂干起了体力活;瑜伽·约翰原本是水泵厂的工人,最后却和林地印第安女人一同走向了夜色,走向了原始的林地。
(二 )引用语与正文的对话
《春潮》一共分为四部分,卷首和每一部分正文前都有一段引用语,引自英国作家菲尔丁(Henry Fielding,1707.04—1754.10)《约瑟夫·安德鲁斯》(Joseph Andrews)的序言。海明威借用菲尔丁之口,表明了自己对于文学创作的见解,讽刺了矫揉造作的文风;而正文偏偏以矫揉造作的文风一气呵成,引用语与正文之间形成了迷人的复调对话。
卷首的第一则引用语写道:
“而且也许正有一个理由能说明为什么一位喜剧作家在所有人之中最最不该有背离自然的借口,因为对于一位严肃的诗人来说,要接触到伟大和值得称颂的事也许并不始终很容易;但是生活却处处给一位目光精确的观察者提供荒唐可笑的现象。即使是喜剧作家也不能完全背离自然而书写,因为生活中处处充满了真实的喜剧素材”。[15](P13)
海明威借用菲尔丁之口,指出了他的艺术主张,认为文学作品应该通过对真实世界的观察写成,正如他在接受记者访问时所说:“如果一个作家停止观察,那他就完了”。[16](P50)将这一段引言放在小说篇首,海明威是将《春潮》定义为一部喜剧,同时也表明《春潮》是按照他的艺术主张创作完成的,所以它是严肃的,不是“背离自然的”,是由“生活中的喜剧素材构成的”。
第一部分、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的引言,再次表明了作者对于矫揉造作文风的态度。第一部分的引言承接卷首的引言,写道“对于‘我’来说,真正荒谬可笑的事都来源于矫揉造作”,[15](P17)这一部分的引言上接卷首的引言,表明背离自然的写作都是矫揉造作的,作者借用菲尔丁之口,直接指出了自己对于“矫揉造作文风”的不屑,认为此种文风是“荒谬的”。
第三部分的引言是对“矫揉造作的文风”的分类,再次否定了矫揉造作的文风,认为“矫揉造作并不含有对那些矫揉造作的特性加以彻底否定之意;因此,话得说回来,碰到这是出于伪善时,它就几乎和欺骗有不解之缘了;然而如果仅仅是来自虚荣心,它就带有炫耀的性质。”[15](P77)海明威同意菲尔丁对矫揉造作的分类,认为有两种形式的矫揉造作,即欺骗性质的矫揉造作和带有炫耀和虚荣性质的矫揉造作。正文中斯克里普斯与戴安娜对话,恰好印证了这两种性质的矫揉造作,与引言形成了“对位关系”。斯克里普斯与戴安娜初见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二者对彼此充满好感,向彼此倾诉自己的境遇,而他们的对话中不免有一些出于伪善的欺骗和出于虚荣的炫耀,斯克里普斯夸夸其谈,说自己是哈佛毕业的作家,戴安娜炫耀自己来自英国湖畔地区的身份,以引起斯克里普斯的好奇。
第四部分的引言“也许有人会对我提出异议,说我违背了自己的规则,在这部作品中提供了道德败坏的事例,并且是一种十分恶劣的类型……”虽然没有直接反对娇柔造作的文风,[15](P103)但是海明威在此借用菲尔丁之口为自己辩解,原本这段引言是菲尔丁在解释自己的作品为何不得不写一些有违道德的事例,海明威实则是在为行文中的矫揉造作做辩解,因为对于海明威而言,他的规则如开篇引言所写,是崇尚自然写作,反对矫揉造作,那么引言中,“说我违背了自己的规则”,即违背了自然写作的规则。正如引言所说“要深入讨论人的一系列行为而又要回避这种事例是十分困难的”,要深入探讨矫揉造作的文风而又回避矫揉造作是困难的,所以海明威直接模仿矫揉造作的文风行文,对娇柔造作的讽刺跃然纸上、力透纸背。
正文的矫揉造作体现在小说的不确定中。如上文分析,小说中的主人公之一斯克里普斯处于游离状态,常常对非常确定的事实提出毫无意义的疑问。同样,小说的文字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大量的表达不确定的“something”充斥于正文中。小说中的引文,经常用“something”代替不重要的信息,“当你什么什么什么没有一处地方及得上家。”[15](P24)(“When you something something something there is no place like home”[17](P7));叙述者也使用“something”故弄玄虚地叙述,当斯克里普斯来到佩托斯基车站时,他看到一个发报员在发报,叙述者却多此一举说“斯克里普斯凭某种迹象(Something)认为他是。”[15](P32)
《春潮》各部分前的五处引言,表明了作者的艺术主张,即崇尚自然书写,反对矫揉造作的文风。而正文偏偏以一种造作之风一以贯之、一气呵成。引文的立场与正文的行文之间的矛盾对立,形成了小说结构上的对话,不同的声音就“矫揉造作的文风”给出不同的反馈,展示了小说丰富的对话性,在对话中构建小说主题。凡此种种,皆是《春潮》体现出的海明威创作的现代性。
五、结语
运用复调小说理论,分析了《春潮》内部丰富的对话性,探索了小说人物形象与小说主题的建构。作为海明威写作生涯的第一部小说,《春潮》不应该被排除在海明威严谨的作品之外,恰恰相反,从中窥探到海明威创作中展现的现代性端倪。
小说叙述者放弃全能视角,和主人公平等自由交流与对话,成为主人公展示自我的前提。主人公斯克里普斯通过与自我的对话,生动地展示了一个分裂的自我,并将这种分裂的自我延伸到与他人的对话中,在对话中建构了一个复杂多变的形象。
小说双线并行的结构,引言与内容的对话,助于建构小说的多元主题。斯克里普斯和瑜伽二者平行的故事,可以看作是就“失落-逃避-治愈”这一主题的和声;引用语和正文对“矫揉造作文风”的批判与再现,充分展示了海明威支持自然的书写,反对矫揉造作文风的艺术主张,这也为他形成自己独有的简洁文风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