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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心售卖机

2019-02-06蒋临水

花火A 2019年12期

约图建议:少男,少女,自动售卖机,青春校园的图。

作者有话说:写了个有点儿脱线的女主和一个很有少女心的男主。在此对文中搞笑的班主任表达崇高的敬意。

全员可爱,希望你们喜欢。

新浪微博:@蒋临水

1

五月,宜城花开遍地,万物生机勃勃。

除了教学楼大厅的饮料售卖机,最近特别容易翻脸不认人。

沈迈往里塞十元纸币,等半天,也不见一瓶饮料滚出来。他左瞧瞧,右看看,确定这机器打算赖账,他犯愁,准备转身离开。一只拳头迎面砸过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结果拳头落在他身后,机器当啷一声响,饮料和零钱都掉了出来。

沈迈“哇”了一声,抱着饮料和零钱,有些崇拜地看眼前的壮士——柯怡揉着拳头说:“机器也是欺软怕硬的,下回再不听话,揍它一顿就好了。”

咦,真暴力。

少女扎两根冲天辫,瓷白面孔上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沈迈看得有些失神。

他还没完全记住班上同学的名字,却对柯怡的印象极深刻。沈迈原先在一个偏僻的小山城居住,因为自小跟奶奶相处时间多,只会方言,说不好普通话。半个月前他刚转学到这里,在讲台上开口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底下有人带头笑,其中笑得最夸张的,就是这个柯怡。

不仅如此,他甚至摸出一个规律,但凡任课老师往下扔粉笔,十次有九次都命中她。昨天下午数学老师开玩笑,说多亏柯怡,所有教过三班的老师,去游乐园射击的准确率都相当高。

一个女生能调皮捣蛋到这种程度,很難不被记住。

啊,这样一想,这实在算不上是一场美好的相遇……

沈迈感觉到自己的崇拜之情化为二氧化碳,还没吹就散了。

饮料瓶上有一行小小的标语:少女心,请接收。

他拧开瓶盖,小声道谢。

“不客气。”柯怡夺过他的饮料,咕咚咕咚地灌个水饱,沈迈目瞪口呆,很小声地抗议:“那是我的……”

“我忘带钱了,太渴了。”柯怡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嗝儿,将空瓶还给他,见男生一脸哀怨相,咂舌道,“小气鬼,我替你挽回了这么大的损失呢!”

这样似乎显得他很小气,沈迈心想,他有必要解释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迈说,“我是想,你喝一肚子水,待会儿不吃午饭了吗?”

柯怡听他说完,擦擦嘴,眨巴着眼睛看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摆着手说:“你都已经送我饮料了,就不用再请我吃饭了。不过既然你提了,我要是拒绝就显得我不近人情了……”沈迈听得稀里糊涂,想说她理解错了,女生却又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靠近他,徐徐地说,“去哪儿吃?”

这么近的距离,沈迈连她鼻尖的几颗小雀斑都看得清晰,他一阵心悸,用力想挣开她的手,无奈他越挣扎,她抓得就越紧。直到胳膊濒临脱臼的危险,沈迈终于放弃了,苦苦哀求道:“只要你松手,你说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

2

在餐厅结账的时候,沈迈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他从钱包里抖出最后一枚硬币,柯怡却觍着脸说没吃饱。沈迈眉头皱得紧紧的,想说怎么就遇上她了呢?

沈迈身无分文,晚上只能步行回家,远远看到柯怡的影子,吓得他赶紧换条路走。

如果可以的话,他祈祷以后最好都不要再碰到她。

事实证明沈迈过于天真,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第二天他刚进教学楼,就看到柯怡在走廊尽头叽叽喳喳地叫。女生为了一袋饼干跟人猜拳,三把两胜,对方输了,苦着脸把饼干交给她。柯怡得意地撕开包装纸,抓一把塞进嘴里,一回头,见沈迈悄无声息地朝班里走,跑过去,瓮声瓮气地喊他的名字。

沈迈后背一僵,他已经把头埋得很低了,走路也尽量不发出声音,竟然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哦”一声,佯装镇定地从她身边走过去,进门,摘下书包。柯怡却一屁股坐在他的位子上,使他不得不正视她。

“我昨天好像在路上看到你了,可还没等我过去,你就不见了。”柯怡抖抖手,饼干渣悉数掉在沈迈的作业本上,肇事者却毫无觉悟,“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迈看到自己干净的本皮被玷污,拧着眉毛说:“你看错了。”

“是吗?”柯怡想不通,便算了,捧起饼干袋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在赵松那儿赢来的,你要不要?”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迈正犹豫接不接,上课铃响了,柯怡抓着饼干袋奔回座位,留下沈迈独自举着尴尬的右手无处安放,只能拐弯儿去挠了挠头皮。

课上沈迈用纸巾擦拭作业本上的饼干屑,隐约听见柯怡在跟同桌聊天,笑声几乎盖过数学老师的讲课声。于是,粉笔再次飞向斜后方,老师大发雷霆:“柯怡!你跟个耗子似的在底下叽叽咕咕说什么呢?要不讲台给你,你上来给大家分享一下?”

为了彻底整治一下柯怡上课唠嗑的毛病,老师决定给她换同桌,最好找个内向不爱说话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后她就能安静点儿。而放眼望去整个班级,能符合这条件的人只有一个,数学老师眼睛一亮:“沈迈,你跟赵松换换。”

沈迈的手蓦地抖了一下,还没擦干净的笔记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命运有的时候真的爱捉弄人,有些注定克你的冤家真是躲也躲不过。

那一刻,沈迈仿佛听见命运之神在头顶敲锣打鼓地哈哈大笑,天界诸神似乎因为闲得无聊,遂想找点儿乐子瞧瞧。

沈迈认命地收拾起书包,开始了和柯怡的同桌生活。

3

与柯怡同桌的前十天,一切似乎还没有沈迈想象中的那么差。

沈迈原以为她会像烦死前几任同桌一样烦死他,而他担心普通话说不好,开口又会惹她嘲笑。

但意料之外的是,她并没太吵他。

只是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她都会邀请他共用午餐。

这毕竟是同学之间构建友爱关系的桥梁,何况沈迈才来不久,还没交到朋友,拒绝她的话很容易被认为不识好歹。少年之间的人际关系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东西,沈迈想尽快融入集体,便答应了她。

在这十天里,沈迈默默统计一下,柯怡平均每顿饭要吃四个包子、一盘糖醋排骨、一大碗米饭、蔬菜若干、例汤若干……沈迈看着自己的一小碗饭,觉得不配和她坐一桌。

终于他忍不住提醒她一句:“你吃这么多会积食的。”

柯怡摆摆手,让他安心:“这就是我平时饭量的三分之二而已。”

沈迈紧了紧握筷子的那只手,看着柯怡旁若无人地进行光盘行动,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他舔舔嘴唇,再一次提醒她:“可是你刷的是我的饭卡。”

柯怡吃饱喝足,看着沈迈腮边一闪一闪的酒窝,不自觉就笑出来。她放下筷子:“对啊,所以我才没好意思点那么多。”

沈迈感到头皮一疼,小声嘟哝:“我谢谢你的不好意思。”

一个人的脸皮能厚到刀枪不入,也算个人才。

好在柯怡也不是一毛不拔。

饭后,她主动和沈迈分享甜点,拆开一盒绿豆糕,沈迈尝一口,忽觉这味道很熟悉,便问:“你在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邻居送的。”柯怡说,“好吃吗?”

沈迈点点头,若有所思,他怀疑这是柯怡的怀柔战略,意图推延欠款。

想到这里,他有点儿食不下咽。

虽然柯怡每次都说会把钱还给沈迈,却不说什么时候才还,原本够他用一个月的伙食费,没几天就出现了赤字。沈迈家境并不差,但他从小跟奶奶节俭惯了,受不了这么大手大脚。跟家里拿钱充饭卡的时候,他本以为妈妈会怀疑,没想到她出手特别大方,还额外给他一大笔零花钱,欣慰地说:“本来突然让你转学,我还担心你适应不了。看来这学校的伙食不错,我看你最近都胖了。”

沈迈怕她再说两句自己就要感动哭了,冷着脸打断她沸腾的母爱:“你这是错觉。”

沈迈悄悄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不吃晚饭了”,打算回房休息,却被妈妈喊了回来:“我叫了邻居来吃饭,你先别回屋。”

“邻居?”

“对啊。”妈妈把菜端上桌,“咱家刚搬回来,跟附近的人都生疏,幸亏有个和善的邻居帮我跑前跑后,所以我想请他们父女来吃饭,聊表谢意。”

和善的邻居……

当这五个字挨个跳进大脑里,沈迈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彼时门铃声响,沈迈没空进行深度思考,便和妈妈过去迎接。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阵寒风伴随着危险的气息刮进来。沈迈紧了紧外套抬头看,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女生标志性的冲天辫以及她头上的五角星发夹。

沈迈听见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怪不得他今天晚上老觉得后背发凉,原来是衰神附体。

他捂着脸,呜呼哀哉:“阴魂不散啊……”

对方同样惊讶脸,反应却跟他完全相反:“哇,是沈迈,缘分啊!”

柯爸爸恍然大悟:“你最近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特别有意思的男孩子,就是阿迈呀!”

沈妈妈附和着说:“那可真是缘分。”

沈迈尴尬地笑两声,算是回应。

缘分算不上,顶多就是一孽缘。

4

吃饭之前,柯怡以问作业为由,拉沈迈进他的卧室,小声说:“你待会儿多给我夹菜,我要那个排骨!”

沈迈摊摊手,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夹。柯怡啧了一下,骂他笨:“你想啊,我一个内向的女孩子,刚到陌生人家里,怎么好意思吃太多?”

“?!”

沈迈惊呆了,她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你跟我说这话就不会不好意思吗?”

柯怡怔了怔,他平常说话都尽量小声,从没用这么大的声音讲过话。

沈迈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想道歉,却又听她噗地笑了:“你的普通话还是这么搞笑!”

饶是沈迈这样的好脾气,在那一刻都特别想把柯怡从窗户丢出去。

吃饭时沈迈被安排坐在柯怡旁边,后果是她碗里一没有菜就拿胳膊肘怼他的腰,于是沈迈即使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不断给她夹菜。

两人家长看到这一幕倒是非常欣慰:“这俩孩子关系真好。”

沈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一、点、都、不……”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柯怡的手肘怼到他腰窝。他下意识地自桌底抓住她的手,用口型说:“你能不能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

指尖温度融在一起,少女被震惊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到底是谁在对谁动手动脚?

沈迈反应过来后,脸倏地红了,他抽回手,掩耳盗铃似的捂住微微泛红的腮帮子,整顿饭,都没敢再说一句话。

太危险了。

沈迈反省自己,以后还是要时刻警惕。

但是,自从知道沈迈是邻居之后,柯怡就变得更像口香糖了。她早上喊他一起上学,晚上跟他一起回家,沈迈做梦的时候都能听见柯怡喊他的名字,被活活吓醒,撑着精神到天亮,硬是没敢再闭上眼睛。

他真怕再这样下去会使自己折寿。

怎么会遇上柯怡呢?

沈迈每天都在质问自己的灵魂。

更让他感到头疼的是,自从柯怡自作主张地和他出双入对之后,班上男生都开始开他和柯怡的玩笑。

虽然大家没有明说,比喻得也很隐晦……但沈迈似乎心里有鬼,听到一次就脸红一次。

虽然他会反抗,可是他根本没学习过怎么发火,力度一般,加之他长得白白净净无公害,脸红起来更加可爱,于是連女生都忍不住逗他。

柯怡大大咧咧的,不把这当成烦心事儿,被开玩笑也会一笑而过,可是沈迈却深受困扰。

万一这话传到老师的耳朵里面怎么办?万一老师打电话告诉妈妈怎么办?万一妈妈觉得他不再是好孩子了怎么办?……沈迈在不自觉中,把课堂笔记当成了日记本,在上面写下一连串的“怎么办”。老师喊他回答问题,喊了三遍他都没听见,柯怡戳他一下:“做梦呢?”

沈迈腾地一下起身,差点儿被椅子绊倒,班上同学哄堂大笑。

老师本想教训沈迈几句,可男生睁着一双小鹿般受惊的眼睛,让人张不开罪恶的口,老师摆手让他坐下:“好好听课。”

能从数学老师手下逃脱,沈迈堪称第一人,柯怡在桌下给他竖大拇指,好奇地凑过去看:“你刚刚写什么呢?”

沈迈赶紧合上笔记本,好像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憋得满脸通红:“跟你没关系!”

柯怡见他这样掩饰,反而更加好奇。她嘴角勾出一抹笑,小声问:“是暗恋的女生的名字吗?”

沈迈慌张地摇头。

柯怡搓着小手,跃跃欲试:“让我来猜猜看,你喜欢的是谁。”

柯怡选择用排除法,把班级女生的名字挨个说出来。沈迈的头摇得越来越剧烈,脑浆都快沸腾了……数学老师忍无可忍,手指一用力,粉笔在黑板上断成两截,他转身,两只手各握一截粉笔,同时发射,正中目标:“沈迈,刚放过你一次了,还不自觉,头摇得跟电风扇一样,屁股底下装马达了?”

这个比喻太戳笑点,众人笑出鹅叫声,以至于隔壁的班主任皱眉过来敲门:“你们班改养殖场了?”

沈迈和柯怡各自摸着额心上的一抹白,低头认错,女生用余光偷睨男生浓密的睫毛,小声说:“我还有一个名字没有提到哦。”

她指指自己:“所以沈迈,你刚刚写的东西,是不是跟我有关?”

怎么会有人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着这样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仿佛在沸腾的油锅里倒了杯水,沈迈的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起来。

5

王者对青铜,不管是哪一方面,柯怡都全方位碾压沈迈,就跟碾压一只蚂蚁一样。

课下沈迈去买饮料,该死的售卖机还是只吞钱,不出货,沈迈的痛苦被加深,开始怀疑人生。

沈迈踢了一脚眼前装死的机器,饮料咚的一声掉下来。他猛地下定了决心,要和柯怡摊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青铜少年用来翻身的终极绝杀,是逼迫柯怡还钱。以柯怡的脾气绝对会赖账,这样他们就有了翻脸的理由。沈迈想通了,既然机器和人一样,都欺软怕硬,与其就这样好脾气地被捉弄,不如就此跟她闹掰算了。

沈迈找出记账的笔记本,写了很长一篇辩论稿,又对着镜子练习,尽量把每个音节都咬标准,省得再被柯怡抓到把柄。

终于一切准备得当,沈迈对着镜子整理行装,雄赳赳地踏上战场。

体育课上,训练完后,男女分成两拨自由活动。沈迈最后过一遍稿子,把纸折成小方块,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女生那一队走过去。

然而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沈迈一个人时流利的普通话,到了柯怡面前就转为结巴的方言:“柯、柯、柯怡,你到这边来,我有话对、对、对你说。”

他一手握账本,一手插在裤子兜里捏着辩论稿,看上去是挺酷的,可惜两只手都呼呼冒汗。

女生们露出慈母般关爱的微笑,把柯怡推出去:“沈迈又来找他家柯怡来了!”

沈迈故作镇定,把账本递给柯怡:“你看这个。”

柯怡接过账本,一页页翻看。沈迈等着她出招,连怎么反驳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其实我今天就是打算还钱的。”

嗯?

这个反应和沈迈想象中不太一样,脑中思绪乱成一团,他不知该怎么接下一句。

柯怡又说:“前阵子我爸爸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对方住院花了不少钱,我想给他减少压力,就说自己卡里有余额。本来我以为可以坚持的,但是我高估了我的意志力,只能先和你借钱。幸亏你是个好人,不然我现在肯定饿死了……”

柯怡这一番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讲完,沈迈已经无话可说,毕竟人家把“好人”的高帽都给他戴上了,他也不好意思摘下来。

“没关系,你要是不宽裕的话,晚些时间还也可以……”

“那怎么行?”柯怡从兜里掏出饭卡,说,“以后都刷我的卡好了。”

呃……

问题解决是解决了,但沈迈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6

沈迈没想到自己的绝杀就这么被柯怡给攻破了。

到头来他还是得跟她绑在一起,维持着不怎么正常的关系。

事态在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沈迈每天坐立不安。

就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再次酝酿几天后,沈迈想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让柯怡稍微给他一点儿喘息的时间,便说:“你偶尔也跟女生在一起聊聊天吧。”

柯怡猜他有下半句,不接茬,等着他说完。

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你总和我在一起,也不像话……”

柯怡停下笔,撑着下巴看他。

沈迈的心脏在悄然收紧,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有朋友吗?”她突然问。

“当然有了!”沈迈不悦,她问这话,未免太瞧不起他了。

“我是说在这座城市。”

“那……没有。”沈迈咬牙切齿,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很不幸的,这就是事实。他噘嘴,“而且你老缠着我,我也没空交朋友。”

“咦?原来你没把我当朋友啊。”柯怡用圆珠笔在练习本上画圈圈,眼里有淡淡的失落溢出来。

但沈迈却没看见,几乎哀求似的说:“拜托你了,我很难办的。”

柯怡听他说完,拿一根发夹,别住有些挡眼睛的刘海。末了,她佯装平静地说:“那,这樣吧,以后我们只一起上学,剩下的时间你自由活动,想和谁交朋友都行,怎么样?”

沈迈直直地看着她,想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在挖坑等他跳。一向脸上挂着明晃晃笑容的少女,今天却一本正经,这让沈迈有点儿相信,她真的突发了善心。

柯怡说到做到,真的信守了承诺。

意识到自己终于要解开被她纠缠的魔咒之后,沈迈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解决。

早知道是这样,他从开始就应该直接说,何必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烦躁感降低后,沈迈有了去交朋友的空间和动力,在和男生们聊过共同热爱的话题后,他很容易就融入了集体。

他尽量避免在学校里和柯怡说话,柯怡也没来打扰过他。关于他俩的八卦越来越淡,大家被新的话题吸引,很快就忘记了这一茬。

沈迈如释重负,上学的动力也更强了,与他完全相反的是,柯怡却越变越沉默了。

从前两人同路前行的时候,她总是喋喋不休,最近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似乎有什么压抑的心事。

身为同学,沈迈认为自己有责任关心她一下。

一句话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担心自己突然的善良会引发不好的后果,他实在不想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

可越是想说“不在意”,沈迈就越是担心。

中午他和赵松吃饭,随意瞄了一眼柯怡那桌,一小碗米饭还剩一半,她就已经吃不下去了,傻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饭碗发呆。

赵松随着沈迈的视线注意到这一幕,咬着筷子说:“柯怡最近好奇怪啊。”他看向沈迈,“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沈迈下意识反驳。

“那她最近怎么都不跟你说话了?”

“我……我也不知道。”

赵松注意到沈迈话里的停顿,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沈迈没有办法,只好全盘托出。

谁知赵松听完以后竟然非常生气,跳起来指责沈迈:“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颗少女心呢?”

沈迈听得似懂非懂:“我怎么她了?”

赵松被眼前这人气得牙疼,捂着腮帮子说:“盲人都看得出来,柯怡对你有好感,看你初来乍到,一个人独来独往,她怕你寂寞,才每天待在你身边。结果你那么直言不讳地让她离你远点儿,脸上就差写上‘我讨厌你四个大字了,她能不抑郁吗?”

沈迈微张着嘴,慢慢消化赵松说的这一大串话,赵松见他不回应,以为他还没听懂,敲着桌子骂他是笨蛋。

7

沈迈的嘴巴彻底张成了O形。

他下意识地否定:“这不可能!”

应该不可能吧……

沈迈陷入轮回式思考,上课时不自觉就把视线往她那边飘。女生的头发变长了,不再扎冲天辫,束成一个高马尾,眼睛天生长成爱笑的形状,可她最近却不笑了。

柯怡感应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沈迈立即像被烫到似的看向别处,心脏怦怦地跳起来。

她真的对他……

如果是真的,她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悄无声息地爬上沈迈的心脏,他推一张小字条过去,约她晚上一起回家。

他送她一瓶山楂汁,尝试着跟她说话,还买了两个包子给她。

可是,平常看到食物就两眼放光的少女,今天却说没胃口。

而那瓶山楂汁,一直到了家门口,她也没喝一口。

看来她还在生气。

沈迈为自己伤害少女脆弱的心而难过,怏怏地回家,脚步和心情一样沉重,看到妈妈和柯爸爸在客厅,同样很犯愁地在说话,便问他们怎么了。

沈妈妈解释:“你柯叔叔前几天在路上撞的那个年轻人,一直躺在医院不出来,还要加一笔巨额精神损失费,我们正在讨论该怎么办呢。”

那可真夠糟糕的。

所以柯怡最近心情都不好,偏巧他又在这时候说了过分的话。

这下沈迈更愧疚了。

翌日,沈迈早早等在柯怡家门前,以很不符合他风格的方式,热情洋溢地对她说“早上好”,后者反应却很平淡。

沈迈憋了一肚子话,如鲠在喉,几次试着跟柯怡开口,却因为她的爱答不理而闭上了嘴。

快到学校的时候,路上突然出现两个男人,拦住柯怡的去路,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带起的灰尘呛得她轻咳了两声,她小声地问:“你们有事儿吗?”

“少装蒜啊,小姑娘,前两天你见过我们的。你爸爸这些天都躲着我们不来医院,我就是想警告你一下,让他赶紧给钱,不然我就抓你去抵债。”

柯怡似乎被吓到了,忽地急速深呼吸,说话声音很细微,连她正常分贝的三分之一都没有。沈迈这才察觉不对,近距离看她,发现她脸色发白,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跟你没关系。”柯怡很讲义气,不想牵连沈迈,把他推到后面,跟那两个男人说,“有能耐你们现在就抓我走,我爸是不会当这个冤大头的。”

激将法对流氓不管用,那两人作势就要去拉她的胳膊。柯怡挣扎了两下,被推了一把,撞到了大树,那一下似乎撞得不轻,她蹲在地上,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两人还要拉她走,柯怡被拖着站起来,倏地咳出一口血。

沈迈心底轰隆一声,他冲过去,撞开那两个男人,把柯怡扶起,急得快要哭出来,可女生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两个流氓已经吓傻眼了,一边说着“不关我事”,一边骑车逃跑。沈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柯怡拦腰抱起,一路狂奔着往最近的诊所跑去。

他自责死了。

刚刚有一瞬间,他被那两个流氓的气势吓住了,要是他早点儿反应过来,也不会变成这样。

即将快到诊所的时候,怀里人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沈迈慢下脚步,气喘吁吁,红着眼圈说:“柯怡,你醒了,你哪里疼?忍着点,我们这就去找大夫……”

柯怡擦擦嘴上的“血痕”,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我哪儿都不疼。”

“那你……”

柯怡从嘴里吐出一个小小的透明袋,说:“这就是山楂汁。”

沈迈蒙了,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说:“那你的脸色……”

“啊,我擦了点儿粉底。”

“你……装的?”

“对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柯怡得意地说,“我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来找我麻烦了。”

“……”

那一刻,沈迈想起了一句最近很流行的话——

城市套路深。

8

越是跟柯怡在一起,沈迈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啊,不对,他就是个傻子。

闹了半天,她这段时间之所以闷闷不乐,是在思考如何对付那几个混混,而沈迈却在赵松的暗示下,误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甚至为此辗转反侧了一夜。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失望后,沈迈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沈迈陷在奇怪的思维里面走不出去,拳头越握越紧,柯怡却在旁边喋喋不休:“多亏你那瓶山楂汁给了我灵感,不然真是后患无穷……”

沈迈蓦地用手捂住通红的脸,他听不下去了。虽然柯怡在自说自话,可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一种被嘲讽的感觉。这种凌迟之刑他实在受不了,便问:“耍我有意思吗?”

他刚刚被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可这些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有趣的玩笑。

柯怡停下来,笑意僵在嘴角:“我只是觉得,你不擅长说谎,提前告诉你的话,会露馅儿。”

“为什么是我呢?”沈迈抖着声音说,“为什么你总在针对我呢?”

柯怡不知该怎么解释,抿唇看了他许久,低下头:“对不起。”

沈迈扛起书包,一溜烟消失在风里。

沈迈自闭了。

他上课不出声,下课不出声,倒是经常神神道道地对着那台彻底坏了的饮料售卖机自言自语。

柯怡悄悄从身后靠近,结果听见他一直叹气。

他是真的气坏了。

柯怡担心他气出病来,想寻个时机跟他解释解释。

于是,那天晚上,沈迈在窗边写作业,忽见窗外有个人影,少女的两条胳膊甩得跟雨刮器一样,见他抬头,便摆出一个大大的心。

她指示他開窗,然后扔进一个纸团。沈迈捡起来,打开,看到一组连环画,讲了一个可爱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是这样的——

长日无聊,多动症少女喜欢寻找有趣的目标,然后他出现了。男生清澈的目光和稍微有点儿可爱的口音让她目不转睛,她靠过去,再靠过去。最初只是觉得好玩儿,渐渐她开始贪心了,想听听他心跳的声音。可是男生会错了意,一溜烟消失在晨风里,于是她来到他家窗前,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心情……

尾声

沈迈沉默着看完,心脏叮叮当当地打起了节奏。

他想说,他其实没有生气。

在得知柯怡很可能对他有意思的那天晚上,他很无耻地把他们毕业后的婚姻生活都梦到了,却在第二天早上迎接了晴空霹雳。

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她,才躲起来调整心情。

沈迈对着窗户张开嘴,最后难为情地捂上了脸。

柯怡在外面笑一会儿,摆了下手,让他什么都不必说。

毕竟他从来都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从开始到现在,他有无数个机会把她推开,却总是在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她面前。

她不着急追问答案,未来有的是时间,他们可以慢慢地走下去。

教学楼的饮料售卖机被修了一回,但还是有点儿迟钝。

也难怪,毕竟人家卖的不是饮料,而是少女心。

编辑/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