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的叙事和艺术效果研究

（广东省罗定职业技术学院 527200）

电影《东邪西毒》是王家卫难得的票房不错的艺术电影。有点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那么作为艺术电影该怎样去平衡艺术的创新追求与观众收视的吸引力呢？对《东邪西毒》进行研究能得到一些思考。

一

对于艺术电影来说，叙述视角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黑泽明导演的《罗生门》“采用了多重人物有限视角来叙述同一个杀死武士的案件。电影从死者武士本人（借女巫之口）、武士的妻子、强盗、樵夫的不同观察角度叙述了同一个案件，给出了四个大相径庭的案情版本。”1这对于王家卫应该是有启示的。王家卫的电影大都是采用限制叙事。给人一种深沉的感受。大多艺术电影都观众聊聊，王家卫的电影票房还算不错。而《东邪西毒》却很能吸引观众，也经过了多次修改。这就很值得思考。

作为艺术电影，《东邪西毒》的故事叙述，不是按照开始、发展、高潮、结局这样的情节式的展开，而是采用限制叙事的方式，以近乎日记般的方式来展开故事。电影把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中最狠毒的欧阳峰作为正面叙述的对象，对欧阳峰的形象进行了重塑。在电影中，欧阳峰从事的是杀手中介工作，专门找杀手替人报仇。他对一切都很了然，一切都为了钱，不为一时的冲动而做事，理性得近乎冷血。电影很多情节是他的内心独白。故事发生的背景放在一个沙漠里。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欧阳峰的杀手职业似乎并不那么令人厌恶，因为在一个没有秩序的社会，力量就是道理。而对于需要欧阳锋力量保护的弱小者来说，力量还成了正义。

不过，电影更多的感情纠葛：最早来到欧阳峰沙漠中破屋的人是黄药师。他每年惊蛰他都要来看他。这一年，黄药师带来了一坛醉生梦死酒，本来是一个女人捎给欧阳峰喝的，但黄药师也喝了一半。他喝醉了，依稀还记得鸟笼，睡梦中有人抚摸他。醒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接着来的是一个精神分裂者：一会把自己看成是慕容燕，一会儿把自己看成是慕容嫣，作为慕容燕的她要杀死黄药师，作为慕容嫣的她要保护黄药师。其实，她是被爱情所伤害的人。这个爱恨交织的女子逐渐心碎了，在一次爱情代替性的满足后消失了。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独孤求败。

故事需要对所有人的活动串起来才能有来龙去脉，欧阳锋讲述的是自己杀手生涯；而慕容燕讲述的是自己的爱情不幸；黄药师讲述的是自己和一个女人的故事。来到欧阳峰破屋的是一个盲武士，他的眼睛快瞎了，想赶在眼睛没瞎之前到乡下去看桃花，结果他没能完成任务，被一个左手使刀的人杀了。

影片结束，欧阳峰终于知道那个盲武士想看的桃花，其实就是他妻子，黄药师其实喜欢的是自己的恋人，来看自己只是因为个借口。那坛醉生梦死酒其实只是一个玩笑。慕容嫣是黄药师为了体会被人爱所开的玩笑而伤害的一个人。那无名的刀客四处流浪，其实也是被黄药师伤害的，而黄药师自己从一开始就爱错了人，阴差阳错爱上了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最后来到欧阳锋这里来的是求取生存所需的洪七。他饿坏了，欧阳峰请他吃饭，并向村民介绍他。他完成了伏击马贼的任务，挣了一些钱。

洪七公和几个女子有点纠葛。一个是来到欧阳锋这里的一个女子，要求用一篮子鸡蛋和一头驴请人给她报仇。很显然，这种生意不合算。欧阳峰拒绝了她的请求，但是她非常执著，坚信有人来帮她。果真洪七公出手帮她报了仇，但丢了一根手指头，也差点死去，那个女子要求欧阳锋救他，但是他却拒绝了。另一女子则是洪七的老婆，洪七病好之后，带着她闯江湖。

洪七和欧阳锋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他违背欧阳峰的意思，帮助了那个没钱却始终守候在这里的女子，杀了太尉府的刀客，给她报了杀弟之仇。在拼杀过程中，洪七失去了一根手指。他反思自己，发现原因是刀没以前快了，因为以前他做事是他自己认为对的就去做，跟了欧阳峰之后，他有了顾虑。他后来离开了欧阳峰，带着老婆闯江湖。洪七有青春的热血，追求自我的实现。他有正义感，有自己的理想，渴望闯荡出一个新的世界。

二

《东邪西毒》是什么样的叙事呢？电影人物的描写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生存与发展问题，一是爱情问题。这里的生存很原始，是靠拼杀取得自己的生存资本，是依靠实力的丛林生存法则。但是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欧阳峰的生存方式，解决麻烦是他的职业，一切都遵循利益原则，冷静、不为感情冲动所左右。他把一切都看开了，他知道沙漠外面是另一个沙漠，山外还是山，到处的风景都一样。他所能做的就是遵循利益原则去打拼。尽管这样，他还是有生意差的时候，前途还是很渺茫。另一种是洪七的生存斗争法则，他追求自我，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去拼命。他想看看沙漠之外是什么，他重感情，带着自己的妻子闯荡江湖。显示出青春的朝气和梦想。

这样我们就会发现，该电影的人物其实是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搏斗。欧阳锋貌似很现实，其实他对于个人的尊严和爱情是很执着的。洪七看似理想，但是有时也很现实。因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但是为了使电影吸引人，这里有两方面的努力：其一把人的生存困境推到了极端，欧阳峰对洪七的一席话道出了他们的生存困境，有武功有很多事不能做，不屑种田，不屑打劫，但却要想办法维持生计，要显示自己天下无敌，因此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做杀手，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在这里没有规则，没有法律，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实力。其二是对爱情执著，是一种极端的爱情，盲武士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在眼睛没瞎之前回乡下去看自己的女人桃花，为此他冒险伏击马贼，结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慕容燕为了爱情而精神分裂；黄药师为了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不惜大老远地去找欧阳峰；而欧阳峰的恋人为了赌谁爱谁，竟然嫁给他哥，最后终于发现这样的赌气毫无意义，徒然耗费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最后抑郁而死。

一般来说，大家总把王家卫称为“小资教父”，大概是因为他总能直面人的欲望的原因。直面人的“恶”是西方现代文学很重要的一个主题，“从波德莱尔矛盾的施虐—受虐狂的‘恶魔崇拜’，经过兰波的狂喜和妥斯妥耶夫斯基的自我克制和自怜”2。当然，人的欲望也是文化建构起来。“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的产品直接属于它的肉体，而人则自由地面对自己的产品。动物只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来进行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尺度来进行生产”。3正因为这样，人对自己的欲望是可以选择的。那种向着善的方向而努力的欲望被另一个词代替，叫做理想；那种向着恶的方向发展的欲望就是罪恶。人的纠结就在于善与恶之间的挣扎。对此，我们可以从宗白华先生对歌德的浮士德的评价可以看出：“《浮士德》的剧本从原始本经过1790的残篇以至第一部完成，他的内容肯定为人生是最高价值，最高的欲望，但同时也是最大的问题。”4浮士德的苦痛，罪过就是“他自己的恒变，使他对一切都不能得到满足，对一切都负心。人生是个不能息肩的重负，是个不能驻足的前奔。这个可诅咒的人生在歌德生活的进展中忽然得着价值的重新估定。人生最可诅咒的永恒流变一跃而为人生最高贵的意义与价值。”5王家卫的电影和《浮士德》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往往肯定欲望向善的力量，肯定人生存的努力。但是也因而在精英和大众思想做了中和。最近的《摆渡者》就是这样，执着的爱情和城市喧嚣的物欲以及由此导致的现代人的心灵病态成为了电影的主题。但是和他早年的艺术相比却光明得多了，电影叙述的语境也要宽广一些。

和王家卫其他电影比较起来，《东邪西毒》的思想内容上也有一些特点：第一是爱情特别神圣而脆弱。盲武士因为自己的妻子爱上了朋友而四处飘泊；慕容燕因爱上黄药师而人格分裂；欧阳峰因为害怕被拒绝而始终不开口求爱，以至于心上人成为了大嫂。而他心上人也终于明白自己的赌气所带来的就是青春的流逝，终于大病而死。黄药师因为得不到所爱而伤害了好多的人。爱得最痛苦的是慕容嫣，她是大燕国的公主，女扮男装，偶然在酒店认识了黄药师。在姑苏城外的桃花树下，黄药师酒醉之后，摸了她的脸，并说要娶她的妹妹，于是慕容燕变回慕容嫣和他约会，结果黄药师没有赴约。后来她知道黄药师爱上了别人。想去杀了那个女的，但为了证明自己才是黄药师的最爱，没有下手。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痛苦之中，她恳求那个假装黄药师的人说最爱的人是自己，得到虚幻的满足后，从此消失。欧阳锋也爱得很深沉，慕容燕抚摸他时，他心里想的是他的心上人，看到坐在外面求他帮忙的女孩，他想起他的心上人，看到洪七带着老婆闯荡江湖他也想起自己的心上人。后来，他终于弄明白，原来黄药师每年来看他，只是一个借口，要把他的消息带给他的心上人。他收到老家来信，知道自己牵挂的人已经病死，他在门口坐了两天两夜。其次是信念特别执着，那个想用一篮子鸡蛋和一头驴请人报仇的女子，很能表现这一点。她没办法筹到钱去雇人，又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去交换。凭着信念，日复一日地等待，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虽然她只是一个配角，但是她这个角色的意义还是很明显的，从结构来讲，固然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从电影的创作意图来看，这个人身上体现的是一种信仰，这种信仰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但对她本人来说很重要。也正是这些信念的不同把人区别开来，也正是有这些信念现代人才显示出了高贵。欲望才有可能不会使人类堕落和沉沦。相反它成全了人类。使人类更加有活力，更加值得热爱。

三

《东邪西毒》有怎样的艺术效果呢？

根据表2的实验参数数据，可以看出，相比较传统大跨径桥梁施工方法，设计的施工技术施工误差值明显更小，桥梁施工周期更短，此外提高了建设桥梁的综合强度，具有施工优势，可以进行推广应用。

首先，最有吸引力的当然是故事的悬念感。《东邪西毒》不是全知视角，而是内视觉，以电影的角色自己的视角来叙事。这样，电影对于每个角色的行为动机就不能直接表现，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是无法让观众理解。因此，电影在这个问题上的处理，就是角色之间互相显示另一些角色的心理。这就是结构上的前后照应来补充人物的心理以及故事发生的前因。如电影中提到了黄药师每年都要来看欧阳峰，后面就用黄药师自己的话说出来，他看欧阳峰的动机。盲武士要在自己眼睛没瞎之前回乡下桃花，后面则有桃花这个女人来找丈夫；前面有精神分裂的慕容嫣，后面则有黄药师无意伤害她的原因。这就带来了解谜一般的悬念，从而增加了电影的艺术吸引力。

故事叙述节奏非常快，给人一种知性感受。

伴随电影叙事视角变化的是电影的叙事方式，不是情节式的叙述而是讲述式的叙述，通过人物内心的独白和对话，使故事一个段落一个段落的展现。这样电影的叙事就打破了正反对立的矛盾冲突戏剧式叙事。尽管这样使故事有些破碎，但是人物形象却更为鲜明，人物的动机更加清晰。这样有助于更好地刻划人物。吸引读者的，感动读者的，除了故事本身之外，还有人物形象的力量。该电影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每个人都是欲望的人，都在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拼命，甚至不惜丢了自己的性命。踏入江湖，每个人都知道后果，因此将生和死看得很淡。盲武士死的时候，听到自己的血流的声音，像风声那样好听。这种对残酷的欣赏，减轻了残酷的感觉，带来的是悲壮的美感。以及更为深沉的生死反思。生命是如此的壮烈，又如此脆弱，使人感慨。此外，故事发展很快。盲武士要找一个人来试剑，情节很快，故事翻转也很快，盲武士说的话很容易使观众认为是他怕了，结果是对手太弱了。看后，给人以恍然大悟的感觉。

情感的感染力以及哲理的感悟力。

电影消解了正反对立的外在冲突，但是人物内心冲突却更加剧烈。欧阳峰看似冷静，其实内心深处还是躁动难安，他怀恋自己的初恋，他在利益中不停地算计。黄药师放荡不羁，但是却也承担着难言的苦痛。这样电影的结构转变为时间先后顺序的日记式的结构，而这里的时间是循环式的时间，从惊蛰、夏至、白露、立春回到惊蛰，显示出四季的循环。而这循环也就是人类的循环。电影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也很有意思，如通过追问“山后面是什么”，来暗示人的成长过程。洪七公年轻，他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欧阳峰较年长，他知道沙漠之外是另一个沙漠，到处都一样。这都给人以情感的冲击力，又带着强烈的哲理感悟色彩。

电影的配乐营造出人物内心纠结的心理，能够缓解故事的讲述带来的疲倦。大提琴奏出深沉的生命基调，而间或的笛音，带来清新欢快的感觉。这大大增加了电影的感染力。

此外，《东邪西毒》这部片子体现了电影独特的艺术特点，尤其是电影的画面质感。电影的空间主要集中在欧阳峰的茅屋。以他的茅屋为中心，向四周扩展至整个沙漠。偶尔用交替蒙太奇来营造诗意的氛围。如盲武士被杀，他的妻子所在的地方群鸟乱舞。两者交替，暗示出他妻子对他焦急的等待，以及无助。这在一定程度程度和诗电影的表现形式有些接近。6电影主要是油画意境，显得庄重浑厚。以黄色调为主，苍凉悲壮，衬托出人物内心强烈的感情。偶尔也用大海的蓝色，尤其是欧阳锋大嫂的痛苦和大海蓝色的波浪互相映衬，显示出内心的波澜。此外，独孤求败的那劈剑溅起的水花，既给人以壮观的感觉，又衬托出她内心的绝望和痛苦。沙漠的气候变化，也衬托出人物内心的变化。洪七走的时候，北方扬尘，衬托出他的壮丽，欧阳峰知道他恋人死的消息，两天两夜坐着，沙漠天气的变化也衬托出他内心的起伏。

其实电影的背景——欧阳峰所在的沙漠，也是一个象征。不过，这里并没有像诗人艾略特那样，只是一个物欲的“荒原”。作者并没有对现代精神的进行嘲弄。相反，我们感受到的是艰苦生活磨练所带来的蓬勃生命力。作者带着赞美的态度，承认这种欲望所带给生命壮丽的色彩。其实，自从科学解构了宗教，要回到以前的信仰中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生命的价值也就与每一个人的能量有很大关系，成功就是英雄。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杀手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在影视中不但没有被轻视，而且还显示出了高贵的色彩。正因为这样，才能把现代人的感情宣泄得淋漓尽致，现代人的精神困境也得以显现。所以这个沙漠和艾略特的荒原不同的，它是生命力的象征。是顽强的抗争，是对自己理想的新膜拜。

总之，该电影的叙事和它的影像语言已经使得电影的艺术表现有独特的效果。它很充分地发挥了电影影像的优势，充分地展示了声、光、影三位一体的综合特点，给观众很美的视听享受。这部片子有着“精心的艺术构思和自觉的美学追求，在这部影片的画面、光线、色彩、音乐、音响以及摄影机的视角视点等方面，既尊重民族审美习惯，又体现时代氛围和创新意识。”7

注释：

1.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P96.

2.詹姆逊.詹姆逊文集.第4卷.现代性、后现代性和全球化/王逢振主编[M].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2004：P133.

3.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P262.

4.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二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P12.

5.宗白华.宗白华全集：第二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P13.

6.绉红.中外影视赏析.[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P135.

7.彭吉象.民族美学传统和世界文化背景——电影自身文化品格[C]，民风化境——中国影视与民族文化.周星编选[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P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