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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收藏机构的展览研究综述
——博物馆学关联性研究的引入和影响①

2019-01-22周婧景

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策展档案馆博物馆

周婧景

一、提出问题

在博物馆收藏体系中有一类特殊的物证——文献,如图书、谱录、奏稿档案、经卷等,因其内载有独特的符号化信息,被纳入了博物馆藏品系统。但由于这一类藏品更多是被保存于图书馆、档案馆和方志馆等文献收藏机构,所以较少有研究者试图打破机构与学科边界,对这类展品开展系统且深入的研究。事实上,它们和器物类展品一样,都是各个时代博物馆性选择和博物馆化显现的结果,一起构成了人类文明碎片的重要“物证”,是我们不容忽视的一类独特的学习媒介。文献之所以被收藏,通常并非因为其稀缺的表层信息,而是因为其可贵的内载信息,这些信息体现着文献吸引受众、为受众所用的核心价值,也是受众真正需求的关键所在。但事实上,因年代久远,这类藏品的内载信息很多已难以为普通受众所识读,对多数受众而言它们如同天书,无法不言自明。因此,近年来展览作为主要文献收藏机构信息利用和创新服务的一大亮点,以视觉化、生动性和体验感等特点吸引了广大受众,逐步成为这些机构的核心业务并呈现出广阔的发展前景。然而,目前我国很多展览仅是将文献直接作为展示对象或类似博物馆通史展,将文献嵌套其中,并未对文献所载信息进行深入解读后的视觉转化,忽视了受众的接受能力、文献的真正价值及媒介的功能发挥,导致展览与观众“对话”受阻,展览的收效并不显著。

而欲开展文献收藏机构的展览研究,首先需要克服长期以来形成的行政和学科限制,对不同机构的展览议题进行整体的研究回顾及其成果分析。事实上,国际上自20世纪初开始,相应的研究成果已呈现数量攀升之势,而我国此类趋势则始于20世纪60年代后。纵观国内外相关文献,我们发现这类研究的出现,主要是源自对社会职能变革、受众需求增多、服务拓展延伸、科技创新等所带来的文献有效开发利用问题的回应(Davis DG, 1982[注]因杂志篇幅所限,类似此种未引用文献中观点或论述的情况,本刊在编辑排版时未将其列入文后参考文献。下同。;杨泰伟,1999;黄项飞,2003)。其研究经历了基础层面的问题认知、应用层面的操作探讨到专业层面的理论构建之发展历程,并呈现出打破不同机构边界,将所有机构的文献展览融为一体,基于博物馆学视角探讨文献展览的专业化发展趋势。究其因,首先在于展览是一项综合性强而又极为复杂的工作,通常并非文献传播机构传统的业务专长。然而它却是博物馆一直以来的重点工作和核心业务,博物馆较为成熟的展览实践已推动理论获得初步发展。为此,我们需要借助博物学等跨学科理论资源和思维动力,去探讨图书馆、档案馆和方志馆等文献展览的阐释与传播问题。其次,展览作为文献收藏机构信息利用的重要且有效的手段,也呈现出明显的跨界融合特点:一是表现为图书馆、档案馆等基于展览业务所需,主动加盟博物馆“大家庭”。1974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哥本哈根会议上,图书馆、档案馆的常设展览室被纳入博物馆范围。其实,早在1753年不列颠图书馆创建之初,就拥有图书馆和博物馆两个部分,尽管后来两者在1973年被分立,但也体现出它们早期的某种关联,而博物馆一直是以展览作为根本业务的[1]。二是有些博物馆承担了文献收藏机构的部分功能。主要表现以博物馆化的方式处理文献,同时拥有研究这类藏品并为其策展的专业部门,并辟有专门展厅。甚至出现了以文献展览为主要业务的专题博物馆,如中国现代文学馆(2000)、国家典籍博物馆(2014)和蒙古文字文献博物馆(2017)等。因此,借助博物馆展览相关理论,把文献收藏机构展览这一专业命题置于该背景中进行系统思考和研究,有助于将所有文献收藏机构的展览视为同一研究对象,突破长期以来形成的人为壁垒,以整体提升此类展览的传播效益和专业水平。此外,由于博物馆策划此类藏品展览时,面临的问题亦为同宗同源,因此也能对博物馆展览产生借鉴作用。

综上,基于研究目的和篇幅所限,本文研究综述所涉范围,将聚焦至专门处理文献的图书馆、档案馆和方志馆,主要探讨其文献利用中的展览问题。试图通过文献爬梳与解读,勾勒出18世纪50年代至今,文献收藏机构展览研究的概貌:研究的主要内容、阶段划分、研究动态、尚存的研究空间及其关键问题。希望这样的初步探讨能有助于推动学界围绕文献展览问题展开整体且系统的研究,促使传统文化中不为人知的精华,由“死”文献变成“活”资源并走向社会,在文化相承和强国战略中发挥一定的基础性作用。

二、文献收藏机构展览问题的研究分期:基础认知、应用探讨、专业深化

文献收藏机构是指专门接收、征集、整理、保存文献等并提供利用的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包含图书馆、档案馆和方志馆等。国外文献收藏机构的展览实践始于18世纪50年代的英国不列颠图书馆,展览作为其资源利用的重要方式,被纳入国外学者的研究视野。而国内相关实践始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研究则起步于20世纪50年代,其后进入实践探索和理论研究共同发展的阶段。

纵观已有研究,针对文献收藏机构展览问题的研究内容主要包括展览的内涵外延、展览的历史、展览的功能、展览的发展策略、案例剖析、国外经验、网上展览等方面。尽管国内外研究始点不一,但其大致经历了“基础层面的认知—应用层面的探讨—专业层面的深化”的研究阶段,但国内研究还主要停留于第二阶段的“应用层面的探讨”。

(一) 研究初期,多为基础层面的问题认知

研究初期基础层面的问题认知,主要涉及展览内涵、特点、功能和实践总结,经历了从个别的案例分析到共性的基础问题讨论。国外文献收藏机构的展览研究通常始于案例研究,以Schad、Petersen、Klimberger、Ruese为代表的学者分别就亨廷顿图书馆特展(1935)、底特律图书馆战时生活展(1943)、人类种族展(1944)和托马斯·杰斐逊二百周年纪念展(1945)展开述评。随着实践经验的累积,研究重点逐步转向具备共性的基础问题初探,出现了围绕图书馆展览特点的讨论(Mansbridge,1939)和针对档案展览功能的探究(Boccaccio, M.,1978)。国内展览研究重点的趋势变化与国外大同小异,但这种趋势主要体现于图书馆和档案馆的展览研究,并突出表现于图书馆的展览研究上,而方志馆的展览研究相较于其他则相对滞后。通过文献梳理,发现我国在1984年前的图书馆展览和1998年前的档案馆展览,其研究主要都集中于展览的相关报道。在张燮泉、李光琳首次发表基于新书展览效益(1984)和档案馆展览功能(1998)的探讨后,这两大领域基础问题的研究才开始趋热。以郑国中、杨泰伟、柯静、叶江涛、王洁为代表的学者通过讨论图书馆展览意识的培养(1992)、图书馆展览的功能意义(1999)、图书馆展览的缺失(2002)和档案馆展览的现状(2000)、档案馆展览的宣传作用(2001)来开展基础层面问题的研究。而方志馆的展览在研究初期,成果主要是嵌套在方志资源开发利用中,如主张修志的目的全在于应用(史定训,2001),强调方志资源开发利用的重要性(张利,2002)。

(二) 研究中期,多为应用层面的操作探讨

20世纪60年代末,国外文献收藏机构经历了从保管文献、传授知识向传播信息的功能转变,在美国的示范下,一些国家提出“信息自由(Freedom of Information)”,倡导通过展览加强信息利用的服务,由此展览实现常态化并步入应用理论研究阶段。以Breillat、Biba、Allyn为代表的学者从展览策划视角分别探讨图书室临时展览组织策略(1967)、图书馆和档案馆展览材料的选择(1981)、档案资源的有效使用(1987)。同时,该阶段案例研究的成果仍大量涌现,但与前一阶段不同,不再是以内容介绍为重点,而是从策展角度分析展览主题、展区规划、参观动线等,如Robinson有关英国图书馆时代奇观展(1980)、Mckitterick关于牛津大学图书馆托勒密、堂吉诃德展(1998)。

国内展览研究同样“渐入佳境”,研究论文数量达至峰值。本阶段国内研究因展览实践日趋频繁,在基础问题的研究之上出现应用理论的研究,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图书馆、档案馆等立足本馆的展览实践提出主题精选(王建兵,2010)、联盟构建(陈瑛,2011)、模式创新(张凌,2007)等问题解决对策。另一方面,研究对象出现分众化和精细化,学者们针对高校图书馆、公共图书馆、基层图书馆或档案馆等不同类型的机构提出差异化的应用思考。如针对高校图书馆和档案馆问题,王维新指出高校图书馆展览存在选题等问题(2007);何韵主张采取宣传、存档等举措(2006);程静提出成立项目组织机构(2011);张卓群则以浙大档案馆为例,探讨其类型和价值(2008)。此外,方志馆的展览研究尽管仍然仅在方志开发利用中被涉及,但是同样出现应用层面的广泛讨论。彭秀丽主张要创新公共文化服务模式,如推出展览(2010);孙丕鼎强调要围绕本地区的中心工作,围绕地情资料库的优势,服务现实和运用现代媒体(2005)。

(三) 近期研究,国内外出现研究成果的分野,国外步入专业层面的深入研究

国内仍然主要停留在应用层面的操作探讨,无论是图书馆和档案馆展览的策略研究,如公共图书馆展览模式的创新(张晓翔,2014)、公共图书馆展览联盟的建设(郑健,2014)、公共图书馆展览服务的跨界合作(程远,2015);还是图书馆和档案馆对象分众后的分支研究,如北京市档案馆展览实践和思考(王贞,2014)、综合档案馆的主题展览(严永官,2014);或是方志馆打造公共文化服务平台的对策研究(刘玉宏,2016)。此外,还出现国外展览经验推介的论著,如美国高校图书馆展览(雷强,2013)、印度档案馆展览(徐亮,2015)。国外本阶段则却开始聚焦于专业层面的深化研究,出现图书馆、档案馆线上线下标准化策展的两本专著(Martin R. Kalfatovic, 2002;Freda Matassa, 2014);同时探索实体展览和网上展览评估的研究成果诞生(Howgill, 2015);为加快展览专业化进程,主张图书馆和博物馆合作(Fouracre, 2015)。

三、文献收藏机构展览问题的研究动态:受众研究、文献研究、媒介研究

笔者认为与博物馆展览一样,文献收藏机构展览的核心亦为沟通“物与人的对话”,这里涉及三个方面问题:一个方面是对“受众”的研究,只有对受众的认识越充分,我们的传播才越具针对性、越有效;第二个方面是对“文献”的研究,即对于作为认知对象的文献的认识,这是展览的材料基础;第三个方面是对“对话”,即媒介的研究,即使用恰当的传播理论和方法使“受众”与“文献”实现有效沟通。[2]不难发现,如何策展成功的问题一直贯穿着文献收藏机构展览的整个研究脉络之中,为此我们有意识地对展览的核心问题,即上述三方面成果进行整理和归纳,发现其研究动态如下。

(一) 基于展览需求的视角,开展受众研究

受众类型上,国外提出开展用户细分的类型学研究(黄霄羽,2014),国内相关研究付诸阙如。受众需求上,国外出现博物馆学视野下的观众研究(Lester, 2006),传播学视野下的科学传播研究(Filippoupoliti, 2009)。国内则聚焦于微观问题解决,包括强调图书馆展览要关注读者变化和需求(柯静,2002;陈文眉,2011[3]),深化教育职能(张燕,2007)[4],调动社会力量征集资源(朱斐,2010)[5];提出档案馆、方志馆展览也应采取用户导向(李颖,2013[6];陈强,2014[7])。但研究成果多浅尝辄止,操作性不强。

(二) 基于文献开发的视角,着手文献研究

开发内容上,国外强调重视发现档案资源的个性化主题(Laeaene,2012)[8],展览内容要体现文献深度挖掘下的内在关联(Crookham, 2015)[9];国内则从强调文献直接展示(郑国中,1992)[10],逐步过渡到主张区域特色文化的内涵展示(朱军,2009),但也只是泛泛而谈。开发方法上,国外基于阐释理论,倡导展览通过合作、角色互换等手段恢复档案所呈现的历史(Roosevelt , 2006[11]; Driver, 2013[12]);基于美学理论,发掘文献展览视觉、口头等多元信息(Adamowicz, 2009)[13];国内仍主要聚焦于微观问题解决,包括将图书馆、档案馆的某一主题资料集中起来,经筛选、组织后产生聚合效应(霍向玉、2006[14];张健,2011[15];陈本峰,2015[16]);档案馆的展览要进行深入的馆藏分析,立足馆藏,整合资源(李文伟,2004[17];陈强,2014[7]);方志馆应展示史、情、志、人、物五方面内容(潘捷军,2015)[18]。

(三) 基于展览传播的视角,实施媒介研究

策展理论上,国外出现专业的系列著作,如“Creating A Winning Online Exhibition: A Guide for Libraries, Archives and Museums”(Martin R. Kalfatovic, 2002)[19]和“Organizing Exhibitions: A Handbook for Museums, Libraries and Archives”(Freda Matassa, 2014)[20]分别为博物馆、图书馆和档案馆网上和实体展览的成功策划构建了一套理论和标准化做法。同时也不乏专门以文献收藏机构为对象,开展展示手段(如多媒体和互动展示Batt, 1993)[21]和策展理论(Kramer, 2000)[22]的研究。国内策展理论还未向专业化深入,表现为较为表层的应用理论研究,主要集中于两点:一是针对展览服务的提升和创新,提出图书馆从主题遴选、树立品牌、关注特殊群体、建立联盟、开展跨界合作、优化展览队伍、多渠道解决经费等方面提升和创新展览服务(杨泰伟,2006[23];刘建,2010[24];宋丽斌,2011[25];黄世刚,2013[26];郑健,2014[27]);档案馆提倡展览互动(邢照华,2009[28]),重视选题、馆藏资源、展览形式、信息技术(任立新,2010[29];柴亚娟,2011[30];黄河,2012[31]);方志馆则强调展览布局应当规范内容(汤敏华,2014[32])。二是展览策划,认为档案馆的展览组织流程包含编写大纲等七个环节(李丽云,2012[33]);提出方志馆布展七大步骤(杨龙波,2013[34])。网上展览(Online Exhibits, Virtual Exhibitions),是文献信息有效传播的另一种形式。国外一方面通过案例分析来说明网上展览的意义,如弥补信息缺失(Golodner, 2002)[35],培养文物信息意识(Khoon, 2003)[36];另一方面探讨网上展览理论及其方法,涉及图书馆、档案馆网上展览策划(Liew, 2005)[37]和网上展览评估(Howgill, 2015)[38]等。国内的表现,其一为探讨图书馆、方志馆网上展览拓展服务空间的作用(王玮,2012[39];孙正宇,2015[40]);其二为研究图书馆、档案馆网上展览的建设策略(方燕平,2013[41]);其三为介绍新加坡、英美澳等国各具特色的网上展览及其启示(陈姝琪,2013[42];刘磊,2013[43];潘玉琪,2015[44])。

四、文献收藏机构展览研究空间中的关键问题

我们发现当前国内相关研究已经取得一些重要成果,但尚存有待拓展的空间:图书馆、档案馆和方志馆的受众、文献和媒介研究相对独立,且存在泛泛而谈和雷同现象,同时实证研究缺失,尤其以文献收藏机构作为对象,从理论和实践视角进行专业化、整体性研究不多。一是受众研究只停留在应有需求或具体的需求问题,对于需求结构综合分析少,并忽视了不同群体的异质性,更没有对特定群体的需求作出规律性描述;二是文献研究多是探讨馆藏文献关联展览的内容及方法,未深入剖析文献价值重点所在及展览与文献关联中的受众影响;三是媒介研究目前国内主要仍停留在研究中期应用层面的操作探讨阶段,普遍将策展看作是本机构与学科的独有问题,试图探索独有的策展规律,未能较好地借鉴博物馆理论和方法。

而国外则已步入专业层面的深入研究阶段,将展览策划作为博物馆与文献收藏机构共有的普遍性问题加以研究,试图揭示其普遍规律,其中借鉴了诸多博物馆界业已成熟的理论和方法,开始着手策展理论和标准模式构建。如针对文献收藏机构的策展理论和借鉴博物馆学解决图书馆策展等问题,均已有国外文献涉及,但却存在西方理论在解释中国问题上的乏力。围绕文献收藏机构展览的信息传播问题,如何借助博物馆学等交叉学科发展到信息传播阶段的相关理论,对展览涉及的要素——“受众、文献、媒介”等进行整理、加工,并构建相互关联的策展理论,以及对策展的实践模式作出回答,成为了此类型展览需加以深入探讨的重要内容。

五、博物馆学关联研究对关键问题可能的启示

国际上博物馆、图书馆、档案馆被归于“内存部门”“文物部门”和“文化部门”等行列[45],图书馆、档案馆借鉴博物馆研究并开展合作的实践可追溯至20世纪80年代。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2008年国际图联发布《公共图书馆、档案馆和博物馆:合作趋势(Public Libraries Archives and Museums:Trends in Collaboration and Cooperation)》,报告指出良好的合作可以产生明显的社会效益[46]。这种借鉴和合作的起步始于欧美国家。英国在2000年专设博物馆、图书馆和档案馆理事会(Museums, Library and Archives Council),尽管后来该机构被废止,但其职能却被移交给英格兰艺术评议会和英国国立档案馆,两者也缔结了合作协议,促成彼此深入借鉴[47]。美国在1996年成立美国博物馆和图书馆服务管理署(Institute of Museum and Library Service),Library Grant中创设Library-Museum Collaboration,全面给予图书馆和博物馆的合作项目以支持[48]。日本1989年设立艺术文献协会(Japan Art Documentation Society),帮助促成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等彼此的借鉴与合作。而我国博物馆、图书馆、档案馆和方志馆则分别归属于“文物局”“文化局”“档案局”和“政府办公室”,同时借鉴和合作尚处于起步阶段,最早的研究成果发表于2003年,探讨的是数字资源共享问题[49]。目前研究主要集中于合作的必要性、可行性、数字整合和国外介绍等方面。由此可见,为推动图书馆、档案馆借鉴博物馆研究并开展合作,欧美国家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并设置了专门的机构,这些举措反之亦推动了图书馆、档案馆等文献收藏机构的展览研究“渐入佳境”,实现了由“应用层面的探讨”向“专业层面的深化”的过渡和质变,并出现文献策展专著等一系列有价值的成果。而我国目前还未出现促成借鉴和合作的协调机构与扶植政策。尽管1992年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GB/T 13745-92),将“博物馆学”“图书馆学”“文献学”“情报学”“档案学”并列为二级学科,同列入“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一级学科之下,但现状却是“鸡犬相闻,不相往来”。事实上,博物馆与文献收藏机构都承担着传播社会文化资源的使命,目标同为提供公众更优质的信息资源,而博物馆在展览领域已积累比较科学的理念和相对成熟的做法。与其文献收藏机构在缺乏策展理论指导下进行苦苦探寻,不如引入博物馆学关联性成果,以避免文献收藏机构在理念或做法上的“误区”和“歧路”。

那么,博物馆学在策展的核心问题上,即前文所述的受众、物和媒介及其相互关系的研究中,究竟拥有了怎样的较为成熟且被实践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研究积累和优势?具体表现为:第一,在“受众研究”方面,观众研究(visitor studies)是博物馆学母体重要的学科分支。最早有关观众研究的文献可追溯至1884年希金斯(Higgins)对利物浦博物馆展区内观众的行为进行观察[50]。自20世纪20、30年代起,首先是行为主义一统天下,即以希金斯[51]、吉尔曼(Benjamin Gilman)[52]、罗宾逊(Edward Robinson)、梅尔顿(Arthur Melton)[53]、伍尔夫(Wolf)[54]、贝隆(Veron)[55]为代表的学者围绕场馆内的观众行为开展研究。到20世纪中后期,受人本主义、认知心理学、环境心理学、市场营销学、后现代主义等学术流派影响,观众研究呈现多元并行发展。20世纪70年代,该领域研究成果井喷,至21世纪观众研究发展成为显学。其由重视观众的外在行为,逐步转向关注观众的内在变化,出现博物馆学习、体验效果等的研究,代表学者有密苏里(Moussouri)[56]、福尔克(John H.Falk)[57]、格林希尔(Greenhill)[58]、比特古德(Bitgood)[59]、卢米斯(Loomis)[60]和史吉祥[61]。当前,以胡德(Marilyn Hood)[62]、麦克马努斯(McMannus)[63]和斯莱特(Slater)[64]为代表的学者又开始热衷探究观众的社会文化背景等非直接因素。不难发现,上述研究对文献展览中的“受众”参观展览时,特定群体的动机、需求、行为、心理及其效果已经作了规律性的探索,如按照观众行为差异进行类型划分、发现“博物馆疲劳”现象,提出观众“右转倾向”,划分认知的四个时期,归纳学习效果的8种类型,构建通用学习成果框架,以及确定检测动机的18个因素和三种类型等。

第二,在“物的研究”方面,1955年、1969年瑞兹根(Razgon)和兹贝克·特朗斯基(Zby nek stransky)分别提出实物和博物馆化实物的概念[65]。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博物馆被公认为是一种展示实物的场所。贝切尔(M.Belcher)曾指出,“只有展览给真实、可信的物品提供了一种可控的接触,也正因此,使得博物馆展览显得如此重要”[66]。的确,实物是博物馆最具核心价值的资源,但随着博物馆与社会互动的关系改变,物的地位和角色发生变化。我们不禁发现各类博物馆中展品数量已经远远少于20世纪初。当时艺术博物馆曾经到处挂满藏品,被称为“沙龙”风格;但今天,只剩下几幅代表作品。自然历史类博物馆,琳琅满目的文物、化石、标本原本被束之玻璃柜中,一部分用互动展项、微缩景观、模型、雕塑等代替[67]。随着博物馆实物的减少,伴随的是各类阐释展览的辅助系统的出现。博物馆“物”的研究,主要围绕理念层面讨论如何确定物的地位和角色;实践层面探究如何开展物的收藏和研究。理念上,以史蒂芬·康恩[68]、严建强[69]为代表的学者虽然承认实物仍是多数博物馆展览的物质基础,但也提出并非所有类型的博物馆都需要实物,博物馆已经出现真实的“物”与真实的“现象”“原理”并存和共舞现象。实践上,宋向光认为实物具有可感知的物质性和真实性,包括物件、标本、文书档案、照片、记录性影视资料和非当代艺术作品等[70]。严建强主张参考《巴拉宪章》中关于文化遗产的分解,将实物展品也分为“物质构件”和“文化意义”两部分,且认为在信息定位展览中实物展品的“文化意义”突出重要[71]。陆建松倡导要挖掘文物背后的信息,做到见物、见人、见精神[72]。彼得·冯·门施提出开发实物信息结构的模式,该模式将资料区分为四个层次:物理(机构的)属性(结构特性)、功能属性和意义(功能特性)、实物与其背景的关系(联系的特性)和记录[73]。上述研究对文献展览中“文献”研究直接产生启发,这种启发首先是来自理念上的,促使文献展览避免直接展示大量的“文献”,鼓励其为让展览获得理解使用恰当的辅助系统等。其次,在实践上如果文献展览是以信息来定位的,那么应当特别重视文献内载的文化意义。同时文献资源的挖掘同样可以考虑从结构、功能特性等的本体信息、联系特性的衍生信息和记录等流转信息等四个层次展开。

第三,在“媒介研究”方面,博物馆学的关联研究将对文献展览产生最为直接和显见的影响。主要包括策展理论和实践,策展实践又包括策展流程、传播手段和传播空间等方面的研究。首先,博物馆策展中已被介绍或运用的相关理论包括文化遗产领域学者费门·提尔顿(Freeman Tilden)提出的阐释理论;巴特(Roland Barthes)等提出的结构主义叙事学、心理学家萨宾(Sarbin)提出的叙事心理学;弗兰克(Joseph Frank)、查特曼(Seymour Chatman)等提出的空间叙事学;比特古德,柏克德(Bechtel)等提出的环境心理学;《博物馆策展:在创新体验的规划、开发与设计中的合作(Creating Exhibitions: Collaboration in the Planning, Development, and Design of Innovative Experiences )》一书中论述的完形心理学,莱可夫(George lakoff)等提出的具象认知心理学;福尔克提出的情境学习模型,以及史密森政策分析办公室佩卡里克(Andrew J.Pekarik)等提出的体验偏好理论等。其次,策展实践方面,在策展流程上,《博物馆展览手册(Manual of Museum Exhibitions)第一、二版》《博物馆策展:在创新体验的规划、开发与设计中的合作》《博物馆展览策划:理念与实务》《博物馆设计:故事、语调及其他》《展览标签:一种阐释的方法(Exhibit Labels: An Interpretive Approach)第一、二版》《在展览中的文本(Text in the Exhibition Medium)》分别就展览策划步骤及其方法、展览中合作流程及其内容,甚至说明标签著书立说。在传播手段上,除上述著作中有所涉及外;也出现一些专著如《博物馆策展实践》;此外不乏部分学术论文,或对某一手段进行研析,如《关于博物馆、纪念馆情境再现的实践与思考》,或探讨传播手段的创新,如《博物馆展览设计的新手段》。由于博物馆空间的特殊性及由此带来的传播与认知的独特性,使一些学者开始重视传播空间的研究,《多感官博物馆:触摸、声音、气味、记忆和空间的交叉学科视角 (Multisensory Museum: Cross-Disciplinary perspectives on Touch, Sound, Smell, Memory, and Space)》从体验的角度探究如何经营博物馆空间。莫斯卡多(Moscardo)则提出在博物馆环境中所产生的注意力,其他心理活动并不存在的,因此博物馆环境影响极为重要[74]。上述阐释、叙事、具象认知、体验等方面的策展理论,无疑有助于策展团队对文献策展本质特征及其内在规律的把握,以及找到文献策展实践中的理论依据。同时,博物馆策展流程、传播手段和空间经营等操作层面上的标准做法,也能够直接为文献收藏机构所采用,为其策展提供可遵循的实施步骤、可选择的传播手段以及可参考的空间经营范例。综上,博物馆无论是理论资源还是实践经验,皆可为文献策展提供专业指导和智力支持,发挥研究共享的交叉优势,最终提升文献展览的业务质量和服务品质。

六、总结与反思

文献由于所载信息多为符号化的隐性表达,且外在的本体信息趋同,以及以文献为材料展示的真正价值,决定了成功的文献展览不应只让受众欣赏文献的字体、排版、装帧等外显信息,更应对其隐性的语词符号进行释读和转化。由此,提炼出的展览主题,构建的展览内容才会具备异质性且鲜活生动,因为它们并非直接采用完善的通史类既有框架,而是从稀缺的一手文献中内生而成。因此,作为认知世界的异类物证,文献将成为展览材料新的内容构成,展览由此会变得更为多面、独特和丰富。这一点近期相关国外重要论著的出版已给予有力证明。

同时,随着文献收藏机构的功能由“被动”地服务机关或研究人员等少数群体,转变为“主动”地服务广大受众,收藏和利用的矛盾突显,展览因是其信息社会化的有效手段,已从边缘业务逐步转变成核心业务。面临的共性问题日益突显并亟待解决,主要表现为长期受“重藏”观念的影响,机构在策展时常直接展示重要文献,未对文献所载信息进行深入解读并借助博物馆策展理论和技术进行阐释。这种以文献嵌套其中直接扮演物证的做法,既漠视了观众的接受能力,也忽视了文献的真正价值,还放弃了媒介的功能优势。观众可能会因目睹“绝无仅有”的稀缺文献而惊叹,但文献却成了引发观众浅层感官刺激的“摆设”,而未通过其内蕴的生动信息“吸引”观众,促成其理解甚至思考。

综上,文献作为记录人类文明不容忽视的证据,可以借助展览手段实现内容的挖掘、加工、转化和阐释,这对于实现文献独特且核心价值的意义重大。通过对不同文献收藏机构展览研究的整体回顾、分析和思考,我们首先发现因文献收藏机构与博物馆彼此借鉴和合作的起点和程度不一,国内外在研究阶段和研究重点上存在差异。其次,受博物馆学关联研究启发,我们提炼出此类研究中三大展览要素及其发展动态,并在国内外比较的基础上提出我国目前研究中有待深入探讨的问题及其内涵。再者,我们还明确了一直以来由于行政壁垒所导致的研究壁垒,文献展览研究始终裹足不前,但开展这样的研究却极为必要。应当借助博物馆学关联研究的积累和优势,突破博物馆学研究的对象边界,将不同收藏机构的文献展览作为研究对象,以博物馆学作为其研究的重要理论资源和思维动力,尝试弥补文献收藏机构策展理论与方法的业务短板,以大幅提升这类机构展览的专业化质量和水平。同时,其与博物馆同类展览具有很多相似性,通过局部改造,也能使博物馆文献展览研究直接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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