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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展览的叙事方法
——基于“故事与话语”理论的分析

2019-01-22高玉娜

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策展藏品讲故事

高玉娜

随着博物馆事业的发展和策展理念的更新,博物馆展览的教育和传播功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值得注意的是,相较“传统型”结构单一、内容平铺直叙的知识灌输型展览而言,那些或具有生动故事线,或富有趣味性、互动性和体验感的“叙事型”展览,显然更容易为观众所接受,“讲故事”即是“叙事型”展览中运用的一种典型手法。一个故事可以将所有展品或所有可感受到的展览因素联结和联系起来,这比以一个简单的主题涵括全部展品要有力得多[1]。“故事”使得展览内容易于理解,能够调动观众的注意力好奇心、才智和情感,建立展览设计者与观众之间的联系,深化展览内涵[2],是博物馆展览策划的一种极佳方式。“讲故事”的重点不仅在于“讲了什么故事”,更在于“如何讲故事”。作为一种实践概念,什么是“讲故事”的展览,展览如何“讲故事”,都是展览策划人员需要思考的问题。本文以“讲故事”的展览为主要研究对象,着眼展览策划过程中的叙事流程,将其分为两个阶段:故事阶段和话语阶段,希望能为展览的叙事分析与叙事设计提供另一种视角。

一、“讲故事”与展览叙事

随着学界对于博物馆展览研究的关注,对展览“叙事”的讨论增多,与之相关的概念也日益丰富。本文选取“主题展览”“叙事展览”“叙事型展览”以及“讲故事”几个概念进行对比,希望在分析“讲故事”特征的同时,能更加明确学界对于此类展览的界定重点。

主题展览——首先开始于一个主题概念,将这种概念贯穿于展览媒介,并运用博物馆藏品和其他手段支持或加强这个概念。以藏品为基础的展览常趋向于严谨周密,而主题型展览则倾向于广泛和综合[1]。

叙事展览——是以时间轴进行最顶层组织架构,展示内容具有明确的一致性,并形成一定的故事逻辑的展览范式[3]。

叙事型展览——这类展览试图以讲故事的方式表达展示意图、达成教育目的。叙事型展览的重点在于展览清晰的故事线,严密的逻辑线[4]。

讲故事——“讲故事”是人们对这一拥有连贯的、生动的、完整的情节事件或假想经历过程的描述。展览“讲故事”,是借用文学“讲故事”的方法,对展览中的各种设备、展品、物件统一安排、调节成一个融合各种视觉、听觉、触觉甚至嗅觉的综合整体,在展览中塑造出完整的“故事”……[5]

从主题展览到讲故事,内涵逐渐缩小且具体。上述概念的共同之处在于,都侧重“主题”“故事线”“时间轴”或“逻辑线”在展览中的推动作用;区别在于,“叙事”是大概念,并非所有展览都是叙事型展览,但多数展览都存在叙事行为,只是叙事元素多少,应用范围大小之分;讲故事为小概念,是叙事型展览的一种,带有故事性、趣味性、生动性的色彩;叙事是更为严谨的学术概念,使用时就必然会涉及范围界定等问题,但“讲故事”就更加“宽容”,大到建筑、展览,小到单元、文物,都能够讲故事。“讲故事”作为展览叙事的一种典型方式,具备展览叙事的典型特点,但使用更加灵活。本文以此类展览作为研究对象,希望能探寻策展流程中叙事的共性,为展览叙事分析提供另一种视角。

二、展览为什么要“讲故事”

严建强教授曾提出,观众衡量展览好坏与否的三条标准:“好看(展览对观众的吸引力)”“看得懂(理解和掌握展览传播的信息)”“得到启发与感悟”[6]。三条标准的层次逐渐深入,从“视觉吸引”到“知识理解”最后到达“情感共鸣”。展陈技术发展至今,视觉氛围的营造对博物馆来说已经不是问题;将展览信息进行整合、呈现并让观众准确、高效地接收、理解展览的内涵信息,仍是策展难点;情感上的启发与感悟,更是博物馆展览需要解决的。

“讲故事”能够同时很好地应对“好看”“看得懂”“启发与感悟”三个问题。故事能够激发公众兴趣,并把复杂的概念变得活灵活现[7]。“讲故事”是一种心智共享的经验,磁共振造影术显示,讲故事的人和听众的大脑额叶,以及负责自我觉察与感受的脑岛,会出现相同的神经活动[8],听众会倾向于将自己置于故事环境中,联系自身经历去记忆、理解与感受其中的内容。这使得当“讲故事”服务于展览信息的传递时,除了帮助观众相对高效的理解知识,更具有“触及心灵”的先天优势。

科学教育的目标包括: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价值[9],“讲故事”的方法将展览内容联系的、动态的呈现在观众脑海中,观众接收的是故事,同时也能接收到其中所蕴含的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更重要的是情感感受、价值观念等藏品与文字所不能直接传达的部分,让展览完成更加高效且深刻的传播。这使得“讲故事”这一形式在展览策划中显得尤为重要。

三、展览策划阶段如何“讲故事”

“讲故事”作为一种展览叙事手段,其所有“叙事元素”均诞生于展览策划阶段,探讨如何让展览“讲故事”,也需从策展出发。为使研究更清晰,本文根据叙事学相关理论将展览“讲故事”的策划过程分为两个阶段:故事阶段、话语阶段。

美国叙事学家西蒙·查特曼在其著作《故事与话语: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结构》中将叙事分为两个部分——“故事”与“话语”。故事(story),即内容或事件(行动、事故)的链条,外加所谓实存(人物、背景的各组件);话语(discourse),也就是表达,是内容被传达所经由的方式。通俗地说,“故事”即被描述的叙事中的“讲什么”,而“话语”是其中的“如何讲”。[10]

“故事”与“话语”的“二分法”是当今西方叙事理论中较为常见的描述叙事作品两个对应层次的概念,叙事作品的意义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两个层次之间的相互作用[11],它为叙事研究提供了明确的支点[12],将叙事从文本的限制中解放出来,让不同媒介(如小说、电影)等能够传达出相同的故事。将其引入展览策划,用以研究展览叙事,“故事”指展览叙事的主题确定与内容策划阶段,“话语”则是指展览的叙事方法、媒介选择等技法阶段。

(一) 故事阶段

故事阶段主要任务是确定展览内容,从展览开始筹备到形成展陈大纲前,均属于这一阶段。故事阶段需要确定展览的基础,如展览的主题、核心精神、目标观众、故事主线、主要角色等,搭建“展览故事”的“地基”。这一阶段包含三个问题:故事从哪来?故事如何筛选?故事包含哪些要素?

1. 故事从哪里来——博物馆以展品及其背后所蕴含的信息为“立馆之本”,好的展览故事一定从藏品中来,基于对于藏品与相关文献的深厚研究。讲故事不是展览的全部,不能纯粹为讲故事而寻找或编造故事,讲故事必须有意义,让文物说话,而不是让博物馆说话[13]。通过对藏品本体信息、背景信息以及相关延伸信息进行梳理,抽出其中值得讲述的,或是能够将藏品串连成线的故事。展览故事生发于藏品之中,藏品才能配合讲好故事,不至于出现藏品、内容“两张皮”的情况。

2. 故事如何筛选——策展人在接到博物馆展览项目委托或准备自行开发项目时,多数只有泛泛的主题方向。而与展览相关的资料卷帙浩繁,如何对故事进行选择,也是展览策划人员需要进行思考的。就展览实际需求而言,可以从以下几点进行衡量:所选故事应是符合展览目标、展览时长、展览预算、展陈空间大小等规模定位的;现有的学术资料、藏品、技术足以支撑故事讲述;所选故事应该尽可能地符合目标观众的参观需求、知识结构与价值取向。满足以上基本条件的故事,方得以继续进行深化设计。

3. 展览故事包含哪些要素——(1)展览故事中包含鲜明的角色(包括人物或者非人物,单个或群体)。“角色”指的是所有“通过参观展览能够被观众深刻感知的角色”,不局限于展览中直接出现的人物,也包括通过设置能让观众起到“代入感”的角色,它能让观众最“快速”地感知“故事”的存在,是观众与展览之间情感互通的桥梁;(2)展览通过文字、展品、辅助展品等媒介营造故事的环境,将科学知识与故事内容有机融合;(3)展览故事注重“开端—发展—高潮—结尾”等叙事节奏的把控,帮助观众形成完整的故事概念;(4)展览的推进与故事逻辑相关(如时间逻辑、因果逻辑);(5)故事蕴含展览的核心精神,能够在参观后被观众所感知。需要注意的是,以上“特点”并不是一种严格的筛选概念,不足以去定义某个展览是否为“讲故事”的展览,而是一种引导趋势,满足条件越多,展览中的“故事性”越强,越能够接近所期待的传播效果。

(二) 话语阶段

完成叙事行为需要两个主要步骤:确定事件,从混沌的“事件之海”中选出有意义的部分作为叙述对象;赋予事件“秩序”,将事件编织成为叙事文本[14]。给事件以秩序,完成对于故事的编辑,便是话语阶段的主要内容。确定故事的讲述方式,将脑海中的“故事”落地为“展览”,从展览内容确定到形式、空间设计,都包含其中。

话语阶段主要通过各种叙事元素进行实现,包括叙事结构、叙事视角、叙事时间与叙事修辞,对此类的探讨,学界已有很多,在此仅做简要探讨。

1. 叙事结构——是指以何种结构将故事内容组合联结,成为主题的“子叙事”,标准不同,分类形式各异,如“线性-因果叙事”“主题-并置叙事”及“分形叙事”[15], “板块式”“串联式”“漫游式”“类游戏式”“纪录片式”[16],本文简单分为线性叙事与非线性叙事。线性叙事以时间先后或因果关系为连接内容,如“南京大屠杀史实展”按照事件发生时间顺序进行内容安排,情节感与逻辑感更强,能够抓牢观众思绪。非线性叙事不再局限于原本的时间顺序,以并列或串联的方式将事件连接到一起,以单元叙事突出整体,从不同侧面反映主题;如中国丝绸博物馆的“丝路岁月:大时代下的小故事”展览,用13个时代不同、身份不同、地域不同的人物所遗留下来的“小故事”,反映丝绸之路大背景下的地域特征与文化碰撞,就是以相对灵活的组织方式进行故事的讲述。

2. 叙事视角——指的是“讲述者”叙事视角或者立场的选择,包括无所不知的零视角,故事中特定人物的内视角,旁观者的外视角,角度不同,传达出的信息也不尽相同。叙述视角关乎观众对于故事的介入性、自我意识、可信性、心理距离等多个方面[17]。

3. 叙述时间——包括时序、时距与频率三个子系统[18],在展览中起到突出或弱化事件,调节“展览节奏”的目的。与小说等叙事文本不同,展览中叙事时间的呈现是文本、展品与空间设计共同作用的结果。在进行重点强调时,策展人可以选择非顺序的讲述方法,或者通过丰富文字图像、展品物证、扩大展示空间、增加互动设计等方法,延长事件在叙述中的话语时间。

4. 叙述修辞——博物馆展示本身就是一种修辞:隐喻与转喻。简单而言,隐喻是将事物的典型特点提取,来代表本体进行传播,转喻则是用事物的某个部分去代表事物本体,二者都是策展中较为常用的手法。此外,还有比喻,包括明喻和暗喻,排比、拟人、夸张、反复,每种修辞手法都有不同的艺术效果。修辞手法在展览文本写作与形式设计、空间设计中,都有所应用。

与叙事文本创作相似,策展人对于叙事技法的应用可能是有意的,也可能是无意识的。叙事学本用于分析或批判叙事作品,本身并不具备建构作品的属性,但对于叙事技巧的了解与掌握对于展览策划仍有意义,它能够提供一种策展团队与观众共同熟知的“语言”,在此基础上讲述展览,能够保证其中所蕴含的知识或情感被高效、正确地传达。展览似乎是一种灵感与规矩结合的艺术,故事阶段因灵感确定基调,话语阶段以规矩、语法落实,缺一不可。

同时,每一种叙事都是一种交流,用展览“讲故事”也不例外。叙事交流至少有三种要素才能成立:作者、叙事文本、读者;而对应到展览中,即是策展人、展览、观众。只有观众能够通过观看展览,接收到策展人的信息,真正“看懂展览”,才能成为完整的叙事交流闭环。在利用展览“讲故事”时,策展团队或馆方也要积极主动地对展览故事进行阐释,通过各种宣传教育形式,引导观众了解展览线索与观展顺序,发掘展览中的隐藏信息,正确理解展览主题与内涵,实现博物馆与观众的沟通对话。

四、结语

无论是叙事型展览还是非叙事型展览,都是展览的展示方式,不存在孰优孰劣,只是展示方式与展示目标、展示内容匹配与否的问题,展示方式的选择最终都是为了向观众更好地传递展览信息,实现博物馆的教育、研究、展示的功能,是博物馆“以人为中心”的体现。

讲故事也是“展览叙事”的一种方式。叙事学作为一门学科发展至今,已经衍生出多种跨学科的叙事体系,而具有鲜明叙事特征的展览叙事在博物馆学中仍缺乏完善的研究体系,实为一种遗憾,这当然也与跨学科的复杂特性有关。对于展览叙事性的关注,是博物馆学丰富学科内涵的应有之义,也是博物馆展览向着开放性与多元化的方向发展的必经之路。相信随着博物馆学的发展,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展陈手段的更新,对于展览叙事的研究也会更加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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