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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之变

2019-01-24列来拉杜

中国周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巴扎凉山彝族

列来拉杜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世居四川大凉山区的彝族从奴隶社会跨越到社会主义社会,一步跨千年的“直过”民族成为社会聚焦的关注点。贫穷的生活状态、恶劣的自然条件、落后的观念、毒品、艾滋孤儿……一系列问题交织在一起,让这片土地长期饱受苦难。

改革开放40年来,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的地区,凉山的变化,已然融入270多万彝人的生活。从一步跨千年,到经济跨千亿,凉山踏上了追赶跨越发展的新征程。

结石巴扎一家的过去与现在

1939年和1962年,我国已故著名摄影家庄学本曾两次进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拍摄了一个叫结石巴扎(又译“吉史巴扎”)的彝族家庭。第一次拍的照片里有留着天菩萨(彝族男子发型,将头发缠绕于头顶,形成螺髻状),身披察尔瓦(用撵制的粗羊毛线织布缝制而成的披风)的结石巴扎背着盛装奴隶主女儿外出。第二次拍的是结石巴扎和社员们一起在稻田里干活,或妻儿围在火塘旁烤火取暖,享受天伦之乐。

结石巴扎1922年出生在昭觉县城附近小海子村的一个曲诺家庭。曲诺是新中国成立前凉山彝族社会中人口最多的一个等级,在等级森严的奴隶社会里,其上是奴隶主,其下是底层奴隶阿加和呷西。那时的凉山彝族地区,以家支血缘为纽带各据一方,冤家械斗频繁。结石巴扎和众多的曲诺一样为奴隶主服劳役、承担贡赋,甚至为奴隶主冤家械斗作战。他亲眼目睹了包括他哥哥和弟弟在内的许多彝族人在械斗中战死。

1942年,国民党一个班的士兵到小海子村收粮,结石巴扎看不惯这些欺压百姓的兵痞,抢走了班长的枪。恼羞成怒的国民党士兵烧了他的家,并通缉追杀他。抢国民党枪这件事在当地影响非常大,因此人们都叫他“结石班长”,其实他的本名叫结石木比,庄学本先生采访他时,可能是因为口音的关系,把“结石班长”的绰号当成了他的名字并误写成“结石巴扎”。

逃过这一劫后,结石巴扎带着家人在距小海子四五公里的谷曲乡洛洛村落下脚,后来还当了两年国民党的兵。离开国民党部队不久,凉山解放了,结石巴扎等曲诺和当地的翻身奴隶一起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由于他为人正直,办事公道,积极向上,很快就当上了生产队长。1962年庄学本先生再访他时,他已是4个孩子的父亲。1983年,孩子们都有了出息,日子越过越红火时,结石巴扎却因病告别了人世。

结石巴扎的4个孩子现在都当了爷爷奶奶。1976年,小儿子吉史呷尔参军,在部队里先后入团入党,又当上了民兵排长、村主任,从1988年起担任洛洛村支部书记直至今日,其兄吉史有古在20世纪70年代也参加了工作。

2013年4月9日,我在昭觉县采访结石巴扎的小儿子,古曲乡洛洛村村支书吉史呷尔。在昭觉县熙熙攘攘的房产交费处,吉史呷尔——一个留平头、 西服革履、手拿红皮房产证的中年男子向我走来。我拿出1962年庄学本先生在他家拍摄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照片里自己5岁时的模样。

当我提出要到当年拍照的地方去看看时,他说:“原来的老房子不在了,后来盖的房也没人住了。”原来,他和他大哥都在县城里买了房。

吉史呷尔告诉我,现在老百姓有了钱,特别重视孩子的教育,为了孩子能在县里学习,他们很多人都在县城里那些教学质量好的学校附近买房。他的这套房有140多平方米,全部手续办完要36万元。经济实力比他好的哥哥,也在城里有一套房,并有近百万元的存款。

在大凉山,像吉史呷尔一样在城里买房的彝族农民越来越多了。自1952年凉山彝族自治州成立后,经过民主改革、改革开放和西部大开发,吉史呷尔从种地、做小买卖到开工厂,逐渐走上了富裕之路。他在村里盖起了第一栋石墙瓦房,改变了彝族传统民居没有窗户、人畜混居的落后习俗。

百闻不如一见,我来到了距县城4公里谷曲乡洛洛村。村里都是水泥砖墙新房,1962年庄学本先生拍照时的老屋没有了,换成了20世纪80年代建的房子。走进屋里,地上铺的是磁砖,顶上有吊灯,家具、电视剧、洗衣机等一应俱全。由于在县城买了房,这里平时没有人住了。

60年来,结石巴扎一家人从过去的无房到有房、发展到今天在城里买房的变迁路程,也是千万个凉山彝族家庭发展的真实写照和缩影。

千里凉山换新颜

从自然属性角度研究自然地理对彝区经济发展带来的阻碍,可以看出,凉山州位于青藏高原东缘横断山脉,北向四川盆地的过渡地带,北起大渡河,南临金沙江。崇山峻岭,高山峡谷,立体气候,江河纵横等特殊的自然地理环境,对凉山的经济起着很大的影响。过去凉山北部大渡河的甘洛县、南部的金阳县、布拖县的金沙江边,山高路陡,每年都有失足跌落到峡谷的惨剧发生,他们的情况与媒体报道的“悬崖村”条件差不多。这些地方自然条件差,发展滞后,贫困程度深,返贫率高,因此易地扶贫搬迁,成为一种选择。

大山大川,阻碍了交通,成为脱贫路上难啃的“硬骨头”,但事物总有两面性。大山大川,也使得凉山拥有丰富的水利资源、矿产资源和旅游资源。这也成为脱贫致富可发挥的优势,可开辟的渠道。

事实上,这样的优势已经在最近几年得到体现。2016年西昌市实现地区生产总值(GDP)457.2亿元,同比增长6.3%,在全省区县GDP排名中排第13名,也是县级市中排第一的县。2018年6月,州府所在地西昌市还入选中国县域经济百强,排名89位,这是四川省唯一个县。评价指标体系涉及经济社会、社会进步、环境友好和政府效率四个方面。

改革开放40年来,在国家支持及社会各界的关心帮助下,凉山的各项建设已取得很大成就,宽阔的马路,整齐漂亮的民居,有着朗朗读书声的学校随处可见,划为“三区三州”的精准扶贫区,得到支持力度更大。2018年2月11日,习近平总书记到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三河乡三河村慰问考察,2018年5月27日下午,凉山州“学前学会普通话”行动启动仪式在凉山州昭觉县举行。 2018年6月20日,四川省综合帮扶凉山州打赢脱贫攻坚动员大会在西昌召开,新选派3500多名综合帮扶干部,帮助凉山,吹响了凉山脱贫攻坚的总攻号角。

在扶贫方面,政府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也取得显著的效果。数据显示,2017年,凉山的脱贫攻坚再传捷报,贫困面貌发生显著变化。发动万名干部下基层,汇聚国家定点扶贫、东西部扶贫协作、省内“11+11”和州内“6+9”对口帮扶等强大合力,整合23个扶贫专项资金126亿元,新增精准扶贫贷款38.7亿元,投入增减挂钩和占补平衡土地增值收益10.8亿元,接力发起“四大战役”,实现500个贫困村退出、13.98万贫困人口脱贫,安宁河流域6县市贫困村全部退出。备受关注的“悬崖村”发生可喜变化。建成新村新寨570个、幸福美丽新村488个,实施农村危房改造2.4万户,完成易地扶贫搬迁50097人,25.88万贫困群众实现安居梦。旅游扶贫直接带动8000户贫困户增收脱贫,17.8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纳入农村低保兜底保障。累计开办村级幼教点3059个、招收幼儿11.74万名,资助家庭困难学生36万名。

凉山的变化,我深有体会。1988年,我从大凉山昭觉县来北京中央民族学院上研究生,从县城到西昌市要坐一天汽车,再从西昌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到成都转火车,一趟下来需要四五十个小时。现在国道108、成昆铁路、西昌青山国际机场,交通可谓四通八达。北京每天都有直飞西昌的飞机,几个小时就到县城。成昆铁路复线也在施工中,还有多条高速公路穿越凉山腹心地带,北京到昆明高速公路经过西昌市,从县城到西昌市为柏油路,缩短了山寨与外面的距离。

在大力建设交通基础设施和拓展物流市场过程中,彝家山寨也出现了超市、劳务市场等新生事物。山里农贸市场成为蔬菜水果、粮油食品的集散地,人们在享受现代工业化产品便利的同时,各种新观念也渐渐融入彝族人的头脑中。

摩托车、小汽车代替了徒步或马帮运输,外出务工的人们开阔了眼界。人们在追求物质文明的同时,文化素质也在慢慢地提高,凉山群众认识到了知识的力量,积极主动地让孩子接受教育。

作为爱美的民族,每逢火把节、彝族年等节日,凉山妇女们穿金戴银,手撑黄伞,身着红裙,像盛开山间的索玛花,把蓝天白云当背景、大山做舞台,展示美丽与自信,一套盛装与银饰,时价几万,甚至十几万元……

這些变化,悄然发生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这些变化,正在为凉山经济社会的进一步发展积蓄磅礴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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