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技术主义对医学教育的影响及对策研究
2019-01-29严春蓉
严春蓉
重庆医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医学人文研究中心, 重庆 400016
先进医疗技术的发展,为治愈不少疑难杂症、干预死亡、延长寿命、促进医学发展带来了便利和福音。人们开始信服技术、崇拜并发展技术,把一切医疗难题的突破都寄托在技术的创新与发展上。现实中,过度地关注技术导向,而忽略医学价值指向,使“医学技术成了独立于医学目的的力量,它按照自身的逻辑发展,使医学受制于技术”[1],我们把这种现象简称为“医学技术主义”。医学技术主义的发展并非从来就有,它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历程,成为独立的意识形态,具有极强的能动性,给医学教育和医疗卫生事业的健康发展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1 医学技术主义的兴起与发展
医学技术主义的兴起源于医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医学技术的发展则借助于现代科学技术的创新。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起底于18世纪的工业革命,以大机器的改造和使用为标志,经过第二次革命,尤其是20世纪中叶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大变革而迅速发展。在这一过程中,医学与技术不断融合,相互促进。医学研究成果迅速地转化为先进技术,科学技术又反过来不断促进医学的发展。医学和现代技术之间的距离日益缩小,直至密不可分,所以,人们经常使用“医学技术”一词来形容医学的现代发展特点。医学技术的大力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了更多的机会和希望。比如:医学技术的发展,改善了人们的健康状况,延长了人类的平均寿命;日益完善的医疗服务,提高了人们的生命质量;精密仪器的研发和使用,使临床诊断更为精准、定量;基因工程的发展,使人们更加全面而系统地认识自己;临床诊疗和技术的更新,使许多医疗难题迎刃而解。
医学技术的发展使人们看到了先进技术为解决疑难杂症所带来的奇迹和希望,使人们越来越崇拜并信服技术。人们把对技术的狂热、技术规则、价值导向全面地引入医疗卫生行业和人才培养领域,并赋予它至高无上的地位,使医学技术成为一种凌驾于所有诊疗手段之上的绝对标准:以技术的眼光看待医疗过程,技术至上,使人囿于技术视野;以经济效率为准则评价医疗结果,追求功利,成为纯“经济人”;以物为尺度,忽略了人的道德情怀、价值理念和自由维度[2]。医学技术主义是技术主义在医学领域的具体渗透,并逐渐形成自己独立的逻辑体系和价值准则。该思潮不断变化其形式,在当代主要表现为医学技术资本化的医学技术主义思潮、医学技术主体化的医学技术主义思潮和医学技术非人性化的医学技术主义思潮[3]。这三种不同的思潮形态都是对医学技术与医学发展关系的错误认知,相处交织,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给医学技术的良性发展、医学事业的健康发展带来了不少影响。
2 医学技术主义的表现及对医学教育的消极影响
随着先进科学技术在医学教育领域的大面积使用,尤其是现代信息技术、虚拟技术、智能化设计、多维动态等高新技术的运用,使医学教育更为丰富、生动、系统,提高了医学教育的质量,为我国培养了无数优秀的医疗服务人员。为了医学更合理健康的发展,我们必须客观辩证地剖析医学技术和医学技术主义之间质的区别。医学技术主义看似是对医学技术的肯定,实则是在捧杀医学技术,奉行技术至上,夸大技术的功能,忽视了医学技术与医学人文的良性互动,虽然不占主流,只在少数群体、区域中发生作用,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医学人才培养的质量,其负面效应不容小觑。
2.1 医学技术主义的机械唯物主义倾向遮蔽了医学教育的人文性
医学是通过科学或技术的手段处理生命的各种疾病或病变的一种学科,是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相互融合的综合性学科。理想的医学教育既注重医学技术的培养,又注重医学人文的培养。然而,现代医学技术成了一把双刃剑,与其不合理扩张相伴而来的是现代医学技术与医学人文精神日益失去平衡,医学技术越发偏离医学人文轨道[4]。技术主义的盛行,片面强调医学技术的重要性,使医学院校沦落为医学人才批量生产基地。一些医学院校为了迎合技术主义发展的趋势,也为了增加就业率等,片面地强调医学技能的训练,而忽视医学品性的培养,只见病不见人,只知局部不见整体。具体表现在课程设置、教学内容的安排、教学评价等方面都是更倾向于专业知识的讲授、技能操作训练。医学专业技术培养与运用的学科占据了主导地位,一些培养医学生人文素养、医德品行的学科日渐被边缘化。造成这些弊端的根本原因固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但与决策者、教育者观念意识的技术主义的导向有直接关系。医学的最终目的是治愈和健康。著名的特鲁多医师就提出“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突出的是医学生良好的职业操守和仁慈之心。过度的技术主义倾向却造成相反的现象“总是去治疗,偶尔去关怀,甚至不关怀”。这种机械唯物主义的倾向割裂了人才培养的整体性和人文性,忽视了教育对象的主体性和全人属性。等他们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执业医师,自然也不会关注患者的社会属性、心理需求和情感变化,更难以承担“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神圣职责。
2.2 医学技术主义的资本导向异化正常的师生关系
医学技术主义依靠先进科学技术不断发展。先进科学技术依靠医学器材体现和实现,先进医学仪器的配置、采购、使用和运行又受资本的控制。因此,“机器是资本的重要组成形式,又是技术外化的载体。资本借助技术的提升寻求增值”[5]。某种程度上,就把治病救人的神圣职责与经济学上的投入与产出比,即经济效益纳入到考察体系之中,使原本充满人情味的医患关系、人际关系,变成了庸俗的消费关系。大学教育的根本理念是立德树人,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大学生。技术主义的资本倾向,使大学教育越来越重视智的培养和训练,因为技能是最容易体现经济学上的“回收成本”的重要手段。这种倾向也直接影响了学生的判断标准。他们大多数人本就秉持着固有的、刻板的成才观念,认为我是来学习如何当医师的,来获得安身立命的技能的。技术主义的盛行与发展,又使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误的价值观念,一部分学生把学医理解为掌握一门技术—一门看病的技术,所以,也就简化为我是来学技术的。个别学生极端地把大学学习理解为一种缴费—学技术—提供技术的消费行为,把平等的师生关系,教学相长的教学过程看成是消费与提供消费的服务关系,严重扭曲了师生正常的育人关系。同样,技术主义的盛行也同样影响着教师的价值理念,不少教师注重对学生的知识传授,而忽略了对学生的价值引领。在一定程度上,这种错误的价值关系是割裂的医德与医术的辩证关系在人才培养过程中的具体体现。异化的师生关系也会影响医学生将来的医患关系,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2.3 医学技术主义的主体化倾向忽视了医学教育主体的价值塑造
过度的技术追求,也就是唯技术论者,他们是典型的技术主义崇尚者。在他们的成长轨迹中,会因为医术的增长和习得而欣喜若狂。若长此下去,势必会失去持久动力和激情。在追求技术的同时,他们把自己的个人成长放在技术主导的价值体系之下,重技术的学习,舍弃了自己的精神、理想和信仰,在技术中迷失了自我,颠倒了医学技术与人的发展的主客体关系,把作为手段的医学技术发展当成了医学的目的。技术越来越细化,使医学生长期沉湎于医学技术的习得和改进之中,忘却了生命的整体性和人文性,忽略了技术与生命、与健康的应有关系。而且,随着器官移植、代孕、克隆、基因编辑等而引发的伦理问题,也引发“何为人”的主体思考。当他们清醒后,不禁会追问主体的价值、生命的意义、医学的目的。近几年,通过自杀的方式结束自身生命的医学生,排除一些其他因素的影响,其中不乏缺失了对自身主体生命积极意义的建构和塑造。过度的技术追求不仅会损害医学教育目标的实现,也会阻碍医学生自身的发展,缺乏人文精神的熏陶、理想信念的引导,更谈不上树立健康的生命观和拥有完备的人格。
3 医学技术主义倾向下医学教育的积极建构与表达
医学技术主义的盛行导致了医学教育呈现物化趋势,影响着医患诚信体系建设、医学人才培养、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医学最根本的是一门直面生命的科学,只有回到医学的根本,才能促进医学更好的发展,才能使医学的发展符合人类的价值需要。医学是“珍惜生命、发展生命并维系及实现生命”的伟大事业。医学教育必须凸显生命教育的重要性。生命既是物质生命和精神生命的统一,又是身体、心理、社会、精神各属性的有机构成体。医学生生命教育的建构与表达,不仅是对医学教育技术主义倾向的积极应对,更是对医学教育初衷的积极回应。
3.1 在教育理念上要回归医学本质,凸显人文情怀
人们本想借用医学技术的发展来实现和保存生命,没想到人类却对技术产生了极大程度的依赖。在人们诟病医学教育的弊端,批评医学技术发展所带来的过度医疗、伦理困扰、资本导向时,医学领域又开始了安宁疗法、姑息疗法、临终关怀等尊重人的主体意识,维护人的尊严的新方向。医学是一门需要博学的人道主义职业。技术主义是工具论思想,而人文关怀才是本体论的思想。在西方,早有《希波克拉底誓言》,后有《日内瓦宣言》,再有“后希波克拉底誓言”,都是医学界行业道德倡仪书,被所有的医护人员所熟知。中国的传统人文精神起源于儒家的仁爱思想,仁者爱人、医乃仁术等观念,无不诉说着医学发展的伦理根基。晋代杨泉在《论医》中言到:“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答理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更是对医德提出了具体的、明确的、高尚的追求。人们崇尚和渴望的是充满人文关怀的高尚的医疗救助,而不是一堆冷冰冰的医疗器械,外加一张冷漠的程序化的脸。现代医学的发展要靠医学技术和医学人文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构成医学全面发展的两翼。既重视医学技术的创新与发展,又要凸显医学的人文情怀,使医学发展为一门有温度、有深度、有情怀的事业。
3.2 在教育过程中要反思工具理性,强调生命关照
医学技术不仅仅是一种手段,更是一种包括医学、伦理学、社会经济和文化在内的服务于人类健康的工具[6]。医学技术的发展是一把双刃剑,它的发展和创新促进了医学行业的发展,但是其功效无论多大,都无法改变其工具价值属性,不能凌驾于主体价值之上。在医学技术的研究应用过程中坚持以人为本、技术向善的原则,兼具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7]。我们应该时时保持一种冷静与理性,在工具理性的基础上,追求和坚持价值理性,以价值理性引领工具理性,以人文引导技术的合理发展。医学技术的人文取向是建立在保持生命、维护和完善生命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凌驾于生命的技术至上,只见各种手术工具、操作仪器、数据量表、各式检查,而忽略人的主体性、人的价值。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除了简单的物物关系之外,人还有情感的需要。现代医学遵循的是“生物—社会—心理”模式,就是强调医学的发展不能单纯地重视人的生物层面的疾病,还要关心人的社会属性和心理需要。医学是人学,关注人的生命,关注生命的意义,不是简单的科学加技术就能解决问题。科学技术是人类研究和改造自然,而医学是人类对自身的研究[9]。科学技术往往只能治愈人的生理疾病。医学的发展应该是坚持生命的神圣性,在预防与救治的同时,还要回归生命的本身,增加生命的关怀、关心、同情、仁爱与慈悲。所以,我们应该反思工具理性,在医学教育的目标设置、课程安排、教学实践、人才培养上增强生命的关怀,以生命去影响生命、发展生命、维系生命,培养医学生珍爱生命、大医精诚的救死扶伤的精神。
3.3 在教学目的上要建构主体价值,助推医学人才培养
冯友兰曾指出,大学要培养的是人而不是器。器是供人使用,有知识有技能的可以供人使用,技术学院就能做到。大学则是培养完整的灵魂的人,有清楚的脑子和热烈的心,有自己辨别事物的能力,承担社会的责任,对以往及现在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欣赏[10]。医学生是医疗卫生事业健康发展的生力军和后备力量。要想医学事业健康发展,尤其是在全民医疗呼声日益高涨的时代,如何让医学生真正成长为社会需要的人才,真正地奋战在医疗卫生事业的第一线,把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人民健康、国家富强,作为自己终身奋斗的事业,我们需要在人才培养方面,摒弃技术主义、资本主义的负面导向,不断强化医学生主体价值的自觉塑造。在实践中,引导医学生认识生命、珍惜并维护生命、实现生命,在个体的人生发展中,增加幸福感和获得感,而不是把从医单纯地看成一种谋生的职业和手段,要坚持对人体生命的敬畏与崇敬,尊重人体的生命自然法则,将技术创新控制在一定范围[11]。我们更需要借助现代技术并赋予技术以价值和内涵,而不是被技术主义所统治或挟持,这样才能实现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和谐,推动人类社会的健康幸福发展[12]。我们应该从顶层设计上,对医学生以生命的关怀和关爱,才能吸引更多优秀的人才加入到医学发展的宏伟事业中,增强医学生主动承担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神圣职责的使命感和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