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播全书》九次请辞疏看李化龙
2019-01-29陈珊
陈 珊
(遵义海龙屯文化遗产管理局,贵州遵义563000)
李化龙,平播之役指挥者。对其与平播之役的研究,学界从未中断过,因而成果颇丰,但通过九次请辞疏来研究李化龙及其平播之役,确属首次。为此,通过对李化龙的九次请辞疏进行梳理与分析,以望能全面认识平播之役,进而更深入地认识李化龙其人。
一、李化龙和《平播全书》
李化龙,字于田,长垣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曾治嵩县,并巡抚辽东、平叛播乱和治理河道等。[1]P5982-5986其中,平叛播乱最值一提。万历二十七年(1599)前后,播州土司杨应龙发动叛乱,朝廷急调李化龙总督四川、湖广军务并兼粮草以平定叛乱。为此,李化龙遂征调陕西、浙江等省兵丁20余万,分八路对其进行围剿,最终将其剿灭。随后,李化龙献俘阙下,朝廷为彰显其不朽功勋,遂以化龙经略西南文告檄书与先后诸疏编次为卷,即《平播全书》。该书凡卷十五,卷一至卷五为行军、交战时的奏疏;卷六为平乱后善后处置奏疏;卷七为商调兵力、筹措粮饷等来往公文;卷八至卷十一为部署指挥、人事调配及处理有关事务之命令文告;卷十二至卷十四为有关事宜的私人书札;卷十五为有关批示、祭文。由此可见,李化龙与平播之役及《平播全书》之间是相互关联、相互影响并互为因果的,三者构成了一个有机整体,不仅展现了平播之役全过程,更体现了李化龙在治军、统军等方面的才能。
二、请辞疏的由来
平播之役自出师至贼灭,凡百有十四日。在此期间,李化龙曾因“督兵入播,与贼相持,尚未知事之所底”而呈《辞升疏》[2]P93,但朝廷对此仅是阅知,却未准其请。随后,李化龙收悉其父病故家书,可谓是“心胆俱裂,号天呼地,绝而复苏”[2]P116。而此时的李化龙,家境现状亦十分堪忧,基本是门庭无依。据《丁忧书》记载:“因念臣父系独子,止生臣兄弟二人。臣兄于去年八月内在家病故,臣妻复于去年十月内在任病故……臣兄弟生子俱晚,今即有子侄五人,大者四岁、五岁,小者一岁、半岁,不堪应门,宁能主丧?”[2]P116其父亡故后可见家中已是无人可撑门庭,出现了“今所茕茕然伏柩而哭者,独臣七十之母耳”[2]P116的局面。在此情况下,李化龙即向朝廷呈《丁忧疏》,但因战事紧急,朝廷亦未允其请。而后,李化龙又相继呈送了《告病疏》《三恳告归硫》《四乞归疏》《五乞归疏》《六乞归疏》《七乞归疏》和《八乞归疏》,但最终均未能实现回籍守制与尽孝的愿望。此时的李化龙,虽腹有郁结,但却始终未忘为国尽忠,其拳拳爱国之心值得称颂与弘扬。
三、请辞疏中的李化龙
请辞疏是因李化龙欲辞去总督之职及其父病故等产生,其内容不仅展现了李化龙作为人子迫切想要回籍守制和尽孝的愿望,更体现了李化龙在统军、治军等方面的才能。通过对其进行研究,不难发现李化龙的雄才大略,更让我们对“忠孝”有了更深的体会。
(一)文韬武略
入播前,李化龙即对西南时局有所了解,而后进行了“查算钱粮”[2]P118,已解决“贵州原无毫厘之积,臣近查其布政司库银,称可动支者仅仅七千,令人心悸。四川先年颇有积畜,自连年采木事起,搜括一空”[2]P28的窘境。对此,他在《请留陕银、取云南银充饷疏》[2]P17-18中:一方面请留陕银七万两作本地之用,以暂留四川每年协济陕西四镇的十余万之费,直至播事结局之日;另一方面催促云南还银二十万两。此外,他还不断调用各地饷银充作军饷,作为买备粮草、制器、买马等费。通过这些措施,不仅充实了战略物资,更为平播之役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平播之役过程中,李化龙还针对杨应龙狡猾奸诈、播兵骁勇善战、明廷兵将不济、土司忠顺不知等现状及撤兵、防守、叙功等需求,制定了处置之策。史载:“督臣李化龙议调各处兵马,除宁夏尚未报发,延绥、甘、固三镇各已报发二千,浙江千,山东及王芬所统者几四千,吴广原带之兵不下数千,庄志傅调广西土司兵三万,安疆臣闻已奉诏出兵,云贵选练调遣数亦逾万。”①《明神宗实录》卷三百四十一,万历二十七年十一月戊申条,第6323-6324页。因此在朝廷的支持下,李化龙从陕西、浙江、山东、广西、云贵等省征调兵马,并充分考虑地域差异,实行就近调兵的策略,有效规避了距离、气候、饮食等带来的不利影响,进而保障了兵源。同时,对流言亦有所处置,史载:“诏征播机宜……有妄生机械流言游说,颠倒是非,荧惑耳目者,在内听部院科道,在外听总督抚按,不时参处,兵部覆总督李化龙之请也。”②《明神宗实录》卷三百四十一,万历二十七年十一月乙丑条,第6328页。李化龙对流言进行了分类与管控,以稳定和凝聚人心。在战役即将结束之际,李化龙即着手对撤兵、防守、叙功等事宜进行了筹划,《三恳告归疏》载:“臣自五月以来……诸凡撤兵留屯,叙功善后,业已不次通行三省,应预备者令早预备,应议处者令早议处,以故平贼三日之后,兵即撤归。今所留防守隘口、弹压地方者,除乌江、沙溪二路,余六路各一裨将领兵三千,共一万八千而已。其应撤之兵,在湖、贵者,臣已移咨该省抚臣径自遣归。在四川者,已陆续到重庆,臣督并道府随到随发,计不数日当即去尽。”[2]P119-120这为战后播州的建设创造了安定的社会环境。
随后,平播之役结束,播州百废待兴,局势亟需稳定。《神宗实录》载:“播州善后事宜:选留大帅,更置郡县,清理疆界,优恤驿站,修筑城池,府官移镇,议归楚地,凡七事。”③《明神宗实录》卷三百六十一,万历二十九年七月辛丑条,第6739页。对战后需处理事宜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概括。对此,李化龙采取了丈田粮、限田制④《明神宗实录》卷三百五十七,万历二十九年三月辛酉条,第6675-6676页。、赈恤残民⑤《明神宗实录》卷三百五十八,万历二十九年四月己卯条,第6682页。、设屯卫、设将领、急选调、复驿站、正疆域⑥《明神宗实录》卷三百五十八,万历二十九年四月乙酉条,第6686-6687页。等系列善后措施,为播州恢复重建和永杜争端等奠定了坚实基础。而在处置播州的归属问题上,李化龙亦深思熟虑,议置遵义、平越军民府,分属四川和贵州,并定“改土为流”所应设府县规模及明晰应用文武材品,[2]P120不仅顺利实现了播州的“改土归流”,更为播州的长足发展进行了谋划。
综上可知,李化龙战前对时局的宏观掌控,战中对兵力的配置和对流言的管控,以及战后对诸事的善后,无不体现李化龙卓越的政治、军事才能,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明史》对李化龙的评价,即“化龙具文武才”[1]P5986。
(二)家国情怀
李化龙的请辞疏,除《辞升疏》是请求朝廷辞去其总督之职外,其余皆因其父病故需回籍守制而呈,而朝廷也因战事紧迫、无人可代等原因,未允其请,对此,李化龙则一直坚守至朝廷允其行方才离播,足见其为国尽忠之心。忠孝虽是中国传统美德,但忠孝两全者确属少见,“忠孝两难全者”倒是不少,而李化龙即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李化龙在其父病故之前,其兄、其妻已病故,彼时他就已萌生归养故里的念头。《丁忧疏》载:“臣兄于去年(1599)八月内在家病故,臣妻复于去年十月内在任病故,于时臣即欲求归养,臣父寄臣书曰:‘剿播事重,皇上责成甚专,必须了此方可言归。’臣亦以明旨方严,且父命当遵,只得抑情任事,茹苦督兵,自分旦夕贼灭,乞身有日也。”[2]P116在朝廷及父亲的作用下,李化龙最终“只得抑情任事,茹苦督兵”。次年(1600),其父病故,母年老,子侄为稚童,致使门庭无人,故李化龙呈《丁忧疏》,盼能早归守制,葬父养母,但因贼势垂亡,朝廷亦未允其请。随后,李化龙在哀思与战事的共同作用下,致疾病缠身,《告病疏》载:“乃数日以来……愈劳愈病,愈哀愈病,即今卧不能见人,以字达之;手不能作字,以口授之……臣病甚危,恳乞圣明亟赐放归,以活残喘,以营亲葬事理,未敢擅便……伏候敕旨。”[2]P117-118但他却依然“伏候敕旨”“未敢擅离”。直至其父病故近一年,仍未能回籍守制,依然翘首以盼朝廷的允旨。
与此同时,其母病重,亦想回籍照料。《五乞归疏》载:“又臣母自臣父未亡时,业以感病,比遭兹变,病益不支。臣既未得归,则选择良医,资送于家,托之疗治。乃今具禀到臣,云臣母之病,非药石所能愈也,盖起于忧思,臣不归则病不起……缘臣向来受陛下特达之知,肩陛下重大之任,君亲忠孝,两下照管,故未敢决去……伏候敕旨。”[2]P198-199可知,李化龙母因受其父病故影响,已“病益不支”,即便如此,他为使君亲和忠孝两下照管,始终“未敢决去”。然崔景荣则与之相反。
崔景荣,字自强,长垣人,最初为推官,后累官四省巡按,平播监军,吏部尚书等职,卒赠少保。一生为官恤民,刚直不阿,特别是在天启四年升吏部尚书后,不畏阉党权势,多次回绝魏忠贤的宴请与拉拢,终因庇护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党人被夺职,后因魏党穷途末路而官复原职,但尽管如此,崔景荣始终“不为东林所与,然特不附东林耳。”[1]P6616
崔景荣作为平播监军,在此役中的作用虽不能与李化龙相比,但亦十分重要。然在遇父丧时,却较李化龙幸运。《六乞归疏》载:“今按臣崔景荣复于十二月十七日闻忧,十八日起身回籍矣。”[2]P207-208《七乞归疏》也载:“属者按臣崔景荣,一闻父丧,即日就道。”[2]P213可知,崔景荣前日闻忧,次日即获准起身回籍守制,这在一定程度上不仅反映了崔景荣职务的可替代性,更能看到李化龙的重要性与不可替代性。李化龙“乃今闻丧已八阅月矣,而杳无归期”[2]P208,且还勉拖病体“尚有按臣在事为之经理也”[2]P207。对此,李化龙虽有埋怨,却始终“未敢擅便”“伏候敕旨”,真正用行动践行了忠君爱国的思想,体现了浓郁的国家认同和宏大的大局意识。
前述可知,李化龙在遭遇丧兄、丧偶、丧父的情况下,曾多次向朝廷请辞,但都无果,加之其母病重,子侄幼小,门庭无倚,致使李化龙在哀思与战事的双重作用下亦积忧成疾,但他始终在为国尽忠,而较之崔景荣,李化龙忠贞的报国之情已是难能可贵,值得弘扬和践行。
综上可知,《平播全书》是朝廷为彰显李化龙平播之役的不朽功勋而著,较为全面呈现了平播之役的全过程。该书中的九次请辞疏,是其在欲辞总督、父亲病故、门庭无人和母亲病危时呈送,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其卓越的文治武功和浓郁的家国情怀。通过对其分析研究,不难发现李化龙作为人臣,实现了为国尽忠,他在丧忧、重病期间,虽一心忧家,但因播事急重,却始终恪尽职守,真正用行动践行了先国后家、先君后臣的家国观念;作为人子,却未实现葬父养母,他多次请辞,直至其父病故近一年之际仍未能实现回籍守制,虽对朝廷久不往代有所抱怨,亦对丁忧差别对待抱有微词,但亦是人之常情,其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和甘于奉献的家国情怀可歌可泣,无愧为一代名臣良将,值得后世称颂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