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船长》与男性社会性欲望
2019-01-27赵祥慧长沙理工大学长沙410076
赵祥慧[长沙理工大学,长沙 410076]
男性之间的友谊、师生关系、权力关系以及异性关系等新兴模式与阶级有着密切的、不断变化的关系。清楚的阶级控制系统和性别控制系统是男性文化最看重的部分。《勇敢的船长》是一部由男性书写,由男性认同、男性叙事者和男性角色构成的体裁模式,文本强调的是在阶级系统和性别系统双重控制下,男性之间的社会性纽带。
一、共济会与女性角色的缺席
吉卜林在《勇敢的船长》中两次提及共济会。第一次是哈维和法国船上的人交换烟和食物,法国船上有共济会的人;第二次在维尔京浅滩上死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是法国共济会的人。
吉卜林五岁时与妹妹一起被父母送回英国,寄养在南海镇一个退休军官家。吉卜林在寄养人家受到虐待,身心受到巨大伤害。“我也常常挨打”,“那个妇人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我真是他的一个好玩物。因为每当白天他妈妈对付完我之后,他就接着玩弄我,挖苦讥笑我”,幼年的黑暗经历深刻影响了吉卜林的性格和人生经历,他经常会有强烈的孤独感、被弃感和归属欲望。共济会作为一个有爱的团体,满足了吉卜林归属的欲望。吉卜林曾参加过多个共济会团体,他的晚年对共济会依然念念不忘,“我的生活使我非常依赖俱乐部来获得精神上的慰藉”。
共济会是一种封闭性的秘密社团,只吸收有宗教信仰的成年男性入会,有严密的内部组织形式和思想体系。共济会提出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主张种族、宗教间的宽容和思想自由。柏拉图说:“男人与他人的主要情感关系应该是男子,而不是女子。同性间的关系更多的是在理智层面,是在精神上的交流与吸引。”塞吉维克认为:“男男纽带中暗含的张力是以空间方式形成的,因而是稳定的。”在《勇敢的船长》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两句话的体现。哈维与船长、丹、杰克、宾、汤姆普拉特等男性之间的张力是在“四海为家”号这一密闭空间中实现的。同时“四海为家”号是一个没有女性角色、女性不能涉足的公共领域,具有明显的共济会特征:船上的成员均为男性,来自五湖四海,有白人、黑人,有美国人、英国人、葡萄牙人,他们有着一致的生活目标:出海打渔、养家糊口,其海上生存与捕鱼能力强。
二、哈维的女性气质
在《勇敢的船长》中,哈维在“四海为家”号上成长的时光未有女性角色的出现,吉卜林塑造出的哈维,有着极强的女性气质。吉卜林塑造哈维的策略,是一种女性化的策略:在穿着上,“鲜红的针织衫、灯笼裤、红色的长筒袜和自行车鞋”;在神态上,“纤细瘦弱”“无精打采、病病歪歪”“神情里混杂着优柔寡断、虚张声势和十分浅薄的机灵”。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将软弱与女性相提并论,爱穿红色、追求时髦、病病歪歪、优柔寡断等均是哈维女性气质的显现。“任何涉及真实女性的性关系都会威胁男人的男性特点。情欲本身是剥夺男性的自我身份的机器。”即只有女性拥有让男人变得不那么男人的力量。哈维的女性气质是后天生成的。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哈维的女性气质就是他的母亲带给他的。性别是以生理性别为基础的社会建构,个人生而为男为女,并没有天生的性别认同,他们是在成长过程中获得性别认同的,经过社会的建构才成长为男人和女人。
19世纪末期,英国的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已经被完全划分开。女人和男人“天然地”拥有不同的劳动和生活空间。男人的公共领域:工作、政治、俱乐部、运动场和其他许多活动;女人的私人领域:家庭生活。由于社会分工不同,女性更多在家庭里活动,男性更多在社会上活动。吉卜林作为一名英国作家,必然受到了英国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划分的影响。
哈维的父亲是大资本家,常年工作在铁路、矿山、木材厂、造船厂等公共领域。年幼的哈维只能和母亲待在家庭这个私人领域。从最后一章吉卜林对哈维父母的有限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哈维父亲说话的特点是一针见血、有效率的发号施令;其母亲则是重复、抱怨、自我否定、对无关细节纠缠不休、焦虑和不理智的坚持。哈维母亲神经质、敏感,对儿子极其宠爱,一刻也离不得哈维。与母亲的朝夕相处,自然让年幼的哈维身上具有更多的女性气质。
三、哈维女性气质的纽带作用
要做彻底的男人,男人就必须获得把女人当成工具利用的方法,并冒着被她转化的危险。塞吉维克认为女人的最终作用是成为疏通男人之间社会性欲望的导管。构成婚姻的整个交换关系不是建立在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而是建立在两组男人之间,女性只是这场交易中的物件之一。通过女性而实施制度化了的社会关系中,取决于男性要以何种方式利用女性。即男性社会性欲望试图通过以女性为中介与权威男性建立起牢固的伙伴关系。
哈维的女性气质在阶级控制系统中帮助船员实现了他们的社会性欲望。这主要体现在丹和厨子身上。哈维起初任性、虚荣、以自我为中心;丹懂事、会察言观色;厨子一直以一个沉默寡言的预言人身份存在于哈维身边。在这种性格反差的掩饰下,阶级反差已经显现。虽然哈维是通过落水被救这一具有《圣经》中洗礼意味的形式被船长特鲁普纳入海上劳工群体,但哈维的本质是资产阶级的接班人。丹与哈维年龄相仿,起初丹通过不断地反问哈维资产阶级身份的问题,最终确认了哈维资产阶级公子哥儿的身份。之后,丹通过教哈维一些海上技巧:如何下平底船、划桨、钓鱼、排钩等,分享自己的私事(喜欢的女孩子,此时的女孩子也是丹实现社会性欲望的一个中介),渐渐与哈维建立了朋友关系。“男性社会性欲望试图通过女性与权威男性建立起牢固的伙伴关系”,丹身为一名底层劳工群体的儿子,他利用起初什么都不懂、娇气的充满女性气质的哈维与资产阶级哈维建立了牢固的伙伴关系。
“机智是一种重要的机制,它能使欲望目标从看似异性恋的对象移动到真正的社会性对象。”塞吉维克发现“机智”与人的身份地位、阶级、性地位相关。机智即代表了男性社会性框架中的政治权利,又能通过升华而成为所谓独立的、没有阶级的商品。哈维通过落水被救这一具有《圣经》中洗礼意味的形式被机智的船长特鲁普剥夺了资产阶级公子哥儿身份,纳入海上劳工群体。船长特鲁普有着经年累月的海上生活经历以及日积月累下来的熟稔的驾船、捕鱼技巧。每当海上出现危机,那些经历和技巧会让特鲁普比其他船员更机智的应对。比如特鲁普琢磨鳕鱼的时候,就用鳕鱼的思路。这种机智直接消解了资产阶级公子哥儿哈维在特鲁普面前的资产阶级身份。在特鲁普的世界,只有机智的人才具有男性社会交往中的“政治权利”。而娇滴滴、刚一上船什么都不懂的哈维则是特鲁普实施“政治权利”最好中介。刚一上船的哈维企图向特鲁普表明自己的资产阶级身份,不停的唠叨(女性气质)、污蔑特鲁普偷他的一百多美元,被激怒的特鲁普一拳将哈维打趴下,随着这一拳倒下的,还有哈维在特鲁普面前企图展示的资产阶级公子哥儿身份。此后,特鲁普教极具女性气质的哈维测纬度、看海图、驾船等,一再确认自己在“四海为家”号上的绝对领导权。
哈维的女性气质作为桥梁沟通了两个男性之间的社会性欲望。书中最有意味的情节是高个子杰克与汤姆普拉特一起教哈维驾船技巧的片段。这时的哈维是高个子杰克和汤姆普拉特无聊时寻开心的工具。此时的哈维刚上船不久,女性气质比较鲜明。比如在高个子杰克和汤姆普拉特教他扬帆时,哈维的力气很小,行动也很缓慢。在高个子杰克和汤姆普拉特教哈维时,二人一直有分歧,处在一种“对手”的状态中。汤姆普拉特说:“我来教你几招高个子杰克不会的。”此时娇滴滴的哈维听谁的、向谁学习,就帮助谁确立了权威。
四、结语
儿时被虐待的经历让吉卜林渴望归属于一个团体,这让他成年后不断地参加一个又一个的共济会。吉卜林在《勇敢的船长》中两次提及共济会,“四海为家”号也有着共济会特征:船员全部为男性,为了生计一起奋斗。“四海为家”号上虽无女性,但吉卜林最初塑造的哈维形象,是极具女性气质的。吉卜林对哈维的女性化策略,使哈维的女性气质成为船员实现社会性欲望的纽带。
①吉卜林:《谈谈我自己》,丁才云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9页。
②塞吉维克:《男人之间:英国文学与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郭劼译,上海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59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③吉卜林:《勇敢的船长》,胡春兰、侯明古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