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
——论孔子学院的教学取向
2019-01-20李承先
李承先,宫 香
(浙江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一、孔子学院与跨文化交际
孔子学院自创立以来在很短时间内取得了惊人的发展,目前已在世界各国建立了三百多所,为汉语和中国文化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促进了中国与世界各国的文化交流。《孔子学院章程》第一条指出,“孔子学院致力于世界各国(地区)人民对汉语学习的需要,增进世界各国(地区)人民对汉语的了解,加强中国与世界各国教育文化交流合作,发展中国与各国人民的友好关系,促进世界文化多元化发展,构建和谐世界。”可见,孔子学院的宗旨在于培养外国人与中国人交流的能力,是汉语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重要步骤。“礼闻来学未闻往教”,而这次我们抛弃了这样的原则,主动往教,主动走出去,这是为何呢?
在当今时代,全球化已成为既定趋势,随着经济全球化已是既成事实,世界各国在政治、文化等领域的交流和冲突日益频繁。美国著名学者亨廷顿在二十世纪末指出,二十一世纪世界冲突的主要形态是文化冲突。著名国际战略专家小约瑟夫·奈指出,软实力是决定国际竞争的重要因素。在全球化背景下,外国人需要同中国人进行交流,希望对中国文化有所了解;中国人则需要让世界了解自己,并增强自身的文化吸引力,促进文化多元化。由此,孔子学院应运而生。客观上说,全球化同时促进了本土化,造成了今天在文化上占据主流的多元主义。孔子学院力图促进和谐世界,这也必然是一种基于多元共存共荣的和谐。多元意味着差异和区别,并因之产生误解和冲突。在多元世界的前提下促进和谐,交流和理解便成为重要任务。孔子学院作为中国与世界进行交流、促进理解的平台,培养能够与中国进行交流并达成理解的外国人必然成为其核心目标,而这样的人也就是具有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人。
跨文化交际(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或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既指本族语者和非本族语者之间的交际,也指任何在语言和文化背景方面有差异的人们之间的交际”[1]144。自1959年爱德华·霍尔出版《无声的语言》至今,跨文化交际已成为文化、语言和教育等方面的一个显学。Hanvey于1979年在论文集《Towarrd Internationalism:Readings in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中指出,跨文化交际的浅层表现在于对异质文化的好奇和冲突,深层则体现在认知和情感方面的理解和接受。可见,跨文化交际的目标是在于对异质文化的理解和接受。作为一个具有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人,关键在于能够从异质文化者那里获得想得到的信息,能够理解对方并减少因文化差异造成的摩擦和冲突。可见,要实现孔子学院构建和谐世界的宗旨,这种能力十分必要。
孔子学院要培养具有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人,就绝不能只停留在狭义的语言文字方面。交际本身决不只是口语和文字,当然口语和文字是十分重要的。据试验表明,人们在面对面交谈时,一条信息传播的全部效果中,词语仅占7%,声音占38%,而55%的信息却是无声的[1]115。因此,对跨文化交际而言,这55%的信息传递必须受到足够重视,这部分内容涉及体态、近礼语、时间、沉默等[1]117,直接涉及一种文化和传统中的习惯和意识,如果不能充分了解一种文化便无法准确地对这些无声语言做出反应。换句话说,无声语言往往是一种文化的直接表述。此外,语言的学习也离不开文化,因为语言本身就是文化的载体,语言所表达的就是一种文化,任何文本只有置于特定的文化背景才能达成理解。这就是说,脱离了特定文化知识,那45%也会变得不可理解。
无论语言还是非语言交际,其目的都在于让学生掌握一个交流工具,语言和交际本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或路径。交际的首要目的是进入异质文化中去,如果不能做到这点,交际便无从谈起。文化是先于交际存在的,是交际成功的基础。进入他种文化意味着“去掌握这种文化的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认识世界,以及这些认识看法是建立在什么样的设想和价值观上”[2]。显然这些内容便是一种文化的核心部分,是一种文化基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没有这方面的学习,便不可能进入异质文化中,交际也不会成功。另外,跨文化交际还要达成理解和接受。这要求跨文化交际能力者具有灵活性、适应性、耐心、容忍度、自我控制和自我尊重,克服文化定势、民族中心主义和偏见,保持一定的模糊性并接受这种模糊性。这已不再是一种文化内部的问题了,而是培养一种超越自身文化局限、达成更广泛意义和理解的方式了,这意味着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必然要求学生形成新的文化思维模式。
综上所述,孔子学院作为跨文化交际能力者的培养机构,其本质是文化交流和文化融合。但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孔子学院目前的课程设置和教学模式偏重于汉语普通话教学,对于中国文化的教学和跨文化交际的培养十分薄弱。很多孔子学院没有专门的中国文化传统课程,多数文化活动是临时组织的,且内容又是浅层次的,如武术、太极拳、烹饪、书法等。由此我们不无理由担心,孔子学院能否高质量地培养跨文化交际能力者,能否高水平地促进中外文化教育的交流合作,并为构建和谐世界贡献更大的力量?
二、语言与交际的文化
跨文化交际的首要问题是语言障碍,孔子学院以汉语言教学作为突破口无可厚非,但孔子学院自成立至今,其主要工作始终停留在汉语教学,没有相应系统的中国文化教学,这便令人担忧了。目前,孔子学院的问题之一在于其教学模式没有体现出中外文化教育交流的特征,而类似于国内教学过程中填鸭和灌输的模式。究其原因,我们在汉语教学中忽略了语言本身的文化意义,也没有认识到交际的本质是基于文化的意义生成过程。
著名语言学家萨丕尔在《语言论》中说:“语言不脱离文化为存在,就是说,不脱离社会流传下来的,决定我们生活面貌的风俗和信仰的总体。”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任何语言之所以呈现出这样一种面貌,即使其最细微的特征也有其特定文化内涵。没有对这种文化内涵的理解,对语言的准确理解尚不可能,更何况深入的理解和接受、交流和融合。语言交际的目的是传递信息,只有形成对话并对对方意思的理解方可称为真正的理解。句子的意思并不指向某种客观普遍的事物,而是指向一种传统、习惯和文化内涵。我们常说对句子和文本的理解必须结合语境(context),因为语境将句子的意思勾连起来,结成意思的整体。语词本身不具有意思,只有将语词勾连起来的句子和段落才有意思。而语境之所以能够将语词连起来,正是基于特定文化,即语境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一种文化背景,使文化的意义在句子中成为在场。文化在这里提供了一个固定意思的范本,这个范本不是指僵化的标准,而是样本或意思的解码本,语境在确定意思连接中的方式是借用文化样本来进行的。跨文化交际中,我们对意思连接方式所持有的文化解码本是不同的,由此造成意思勾连方式的差异,结果使得言说者试图传递的意思和倾听者所接受到的意思并不相同,误解也就在所难免。在跨文化交际过程中,交际想要获得成功,首先,关键在于相互交换解码本。当我们熟悉了对方所提供的解码样本后,便形成了进入对方意思世界的路径。其次,单方面获得对方的样本是不够的,必须将自身文化的样本也传递给对方。一个跨文化交际能力者要能用对方的文化样本来理解和表达自身的意义,同时也可用自身的文化样本将对方的意思进行勾连,这样才能在文化层面上进行意思的比较,由此构成一种交流。最后,交流的目的在于融合和扩充。这就要求我们不仅熟悉对方的样本,即认知的过程,而且还要吸收对方的文化样本。当然,吸收并不代表放弃原有文化,吸收的目标在于将新样本与原有样本融合,构成个人新的更广泛的文化背景,这才是真正具有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人。
基于这样的理论认识,我们在现实的语言和交际教学过程中要深入思考文化样本的编制过程。认知科学的研究表明,编码是人类记忆的一个基本策略。信息进入长时记忆的过程就是编码的过程,保持性复述不利于长时记忆,也不利于信息的提取。相反,对于信息进行编码,即精加工复述则有效得多。显然,我们将文化视作解码本,这就为信息的存储和提取提供了一个编码和解码的基本范例。文化本身的这种编码方式是理解和记忆的最佳手段,虽然编码方式事实上可以多样化,但文化方式是其中最有效、最地道、适用性最高的方式。比如,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纸”字经常写错(在下面加点)。为了便于记忆,有教师的办法是想象白纸是没有污点的,所以下面不写点。这固然是一种编码和记忆的方式,但如果将汉字造型原则同时教给学生,情况就好得多。因为“纸”是形声字,按传统造字法“左表意,右表音”,纸和氏是近音字,而氐读dǐ,如底、抵、邸等氐字边的字全部读作dǐ。这样不仅有利于记忆,而且在长远的教学中也极为有利。
综上可见,文化内容无论作为跨文化交际能力培养的重要内容还是作为语言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教学路径,都应得到更多重视。孔子学院目前侧重于外语教学,而对于语言联结在一起的中国文化传递不足,这不利于外国人学好汉语和接近中国文化。有不少外国汉语学习者提出学习汉语数年,却无法正常阅读各类中文原作,这令人感到遗憾。在这种前提下,中外文化交流将无从谈起,孔子学院也就没有完成其基本目标任务。
三、汉语言的文化教育意义
孔子学院在国外进行汉语言教学,必然涉及汉语深厚复杂的文化内涵。只有深入认识汉语的文化底蕴,在汉语教学中主动渗透中国文化的思维方式,才能更好地进行语言和文化教学。
首先,汉语是世界上的一个独立语种,跟其他语系特别是印欧语系、闪含语系、乌拉尔—阿勒泰语系等均不同。汉语的主要特征在于它是表意文字,而非表音文字。虽然很多汉字是形声字,传统训诂学中也有因音求意的方法,但汉语绝不是表音文字,汉字也不是记录口语的工具。汉语的口语因方言千差万别,但文字却相同,汉字是独立的书写系统,不同于那些表音文字依附于口语语音。正因为如此,中国传统文化中口语和书面语是两个系统。用于书写的语言即文言,虽然自近代新文化运动以来,白话文已成为汉语的标准书面语言,但文言的许多语词和方式也加入了白话文中。另外,汉语学习者如果对中国传统文言毫无了解的话,便很难进入中国文化。孔子学院在汉语教学中应适当涉及传统书面语言,当然在课程内容和教学上选择与当今白话文相关的文言知识为主,并以此作为高阶汉语的学习内容。
汉字既然不同于口语,其本身就有了独立的价值和表意功能,这与表音文字大相径庭。对汉字的专门学习是汉语学习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文字和书法。在当今世界,很多外国人对中国的文字很感兴趣,在外国人的纹身中汉字频现便是明证。汉语是唯一进化成独立艺术门类的文字,有其独特的审美和文化价值。不少孔子学院利用课余时间举办了书画兴趣活动,我们建议将书法作为专业选修课固定下来。在书法教学中不仅仅是练字,更重要的是体认汉字的成字法,使学生在学习汉字中体会汉字特有的文化和历史价值。汉字传承两千多年而没有根本变化,其历史和文化底蕴十分深厚,每个汉字都有说不完的故事,这在书法教学中要得到体现。
其次,中国文化传承数千年而未中断,堪称人类文化奇观。不同于现代西方文化在断裂中发展,中国文化主要是在延续中发展。如果说印度是玄学的民族,欧洲是科学的民族,那么中国便是历史的民族。中国文化根本上带有很强的历史性,数千年历史中,几乎每个阶段都构成今日中国人文化意义的成份。言必称古人是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式,两千多年前的儒、法、道乃至阴阳家的思维仍是今日中国人思考的基本内核,而秦汉三国南北朝唐宋元明清种种历史事件都构成中国人文化和思维的基底。因此,不学习中国历史,便不可能对中国文化有基本的了解。很多学习中文的外国人认为中国文化骨子里是精英文化,不像如今的美国文化是大众文化,几乎无需对文化背景和语言进行认识便可达成理解。在中国传统文化叙事模式中,典故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传统文献推崇“无一字无来历”,历史性知识的获取是进入中国文化的不二法门。因此,在孔子学院中开设中国历史的课程十分必要,这是让外国人理解中国人思维习惯的最佳途径。即使是普通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浸透了历史蕴味,所以历史学习必然有实际用途,对现实交际也十分必要。
再次,中国文化目前并不是一种普世文化。当代具有普世性的文化是源于欧洲的现代科学文化和最近几十年崛起的美国式大众文化。这不是说中国文化没有自身的普遍性意义,而是说中国文化在当地并非具有现实普世状态。对于大部分孔子学院所在国家和地区来说(除日本、韩国外),中国文化是完全的异质文化。因此,孔子学院在教学过程中要面对中国文化和当今世界普世文化的区别。事实上,孔子学院的教学乃至国内对中国传统的教学中都存在这一问题,即以现代西方普世文化的模式来教授中国文化,这极易导致中国文化本身特点的丧失。因此,孔子学院应针对中国文化的特点进行教学活动,而这必须首先认识中国文化的特点。中国文化和现代科学文化不同,按韦伯的说法,后者注重的是工具理性,而前者完全是一种价值理性,所以中国没有发展出现代意义上的经验科学。中国文化注重道德动机和价值运作过程,而不注重智识结果;中国文化既缺乏形而上学和纯形式的思考,也缺乏形而下层面的系统化认知;中国文化注重的是社会和人文知识的建构,处理的核心不是人与自然两分后的认识关系,而是讲究天人合一的实践价值关系,是人与人的关系;中国文化重实践,即体用不二、知行合一;中国文化的学习不能停留在纸面上,更重要的是一种生活态度和行为规范。孔子学院在中国文化教学中要不拘一格地进行实践教学,至少要让外国人了解中国文化的态度和规范。针对中国文化的这种实践性本质,中国文化在技巧上也不同于现代西方文化那种量化的科学工具方式,中国文化强调体认,即在实践中使自身的文化感觉敏感起来。中国的中医、国画、武术都强调感觉的培养,在实践中找到特定的感知方法和感知标准。因此,孔子学院在中国文化传播的过程中要加强实践课程,让学生感受到某种特定的感觉十分必要。在现实的中国人中,这样一种感受能力仍是支配人们行为的重要因素。要使跨文化交际顺利进行,仅言语意思的理解是不够的,对中国人而言,则必须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感觉才能使人际交往顺利。
由上述分析可看出中国文化的一些基本特征,孔子学院在制定教学计划和教学实践中应引起注意,文化理解力的培养是正确理解言语和非言语交际的核心能力。只有明了和进入中国文化的基本前提和习惯,才能在跨文化交际中提高效率,改善效果。
四、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
孔子学院要培养与中国人进行跨文化交际的能力并不是理论问题,更重要的是教学实践活动要如何展开。目前,孔子学院在这方面虽取得很多成绩,但还有不少不足和值得改进的地方。
第一,教学活动不是空中阁楼,必然需要相应的硬件保障。到目前为止,各国家和地区的孔子学院尚没有相对统一的教学大纲,呈现各自为政的局面,很多重要课程甚至使用自编教材。同时,孔子学院的推荐教材虽多,但多数是以英语作为基础语言,没有考虑到孔子学院所在国家的复杂文化和语言背景。就目前所编的教材看,多数是纯粹的语言教材,缺乏相应的文化内容,其着眼点并没有放在跨文化交际上。其结果是外国人或许能进行简单的日常用语交流,但无法深入理解并接受中国文化,这样的交际十分肤浅。因此,加快制定以培养跨文化交际为宗旨的教学大纲和教材十分必要。
有了教材,更重要的是教学人才的培养。目前,除少量外派教师和当地汉语教师外,还有大量志愿者承担孔子学院的教学任务,总体呈现数量不足、质量不高的局面。首先,这是自身的问题。我们的汉语和中国文化的研究和普及水平不高,导致我们无法向异质文化和学生传递准确的话语。其次,要培养学生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必须使教师先具备跨文化交际能力,即掌握对方的语言,理解对方的文化,教师应先于学生成为跨文化交际人才。
第二,在以跨文化交际为前提的语言和文化教学中,同样应注意一些基本教学原则。孔子学院在海外本身就是一个跨文化交际的过程,我们要在开放的前提下追求异质文化的教学效果。奥苏贝尔认为,影响学习的唯一重要因素就是学生已经知道了什么,要了解学生已有知识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教学。他提倡使学生有意义的学习(meaningful learning),即让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产生意义(meaning)。在跨文化教学活动中,双方意义背景区别很大,要让学生产生意义,必然意味着文化融合的产生。首先,在教学中要把握学生所处的文化和语言的习惯和意义。教师必须理解和接受对方的文化,才能以对方接受和理解的方式进行教学活动,否则必然是事倍功半或徒劳无功。同时也要了解对方文化对中国文化及汉语的看法。中国文化事实上不是一种普世文化,外国人对中国文化和汉语存在许多偏见和成见。从解释学的角度而言,偏见和成见构成前理解是不可避免的,它甚至是理解的前提。在教学活动中,必须先了解对方的前理解状况,才可以根据对方的状况展开教学活动。其次,跨文化交际本质上是意义传递的过程,作为教学活动,我们有必要让学生体会原汁原味的汉语和中国文化。学生通过学习能够用中国文化和语言来分析和理解问题,这样才是意义的成功传递。因为单个意义是不存在的,意义在本质上是一个整体,其结果一定是系统的给予。最后,理解和接受意味着融合,即学生产生新的意义整体,其视域得到扩展,这就要求在教学中,学生能够进行跨文化比较、分析和会通。孔子学院教外国人中国文化和语言,我们希望通过意义的比较产生陌生化效果,使学生能够更客观公正地看待这个文化,并对中国文化形成自身的理解。
第三,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的意义在于使用,只有在使用中意义才能生成并呈现出来。因此,在国外进行中国文化和语言教学必须创制情境和文化背景。语境(context)对中国文化和汉语有着重要意义,比其他文化和语言更甚,因为汉语是高语境文化背景下的语言。语境不止是某种特定的自然环境和场合,也不是纯粹的客观存在,而是一种基于文化的意义教学,创造语境的本质是创造文化环境。孔子学院在海外教授汉语时必须还原语言产生的特定文化背景,还原的文化背景还必须为学生所理解,即要有学生的前理解在里面。比如,教授学生李白的《静夜思》时,就必须搞清楚“月”在中国文化背景中的意义。“月”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是十分重要的意象,表达了思念的情绪。“月”为什么能成为这样的意象呢?因为古时交通和通讯落后,人们相隔很远,周遭的人事情物千差万别。夜则意味着孤独和寂寞,夜的意象在很多文化背景中具有相似性,夜给人以不安全感、神秘感,是理智阀门开放或松动的时候,像《哈姆雷特》中夜里国王鬼魂出现告诉王子真相,默罕穆德在神圣的夜晚得到神的启发,格伦代尔夜里捕食丹麦战士并大战贝奥武甫。夜的意象是共通的,但中国人的夜不同于其他文化的地方在于中国文化中鬼神和半人半神的英雄传统是薄弱的。在中国文化的轴心时代,即先秦时代,中国已是以世俗的人为中心。中国的神话传统不如其他文化丰厚,也没有产生伟大的汉语史诗。在中国文化中,夜给人更多的不是神秘和恐怖,而是孤独和寂寞,这是一种关于人与人之间的情绪的体现。夜的压力使中国人思念亲人、朋友和家乡,由此获得内心的安慰和安全感。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人看到了月亮,月亮成为黑暗中的光明,使人们将思念寄托于此。月亮具有跨越空间的特征,身处中国广大土地上相分离的人们通过月亮联系起来,月亮成为思念和联结的中介和桥梁。如果能让学生这样理解夜与月,那么《静夜思》的情绪和意象便能准确地得到传递,同时也能广泛理解中国文化中对“月”这个意象的使用。由此学生可以构成理解的整体性,我们就可以说清为什么中秋节会成为中国人阖家团圆的日子。
五、余论
跨文化交际能力的培养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这种能力受到文化和非文化因素的阻碍,十分复杂。作为一种实践能力,跨文化交际能力也不能仅靠课堂上的教学活动来解决。孔子学院作为设立在国外的汉语和中国文化教学机构要提供一个汉语和中国文化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中国文化和语言应成为共享的意义空间,中国文化的规则应受到普遍尊重。环境的塑造目标在于一种跨文化关系的建立,因为跨文化交际能力不仅是一种个人能力的培养,同时也是既定交际关系背景的塑造,任何可能的交际技巧都存在于特定的交际关系和背景中。跨文化交际的目标不是使对方跟我一样,而是可理解和沟通。所以,孔子学院一定要抛弃特定的文化中心论,特别是中方人员在文化心理深处的夷夏之分和外国人员根深蒂固的西方中心主义,创造一个平等的主体间性关系。为此,我们必须首先将孔子学院建成一个跨文化交流的平台,人们在此抱着宽容、自由、相互尊重的态度进行交流与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