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的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探析*
2019-01-19姬秀丽
姬秀丽
张謇(1853-1926),字季直,生于江苏省南通市下辖的海门市长乐镇,是近代著名实业家、教育家。他先后创办了20 多个企业,370 多所学校,还创建了南通博物苑(中国人自建的第一座近代博物馆)和南通图书馆等文化机构,是我国近代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著名学者胡适曾高度评价张謇:“张季直先生在近代中国史上是一个很伟大的失败的英雄,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他独立开辟了无数新路,做了30年的开路先锋,养活了几万人,造福于一方,而影响及于全国。”[1]学界对他的研究也涉及诸多主题,至于在文化建设方面,单方面研究张謇图书馆或博物馆理论与实践的成果数量颇丰,但把他的图书馆与博物馆理论结合起来研究的较少。在相关学者研究基础上,对张謇的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作探讨,能使我们对以张謇为代表的社会精英在保护和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方面所作贡献了解得更加全面,对近代图书馆与博物馆的发展有进一步认识,为当代图书馆与博物馆谋求共同发展及民间力量积极参与公共文化建设提供借鉴。
1 张謇提出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的背景
1.1 维新派提出共同发展图书馆与博物馆的主张
自1840年鸦片战争后,我国逐渐陷入西方列强蹂躏宰割的深渊,民族危机异常严重。国人奋力寻求救国之道,先是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后经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的推波助澜,发展教育被视为救亡图存的一条重要路径。在这一过程中,维新派认识到作为辅助学校教育的重要机构,图书馆与博物馆同等重要,应该共同发展。如1895年,康有为在《上海强学会序》中写到:“士大夫所走集者,今为上海,乃群天下之图书器物,群天下之通人学士,相与讲焉”[2],最早提出将图书和器物并列。在1896年,李端棻在《请推广学校摺》一文中写到:“今推而广之,厥有与学校之益相须而成者,盖数端焉:一曰设藏书楼也。一曰创仪器院也。”[3]提出藏书楼(图书馆)和仪器院(博物馆)须与学校发展相得益彰。同年,梁启超在《论学会》中提出要振兴中国,学会建立后应做十六件事,其中包括办图书馆(“尽购已翻西书,收庋会中,以便借读”)和办博物馆(“大陈各种仪器”)[3],将办图书馆与博物馆同时上升到振兴国家的层面。
张謇也积极参与了维新派的活动,1895年10月10日,他在日记中记载“得梁星海约兴强学会电”[4],梁星海即梁鼎芬,可知在梁鼎芬邀请下,他加入了上海强学会。在随后颁布的《上海强学会章程》中,把开办“博物院”(博物馆)和“大书藏”(图书馆)列在要做的最重要“四事”之中[5],张謇名列发起人名单,该章程表明他接纳了维新派共同发展图书馆与博物馆的主张。
1.2 张謇对图书馆和博物馆的了解
1903年张謇东渡到日本考察。明治维新给日本社会带来全方位变化,对他触动极大。日本辅助学校教育的图书馆、博物馆等机构的发达,尤其是共同设在东京上野公园的帝室图书馆和博物馆更使张謇深受启发。尽管张謇在游日归来撰写的《癸未东游日记》中,没有专门提到东京的帝室博物馆和图书馆,但现有的其他文献资料表明他应该参观过或至少了解这两个馆。
其一,孙渠在回忆录中谈到“张謇在创办博物苑以前,曾参观过日本东京帝国博物馆,有所感受”[6]。孙渠的父亲孙钺曾担任30 多年南通博物苑主任,是张謇博物馆事业的重要见证和参与者,参观日本东京帝室博物馆的感受应该是张謇和孙钺交流过的,后孙钺又告诉了孙渠。
其二,1919年,张謇为南通的明朝抗倭英雄曹顶建造曹公祠时,在该祠北部京观亭的匾额跋语中写有“往见东邻侈陈甲午胜清之战器以自强,私窃小之”[7]之语,提到他在日本看到过甲午海战中清政府的战器。在甲午海战后,日本为宣扬胜利,将俘获的定远舰拆解,遗留的船锚、锚链和炮弹等在东京上野公园展示,张謇1903年日本之行应是亲眼见到过该陈列。既然已经到了东京上野公园,张謇应该不会错过参观帝室博物馆和图书馆的机会。
其三,1902年,徐树兰在他的家乡浙江绍兴,筹建了古越藏书楼。该藏书楼于1904年正式向社会各阶层人士开放。古越藏书楼兼具博物馆的部分功能,在该楼章程中写到:“研究科学,必资器械样本,故本书楼兼购藏理化学器械及动植矿各种样本,以为读书之助。”[3]还在“释义”中做了说明:“兹因学校规模未备,故附入藏书楼,将来经费补充,即别辟教育博物馆,将此项裁去。”[3]另外,徐树兰在1902年撰写的《为捐建绍郡古越藏书楼恳请奏咨》中,还提及建在日本上野公园的帝室图书馆:“日本明治维新以来,以旧幕府之红叶山文库、昌平学文库初移为浅草文库,后集诸藩学校书,网络内外物品,皆移之上野公园,称图书馆,听任众庶观览。”[3]1904年,张謇应邀撰写了《古越藏书楼记》。在文中,他大力赞扬徐氏“不以所藏私子孙而推惠于乡人”的重要意义,还表明自己“欲效先生之所为”[3]的决心。通过撰写《古越藏书楼记》,张謇应该能全面看到该馆的相关资料,这有助于他对日本帝室博物馆和图书馆共同建在上野公园的事实进一步加深了解,并清楚古越藏书楼兼具博物馆部分功能的特点,也为他日后建设图书馆与博物馆提供参考。
1.3 政府鼓励民间力量参与教育文化事业
晚清以来,深受内忧外患社会环境和较低社会经济发展水平限制,政府对教育文化事业关注不足,因而鼓励和支持民间力量参与建设。
1898年7月,光绪皇帝下令总理衙门起草的《振兴工艺给奖章程》中,制定了用官爵奖励民间兴办图书馆博物馆的办法,规定“如有独资巨款,兴办藏书楼、博物馆,其款至二十万两以外者,请特恩赏给世职。十万两以外者,请赏给世职或郎中实职。五万两以外,请赏给主事实职,并给匾额,如学堂例”[8]。该章程第一次从法律上承认民间力量参与文化事业的合法性,尽管由于变法夭折,章程没能践行,但民间力量可以参与和支持图书馆博物馆等文化事业的社会舆论开始形成。
1901年1月29日,清政府发布变法上谕,令内外臣工建言献策,在应诏陈政的奏折中,最著名的莫过于由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联衔发出的所谓“江楚会奏三疏”。该奏折成为晚清最后十年“新政”制定相关政策的范本,其中第一疏为《变通政治人才为先遵旨筹议折》[9],专论育才兴学的举措,包括设文武学堂、酌改文科、停罢武科、奖励劝学等四个方面,尤其激发了民间力量参与教育文化事业的积极性,张謇也以极大的热情积极投身其中。
1.4 大生企业的发展
1899年,张謇在南通开办了大生纱厂,1900年开始盈利。随着大生纱厂的逐渐壮大,他又陆续开办了垦牧公司、油厂、面粉厂等大生企业。大生企业的发展使南通成为近代中国早期工业基地,也为张謇参与教育事业积累了一定资金,于是他在1902年开办了通州师范学校。1904年由于举办实业和教育,清政府赏他三品衔,为商部头等顾问官,进一步激励了他兴办教育文化事业的热情。
总之,在接纳维新派共同发展图书馆与博物馆的主张后,张謇本人对图书馆和博物馆的实际了解、政府鼓励支持民间力量参与教育文化事业、大生企业的发展等为他投身于图博事业分别提供了实践、政策和资金准备。
2 张謇的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兴衰
2.1 初步设想,初次尝试阶段(1905-1907)
(1)提交《上学部请设博览馆议》。1905年9月,清政府废除了1300 多年的科举制度。同年12月,清政府设立学部主管全国的教育,张謇随即提交了《上学部请设博览馆议》。他在文中写到:“然以少数之学校,授学有秩序,毕业有程限。益有图书馆、博物苑,以为学校之后盾,使承学之彦,有所参考,有所实验,得以综合古今,搜讨而研论之耳。”[10]明确提出了图书馆、博物馆作为学校教育的后盾,可以使学生在课本之外有所参考,在课堂之外有所实验,二者要共同发展的建议。
为实现图书馆博物馆的共同发展,张謇在上书中继续提出了建设途径,即主张二者一区建设,合称博览馆。他发出呼吁,指出“今为我国计,不如采用博物图书二馆之制,合为博览馆,饬下各行省一律筹建。更请于北京先行奏请建设帝室博览馆一区,以为行省之模范”[10],主张先在京城兴办帝室博览馆作为模板,再自上而下推行到全国各省。张謇还进一步引经据典、溯源穷流,强调建设博览馆的紧迫性,但此次呼吁没有引起政府重视。
(2)初建南通博物苑。在依靠政府之路行不通的情况下,张謇就下决心在家乡南通(即当时的通州)躬行实践。1904年,即通州师范开学的第二年,张謇在濠河西岸规划建设公共植物园于濠河西岸。1905年12月9日,因为“下走念博物馆不备,物理之学,无所取证”[11],张謇于是计划拓展植物园为博物苑,附属于师范学校。他亲自担任博物苑总理,对建苑诸事事无巨细,均一一过问,仅写给苑主任孙钺的信札就有100 多件。在张謇日记中,有多处建设南通博物苑的相关记载。如1905年,“十二月十二日,复与孙子钺、宋跃门规度博物苑之建筑,拟测候室三间,动、矿物陈列室楼三间”[12],“十二月二十九日,录前集博物苑联: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鸟兽草木之名”[12],点明建设博物苑的宗旨。1906年“三月二日,晨起,规划博物苑及农艺试验场。五月十三日,视植物园工程。五月十八日,视博物馆地基工程”[20]等。在张謇的直接指导下,博物苑的展厅和园林等设施开始陆续建设起来。
2.2 提出模板,再次尝试阶段(1907-1912)
2.2.1 提交《上南皮相国请京师建设帝国博览馆议》
1907年9月,张之洞被“擢体仁阁大学士,授军机大臣,兼管学部”[13],之后张謇向他上书《上南皮相国请京师建设帝国博览馆议》①。张謇在上书中指出:“夫近今东西各邦,其所以为政治学术参考之大部以补助于学校者,为图书馆,为博物苑。大而都畿,小而州邑,莫不高阁广场,罗列物品,古今咸备,纵人观览。”[10]他强调了世界上很多国家都认可图书馆博物馆是补助学校教育的重要机构,我国应该共同发展,并明确指出要以日本的帝室博览馆为模板,提出:“我国今宜参用其法,特辟帝室博览馆于京师。”[7]这里的帝师博览馆应是延续《上学部请设博览馆议》的主张,将日本同建在上野公园的帝室博物馆、图书馆合称博览馆。
在此次上书中,张謇还进一步详细表述了兴建博览馆的建筑、陈列、管理、模型、采集、表章等六方面的具体步骤,但这些建议仍旧未被采纳。
2.2.2 提交《请建图书馆呈》
虽然提出了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的路径,在建设南通博物苑的同时,张謇却迟迟未建图书馆。这是因为作为长期接受儒家传统文化教育的知识分子,张謇认为建立图书馆尤其需要得到政府认可。对于图书馆的建设,他一直坚持“未尝敢时不至而必为,时至而或怠不为也”[11]的原则,不轻举妄动,而是等待合适的时机,所以图书馆一直未能适时建立。
1908年12月27日,清政府颁布《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对照此章程,张謇认为建设图书馆的时机到来。他向政府提交了《请建图书馆呈》,提出:“查钦定地方自治章程第三节第五条第一款所列,除中小学、教育会、劝学所、宣讲所、阅报社,前已分年办有端绪,惟蒙养院、图书馆二事未办。”[7]请求将南通东岳庙“照章改为图书馆,足裨自治”,即利用南通南门外东岳庙改建为图书馆,以裨益地方自治事业,但张謇的这一提议又遭搁置。
2.2.3 南通博物苑建成开放
经过3年的建设,到1908年博物苑初具规模。张謇在《通州博物馆敬征通属先辈诗文集书画及所藏金石古器启》中写到博物苑:“中建三楼为馆,以储三部之物,而以教育品附焉。”[11]他还写到“经史原与美术不同,今集乡先生遗迹,姑以人合。经史子集据四库著录者按志列左,美术部拟求老师先生经史词章之集,方技书画之遗”[11],说明除收集天产、历史、美术等三部实物外,博物苑还要收集南通地方人物的相关著作及金石藏品。在1908年10月16日,张謇给当时主持江南图书馆的缪荃孙写信,信中写到:“通州博物馆(不能特建图书馆,故于此略兼,限于通属,范围较狭)须求通属前人著作……”[7]明确指出因为图书馆一时未获准建立,只能由南通博物苑兼具图书馆部分功能,同时负责收集通州地方文献。
1911年南通博物苑基本建成并对外开放,展馆有南馆、中馆、北馆三座主要建筑,占地23300 平方米,藏品分天产(即自然)、历史、美术、教育四部,并兼具图书馆的部分功能。
2.3 完善构想,正式践行阶段(1912-1917)
2.3.1 南通图书馆建成
1912年,辛亥革命波及南通,热血青年为破除迷信,冲击损毁城内神庙,张謇认为“图书馆之时适至而不可失”,建馆时机成熟。他于是“谋诸兄谋耆老……因岳庙为图书馆”[11],与家人和当地士绅商讨后,开始在南通城南面的东岳庙遗址上兴建图书馆。
1917年,图书馆建成,该馆“计有图书楼两幢二十间,曝书台五间,厢楼上下十二间,阅览楼上下八间,两廊办事室十间,道故斋上下六间,燕息亭三间,庶务室、门房、厨房、厕所等十三间,共六十七间,计用银万二千元。书橱二百架,计用银一千二百六十元,图书十三万千百卷”[14]。图书馆颇具规模,功能齐全,藏书丰富。
建成后的南通图书馆与南通博物苑都位于当时南通城南部。最初,南通博物苑与通州师范两者之间没有路,于是张謇筑堤架桥,联通二者。南通图书馆建成后,则继续向北通向东南城脚筑路造桥,将博物苑、图书馆联系起来。城南一带还陆续建了通师附小、医学专门学校、农校、伶工学社等文化教育机构,使这一带成为南通的文化教育区域。
可见,南通图书馆的建成标志着在实践上,张謇实现了图书馆与博物馆一区建设的模式。但他心系天下,并不拘于南通一地的建设,在建设南通的实践中,张謇又向政府建议在国家层面推行图书馆与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
2.3.2 提交《国家博物院图书馆规划条议》
1913年张謇向民国政府提交《国家博物院图书馆规划条议》,写到“今则绀发碧瞳之客,蜻洲虾岛之儒,环我国门,搜求古物……设不及时保存,护兹国粹,昔日分藏之物,皆将不翼而飞”[11],指出外国侵略势力虎视眈眈,觊觎中国古物的情势已很危急,必须设法及时保存。为把保存还算完整的沈阳和热河行宫里的文物集中起来,他满怀期望地提出在北京创办国家博物馆图书馆。这次,他摒弃了博览馆的提法,提出“博物院宜北海。至图书馆,则昔之内阁国史馆、文华殿、太和殿、武英殿、方略馆,甍宇相望,地位横通足设”[7],主张在清朝故宫西北面的北海建国家博物院,在清朝故宫南部的内阁国史馆、文华殿、太和殿一带建国家图书馆,两馆在同一区域相邻而设,形成文化区位优势,便于人们更好地利用。
《国家博物院图书馆规划条议》可以说是对张謇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构想的完善和总结。虽然该条议当时未被政府采纳,但12年后,即1925年10月开放的故宫博物院下设古物部和图书馆,应该是受到了张謇建议的启发。
2.4 花开两朵,各自衰落阶段(1917-1938)
南通博物苑和南通图书馆建成后,一直在以张謇为代表的张氏家族支持下发展,直到1925年,张謇在《大生纱厂股东会建议书》中还明确说:“气象台、博物苑、图书馆、蚕桑讲习所,每月七百余元,亦仍謇任,不在此列,由謇他处设法。”[7]但1926年秋,张謇去世,之后两馆的经费日渐窘迫,发展也每况愈下。
两馆虽同一经费来源,且同处一个区域,但基本是各自发展,缺乏互动。据1914年编印的《南通博物苑品目》,南通博物苑共收录文物与标本2973 件。该馆室内有古物、标本、艺术品、模型等展品,室外有活体动植物、大型文物标本等展示,到1933年藏品总数达到3605 件。张謇病逝4年后,地方报纸报道:“南通各校,凡讲关于动、植、矿物,常由教师率往参观,因之人多称为南通各校专设之标本室也。外来参观者,须有参观券,否则无论何人,概不得擅入。”[15]可见,南通博物苑已是当地学校教育的重要补充,成为民众提升文化素质和南通对外开放的重要机构。但在1938年,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南通后,该馆不幸沦为日军的马厩,馆藏的文物除一部分转移外,大部分被损毁和掠夺。到新中国成立前夕,该馆一直未恢复往日盛况。
至于南通图书馆,在其开创时,藏书、馆舍规模已经不小,以后又进行了扩建。据1918年教育部的《中华全国图书馆调查表》统计,南通图书馆藏书有汉文130000 卷、日文108 册、西文290 册,经费2000 元,与当时国内许多省级图书馆颉颃[16]。该馆在1929年并入了南通学院,从此图书馆处于封存状态。1938年,南通图书馆将8 万多卷古籍转移到城内天宁寺光孝塔北侧的藏经楼保存,在僧众的掩护下,躲过了日军的搜寻洗劫[14],后成为1952年成立的南通市图书馆的基础馆藏。
随着南通博物苑和南通图书馆的各自衰落,这种为寻求共同发展,博物馆与图书馆一区建设的模式在南通也宣告谢幕。
3 小结
3.1 一区建设模式的发展是理念和实践的互动结果
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的发展历程,一方面反映在张謇的《上学部请设博览馆议》《上南皮相国请京师建设帝国博览馆议》《国家博物院图书馆规划条议》《请建图书馆呈》《通州博物馆敬征通属先辈诗文集书画及所藏金石古器启》等奏议或公文当中;另一方面则体现在他创办及经营南通博物苑、南通图书馆的实践当中。
在发展历程中,为实现二者共同发展的宗旨,张謇最初提出图书馆与博物馆一区建设,并合称博览馆的理念,强调自上而下的建设路径,未得政府支持后,就在南通开始实践。他先由南通博物苑兼具图书馆的部分功能,后又在同一区域建成图书馆,实现了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的模式。随着南通实践的发展,他的理念内容也不断调整,最终摒弃博览馆的提法,明确提出同一区域分别建设博物馆和图书馆的理念。随着理念与实践的不断互动,张謇的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逐渐发展起来。
3.2 一区建设模式是张謇基于教育救国和区域协调发展所做的尝试
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后,张謇就意识到“国威丧削,有识蒙诟,乃知普及教育之不可以”[7]。1903年,他在赴日本考察后得出结论:“图存救亡,舍教育无由”[17]。1911年,他在垦牧公司第一次股东会发表演说:“非人民有知识,必不足以自强;知识之本,基于教育。”[18]1925年,即张謇临终前一年,他还强调:“忧国者以为救亡之策,莫急于教育。”[11]可见,教育救国是张謇后半生追求的重要目标,他认为要挽救民族危亡,实现国家独立富强,就必须把改革和发展教育作为救亡图存的要津。基于此,他才会接纳维新派共同发展图书馆和博物馆的主张,并多次尝试践行一区建设的模式。
张謇为家乡南通的发展也付出多年心血。他力求建立一个实业为基础、教育为关键、慈善为补充,三者统一于自治的三位一体的社会,这表现在他对南通的经营思路着眼于全面谋划、系统推进经济的发展、社会事业的推进和民生环境的改良等[19],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的模式自然成为其区域协调发展规划中教育环节的重要组成部分。
3.3 一区建设模式为图博事业发展提供了借鉴
南通的实践证明,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有助于在内忧外患和较低经济水平限制下,整合有限的人力和资源使二者得以生存和发展,进而增进国人对图书馆与博物馆的认可。在张謇的影响下,许多地方政府和社会精英也逐渐认可并借鉴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的模式。据统计,在1921年,全国附设于图书馆的博物馆,即二者一区建设的就有8 所[20]。如1922年8月,梁启超到南通参加中国科学社第七次年会后,在北京市北海公园快雪堂同时建立了松坡图书馆及蔡公祠,图书馆内收藏图书,蔡公祠陈设着蔡锷的生前用品、文献、手迹、照片和在护国运动中用过的指挥刀等[21]。可见,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曾经是我国近代图博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统观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建设模式在南通的践行过程,可以发现这一模式的提出过分依赖精英人物的设计,在践行中过分依赖张謇为代表的张氏家族的支持,过分强调实现图书馆与博物馆的教育功能,忽略了二者之间的互动和交流,再加上抗日战争的爆发进一步加速了各自的衰落,共同发展的宗旨未能实现。到新中国成立时,全国其他地区图书馆和博物馆坚持一区建设的也所剩无几。
当前,随着我国经济文化水平的进一步提高,博物馆和图书馆的合作建设趋势日益明显,借鉴张謇的图书馆博物馆一区发展模式,利用现代技术实现博物馆图书馆全面良性互动合作,将有助于二者共同发展并不断满足民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另外,张謇心系天下,与时俱进,根据实践发展不断修正理念内容,民间力量可以在保护和传承文化遗产、支持公共文化事业建设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等,都给我们留下了重要启示。
注释
①对于这次上书的具体时间,在《张季子九录》(中华书局民国二十年版) 和《张謇全集》(1994年江苏古籍出版社) 等收录张謇重要原始资料的著作中,都将张謇的此次上书和前面提到的《上学部请设博览馆议》一同列为“清光绪三十一年”即1905年作,很多学者也持张謇1905年先后撰写两文的观点。但在2004年,学者金艳在《张謇撰< 上南皮相国请京师建设帝国博览馆议>)时间考》(博物苑,2004年第2 期) 一文中提出《上南皮相国请京师建设帝国博览馆议》的时间有待考订,她推测此次上书的时间不是1905年,依据有二,一是该文中出现了“提学使”,这一官职设立是清政府1906年5月后才开始实施的。二是她发现1908年7月23日出版的《东方杂志》中收录署名通州张謇的《京师建设帝国博览馆议》一文,经比较认定二者为一,鉴于报刊发表文章时效性强,该文成文时间离发表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但她对此次上书的具体时间没有定论。
在此基础上,笔者进一步研究发现张之洞在1907年9月才“擢体仁阁大学士,授军机大臣,兼管学部”,因其兼管学部,上书的内容才有“此馆隶于学部,任其职守”“其应如何分别奖赏,请饬下学部会议奏明立案”等内容。还有将张謇的《上学部请设博览馆议》 和《上南皮相国请京师建设博览馆议》两文相比较,后文内容要更加细化具体,而且后文很多内容明显是来自张謇建设南通博物苑实践的,南通博物苑在1905年12月才开始规划,到1908年初具规模,所以可以确定上文是1905年张謇给刚成立的学部的一个建议,后文是在张之洞兼管学部后,张謇凭他与张之洞交情再次提出的建议,上书时间约在是1907年9月和1908年7月之间。