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委婉语的生物多样性解读

王 梅 张雪莲

（天津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222）

一、引言

语言是人们交际的工具。从社会运作的角度看，语言是社会运转的命脉，是信息传递的工具，同时也是人类文化传承的载体，没有语言将没有人类社会。近些年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网络在人们的生活中得到了广泛的使用。因此，产生了一种供人们在网络上交流的语言，即网络语言。其中，有一种特殊的网络语言叫做网络委婉语。网络委婉语指在网络交际的过程中，为适应不同的社会文化、风俗习惯和交际主体的心理需要，表达者不直言其事或不直说本意，而采用易于群体接受的、婉转的、间接的文字、数字、字母、符号等不同的语言形式，满足人与社会的面子需求，以达到交际目的。

近些年来，生态环境不断恶化，生态问题受到了广泛关注。生态一词经常被人们提及，并且出现了许多例如生态美学、生态物理学、生态哲学等与生态学相结合的新兴学科。生态学的价值观、世界观作为科学研究的一种新范式，给人们提供了认识世界新的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其中，出现了一种语言学与生态学相结合的新兴学科，即生态语言学。生态语言学家使用生态系统来隐喻映射语言系统，并借助生态学里的概念对语言做出分析，在语言和言语两个层面上对语言的非生态使用和语言系统中的人类中心主义现象进行批评分析，并探讨语言和生物物种各种特性之间的联系。

本文主要借助生态学中生物多样性概念解读网络委婉语的生存特点。

二、理论基础

自然界的生物都是不断发展和变化的，各种生物的生长、发展和繁殖都具有自身的规律。自然生态环境中的各种生物之间存在着一种互相依赖、互相影响、互相制约的复杂关系。

生物多样性是指一定空间范围内多种多样活有机体（动物、植物、微生物）有规律地结合在一起的总称。它既是生物之间以及与其环境之间复杂的相互关系的体现，也是生物资源丰富多彩的标志。生物多样性是多样化的生命实体群的特征。每一级实体——基因、细胞、种群、物种、群落乃至生态系统都不止一类，亦即都存在多样性，多样性是所有生命系统的基本特征。生物多样性的基本特点可以从遗传多样性、物种多样性、生态系统多样性三个不同水平的研究与分析中反映出来。

遗传多样性，是指种内个体之间或某个群体内不同的个体所携带的各种遗传基因总和呈现多样性；物种多样性，是指繁殖和进化的最基本单元在某一个区域内的具有丰富性和均匀程度多样；生态系统多样性，是指涵盖生物圈之内现存的各种生态系统在不同环境背景中发生的各种不同的生物生态进程，体现一个地区的生态多样化。三者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赖、密不可分的。其中，物种多样性是前提，遗传多样性是基础，生态系统多样性是保证。

语言是人类进化的产物，本源上也是生物多样化的结果。语言的多样性是维持语言生态系统平衡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语言的多样性在满足人类需求、维系社会和谐方面有重要作用。借鉴生态学中生物多样性具有遗传多样性、物种多样性、生态系统多样性的基本特点，本文经研究观察发现，网络委婉语来源多种多样，例如网络委婉语“涩果儿”形容长相难看的女孩，来源于北京方言，而用来指代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网络委婉语“打酱油”则来自某个社会事件，因此网络委婉语具有来源多样性的特点。网络委婉语形式多样，例如网络委婉语“1314520”的形式为数字谐音型，而“恐龙”则是指代型，因此网络委婉语具有形式多样性的特点。网络委婉语承载着多种文化且富有丰富的态度意义，例如，网络委婉语“阿西吧”是我国文化与韩流文化相融合的结果，同时也传递了说话者的愤怒、无奈之情等，因此，网络委婉语具有文化多样性和意义多样性的特点。网络委婉语的多样性是语言生态环境自我调节的结果，在维持语言生态平衡、促进人际关系协调发展方面有重要的作用。

三、网络委婉语的生态多样性解读

1.网络委婉语的来源多样性

网络委婉语的来源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来源于地方方言或外来语，有的来源于社会事件，有的则来源于网络游戏等。

网络委婉语“轻骨头”用来形容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顾危险地去做某些事情，或者形容人说话冒失、举止轻浮、容易得意忘形。“轻骨头”是苏州等地的方言，因此，该词的来源则是地方方言。再如，“阿西吧”来自韩语，在韩语里面属于一种语气感叹词，表示对某一事件或者某一事物感到惊奇、震惊、愤怒时而说出的话语，属于一种情感发泄词，既表达了当时愤怒、生气的心情，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粗俗。

“躲猫猫”原本是一种儿童经常玩的游戏，即“捉迷藏”。但网络委婉语“躲猫猫”却与其原本含义大不相同，其新意来自一个当时受到了大家广泛关注的社会事件。2009年2月，在云南省晋宁县看守所里，一名24 岁的男子因盗伐林木被关入看守所后突然死去，警方称死者是在玩“躲猫猫”时眼睛被蒙住，不小心撞到墙上受伤而死亡的。然而，最终调查结果表明该男子是被“狱霸”殴打致死。此后，“躲猫猫”一词就用来喻指相关部门隐瞒真相，或逃避监督，或暗箱操作等不为人知的事实。因此，网络委婉语“躲猫猫”的来源则是一起社会事件。

“落地成盒”来源于网络游戏《绝地求生：大逃杀》，指的是从飞机上跳伞到落地完毕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敌人杀死了，或者是有人因为点没选好或跳伞动作没做好，直接造成摔死惨剧的，这种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秒死状态就被称为“落地成盒”。

2.网络委婉语的形式多样性

作为一种特殊的网络语言，网络委婉语在构成形式上具有丰富的多样性。

（1）首字母缩略型

首字母缩略型的网络委婉语的构造方式是指把一些词组里每一个单词或汉字拼音的第一个字母提取出来组成一个新词以代替那些粗俗、直白的表达。其中包括由英文单词或词组的首字母缩写所构成的网络委婉语，例如，BL（boy’s love）：男同性恋；GL（girl’s love）：女同性恋；KYA（kick your ass）：打你屁屁；SM（sexy maltreat）：性虐；GTH（go to hell）：去死吧；GIGO（garbage in garbage out）：垃圾、草包；NOYB（none of your business）：不关你的事、不要你管，等等。第二种则是将汉语词语拼音的首字母进行缩略。例如，BT（bian tai）：变态；DBC（da bai chi）：大白痴；BD（ben dan）：笨蛋；BS（bi shi）：鄙视；FB（fu bai）：腐败，指吃饭；JR（jian ren）：贱人；QSB（qu si ba）：去死吧；JJWW（ji ji wai wai）：唧唧歪歪；NC（nao can）：脑残，等等。

以上词语若是直接将英文单词、词组或者汉语词语写完整，则毫无委婉之意，并且有些涉及到隐私、性且有些属于粗俗趣味的词语，会造成听话人丢失面子，因而产生矛盾等问题。因此，在网络中使用首字母缩略法，会达到缓和面子的效果。

（2）谐音型

网民们通过数字或者词语的谐音在网络上进行沟通交流，是网络委婉语的又一构成形式。通过谐音型，可代替那些直白、粗俗、令人尴尬的词语。例如，数字谐音包括：740（气死你）；8384（不三不四）；865（别惹我）；7474074（去死去死你去死）；06537（你惹我生气）；987（就不去）；9820（就不爱你）；53980（我想揍扁你）等。汉语词语谐音包括：河蟹：和谐；鸭梨：压力；湿太：失态；稀饭：喜欢；果酱：过奖；豆你玩儿：逗你玩儿；煤超疯：梅超风；苹什么：凭什么；蒜你狠：算你狠，等等。

（3）汉语词语缩合型

汉语词语缩合型是指该网络流行语是由几个词语中的若干汉字组合成一个新的词语，而这个词语可以起到委婉的作用，达到幽默、讽刺的效果。例如，蛋白质女孩（男孩）：笨蛋、白痴、神经质；偶像：呕吐的对象；神童：神经病儿童；特困生：特别容易犯困的学生；天才：天生的蠢才；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等等。

（4）汉字拆分型

汉字拆分型是指将汉字的上下结构或者左右结构拆分，以达到视觉隐晦的效果。例如，弓虽女干：强奸；告非：靠；月半：胖，等等。

（5）指代型

指代型是指利用其它词语来代替一些粗俗、伤情感、伤自尊的词语，起到委婉的作用。例如，青蛙：容貌丑陋的男生；恐龙：形象差、相貌丑的女性网民；烧饼：廉价而轻浮的女子；海带：海外留学归来在家待业人士，等等。

通过各种组合形成的网络委婉语，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话语原本的不礼貌或不文雅，冲淡了语言本身可能带来的冲突和冒犯之意，并给人带来一种新颖、独特、生动、幽默的感觉，让人在短时间内就能心领神会，更快捷的达到交际目的。

3.网络委婉语的文化多样性

语言自其产生之日起就与文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语言不仅是文化重要且突出的组成部分，更是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同时还是文化的产物。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一种新的语言现象的出现，其背后蕴含着不同的文化内涵。网络委婉语的产生与发展体现了文化的多样性。

（1）展现中国传统文化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其深厚影响一直延续至今。虽然外来文化一直冲击着我国传统文化，但有些网络委婉语的产生则借鉴于我国传统文化，丰富了网络委婉语文化内涵的同时，也展现了我国传统文化，有利于我国传统文化的复兴与蓬勃发展。

例如网络委婉语“断袖”一词。断袖是男性同性恋之间的一种代称，属于隐晦的说法。“断袖”借鉴于中国古代的一个典故。据记载，董贤是西汉汉哀帝的宠臣，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同床共枕。有一次哀帝醒来，衣袖被董贤压住，他怕拉动袖子惊醒董贤，于是用刀子将袖子割断。现在，“断袖”是男性同性恋的一种委婉隐晦说法。

如网络委婉语“孔雀女”。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孔雀美丽的外表是高贵与华丽的象征，孔雀开屏展现出的美妙姿态象征着炫耀与得意，因此，网络委婉语“孔雀女”用来指那些在大城市里长大、容貌姣好、深受溺爱、但喜欢炫耀显摆的富家娇娇女。

再如网络委婉语“白莲花”。古有北宋文人周敦颐“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对莲花的美誉，尤其白色的莲花，外表纯洁美丽。借鉴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白莲花的认识，网络委婉语“白莲花”与其传统的含义相比，发生了改变，现在用来讽刺那些表面上看似心地善良、纯洁无辜、娇弱无助却善于伪装悲情的女孩。

（2）呈现外来文化

文化趋同是一种趋势，在此过程中不同民族、不同种族之间相互了解，彼此吸纳对方的文化传统。文化的包容性带来语言的宽容性与吸收新表达方式的张力，语言在文化包容中得到发展。网络的高速发展为文化的传播提供了便捷有效的途径，促进了外来文化在中国的融入。近些年来，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网络委婉语所呈现出的日本文化、韩流文化与嘻哈文化等。

网络委婉语“干物女”呈现了日本文化。“干物女”的说法来自日本文化，用来比喻像干贝、香菇一样干巴巴的年轻女人。她们除了必要的外出工作或者学习，不会去参加任何的社交活动，例如不去酒吧，不去K 歌，不去旅游，也不喜欢逛街，有的甚至都不去交男朋友，类似于“宅女”。

再如，“思密达”、“欧巴”等经常出现在韩剧里面的词语，这些词语在网络交际中使用频率非常高。“思密达”在韩语里属于语气助词，用作敬语。随着韩剧在中国的热播，“思密达”在网络上也被用作语气助词和后缀，但表达的感情往往与原词相反。例如“我敬仰你思密达”，实际的意思是“我鄙视你”。“思密达”，一般放在句末，表示否定的意思。同样，“欧巴”是韩语，在韩语中是哥哥的意思，用于女生对略年长的男性的称呼，是年轻男女之间亲密的称呼，常见于韩剧。当女生想要对喜欢的男生表达爱慕之情时，可称呼对方为“欧巴”。网络委婉语“思密达”、“欧巴”呈现给我们韩流文化。

（3）体现流行文化

语言的演变与社会文化的变迁是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且同步发展的。网络委婉语的出现是社会文化变迁的时代印证。21 世纪是网络飞速发展的时代，网民们在传递信息、表达感情、促进人际关系方面不再使用单一、老套、传统的委婉语，而采用特殊的表达方式，这些表达方式体现出了流行文化的繁荣。

例如网络委婉语“凉凉”是为体现媒体流行文化的一个代表。当网民们想要表达一件事情没有完成，没有一点希望与办法，感到绝望的时候，就可以用网络委婉语“凉凉”这个词来代替“完蛋了”、“悲剧了”等表达。常见的一种说法是“一首凉凉送给某某”。《凉凉》原本是歌手张碧晨和杨宗纬为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所演唱的片尾曲，广为流行。“一首凉凉送给某某”是“凉凉”衍生发展而来的说法，最早出现在直播间里，有些主播在直播间玩游戏的时候，一般“死了”就会说成“凉了凉了”，这时直播间里的观众一般就会在弹幕上刷“一首凉凉送给主播”，然后这个说法就传到了微博、贴吧等网络平台，慢慢地被更多人所熟知，从而开始不断走红网络。

4.网络委婉语的意义多样性

从评价理论的态度系统分析网络委婉语，我们可以发现网络委婉语具有丰富的态度意义。

态度系统是指心理受到影响后对人类行为、文本或过程，及现象做出的判断和鉴赏。态度系统包括情感意义、判断意义和鉴赏意义。

网络委婉语可以展现丰富的情感意义，包括积极情感和消极情感，如开心或难过、自信或焦虑、激动或愤怒等。例如，“爱老虎油”、“稀饭”表达了爱慕之情；“阿西吧”表达了愤怒之情；“凉凉”表达了绝望之情等。

网络委婉语揭示了我们对行为的判断。正面判断表现在对行为的称赞和表扬，负面判断表现在对行为的批评与谴责。例如，“骨灰级”是对他人高超水平的一种称赞；“CCAV”是对“CCTV”播放内容不满的一种批评；“店小二”是对一心一意服务于基层的干部的一种表扬；“我爸是李刚”是对不遵守规则，无视法律法规跋扈官二代的一种谴责。

网络委婉语也投射出我们对人或事物的鉴赏。“山寨”属于负面鉴赏，表达了对假冒伪劣产品的厌恶；“主要看气质”属于正面鉴赏，体现出人们不仅仅要关注外在的表象，更重要的是内在的气质。

四、结束语

世界处于不断变化之中，每天都在经历着旧事物的消亡和新事物的产生，自然生态环境的变化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关注，语言生态环境亦是如此。语言是反映社会文化的一面镜子，网络委婉语是极具当今时代特色的表达方式，其中多样性是网络委婉语的一大重要特征。通过研究观察，并借助于生态学的生物多样性原理，我们发现网络委婉语具有来源多样性、形式多样性、文化多样性、意义多样性等特点。从生态学的角度对网络委婉语进行的多样性研究，为网络委婉语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