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檀香刑》人性的启示
2019-02-02王珏
王珏
摘要:《檀香刑》在分析人性的小说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特别是其中对大量的刑罚场面的描写,塑造出了全方位立体化的人物形象,剖析了广大百姓的看客心理,深刻体现出了封建统治下扭曲病态的人性和生活乐趣。
关键词:酷刑;看客;人性
《檀香刑》全书分成凤头、猪肚、豹尾三大块。凤头从眉娘的偷情这件小事说起,慢慢牵出其他线索,娓娓道来。猪肚是各种矛盾大集合,所有的线索凑在修铁路这件事上爆发。豹尾随着檀香刑的进行进入高潮。而且作者在“凤头部”的四个小标题中已经明确提炼出了人物的特点。孙眉娘是“浪”,风情万种,放荡不羁。赵甲是“狂”,自觉大清朝的律法最终还要刽子手施行落实,他代表着大清朝的威严。赵小甲是“傻”,不谙世事,执迷于虎须,透过他的视角我们当真看见了所有人的本相。钱丁是“恨”,纵有文韬武略、治世之志,也不过是末日王朝中身不由己的监刑工具。“豹尾部”多出一个叙述主体来,“孙丙说戏”。孙丙将猫腔发扬光大,他一生走南闯北,技艺超群,与知县斗过须,与德国人交过火,他将戏唱进了听者的内心,也将戏唱成了自己的人生。受檀香刑,是他以死亡为代价完成的最后的行为艺术。“豹尾部”的最后一章即全书的终章名为“知县绝唱”。其他章节命名规律是前两字取自人名,只有这章是取钱丁的身份。也许这“绝唱”,不仅是钱丁的命运哀歌,也是知县的理想幻灭,是这种政治体制的瓦解,更是它所代表的王朝的覆亡。
一、血腥背后的深刻
在《檀香刑》中没有全然的自私,亦没有全然的忠义。清醒之人太少,非血不可唤醒。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从自己的处境出发的合理但戏剧性的决定。而每个人随着自己处境的不同,同时拥有“加害人”和“受害人”两种身份。就如刽子手赵甲,他是酷刑惨剧的直接制造者,但也是封建社会下的受害者。在《檀香刑》整部小说中,总共描述了六次惨绝人寰的行刑场面和五次别出心裁的酷刑,首先是赵甲亲眼目睹了舅舅被“斩首”,然后是跟着余姥姥对盗卖咸丰帝七星鸟枪的太监小虫子进行“阎王闩”,紧接着是对盗窃皇家银库银子的府丁处以“腰斩”,以及刺杀袁世凯未遂的钱雄飞被凌迟五百刀,参与维新运动的“戊戌六君子”被斩首示众,最后便是对起义反抗德国人的农民领袖孙丙实施“檀香刑”并钉死在升天台。而其中的檀香刑和凌迟都是赵甲亲自准备并执行的刑罚,被其视为“匠心独具”的杰作。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这些刑罚都是以赵甲作为轴心而展开的,刑罚的演变也体现着赵甲的心里历程。当然,莫言借赵甲描述这些酷刑并非仅仅要写这些血腥场面,而是通过这些酷刑为我们揭露封建社会统治者的病态,百姓的愚昧,以及人性的冷漠。
最初,赵甲还是个毛头小子,一路乞讨为生想着到京城投奔舅舅,却不曾想见到舅舅被斩首,就在他万念俱灰想要寻死时,余姥姥出现了,也就是砍掉他舅舅的人,因为与舅舅是兄弟就收了他为徒。此时的赵甲一腔热血,也想做一个可以不动声色地砍下人头的人,他们冷酷的风度如晶亮的冰块,在他的梦想中闪闪发光。赵甲入了这一行后可谓是如鱼得水,很快就从“外甥”干到了大姨跟着余姥姥执行大刑,最初就是对太监小虫子执行“阎王闩”以及腰斩偷银库银子的府丁,此时他对于刑罚还充满着好奇,执刑前还是坐立难安谨小慎微,都是恍恍惚惚的跟着余姥姥走,在执行时也没有做到“铁面无私”有很多的心里活动,也会感叹“可惜了这样一个好人物”,此时赵甲所扮演的还不过是一个奉命执行的刽子手。在之后斩首戊戌六君子特别是曾经给予他尊重的刘光第时,他感到紧张、羞涩、局促不安,仿佛失去了遮丑的下衣一样,他失去了定性,丧失了冷漠,各种各样的情感,诸如怜悯、恐怖、感动……如同一条条小小溪流,从岩缝里汩汩渗出。最后他以利索的手法结束了戊戌六君子的生命,也算用他高超的技艺,向六君子表示了敬意。而之后凌迟钱雄飞时,他已然把这当成一份“崇高”的职业,把行刑的过程当成一次表演,在这次刑罚中,消灭了一切英雄气概和一切崇高理想,剩下的只是刑罚的残忍性,刽子手的冷酷性。如果钱雄飞还称不上英雄,那他应该也算是硬汉。钱雄飞的大义凛然,临危不惧的气势让赵甲心虚,而钱的恐惧又使他充满着职业自信与荣耀。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但莫言并不仅仅是向我们展示这场较量,更重要的是在揭示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心态。统治者们通过施以酷刑对民众进行震慑,使百姓终日活在恐惧之中,而这些刽子手则享受到了职业的荣誉感和物质的富裕感。久而久之这些刽子手只要想到他身后站着的是最高统治者,不管是高官还是平民老百姓,只要是触犯的皇权最后都得死在他手里,这种心理的确认使他们抛开正义、道德进入人性的黑洞之中。如果说在这之前赵甲还保持最后一丝人性的话,那么之后对孙丙实施“檀香刑”就已经沦为了一个彻底的殺人机器。从刑具的准备、上刑前的净身、施刑前的定力,无一马虎。两根檀香木的制作精雕细琢,刑具仿佛艺术,行刑更是艺术。这时候的他已经完全不把受刑者当人看,他只想展现自己高超的技艺,并且对接下来的刑罚充满了兴奋和期待,令人胆寒。但究其根本,赵甲乃至一系列的刽子手都只是封建王朝统治下腐败落后的产物,他们只是代表着皇帝执行国法,真正的刽子其实是制度下的最高统治者,他们为彰显自己权利的神圣不可侵犯而造成了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酷刑,书中在处死太监小虫子时淋漓尽致的描写出了统治者对权利的掌控和病态的发泄欲望。正因为最高统治者的这种价值追求,才会有刽子手这样一个职业体系,也才会让赵甲这样的人以自己的职业为荣,将行刑当成一种“崇高”的表演。
二、看客们的“狂欢”
“看客”这一文化最早出于鲁迅之口,首先是《药》里面麻木的看客,那真的是没有人性,但在那个特殊环境下又是如此的合理。他们只活在自己熟悉的世界里,对革命者所宣扬的自由民主世界毫无兴趣,即使当前生活已经如此痛苦不堪,他们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以维持那种脆弱的平静假象。他们不希望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被改变,所以对革命者也会本能的排斥。被杀头的革命志士在看客们的眼中,就是打破这种平静的不安定因素,出于仅剩恻隐之心不去拍手叫好都已经很难得了,等革命志士人头落地,对他们来说不安因素已经没有了,就可以放心回家了。而莫言的《檀香刑》中的看客又有不同,他们不是没思想,不是麻木冷血的,他们是一群制造狂欢的看客。就如本应展示统治权力威严的刑罚仪式变成狂欢的庆典,这种狂欢的庆典,恰恰是一种对国人“吃人”本相的反讽,莫言借余姥姥之口说:“所有的人,都是两面兽,一面是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一面是男盗女娼、嗜血纵欲……观赏着表演的,其实比我们执刀的还要凶狠。[1]在这场大戏中,犯人瘫倒在地,人们就为他鼓噪加油;一旦行刑失手,人们就会起哄,喝倒彩,以至于余姥姥在处决名妓时担心“一旦活儿做的不好,愤怒的看客简直会把刽子手活活咬死”。因此,《檀香刑》中酷虐文化的存在有其隐藏的价值,血腥的镜头不是为了津津乐道地向人们展示某种刑罚的惨烈过程,而是通过这种过程,向我们展示了常常被历史的虚荣心所湮没的强悍的文明的遗迹。鲁迅也说过“暴君统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2],这些看客便是用这种无形的暴力残害这些受刑者,之所以会有这样畸形的看客心理,或许是因为百姓长期是在封建君权之下的被压迫者和受害者,只有在观赏刑罚的时候他们不再是受害者而是一个与此无关的看客,是君主专制之下的幸存者,而受刑者就仿佛成了比他们更低一级的受害者,这种居于人上的满足感使他们更乐于去观看这种示众刑罚,从而形成了这种看客心理吧。莫言后来曾在一次访谈中说:“从某种意义上,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做刽子手,也都会成为麻木的看客,几乎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藏着一个刽子手赵甲”[3],不论是赵甲还是普通百姓,他们其实都是摧毁被示众者的刽子手,只不过一个是肉体上的,一个是精神上的。
现如今,这种看客文化依然存在,如最近层出不穷的“碰瓷”、“老人跌倒扶不扶”、“公交车让座”事件中,大多数人充当着的不正是看客吗,古人们在刑场前“狂欢”我们在电脑前“狂欢”,我们甚至在不了解真实的情况下做着“键盘侠”,用言论对受害者进行二次攻击。曾经看过这样一出新闻:在江苏南通有一名女子爬到楼顶想轻生,为了避免刺激女子,消防队员趴在滚烫的平台上和民警一起苦苦劝说。3个多小时后,女子放弃了轻生念头。可在救援期间,楼下围观者却用灯光刺激女子,并起哄喊“跳啊,跳啊”,后被消防员喝止。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爬到更高的楼层,用强光灯继续去照女子所在的顶楼。消防员只能喊话:“请对生命多些敬畏!”是啊,请对生命多些敬畏!请不要那么麻木不仁!这不是马戏,也不是闹剧,这是一种生死边缘的挣扎。
余秋雨在《借我一生》中说,“人生最大的灾难,是人格的废墟”。[4]那么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人性的废墟”。在悲痛和伤口面前,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是赢家。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虔诚地说:“我只怕我配不上自己所经受的苦难。”苦难,这个字眼太沉重了。它可能是一个家庭的丧子之痛,也可能是一个女孩的香消玉损,更可能是对一个女性的冷眼旁观......它不是一个人的罹难,而是整个时代的痼疾。在这种时代症候里,没有人幸免于难,没有人能免于围观和嘲笑,所有人都会孤独无比,站在苦难中央,听不见同类的安慰,成了人世的孤儿。而要改变这一现象,仅靠呼吁和呐喊是不够的。我们要从自己做起。当我们能坚定地,在漠然与温暖之间,选择温暖这条路;当我们能毫不犹豫地,向一个悲泣的孩子,呻吟的老人伸出双手;当我们能感受到同类的痛苦,他人的辛酸,世人的不易......也许,我们就不再是一个一个的孤岛,而是彼此连接,成为光明的陆地。生而为人,愿我们都善良。
参考文献:
[1]莫言.檀香刑[M].作家出版社,2001.
[2]赵先锋.狂欢化的刑罚与变异的权力——《檀香刑》的主题意蕴[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4 (2):62-64.
[3]李妍.血腥背后的深刻——浅谈《檀香刑》中的刑场描写[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5 (9):245-246.
[4]余秋雨.借我一生[M].作家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