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天使

孟祥麒

那是一个普通的冬日。

终点站的公寓门前，走来一个少年。他围着一条棕色方格围巾，背着一个大吉他，提着一本电脑，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深蓝色的大包，微笑着走了过来。

“哎呀，来了一个新孩子啊。”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头儿笑眯眯的端详着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古埫。”“古埫？名字不错。”老人笑眯眯的，“多大了啊？”“18。”“年轻人就是好啊！”坐在旁边的一个老太太感叹了一声，“想当年，我们和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哪里喊着‘XXXXX万岁呢。”就着这个话题老人们开始了回忆。

从远处的楼道里走下来一个年轻人，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衣，围着深蓝色的围巾，走得极为小心。

“啊哈，我们的天使来了！”一个老人像孩子一样惊喜的大叫。那少年从他的身边走过，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友好的微笑。

那个比他矮一头的少年在他身边站定，“你好，我姓骆，叫骆沣，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他释然的笑了：“你好，我叫古埫，也请多多指教。”

两双年轻的手握在一起。那少年笑得像暖阳。

“哎，小沣啊，他今年和你一样大呢。”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响起。“是吗？”那少年一脸愉快的神情，“古，那么我们下次再聊吧，说好了要来陪陪这些老人的，我不能失约啊。”“那么，下次再见。”“好的。”少年笑得像暖阳，转头时却听见那少年低低的声音：“我看不到你长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你一定很亲和，一定很好看吧。”

他愣了一会，便走开了。

他是一个流浪歌手，一个作家。他喜欢音乐，更喜欢沉溺在文字之中。一张诊断书，让他加快了生活的脚步。他得了绝症。

他至多还有一年。

他开始流浪，过真正的自由生活。最终，他决定在这座小城安家，静静等待死亡。

他摊开日记本，写下一段话：

12月6日

今天搬到了新的住所。似乎都是老人，很安静的样子。老人都很健谈，也有很大的亲和力。我很喜欢这里，这里有一片难得的宁静。哦，对了，今天遇见了一个孩子。叫骆沣，很爱笑的孩子。和我一般年纪。他……似乎看不到东西？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想，我是比他幸福的多吧。

少年回到了家，打开电脑，慢慢的打下这样一段话：

12月6日

今天在家里窝了半个上午，就去找老人聊天了。忘记拿棍子了，又不想回去拿，慢慢的扶着楼梯走了下来。阳光很好，照得我暖洋洋的。差点撞上一个人，感觉很陌生……难不成是新来的？果不其然。他叫古埫，很棒的名字。他到底长什么样呢？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什么也看不見。听说他和我一般年纪，太棒了，等他安顿下来一定要去找他。又想起来那次车祸。视网膜脱落。我从此什么也看不到了。啊啊，不提了。祝今晚好梦。

又过了几天，他在楼道里遇见了他。那少年拿着导盲棍，比那日的动作熟练了些。“你是……你是骆沣？”“啊哈，是我，你也在这栋楼上？”“是啊，你怎么……”“你是说这个？我啊……我是一个盲人啊。我以为你知道了呢。”

他愣了。一个盲人可以如此坦然的接受自己眼睛看不见的事实。他还可以笑着陪老人聊天，他可以与别人友好的打招呼，如果不仔细看，又会有几个人把他当作盲人呢。他果然是一个天使，天使都是热爱奉献，而把自己的缺陷置之度外的。

那少年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你要去哪里？”“啊？……超市啊。”“是么。顺路一起去吧。”

他回到家，扯下围巾，脱去大衣，翻开日记本，匆匆的写下一段话：

12月12日

又遇见了那个孩子。真的是一个盲人，我想得不错。顺路一起去了超市。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如实回答。他说，他是一个作家。不可思议。总是笑的温暖，是他的风格。果然是一个天使。他不好意思的问我可不可以帮他拿包盐……想笑，又考虑到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给他拿了一包。我是今年4月被告知的，那么，必然是来年的4月。我想，我要考虑考虑捐赠眼角膜的事情了。

少年走回家，笑着打开电脑：

12月12日

今天又遇见了古。他看起来已经知道了我眼睛的事情。顺路，走到了超市。交谈中得知，他是一名流浪歌手与作家。很崇拜他，敢于四处流浪。我不大好意思的问他可不可以帮我拿袋盐，因为我估计售货员都要被我问烦了。他愣了愣，接着拿起一袋盐给了我。他还帮我付了盐的钱，真是一个好人。我更加渴望有人给我捐赠眼角膜了，因为我想看看他的样子，虽然我知道不可能。

两个人开始频繁来往。他笑着听他唱歌，他与她讨论文学，讨论当时最流行的风格。

在新年的第一天，那少年突然说，我们和写一本小说吧，叫《你听，阁楼上的天使在唱歌》。

离他的预计死亡日期还有四个月。

他回到家，默默的写下：

1月1日

今天小沣说要与我和写一本小说，叫做《你听，阁楼上的天使在唱歌》。我写上半部，他写下半部。天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加紧时间的赶吧，我不想让他失望。我决定了，死后，把眼角膜给他。

那少年打开电脑，写下：

1月1日

今天是喜闻乐见的元旦。我向古提出了那我想了好久的事情——合写一部小说。他写上半部，我写下半部。他同意了。我又要感叹了，他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他。我真的能看看他的样子，该多好！

他加紧时间的写，身体越来越虚弱。三月初，当他写完之时，他也病倒了。他不停的咳嗽，似乎要把肺咳破。当他没有力气再咳了的时候，他把脸望向窗外——他好像又听到了他的笑声，又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又看到了他的脸……他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微弱，慢慢走向了温暖的天堂。

几天后，骆沣接到电话，眼角膜移植手术。并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他欣然接受了。他感到快乐，他终于可以看到他。

当他重见光明的时候，他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久违的光明，让他那么兴奋。可当他接过一封信，却跌落了谷底。

骆沣：

我想，你一定是用眼睛去看的这封信。祝贺你。

我，已经死了。

我希望，我的眼角膜可以在你的身上发挥它的作用，很抱歉，我完成了你一个心愿，第二个，再也不能完成了。

人生苦短，又有谁能预测下一秒的事情。

我也完成了我的心愿，睡在了温暖花开的春天里。我想，我是幸福的。

你是一个天使，无论自身有多么的痛苦与难耐，永远都是金子一样的笑容。天使就是这样的，天使都是热爱奉献，而把自己的缺陷置之度外的。我很佩服你。

不要哭，笑着送我走。

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见，有缘再见。

古埫

眼泪决堤。楼顶的天使不再微笑，他抱着脑袋，嚎啕大哭。为什么，我不能看你一眼？不，我不能哭，他说了，笑着送他走……他艰难的，展开了一个苦涩的笑脸。

希望你在春暖花开的天堂里，过得幸福快乐。

他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歌声，是的，阁楼上的天使在唱歌，唱出世间的天籁。

楼顶的天使，也会听着歌曲微笑的。

（作者单位：内蒙古一机集团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