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少年,不负芳华
2019-02-02示单
示单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我的中学时代就是在长江中下游南岸的一个小镇度过的,这个古镇有很多传说,也出过一些名人,但史志的不发达让很多“传说”都变了样。唐陆龟蒙《马当山铭》:“言天下之险者,在山曰太行,在水曰吕梁,合二险而为一,吾又闻乎马当”。《太平寰宇记》:马当山“横枕大江,象马形。回风急系,波浪涌沸,为舟船艰险”。故名叫“马当”,我们读书的学校是这里唯一的中学,那时就已有近七十年的历史了。今年恰好是我们高中毕业四十周年,一些在省城的同学倡议搞一次毕业四十周年聚会,于是乎就有了今天的相聚。
秋日的阳光有点燥热,久晒却是温暖又提神。我们一行近六十人的马当中学七八届高中师生乘坐三辆中巴由县城出发赶往三十里外的马当镇,中巴车一进入马当江堤路我就有点小激动,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变化太大,儿时记忆中的“大江东去浪淘尽”的长江已成了一条“油腻的中年男人”!宽阔的江面也似乎夹窄了许多。江水的颜色也不一样了,今天的江水苍桑中有点发“横”,不那么纯洁了!
车子从江堤拐下来,弯很急也很陡,幸好有胡老师的指挥才不至于拐急拐错。下了江堤离学校大门也就四五百米左右,车队进了校园,校长带领他的班子成员列队等候我们,从这架式看母校对于我们这批“四十年前的老学生”真的很重视,很尽心,应该是那“母”字深情的表达吧!
校园己完全没有儿时的印迹了,哪怕一丁点都没有。是呀,都四十年了,不要说原来的校舍了,就是一块砖都成“古董”了。还是胡老师开始给我们讲原来的校舍的方位,现在的教学大楼在原来的什么地方建立,他记亿犹新。老人家都八十五岁了,身体还那么硬朗且中气十足。胡老师那时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着教导主任的职务,他可是一位语文功底深厚又“学究”气很浓的老师,我那时听同学说“胡老师家庭成份不好,要不然他调到县中去了”。我印象深刻的“英俊潇洒”,投蓝(打蓝球)特别漂亮的吴老师和“普通话说得非常好听”的毕老师,他们夫妇都是教我们数学,吴老师是武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两位数学老师夫妇那可是我少年时代的偶像,郎才女貌的典范!如果那时没有“五七大军”这一词,可能长江边上这所乡村中学也容纳不下他们的智慧,我们庆幸那时遇到了一批“五七大军”的恩师开垦了我们少年时代荒芜的知识领地。当时的“五七大军”中还有一对跟我们同吃同住的班主任龚老师和倪老师夫妇,今天跟我们同行,他们二老都已耄耋之年,龚老师和倪老师分别教我们物理和化学,他们是我“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的启蒙老师,以至于有一年我去剑桥大学看到牛顿的“那颗苹果树”时张口就喊出“这是龚老师的万有引力学!”。
母校今天的校园比我们读书时大多了,四周的土墙青瓦的教室早已被楼房取代,所有的方位都有些让我们“错位”,我站在校园新建的塑胶跑道,四处张望,即兴奋又茫然,来时想要找的“印迹”呢?这可是我四十年一直魂牵梦绕的地方,承载了我们青春的冲动和幻想的”圣地”!
是呀,我们本不是来寻找“原样”,知道那是己成为走过的风景,正如青春的气息己从我们脸上散去一样。不过,每个同学的心中一定会有一处“圣地”让他刻骨铭心,我的“圣地”就是那紧挨校园的丁家湖。原来,校园是依湖而建的,校园有二分之一的“国界线”都在湖边上,现在这丁家湖已没有小时候那一片浩瀚的湖面了,开发商己填湖造房占了大半个湖面,不远处就是一排排新建的商品房,己把湖水的气息调和成了一缸“浓汤”。这丁家湖原来可真是学校的风水宝地,解决了全校师生足不出“户”就可洗衣洗澡洗碗的生活问题。没错,我们一日三餐蹾在湖边吃蹾在湖边洗,离不开这一汪湖水。记得是读初二那年春天的一个中午我正在湖边洗碗,小孩子都喜欢玩水,洗碗时先把碗放在水面上漂着,然后一转,碗就在水面上转起一团旋涡。特别开心!忽然,碗被一颗石子砸中了,旋即碗被石子推到了湖中间,我傻眼了,这可是我家唯一一个“铁饭碗”,是我母亲花五个鸡蛋从供销社换来的!我急得快要哭了,无助的我看到周围没有一个象“砸”石子的人,也没有一个同学有承认的迹象!我那时胆子很小,感觉湖很深,根本没有勇气“趟到湖里”去抓碗。湖面上一阵阵凉凉的初春寒风把飘浮在水面上的碗越刮越远。如果失去这碗回家不仅要挨打,而且家里也再没钱给我买一个这样的“铁饭碗”,就只能从家里拿一只普通“陶瓷碗”了!碗越飘越远,这时上课铃响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上课对我来说没有碗重要!我决定走到湖对岸去等待那飘走的碗!
当我七拐八弯地走到湖对岸时,原来湖心中飘浮的我那搪瓷饭碗早己不知去向,那一湖碧波的清水让我感觉象是面对汪洋大海,瘦小而又无助的我真想驾着一叶扁舟去搜寻。我在学校对岸的湖边足足等待了一下午,学校每节课的铃声就象揪我命似的刺耳,太阳己落山了,湖面已笼罩着暗色,我无比失落且极其害怕。失去这只“铁饭碗”的我意味着什么?我只能拿陶瓷碗去打饭,学校打饭是要抢要挤的,每顿饭都会有同学的碗被挤掉摔掉,我瘦小的个头拿着陶瓷碗去“挤饭”且不要经常摔碎!这在我们家当时的经济更是不允许的。我的铁饭碗就这样被丁家湖“吞没”了,我回到学校被班主任陶老师找到办公室问我为什么逃课,我只得如实告之!陶老师终于把事情的“真象”给我“挖”出来了,第二天我才知道是我的同桌同学当时在玩“打水憋”(一种用石子在水面飘,看能连续飘过水面几次的儿童游戏)不小心石子砸到我的碗上的。看来我是与“铁饭碗”无缘呀!后来的这四十多年学习、工作也真是与“铁饭碗”没有缘份,没有“享受”到一次“铁饭碗”给我带来的保障和安逸。是不是这校园“丢碗”让我没逃出这“因果”?当然,这自然是笑话。
“上课啦!”这呼声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不远处一群披着长红围巾(为集会专门定做的)的同学们向站在湖边的我招手,哦,一会龚老师要给我们上课了。让我们这些毕业四十年的学生重温老师的经典授课是此次集会的一个重要环节。四十年前老师教会了我们知识,四十年后老师用他波澜壮阔的人生为我们弹奏一首最美的乐章,这是同学们期盼已久的,我们认真聆听着龚老师的授課。内容己经不再重要,形式已把四十年来的师生恩情再一次握牢,每一个“年近花甲”的学生依然那样认真,那是真心想回到少年时代去?
听完龚老师的课,大家再次来到操场照集体合影。这时我特别觉得口渴,于是情不自禁地去寻找当年学校食堂。当年食堂内的那口二米多长的水泥池是我们整个少年时期饮水的水源,我眼前出现了当年为我们挑水的“来大爷”(那时老师学生都叫他大来)。四十多年前的学校即没有水井更没有自来水,学校专门请了一个挑水工,他每天从五百米开外的长江里挑二十多担水供全校师生做饭饮水用。我从七四年来马中读书时就是这位来大爷为我们挑水,那时他应该有五十岁了吧,听他口音象是外地人,平时基本不言语,他滴咕最多的是食堂的人不珍惜从长江里挑来的水。每天清晨看见“来大爷”从江堤坝下来挑着两只盛满浑黄江水的水桶,步履蹒跚,一扭一扭向学校方向前移,他那宽厚的已经弯成锅底似的肩背架着一根满是补丁的扁担毫无知觉走着,日复一日地光着脚丫为我们挑水,他没有寒暑也没有雨晴,扁担水桶是他赖以生存的工具,长江是他的工地,学校是他的归宿!记得有一次两个高年级同学在厨房打架,他们就在那个硕大水池里臼水洒对方。这时来大爷挑水回来,看到有人把他幸幸苦苦挑回来的水洒得满地,气得嗷嗷直叫,拿起扁担就要去打人,幸好司务长及时赶到,这“来大爷”才没去追赶。可是他气得谁都不理,连着两顿饭不吃。有的同学见他气嘟嘟的样子还故意去“逗”他,“来大爷”就大声骂人,同学们就轰笑而去。记得有一天上午课间下课时我在校园操场被一个同学追赶,不小心撞到了挑着一担水回来的来大爷身上了,两桶水洒了一半,这来大爷可恼了,他的劳动成果瞬间被一个玩皮少年给“侵害”了该是多么愤怒,那时的我不知道道歉为何种“修养”,竟然还冲着他扮鬼脸,学着他听不懂的腔调嘟噜着,这下可激怒了来大爷,他放下水桶就准备用那根扁担来揍我,我吓得撒腿就跑,他可是满校园的追呀!这下事闹大了,全校都知道初二(甲)班有个学生跟挑水工友打架!我就这样由于个子瘦小家庭贫穷不被同学知道变成了人人都知道的“捣蛋鬼”,我那时很“羞愧”觉得自己无辜,但又无能为力去改变,只能承受自己“惹祸”带来的痛苦。若干年后我才意识到少年的懵懂和无知有时不仅会伤害一个善良的人,同时自己也备受折磨。人大多都是在伤害和被伤害中长大!“来大爷”用他一辈子的力气和坚韧浇灌了马中十几代学生,他让我们“饮着长江水”,把长江的精气和神韵灌溉在我们少年的心灵中,可是我们的一些无知无意的举动让他备受伤害,使他毫无快乐,这也许是那个年代每个人都在承受的吧!
拍完集体合影,我们准备乘车回县城的了。中巴驶出母校大门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四十年真的有些短,我这四十年的曰思梦想都与这校园有“瓜葛”,今天就这短短两个多小时全“过”了一遍,实在难以消化,有很多的片断“卡”在那儿没放映出来。电影《芳华》的场影虽弥补了我对四十年前母校回忆的“印迹”,即便是那样物是人非的今天我恐怕也无以表达“校园梦"的情怀!我们期待的相聚相见不是为了“见证”消逝的青春和变迁的校园,是在这“见证”的过程中让我们灵魂有些许的升华,更是要把我“曾经苍海”的心灵沐浴在“反璞归真”情境中。
我们的回程是穿过马当老街,让我们再次感受当年放学回家必须经过的窄窄的老街。那时小街两边的商店餐厅和人家一家挨着一家,我那时非常羡慕住在老街的同学,他们每天都可闻到街上飘着的包子油条的香味。老街不宽大约七八米的样子,中巴车也只能“将就”而过,车正要拐弯时迎面来了一辆小轿车!这下好了,堵上了!我打开车窗一看,咦,这儿不是当年小街顶头的那间“小国营餐厅”吗?瞬间,我“闻”到了一阵“米粉蒸肉”的香味,这可是当时全“街上”唯一一家能做这种奢侈的米粉蒸肉。那时每当周六我们这些住校的学生放学回家经过这里时,餐厅内飘出的肉香令我有一种“掏心裂肺”的冲动和欲望,口水不停地下咽,一直咽到家门口。直到有一天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也可能是少年在长体格时对营养的渴求!我做了一次大胆的决定,把每周从家里背到学校换饭票的米偷偷地“卖”了两斤,换来四毛四分钱,于是周六等同学们都走光了,我一人来到这家“豪华”餐厅花了三毛钱买了一小钵米粉蒸肉,至今都记得那一小份肉(大概只有三四块)我不是吃下去的,肉一進入我口中就己溶化成浓浓的肉浆“滑”进了我的胃里,这香味,这口感,这色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以至于这四十多年来我无论走到哪里吃过的山珍海味都没有超越这顿“米粉蒸肉”的“享受”。吃完我又花了五分钱买了两个馒头带回家孝敬母亲准备“将功补过”,但后来还是挨了两天无饭票打饭的“苦”,饿了两天!
“嘟…”,这时,小轿车司机按着喇叭主动退出,给我们让道,不耽搁我们的行程。小镇的人还像当年一样宽容我们厚待我们,使我们这一代代“莘莘学子”在丁家湖畔屈壮成长!长江水哺养着我们,丁家湖的水浇灌着我们,马当小街的喧闹开化我们!我们从马当小街走出,带着知识、藏着梦想,走向那更广阔的世界!
中巴驶出了马当小街,向县城飞奔!我们曾经的记忆和“芳华”早已随风而去,留下了几车硕果累累的“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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