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见你(一)
2019-02-06姜以纾
新浪微博/@姜以纾
内容简介:
姜以纾首部甜度满分校园文
过气的金牌律师闫椿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大CASE(案子),
可委托人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陈述案件前情,
而是问她:
“你不是曾放下厥词说只为喜欢的人穿裙子?”
咦?这不是比她好看,比她学习好,比她还能惹事的陈靖回吗?
余生我不想得过且过,只想拨云有你。
第一章
早春薄寒,三月的最后一天,风还是很嚣张,尤其是晚上,吹得行人皮肉生疼。
闫椿正在泡她最后一桶泡面,不知道是不是酸菜在老坛子里泡久了,一搁嘴里就倒牙。正想着要不要再倒点十五块钱一桶的天价水时,手机响了,她随手接通。
“喂。”
那头呼出几口粗气:“椿儿!”
闫椿一听,觉得耳熟:“你哪位?”
“我啊!肖黄!”
哦,闫椿想起来了,是一个“远房”朋友。
“有事?”
然后肖黄就开始了三十多分钟捶胸顿足的演讲,主要说他们证券行业不景气,赔了。
闫椿听他抒发了半天,《新闻联播》都播完了,才进入主题——借钱。
她早该想到的。
“你看我像有钱?连着被两家事务所扫地出门,这个月房租都还在别人卡里呢,兜里比你那张门面还干净,你跟我借钱?”
肖黄闻言话锋一转:“不是,没钱早说啊,兄弟这儿有的是挣钱的路子。”
闫椿翻了一个清新脱俗的白眼:“还有事没?没事挂电话了。”
“喂、喂、喂!着什么急啊!有钱还不挣?”
闫椿问他:“你有挣钱的法子,你跟我借钱?怎么的,传销窝点给你下任务了?”
肖黄说:“传什么销?我有那心也没那钱往里扔啊。我跟你说,我认识一个哥们,巨有钱,现在缠上官司了,那方面的,你不是正经律师出身吗?你去接了这案子,我把你吹捧一下,见面时你再忽悠两句,给他弄个代理合约一口价,输赢都拿钱,咱们困难就都解决了啊。”
闫椿听明白了:“这才是你给我打电话的初衷吧!够鸡贼的你,先打听好了我什么现状,然后给我个活,我迫于生活压力,被你赶鸭子上架,然后你再来分我的钱。我一琢磨,活是你找的,不能让你白忙活,再念在咱们朋友一场,甩手给你一半。是吧?”
肖黄笑了:“我本来想的是三七,我拿小头,没想到椿儿你这么大方,刮目相看啊!”
“滚!等我见过当事人再考虑这活接不接,你也别给我吹,打不了的官司,我也不打。”
“这样也成,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去见见,能不能接,见了再说。”
“好。”
肖黄动作很快,刚放下手机,消息就过来了。
说实话,闫椿并不打算接这种官司。有钱人,还是那方面的事,那原告告的内容就八九不离十了。这年头仙人跳也不挑那种有前科的,对有前科的人,她可不同情。
可现在这个处境,轮得着她挑?
闫椿把最后两千块钱打给她妈后,躺在摇摇欲坠的床上。
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轻熟女,一台濒临报废的联想电脑是她的全部财产。就算是法学院高才生又有什么用,除了一屁股债,她又拥有过什么?
歧州市2018年的人月平均收入数据已经出来了,五千七百元,她还真是拖了不少后腿。
肖黄的短信在她慨叹人生之前,适逢其会。
“杏仁咖啡,九点。”
“你先告诉我这人姓什么叫什么。”
肖黄没答,自说自话:“是等会儿九点,不是明天。”
闫椿抬眼:“这是个什么客户?还得晚上见面。”
“有钱嘛,也有点名气,怕传出去。”
“打车费。”
“不是,姐,您连打车的钱都没了?”
“快点,别磨叽了。”
“成,务必拿下这单。”
最后一句话说完,肖黄给闫椿发了二十八块钱的红包。
闫椿在网上叫了辆车,查看预计费用,正好二十八块……真够鸡贼的。
有活干了,她也没那么矫情了,酸倒牙的泡面也能吃了。
闫椿吃完洗了个澡,换上自己除了律师袍外唯一的一身正装——一套深蓝色西装,白衬衫、深蓝色领结、黑色细跟鞋。她在手上倒点洗澡用的精油,抓了两把头发,没办法,护发精油太贵了。最后背上唯一一个名牌包,去赴约了。
杏仁咖啡在歧州很出名,因为死过人。
闫椿叫的车带她绕了一个大圈,据司机说正淮路在维修,开过去的车全部无功而返。
反正一口价二十八元,只要不迟到,她都没意见。
从高架桥上下来,司机加大油门,半个小时就到了杏仁咖啡。
闫椿下了车,还没站稳,一个踩着滑板的女生呼啸而过,顺便把她带了一个跟头,唯一一套正装就这么跌进了泥潭里。
幸亏她手快,一把抓住了罪魁祸首。
女生很急:“我赶时间,要多少钱你说。”
闫椿不乐意了,现在的年轻人没礼貌就算了,还张嘴闭嘴“要多少钱”,她又不是碰瓷,于是她说:“五百块钱。”
女生一个轻蔑的眼神投在闫椿身上,微信扫码给了她五百块钱,正要走,又被闫椿拦下。
“还有完没完啊?大妈。”她不耐烦地说。
閆椿本来想提醒她这是自行车道,现在是中学生放学的时间,在这儿玩滑板很危险,见她这态度,把五百块钱又给她转回去。
女生看见了,觉得莫名其妙:“你有病吗?”
闫椿转完给她确认一眼:“看见了啊,还你了。现在,把你身上这裙子给我。”
女生怒了,把滑板一扔。
“你说什么呢?”
闫椿懒得跟她废话,把她很宝贝的手机抢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正好来了一条信息:“已经失去目标。”
“跟踪涉嫌侵犯个人隐私,《治安管理法》第四十二条,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你这还装个软件给我当证据,我一只手摁你、一只手拿你的手机,人赃并获,懂不?”
女生年轻气盛不信她的鬼话:“你是谁啊?大妈!我告诉你,少管闲事!”
闫椿:“别叫妈了,我闺女不可能这么没教养。”
女生掙扎着要去抢手机:“还给我!”
闫椿一米七二的个子,不让她抢到手机还是很轻松的。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我把你拽到派出所,送你拘留所七日游。”
女生看闫椿比她高,力气也感受了一下,还不小,顿时怂了。
“第二个呢?”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那我穿什么?”
闫椿指指自己身上这套不堪入目的正装。
“我不要!”
“那就走吧,正好附近有个派出所,二十四小时值班的。”
女生又怂了:“等等……”
闫椿看着她。
女生一咬牙:“给你,给你。”
换好衣服,女生拿上滑板,啐了一口“算我倒霉”,消失在暮色里。
时隔多年,闫椿再穿上裙子,也没什么新鲜的感受,把包挎上,走完剩下的几步。
八点五十分,闫椿站在杏仁咖啡门前。
门庭一如既往地清冷,以至于老板看到她都是一副见鬼的样子。
闫椿在老板的注视下进了门,找了一个光线较暗的地方坐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走进来一道跟她相差无几的黑影,她先注意到的是他一双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每走一步,都像扔了一把红色人民币。
他应该就是肖黄介绍的客户了,她起身,伸出手:“您好。闫椿。”
那人本来手伸出一半的,在听到“闫椿”两个字后,竟然收回去了。
闫椿早就习惯了,打过一场著名的失败官司就是比较容易受到这种待遇。她重新坐下来,拿出笔记本,做好准备。
“您可以阐述案件前情了。”
“不是曾放下厥词只给你男人穿裙子吗,这是破例了?”
闫椿今天听到的熟悉声音真是不要太多。她把笔放下,合上笔记本,抬起头来 :“我以为是谁被仙人跳了,原来是轮回资本的创始人陈先生。”
陈靖回也不生气:“我以为是谁能接我这案子,原来是早就砸了招牌的闫大名嘴。”
“是啊,陈先生的案子都找到我头上了,可想而知是吃了多少闭门羹,可见是干了多少缺德的勾当,让广大律师同僚连白给的钱都不要了。”
挤兑人,还没人是闫椿的对手。
陈靖回没搭这茬:“开始吧。”
闫椿以为这么多年没见,他耳朵不好使了。
“你先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陈靖回那张值钱的嘴里又施舍出几个字:“你先说你缺多少钱。”
从那桶酸牙的泡面开始,闫椿就应该知道她这一宿很倒霉,果不其然,连续两次被人用钱侮辱。她看起来就那么像逮谁坑谁、见钱眼开的人?
她沉吟片刻:“五百。”
陈靖回很干脆:“好。”
闫椿提醒他:“我说的是万。”
陈靖回点头:“我回的是好。”
时光回溯,镜头拉回到十年前。
二○一○年的三月,闫椿因为在高二的年级主任口袋里黏口香糖,被罚领一个月的操。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课间,闫椿站在表演台上,带领三中全体师生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她从表情到动作,都逃不开敷衍的态度。
一班班主任走到二班班主任张钊跟前,瞧着闫椿,话说得阴阳怪气。
“我发现你们班净出人才。”
张钊反唇相讥:“你们班也不错,陈靖回又考第一名了,不过是不是因为违反校规回家反省了一个星期?”
一班班主任干笑两声,落井下石不成反被扣一头屎,这滋味……
最后一节整理运动做完,闫椿动作利索地跳下台,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身手沾沾自喜,就被张钊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她扭头龇牙一笑:“老大……”
张钊:“好好说话。”
闫椿把脑袋垂下去,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张老师。”
张钊才松开她:“昨晚的作业呢,怎么又没交?”
闫椿就纳闷了,她明明已经糊弄过去了。
“课代表收了啊。”
“课代表收了,我没收。”
张钊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没写:“回去把那两张卷子抄五遍。”
闫椿哭了:“老大,不带这样的吧?他们也就写一遍,怎么到我这儿就五遍了?”
张钊:“这就是主动交作业和被动交作业的区别,要是每个不写作业的学生被发现之后都只是写完交上,那早上课代表就收不到几份作业了。”
闫椿认怂,肩膀彻底垮了下去。
“好嘞。”
张钊又说:“还有,做操给我好好做,胳膊腿的瞎抡,把咱们班形象都给破坏了。”
闫椿顺坡下驴:“对吧!我也觉得对咱们班影响太不好,要不我就不领操了吧?省得哪天校长外出培训回来,看见我这么不标准的动作,闹心。”
张钊竟无言以对。
闫椿趁着他没反应过来,赶紧溜了,走时还不忘说:“老大,就这么说定了哈!”
她一路跑到水房,打开水龙头,洗洗手,然后歪头张开嘴喝了一口。
这个画面被路过的赵顺阳看见了。
“我说椿哥,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闫椿瞥了他一眼:“喝水就是不注意形象了?那吃饭是不是就厚颜无耻了?”
赵顺阳自从认识闫椿,没一次逞嘴上能耐的机会,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被吊打的那一个。
他把优酸乳扔过去:“早上又没吃饭吧?别老喝凉水,你那破胃真经不住几回折腾。”
闫椿接住,刚插上吸管,脚底一滑,人就朝前扑去。赵顺阳手快,接住了她。
优酸乳就没那么好运了,被闫椿一攥,乳白色的液体顺着吸管喷薄而出,在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之后,准确无误地溅在一张白净的脸以及他的黑色卫衣上。
这个人就是陈靖回。
三中学霸,学习上,打遍歧州无敌手。
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班和二班在同一层楼,都高二了,闫椿就没见他上过厕所。
赵顺阳说,可能这样优秀的人跟他们不是一套泌尿系统。
闫椿乐了一学期,还给他取了个外号——陈憋大,说他能这么优秀,纯粹是靠憋的。
闫椿虽然经常拿他打趣,却是没有正经见过,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各种典礼上弱不禁风的身影以及一副好听的嗓音上。
至于他的长相,她只在贴吧上看到过,还是偷拍,糊得非常影响认知感。不过从十里八乡小姑娘前赴后继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长得人模狗样的。
这会儿冤家路窄,闫椿也不怂,非常脆生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她拉着赵顺阳就要走,结果陈靖回的朋友一条壮实的胳膊堵住了水房的出口。
闫椿退回来,笑眯眯的:“陈憋……陈靖回同学,该上课了。”
陈靖回的朋友递来两张纸巾,他把脸擦了擦,剑眉星目重见天日。
闫椿一看,没人告诉她“憋大”同学这么帅啊!尤其赵顺阳在旁边一衬托,简直就是土里开了一朵花。
她不自觉地柔软了体态:“同学,有什么事咱们下课再聊。”
陈靖回不知道她怎么就变脸了,却也没在意,越过他们,走了。
闫椿正要慨叹他的气量,他的朋友就出言不逊了。
“小姑娘眼不好使情有可原,老爷们也眼不好使了?”
赵顺阳的脾气也不好,是,他没陈靖回有钱,也没人家“势力”庞大,可都欺负到头上了,他也没有怂的道理。
闫椿比较精,知道正面杠上没有胜算,就直接把赵顺阳拉回来了:“误会,误会。”
闫椿把赵顺阳拽回班上,最后朝他脑袋来了一巴掌,才把他耍横歪着的脖子正过来。
赵顺阳不服气:“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怕事了?”
闫椿觉得事太小:“就为一瓶优酸乳,丢人不?再说也确实是咱们弄人脸上了。这些都不论,就说他是陈靖回,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
赵顺阳嘟嘟囔囔的,不敢大声说:“你就是看他长得不错。”
闫椿听见了,不巧上课铃响了,也就没打击他。
这节课是历史,是闫椿最喜欢的一门科目,了解过去的人和事,是她选择文科的初衷。尽管她后来发现历史没有她憧憬的快意恩仇,可喜欢这种东西,一旦沾上,就跟被糊块狗皮膏药一样。
所以,她上历史课从不走神。
所以,历史是她所有科目里成绩最好的。
很快,一节课过去了,历史老师下课前惯例夸闫椿:“你们要有闫椿一半的成绩,我就烧高香了……”
上课都没多少人听讲,更何况下课了,历史老师的话才说完,班上的同学就跑了一半。
赵顺阳叫闫椿上厕所:“走,椿哥,蹲坑去。”
闫椿不去。
“老张让我抄五遍卷子。”
赵顺阳“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找个枪手不得了。”
闫椿说:“找枪手不也得找?”
赵顺阳憋不住了:“那你找,我先去了。”
闫椿扫了一眼当下还在教室里的,都是学习好的,她真下不去手,于是挑了一个学习最好的——他们班学习委员单轻舟。
一个新的作业本从天而降,落在单轻舟的课桌上,他拿起看了一眼,姓名栏的位置写着“闫椿”。
闫椿坐在他对面:“兄弟,帮忙写两份卷子呗。”
单轻舟抬眼看她:“没写作业又被逮着了?”
说到这个闫椿就来气:“老张盯上我了,以后不能不写作业了!”
单轻舟:“知道就好。”
“好嘞!那作业就交给你了啊。”闫椿笑笑,眉眼弯弯的,怪好看的。
“最后一次。”
閆椿跑到自己桌前,把她花五块钱买的中性笔拿过来,搁在他桌上。
“最后一次!”
反正单轻舟记性不好,她上一次、上上次都是这么说的。
解决了抄卷子的难题,闫椿心里舒坦,还没来得及得意忘形,单轻舟又说:“周六去补习班,你别再忘了。”
闫椿敷衍地应了一声,补习班嘛,她知道了。
单轻舟跟闫椿是一条胡同里长大的,现在歧州没拆的四合院,就有他们家的,一家一套。后来随着父母工作变动,两家从市中心搬出来,一个住进了城南别墅区,一个住进了城南筒子楼。
闫椿就是筒子楼里那个。
单轻舟一直考全班第一名,还上补习班的原因是陈靖回一直考全校第一名。
单轻舟家境不如他,学习成绩不如他,唯一比他好的就是人缘——单轻舟对所有跟他请教问题的人都尽心尽力。这对一个自小就要强的人来说,太扎心了。
闫椿不懂学霸世界里的暗潮涌动,她考个全校十几名就挺骄傲了。
单轻舟以前问过闫椿,为什么不写作业也会这些题,闫椿没告诉他,这世上有个叫“智商”的东西,拥有很多这个东西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事半功倍的。
这也是闫椿总让单轻舟给她写作业的原因,他不觉得是负担,甚至是他需要的。
“没有天分就要更刻苦一些”,这是闫椿在他嘴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可想而知,从小到大他那个对追名逐利有执念的妈是怎么祸害这个儿子的。
闫椿看一眼这个小可怜,叹了一口气,回了座位。
赵顺阳正好回来,冲着闫椿大叫:“椿哥!”
闫椿心烦:“鬼叫什么?”
“七班沈艺茹记得吧?”
沈艺茹,三中的形象大使,海报现在还在博物楼大厅贴着呢。
“不是校花吗?”
“她刚才给陈靖回递小字条,被主任看见了。”
啊?!这么劲爆吗?
闫椿跟只动作迅猛的耗子一样,溜出教室看热闹去了。
一班门口围满了人,闫椿使出浑身解数挤到了视野最好的位置,朝里瞅着。
高二年级主任正在劈头盖脸一通骂:“小小年纪!不想着好好学习、为校争光,净想着男生,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你怕是不知道现在社会竞争有多激烈!”
陈靖回就坐在位子上,看都不看沈艺茹一眼。
再看看沈艺茹,她低着头,抿着嘴,额头出了许多汗,锦上添花的两绺头发都湿了,就贴在太阳穴上。垂在裤腿两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骨节都泛白了。
闫椿看热闹的心突然就收起了一半,看到沈艺茹低下的脑袋掉了一滴汗,她站不住了,伸手说了一声:“是我让沈艺茹帮我把字条递给陈靖回的!”
反响特别好,包括陈靖回在内的所有活人,都看向了她。
闫椿一次性接收那么多目光,说不后悔是假的,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牛皮都吹出去了,总不能这时候再说“闹着玩呢”,那多没面子?
主任快步走到闫椿跟前,憋了半天,差点一口老血吐在她脸上。
闫椿也不是第一次得罪这位势利眼的主任了,之前他想竞选歧州优秀年级主任,让陈靖回和单轻舟参加市里举办的竞赛,结果单轻舟的成绩差强人意,他就当着全校师生骂单轻舟不知感恩。
还有一句最过分的:“你学习那么差是怎么考上我们三中的,是抄哪个同学的?”
闫椿天生暴脾气,不好惹。当时正好吃着口香糖,就到主任办公室走了一趟,直接吐在了他的口袋里。听说他黏了一手,把当时进去汇报工作的老师也一顿骂。
闫椿还没解气,就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打了小报告,这势利眼直接赏了她领早操一个月。
主任伸手指着闫椿,胸脯快速起伏,跟坐过山车一样。
“你!跟我上办公室!”
闫椿无所谓,双手抄在裤兜里,跟着去了。
赵顺阳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来是想让闫椿看个热闹,谁知道她的热心肠根本不分对象。对单轻舟就算了,毕竟青梅竹马,对沈艺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也同情心泛滥。
赵顺阳走到沈艺茹跟前:“你得跟主任说清楚,不能让闫椿给你背锅啊,她本来就有遗臭万年的趋势了,这一替你挡枪,还不得天天被主任提到办公室去?”他越说越痛心疾首,“再被写进反面教材,每一届都拿出来说一说,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沈艺茹也没想到闫椿会跳出来当替罪羊,主任的话太难听,她早蒙了,这会儿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对赵顺阳的指责她也无能为力,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赵顺阳看她是不顾自己的声誉了,想打她又怕自己进了警察局,还得让闫椿把他捞出来。
单轻舟听见闫椿的声音,也从教室里冒出头来,正好对上赵顺阳失魂落魄的脸。
“她呢?”
赵顺阳不怎么待见单轻舟,没给他好脸色:“你说呢?也不知道你们上辈子对她施了多大恩德,她这辈子要这么死乞白赖地还。”
单轻舟耸耸双肩,去了电话亭。
办公室里。
闫椿站也不好好站,吊儿郎当的,看得主任窝火。
主任用手指头使劲戳她脑门:“你说说我们三中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啊?”
闫椿不以为意:“您不也是三中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连优秀主任都没评上过的主任吗?”
主任被她这句话气得脸红脖子粗,抄起桌上的教科书就要砸下来。
闫椿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您要是再因为体罚被教育局通报,那就更与优秀主任无缘了。”
主任差点抽搐起来。
冷静、冷静,她这话还真有道理!可是想揍她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他越看她越来气,最后还是一个电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接完电话,主任茅塞顿开,他治不了这个猴崽子,她父母一定治得了。主任找到闫椿妈妈的电话,打了三次全是在通话中。
閆椿心想,有单轻舟给她妈打电话占着线,他以为叫李大头就能打进去了?瞎闹。
她跟单轻舟早有约定,只要她被主任揪走,他就去电话亭给她妈打电话,寒暄寒暄,目的是占着电话线,这样,主任的电话就打不进去了。
闫椿还没为自己的机智暗自庆幸,主任就找到她爸的电话打过去了。
闫椿波澜不惊的脸色突然被撕开一道口。
她爸,闫东升,抛妻弃女的渣男代表,要不是主任这通电话,她都不敢信他竟然还活着。
主任上来先问:“您是闫椿的家长吧。”
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主任又说:“是这样的,闫椿在学校犯了点小错误,我们校方想请您来一趟,就孩子的教育问题聊聊天。”
闫椿不认为闫东升愿意来,结果主任第三句就是:“好的,您到了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主任瞪了一眼闫椿:“等会儿有你哭的。”
闫椿真想告诉他,他想多了。除了她妈,她可没在怕的。
闫东升来得挺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衣冠楚楚地站在主任办公室了。
主任一看,不得了,这不是闫部长吗?
是的,闫椿她亲爹,闫东升,是他们市第一企业对外贸易部门的部长,如果不是有抛妻弃女的过去,他一定会比现在看起来更加道貌岸然,只可惜,现在要在后边加一个“伪君子”。
闫东升看了闫椿一眼,很快把视线收回来,问主任:“闫椿她,犯什么错误了?”
主任专业拍马屁一万年,看见闫东升都忘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了,几乎要给他磕头了。
“大错误倒不至于,就是现在孩子身上普遍会出现的一些小问题。”
闫东升被主任引到真皮沙发上,即使是小问题,他也想知道。
“什么小问题?”
主任干脆跳过这个话题:“我们校方觉得对闫椿同学的教育很吃力,主要体现在她明明很聪明,成绩却一直在文理总排名二三十名晃悠。”
闫东升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闫椿不会搭理他,所以也不跟她说话,全程只跟主任交流。
闫椿看他们一个阿谀奉承,一个故作姿态,觉得恶心,转身出了办公室。
还是罚站比较舒服。
赵顺阳担心闫椿的状态,在门口蹲了半天,看见闫椿出来,紧张兮兮地左瞧右看:“有没有事,他有没有揍你?”
闫椿把他扒拉开:“你不上课在这干吗呢?”
赵顺阳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都被逮走了,我能有闲心上课?”
闫椿看他哭,觉得他没出息:“行了,别哭了,不上就不上吧,反正你多上一节课也考不上大学。”
闫椿又问他:“老张找我没有?”
“老张监完操就出去了,上午没他的课,估计下午才来。”
“你去找沈艺茹,问那字条写了什么。”
说起这个女的,赵顺阳就有气:“能不能不要提晦气的东西?”
“不知道那字条写什么,到时候大头问我,我一问三不知,不是白背锅了?末了沈艺茹被叫过来一通批评,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懂不?”
赵顺阳的智商想不到这层,被闫椿一点拨,懂了。
“那行,我去找她要。”
闫椿看他扭头就跑,两只手都没薅住他。
差不多十分多钟,他无功而返,垂头丧气的德行让闫椿都后悔曾经对他进行了救赎。
“她说没在她那儿。”赵顺阳说。
闫椿忍住呼之欲出的脏话,说:“废话不?她给陈靖回字条,那肯定是在陈靖回手里。我是让你去问问她写什么,不是让你去问她要。”
赵顺阳壮壮实实,一米八几大高个,噘起嘴来真是辣眼睛。
“那怎么办?我再去他们班找她一趟?不过我估计她不会出来了。”
闫椿要是有劲一定打死他。
“去跟陈靖回要。”
赵顺阳歪着脑袋,一脸不服气,可闫椿的话他还没忤逆过,权衡之下,还是乖乖去了。
他走了半天,闫椿才想起还没吃饭,这都快到中午了,唯一果腹的优酸乳也给陈靖回护肤了,肚子倒给面子,还没叫唤,胃就不行了,出口气的工夫就疼了起来。
她摁着胃部,靠在墙上,脸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难看,变更难看。
这会儿,主任和闫东升已经聊完了,出来时又客套了两句,闫东升就走了。
主任再看向闫椿时,眼神里多了一抹难以置信:“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竟然是闫部长的闺女。”
闫椿再疼也能怼他:“不起眼,那你是怎么在茫茫人海中单把我拎出来惩罚那么多次的?!”
主任势利眼到了晚期,早就把脸视为无物了,任闫椿再放肆,他也会看在闫东升的面子上原谅她的出言不逊。
“给我把字条上的内容写出来,你就可以回去了。”
闫椿就知道他手里没有,不然以他那让人诟病的德行,一定会当众念字条上的内容。
被他逮住,还没被他拿到字条,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字条在陈靖回手里。只有陈靖回才是他想得罪却不敢得罪的人,不止是因为他能保证三中的升学质量,还因为他妈妈是学校股东,物理实验楼和食堂,都是他妈出资兴建的。
闫椿看着他:“我忘记我写什么了。”
主任有恃无恐:“那你就在这儿站着吧,反正闫部长也认同我们严格教育你。”
闫椿觉得他这副拿鸡毛当令箭的狗腿子模样真是可笑,就笑了。
主任哼了一声,走了。
闫椿终于坚持不住,顺着墙面滑到地上,跟摊烂泥一样。
这个胃可能是被天使吻过,尝过了天使的滋味,隔三岔五就作死地召唤她一下。
她双手摁着胃部,疼痛让她蜷起腿,然后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迷糊中,陈靖回俊俏的脸蛋越靠越近,声音跟加了混响一样:“不是逞能说你写的,那还问我要什么?
“你手在干什么?
“别抱我腿!起来!
“你要碰瓷?!
后面还说了什么,闫椿不记得了,就记得风吹乱了头发,也开封了河面的冰,不到八九月卻见雁去雁来,好像是今年的春天来早了,也好像来的是闫椿的春天。
下期预告:
闫椿胃疼晕倒,恰被陈靖回遇到。让闫椿为难的是,在自己失忆的这段时间里,她似乎对陈靖回做出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导致陈靖回对她避而不见。直到陈靖回在闫东升的婚礼上,遇到了准备大闹婚礼现场的闫椿……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1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