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廓街的深处

文+唐涓

著名作家于坚说：“西藏是一个只能体验，却无法想象的地方。”我对这句话感同身受的时候，正坐在八廓街的深处，一栋外墙涂成暖黄色的酒楼上，这个令无数喜爱仓央嘉措者钟情的地方，名字叫做“玛吉阿米”。

9月，拉萨的阳光依然灼目。从玛吉阿米三楼敞亮的平台上，能望到一整条八廓街和在琳琅的商品摊间川流不息的人群。可以说，这是我走过的最丰富、最独特、最具魅力的街。你会发现那些被阳光照亮的面孔，一种是手里摇着经筒，嘴里念诵着六字真言的朝圣者；另一种是手里端着相机，左顾右盼的观光客。他们摩肩接踵，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脚步，却分别沉浸在迥然不同的世界里。地球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八廓街这样一条宁静与喧哗、传统与现代和谐共存、完美融合的街道了。

很久以来，我朝思暮想的拉萨，除了那个伟大的圣殿，就是这个暖黄色的小楼。好像所有的思念，都是环绕着仓央嘉措。面对着布达拉宫四通八达的甬道和无数尊闪烁着金光的佛像，我在不计其数的游客脑袋中茫然四顾，终于止步在了德丹吉殿——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寝宫。一切恰如我的想象，简单、庄重。那扇大窗户投进的光亮，为室内的家具涂上了祥和的红光。望着已经摆放了三百多年的床榻，我仿佛看见了那个年轻俊朗的面孔，正在摇曳的酥油灯下沉思默想，而那颗蓄满情爱的心，却早已在拉萨古老的街衢里游荡……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了自己与他相遇。

玛吉阿米延续着我的梦幻，三百年前的青稞酒和少女的芳香依然四处飘散。那个经久不衰的爱情传奇，如今被印在玛吉阿米精美的菜单上，让每一位到访的游客触手可及。那天，我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广东女孩，身材瘦小，却背负着高出脑袋的行囊，脖子上还吊着两架沉重的相机。她告诉我，自己已经是第二次来西藏了。头一次是与男友相伴同行，游历了西藏的许多地方。此次却是独自穿越西藏，因为男友已牵了另一个女孩的手。她说来西藏并不是疗伤，也不是重温旧梦，她是太爱西藏了。只有踏上西藏的土地，她的心灵才能全部沉静下来。我望着她可能因为高海拔而疲惫不堪的面孔，眼睛瞬间就湿润了起来……

很难用语言表述我对西藏的深情和迷恋，十多年前，当我遇到人生最大的伤痛时，我唯一想去的地方也是西藏。我相信西藏能够产生奇迹，只有西藏那炽烈的阳光和藏族同胞纯真的笑脸，才能让我重新触摸到生命的温暖。但我并不具备那个叫“新月”的广东女孩独自前行的勇气，漫长、崎岖的青藏公路和苍茫辽远的西藏大地阻断了我的梦想。但西藏并没有离我而去，它总是在寂寥的夜晚，悄然进入我的梦境，像一团通红的炉火，一点点地将我捂热。

离开拉萨前，我又去了玛吉阿米，依然是午后，阳光一如既往的绚丽饱满。其实我十分渴望在拉萨的黄昏或者夜晚来到玛吉阿米，坐在幽暗迷离的灯光里，看潮水般朝佛的人流和影影绰绰的八廓街。只有浓浓的夜幕遮蔽，我们才有可能看见仓央嘉措的身影和玛吉阿米娇艳的面庞，也只有在西藏璀璨的星光下和八廓街若明若暗的灯火中，我们才能体味出仓央嘉措情诗中萌动的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